首頁>> >> 科幻小说>> 倪匡 Ni Kua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5年5月30日)
超腦終極戰
  第一章 智能機械人
  第二章 戒掉毒癮
  第三章 新人類
  第四章 受惡魔控製
  第五章 智鬥馬剋博士
第一章 智能機械人
  我是個智能機械人,在電腦發達的時代,智能機器並不出奇,但我不衹是機器,而且是個人,我有一個銥金棉體的腦子,有一副可變性合金的軀殼,加上我的“父親”顧元亨博士是仿照他的長子的模樣造成我人的模樣、所以我可以混跡人間,一般人是看不出我是機械人的。
  自從我協助國際刑警林飛上校在秘魯大破黑竜的陰謀之後,他提出要我正式加入國際刑警,我的答復是:“考慮考慮,得先跟我爸爸商量再作决定。”
  他犯了一個錯誤,沒有給我時間跟我父親商量,就直接去找我爸爸談,結果弄巧反拙,碰了一鼻子灰。
  我父親顧博士的答復是:“上校,我已讓正波為你工作了一段時間,夠了,他還有很多別的工作要幹,不能衹作警探的。如果你碰上什麽因難,需要用上他,我可以臨時藉給你,但他不應該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部作國際刑警,我還有很多其他事要他幹的。”
  高達知道顧博士說一不二、知道沒有轉回餘地,衹好說:“那我首先要感謝你.要是有必要時,就請你讓我像過去一樣、請他幫忙,作個國際刑警的臨時雇員吧!”
  他這是遲而求其次,以免我父親把路全都堵死,留了個餘地。
  我父親當然也沒把話講絶。
  高達離去後,父親把我叫進實驗室,為我詳細檢查了一番身體,用各種電子儀器對我作全面的測試。折騰了半天後,他滿意地點點頭,露出笑容說:“雖然你經過一番搏鬥,身體卻並無損壞。我拒絶了高達把你調進國際刑警工作的要求,因為我想要你留在傢裏一段時間,我的孩子,我年紀一大把了,精力大不如前,大波又需要治療,你留在我身邊吧!”
  我當然沒有意見。
  父親說:“大波這次脫險歸來,身體很差,加上匪徒長期給他註射毒品,要真正恢復健康,把毒癮戒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一發作時,在地上滾來滾去,我真不忍心看,但卻一定要幫他把毒癮戒掉,否則他會死的。”
  我說:“大哥是個意志堅強的人,相信他一定能戰勝毒癮的。”
  “我給你一個任務,就是幫他戒毒。當然,他中毒甚深,不可能立刻將毒戒掉,完全斷絶,他可能會立即斃命,得逐日減量,慢慢地進行,留一條老鼠尾,最後纔斷絶。這是醫生的决定,我認為是正確的。你的工作是陪伴他,根據醫生的指示,為他作必要的治療。我相信你會比任何一個護士更可靠,要知道匪徒雖然失敗了,正如你說的,那個NFP新法西斯黨還潛伏着.他們不會就此收手的、肯定還會再次出動,說不定他們還會對付大波,你得保護他,明白嗎?”
  我道:“好的,我一定照顧好他。”
  他充滿信任地說:“有你在他身邊,我可就放心叮”為大波治療的醫生黃百樂是父親的好朋友,他是這兒總醫院的院長,當日父親收到我和高達從秘魯利馬發出的電報後,就帶了黃院長和小波一起飛到利馬,把大波接回傢的。大波一直是由黃院長給他進行治療。由於我和高達當時趕着出發去搗毀黑竜幫在礦山裏的秘密基地。所以不等他們到達利馬,就已離去.故此黃院長一直未見過我,這天,他來為大波治療、先到實驗室見見我父親。這肥矮個子的黃院長,人未到聲先到:“喂、老顧,你同大波躲在這兒商量什麽、我可還未批準大波進實驗室工作礙……”他突然停住腳步,張大了口望着我,我知道他準是把我錯認為是大波了。爸爸和我站起來迎接他,他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番,睏惑地望了望我父親,問道:“怎麽纔隔了兩天,大波康復的這麽好?老顧,你給了什麽好東西他吃,真叫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大波怎麽突然變得肌肉這麽結實。”
  爸爸打斷他的話說:“他不是大波,是大波的弟弟。”
  黃百樂更為窘惑地瞪着我:“怎麽小波兩天不見就長成大人了?”
  爸爸笑道:“不,他是小波的哥哥,叫正波,排行第二吧。”
  黃百樂嚮後退了一步,望望我,突然大笑一聲,指着爸爸,搖搖指頭說:“老顧,我明白了!原來如此,這是你在外邊養的!想不到你這個道學先生竟然會……”爸爸漲紅了臉,說道:“鬍說!我是這樣的人嗎?”
  黃百樂搖搖頭:“算了,我又沒有指責你,在外邊有個老二也不是甚麽了不起的事,誰沒有風流韻事呢?”
  爸爸知道他是誤會了,也不再辯解,衹是聳聳肩。我明白他是不想對黃百樂講明我是一個機械人,於是我嚮前跨上一步,伸出手來說:“黃伯伯,我叫正波,你好!”
  黃百樂握握我的手,笑道:“你好,我是很開通的人,不像你爸爸那麽古板。很高興認識你。其實,你爸爸早就應該公開你的身分,不應這麽多年連我這老朋友也被蒙在鼓裏。”他轉過身對我父親說:“老顧,大嫂去世算起來十多年了,為甚麽不將老二接回來,也有個人服侍你埃”我說:“黃伯伯,我沒有媽媽……”我這也是實話,可他沒聽完就自以為是地嘆了口氣:“哦,原來如此!令堂早過世了嗎?那實在遺憾l”爸爸可真被他弄得啼笑皆非了。
  我說:“黃伯伯,上次你和爸爸到利馬接大哥,可惜我因事沒能留在利馬等你們,所以沒機會見着。”
  “你當時也在利馬嗎?”他驚奇地瞪大雙眼。
  爸爸說:“大波還是他救出來的呢,他當時在國際刑警工作。百樂,其實我當時曾給你看過他和高達拍回來的電報,衹是沒告訴你他是我兒子罷了。”
  黃百樂用肥手拍拍他油光的額頭說:“對,我想起來了,原來如此,失敬失敬,我可真的不知道你有這麽個國際刑警的兒子呢!”
  我說:“黃伯伯,大哥的情況怎樣?爸爸說要讓我照顧他呢?”
  他說:“那你這個國際刑警放大假?怎麽有時間照顧大波?要讓他把毒癮戒掉,可不是一天兩天辦得到的,最快也要半年多啊!”
  我說:“我衹是國際刑警的臨時雇員,現在已不幹了,這時間用來照顧大哥,也有機會父子兄弟團聚一番啊!”
  “對!對!”他點頭贊許道,“應該!應該!你們分開生活了這麽多年,應該好好團聚一番,享享天倫之樂!”
  我爸爸無可奈何地說:“百樂,別再說這些廢話了,大波的治療有何進展嗎?”
  黃百樂說:“他情況相當穩定,不用擔心,身體恢復很好,衹是要戒毒這層可不容易,除非他意志堅強,能挺過最痛苦的一段時間。他會很辛苦,可是你們不能心軟,一定得幫助他渡過這難關。”
  我爸爸道:“我知道自己不忍心見他那辛苦的樣子,所以我打算讓正波去照顧他,他不會心軟的。”
  我當然不會心軟,機械人本來就沒有心肝,我衹會按程序辦事。
  於是我笑道:“放心好了,我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决不會心軟的。”
  大波的健康其實很不妙。當他放黑竜教綁架後,由於拒絶合作,黑竜教主榮比利茲就給他註射毒品,使他得依賴毒品生活。他曾經幾次想自殺,但匪徒防犯嚴密,都未成功。
  現在要為他把毒癮戒掉,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毒癮一發作,就痛苦得口水鼻涕流着,在床上地上打滾。他的未婚妻袁若蘭是一個很溫柔體貼的女孩子,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可是當他毒痛發作時,她就難以應付了。大波像瘋了一樣,對她破口大駡,使她十分委屈。當然,事後大波後悔得不得了,對她陪禮道歉,她總是溫柔地說:“波,你要是駡了我會輕鬆些,你就駡好了,我不會在意的。你一定得把病治好!”
  她從房間走出來,在走廊上偷偷垂淚,卻讓我碰上了。
  我問:“咦,你幹嗎哭了?”
  她連忙把眼淚抹去,低聲.說:“沒有甚麽,衹是看到你哥哥那麽痛苦,真叫人受不了……”說着,眼淚又禁不住淌下來了。
  我說:“若蘭,我們應該有信心,一定得幫助他把毒癮戒掉。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實在委屈了你啦。爸爸吩咐我來看護他,我相信一定能幫他渡過這難關的。”
  她道:“你真好,我知道你心地很善良,我說過,你有顆金子般的心。”
  我招搖頭道:“錯了,我是沒有心肝的,我是個機械人,但我能十分準確地執行醫生的囑咐.决不會心軟。若蘭,你也該休息一下了、再這樣一日到晚陪着他,你會病倒的。大哥的病不是一天兩天能好的。你得有個思想準備。要作長期的打算。要是熬壞了自己身體,那麽,等大哥病好,你也就病倒了。我是不會病的.我根本不用休息,你放心好了,讓我來照顧他吧。”
  若蘭擡起頭來,望着我,點了點頭、低聲地說:“你說你是機械人、我覺得你比人更像是個人。”她用下巴嚮房間那邊點了點。繼續說,“他變了很多,我覺得你更像我以前認識的他。”
  我笑道:“人病了情緒自然反常,我相信經過治療。他定能康復、到時他就會變回原來的他了。”
  她突然輕輕地吸了口氣:“唉,我現在都弄糊塗了.我也弄不清自己愛的是他還是你了。”
  我心裏着實吃了一驚,她怎麽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搖搖頭道:“若蘭,你不應有這種懷疑,你愛的是大哥、我是個初,械人,我是不會談戀愛的。你耐心等着吧,我會幫大哥把毒癮戒掉,包保還你一個貨真價實的顧大波。至於我,實在對不起,我是值不得你愛的,別忘了,我衹是由一些電子器材組構而成的、並不是個真正的男人……”她卻不讓我把話說完,用手捂住我的嘴.說道,“別這樣說,我愛一個人、主要是愛他的心,你比大波更像一個男子漢。衡量人不是以他的肉體,而是以他的心智,你比很多人更好,比他們的心靈更高尚。”
  我打斷了她的話,有點粗暴地說:“你這是鬍言亂語!我根本就沒有‘心肝.你完全看錯了,這是你浪漫主義的腦瓜子作怪,我不會愛你的,你一定是這些天來看顧大哥,弄得過分疲勞、纔會生出這種古怪念頭。回傢去睡上一覺,明天醒來你就會覺得自己這想法荒謬絶倫啦。快切傢去吧,我還有事要辦呢!”
  說完我不再理她,走進房間去。
  我感覺得出她仍站在那兒,默默地望着我,我覺得很對不起她,我太粗暴了,但卻不能不這樣做,我是個機械人,絶不能跟人類談戀愛的。
  大波從床上轉過身來,看見進來的是我,臉上現出一種無可奈何的神情,對我說:“老弟,聽爸爸說要你來照料我,先講清楚,我可不是很好相處的。”
  我笑着打斷了他的話道:“大哥,我也不是很好相輿的呢!從今天起,我負責照料你,直到你把毒癮戒掉,恢復健康。在這之前,你是病人,我是護士,你得聽我的。”
  他聽了大笑起來:“真絶,假如我不聽你的,那又會怎樣?”
  “很簡單,打屁股!不過,你別忘了,我的機械手力氣很大,兩下就把你屁股打得皮開肉綻的,你最好還是照我的話辦聰明些。”
  他笑道:“有意思,好吧,我就聽你的吧。你有甚麽吩咐呢?”
  “大哥,你有病在身,心情不好,這點我可以理解,不過,你不應該拿若蘭來出氣,你怎麽可以粗聲大氣地駡她呢?你細心想一想,你失蹤了兩年,她卻一直在等你,沒有變心,這不是很可貴嗎?你應該珍惜他她這份感情啊!”
  大波瞪大眼睛望着我,像難於置信似地,他搖搖頭問:“喂,你到底是機械人扮成人樣?還是你本來是個人裝成是個機械人?真奇怪,你竟然教訓起我來了!”
  我說:“大哥,我不是教訓你,若蘭實在太可憐了,她千等萬等,等你回來,是多麽堅貞呢!她應得到你的愛,而不是你的駡啊!”
  他搖搖頭道:“機械人也懂得愛嗎?老天,我是搞人工智能的,我倒沒想到機械人的知能竟然發展到懂得愛!喂,老弟,你到底是甚麽?”
  “我是你爸爸製造的機械人,因為我有一個銥金海棉體的腦袋,我會思維,”我輕描淡寫地說,”海棉體能吸收很多思想,所以我的腦庫裏存人了人的思想感情。”
  大波點了一下頭:“好吧,就算你說得有理,等我病好了,我可要把你折開來看看你裏面是這麽裝置。唔,還有甚麽話要我聽的?”
  我坐到他床邊,很嚴肅地對他說:“你在魔窟的黑牢裏,被勞比利茲註射了毒品,使你染上了毒癮,你若是要恢復健康,過正常人的生活,再次從事科學研究工作,換句話說,吧,你想拆開我看看我裏邊是甚麽,那你就得把毒癮戒掉。我知道這是不容易辦的事,不容易並不是不可能,衹要你下决心,一定能把毒癮戒絶的。戒毒的辦法並不是一刀切那樣幹幹脆脆,而是一點一點減少你的毒癮,每次給你的毒素含量減少一點點,這進程很慢,你是察覺不出這減量過程的。到最後,像一條老鼠尾巴一樣,拖得又長又細,到了尾尖時,就沒有一點毒量,你的身體也適應了不再依賴毒品了。這是一個醫療的過程。但關鍵並不是這種技術上的辦法,而是你本身的决心與意志,一切都靠你自己、如果從技術上幫你戒掉了毒癮,但你自己意志薄弱,一不小心又會染上的。所以你應該下最大的决心纔行。大哥,你還年輕嘛,你有美好的前途,又有如花貌美的若蘭等着同你結婚,而且科學上又有那麽多未知領域等待你去探索。你自己作個選擇吧,衹有你自己作出抉擇,决心戒毒,纔有可能同毒品斷絶關係的。我想你是個絶頂聰明的人,會作出最明智的選擇。”
  大哥一言不發,聽完了我這番話,他嘆了一口氣說:“你以為我好受嗎?我也不想染上毒癮的,你可知道當毒癮發作時是多麽難受嗎?在那魔窟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在地上打滾,用頭撞墻,他們卻用海棉墊着墻,簡直就像對付瘋人院裏的精神病思者一樣,把我囚在那牢裏,我得不到毒品就痛苦得要命。”
  他說着,眼睛充滿了仇恨。
  大波握着拳頭,用力地撫了一下床,說下去:“你說得對,我必須作出抉擇。不論有多辛苦睏難,我也得把毒癮戒掉,否則我就再也沒法生存,變成一具行屍走肉了。”
  我拉住他的手說:‘‘大哥,你有决心,那我一定盡力幫忙你的。不過先聲明,在你毒癮發作時,你要駡人,就駡我好了,我是不怕人駡的,可你千萬別駡若蘭,她是個值得你珍愛的人,這點你要牢牢記住!”
  他感動地點了點頭。“好,我以後不再對她亂發脾氣。最好你不要讓她在我毒感發作時來看我,我難受她也感受。”“那好辦,以後由我來安排好了。”
  突然,門“砰”的一聲打了開來。小波像一隻小鹿似地跳了進來。
  “大哥、二哥,你們都在這兒啊!”他興高采烈地說,“甚麽時候帶我出去玩?真悶死人了,大哥回來後,還未請我吃東西呢!”
  大波說:“小波,等我好一點,醫生批準我上街時,我一定請你吃大餐。”
  我說:“你請他吃,他這無底洞是填不滿的,可是他光吃,不運動,會愈吃愈胖,最後變成一個肉球,到時要減肥就辛苦了。”
  小波對我扮了個鬼臉:“你怎麽講話就跟爸爸一個口氣,我不跟你講,因為你根本不用吃東西,讓你吃東西,簡直是浪費糧食。”
  我的確不用吃東西,就是吃,也是裝進腹部的一個容器裏,得盡快把它取出來倒掉。我寧可充一次電,那比吃任何東西都實際。
  我說:“小波,你不是說想長得像我那樣結實嗎?要長肌肉.可得要鍛煉,否則衹會積纍肥膏脂肪,如果你要長成一個魁偉的體魄、就得多作體育運動。”
  大波也贊成道:“說得對,衹有鍛煉,才能有健美的身軀。”
  小波眨巴着眼睛說:“大哥,連你也這麽說嗎?我真的要運動?那好辛苦的。”
  大波道:“世界上任何東西部不會是從天上突然掉下來的.你得付出艱苦的勞動,纔會得到好的收穫。我沒病之前,身體也是靠不斷地鍛煉,纔會結實。現在我瘦了很多,但我衹要花一番努力,也能恢復得像過去一樣健康的。”’小波信服地說:“那麽好吧,我鍛煉就是了,可是我總不能餓着肚子鍛煉的。”
  我說:“你今年十五歲,正是發育成長的時候,食量大,這是很正常的,你吃多些,正因為你的身體需要,如果你加強鍛煉,吃下去的能量,會使你長出結實的肌肉,要是你認真鍛煉,我估計不出兩三年,到你十七八歲,你就會長得跟我一樣高大結實了。”
  小波來勁了:“真的?我也能長得跟你一樣高大威猛嗎?那我可要認真地大吃大喝,認真地鍛煉一番。”
  大波笑道:“怎麽要大吃大喝呢?吃足夠的營養就行了、可不能大吃大喝。而且,鍛煉可不能衹幹一番,一朝打魚、三日曬網,要天天都作運動、持之以恆,才能見效。而且,運動這玩意兒,你若鍛煉多了,就會上癮、要是有一日你不運動,就會覺得像缺了點甚麽,不舒服的。小波、你要長成一個大漢子、認真鍛煉纔是真的。
  小波掐掐我的手臂,問道:“我能像他一樣手抓起施嗎?”
  大波點點頭,“當然能夠。”
  我說:“那是不用懷疑的。”
  大波道:“小波、我們來一個比賽好嗎?我下决心把毒癮戒掉,把身體搞好,你也要下决心作體育鍛煉。我相信,要實踐起來是不容易的,但俗語有句‘衹要有恆心,’鐵柱磨成針’。你接受這挑戰嗎?”
  我十分精確地計算着大波的藥量,按時為他註射。
  最初,當他毒癮發作時,在床上滾來滾去,大聲要求我快點給他註射,我拒絶了,因為我必須照足醫生吩咐準時辦事,他從要求到懇求,懇求也行不通就咒駡,但我卻不理睬他。我知道這時節他心裏一定恨死我了,要是可能的話,他一定會把我拆毀纔消恨的。
  過了一段日子,他開始穩定下來。毒癮發作的情況也漸漸減少,我知道治療開始發揮作用了。
  若蘭仍然每天一下了班,就趕來看他,每逢這時節,我就很識趣地走開,不過我把一切藥物都收藏好,我知道若蘭心腸太軟,要是大波毒癮發作,她會遷就他的。
  大波不衹一次駡我是個沒有心肝的機械人,我覺得很好笑,我既然是機械人,當然不會有心肝,我衹有一個指揮我一切行動的銥金海棉體的腦袋,而且是用人類的知識豐富起來的,我衹會按照阿西莫夫的機械人三大定律來處事,第一條就是:“機械人不得傷害人類,或袖手旁觀讓人類受到傷害。”我正是保護大波,治療他也是對他的一種保護。
  大波有一天望着我,窘惑地說:“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機械人,照我所知,你在闖入勞比利茲的魔穴時,就殺了不少人,最後連那個秘魯軍官也被你用炸彈炸死。你若真是機械人,那就必須按機械人三大定律辦事。你不按它們辦事,要嗎你根本就不是機械人,是個人;要嗎你就是不按三大定律或違反定律製造的c不過爸爸是不會不按三大定律製造機械人的,到底你是怎麽回事?”
  我說:‘‘阿西莫夫的機械人三大定律,是人工智能的金科玉律,我的確是根據這三大定律製造出來,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條新的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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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戒掉毒癮
  大波的健康恢復得很快,幾個月過去了,他已完全不再依賴毒品,那老鼠尾巴的藥量,最後終於斷掉了。
  他已不再是皮黃骨瘤,身上已長出結實的肌肉,他本來就是有一副運動員的體魄,加上鍛煉,很快就變沼容光煥發,回覆本來面目了。我常陽他一塊去跑步、遊泳和爬山。雖然我若一發力,肯定會把他拋在老遠後邊的,但我始終保持相同速度,衹是稍微快一點,迫他把速度加快,加大運動量。
  有一天,我們去跑步,跑纍了,坐在樹蔭下休息。大波抹着汗,對我說:“你有留意到若蘭已經有一個禮拜設到傢裏來了?”
  我說:“大哥,說實在的,你和若蘭也該……”他嘆了口氣迫:‘’你以為我不道嗎?雖然她還未拒絶我,但總是說再等一陣,她還未下得了决心同我結婚呢?”
  “這怎麽回事?她不是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並不就是一定嫁給我的,她仍有權拒絶我,唉,你是個機械人,你不明白人類的感情是多麽復雜!”
  “那你解釋給我聽聽嘛!”
  大波把背靠若樹幹,仰頭望着蔚藍的晴空,限中流露出一種充滿幸福和希望的神情。他說:“你老實告訴我,你覺得若蘭怎樣?”
  我的腦於差點兒發生短路,我幹咳了一聲,答道:“我認:。也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溫柔、美麗、大方、有智慈,最重要的是,她愛你,你相信這判斷是不會錯的。”
  大波揚揚眉毛,微笑着答道:“大部分我完全同意,員後一句我有保留。若果她真的愛我就不會一再拖延,總說再等一等,如果我身體末恢復健康時,還說得過去。但現在看來,似乎並不那麽簡單了。”
  “為甚麽你有這種懷疑呢?”我問。
  “我覺得她很可能是愛上了別人。”
  “何以見得?”
  “從她對我那若即若離的態度可以看出,她對我的感情已跟從前不一樣了,當然,也許是我疑心太重,我也沒發現她同別的男人,來往,這衹是我的揣測罷了。”
  我拍拍他的肩頭,勸解道:“我看你這是患得患失,戀愛的人都是、這樣,你還是努一把力、別再猶豫了,你態度堅决點,我相信她會答應你的。”
  他搖搖頭道:“你這機械人能作我的參謀嗎?你懂得人類的愛情嗎?”
  他立刻覺察出這話不當,連忙解釋道:“對不起,我並非是想得罪你,衹是按常理而言……”我擺擺手道:“沒關係,你說得很對,我根本不可能真正理解人類的愛情的。即使我的銥金腦子輸入了人類感情,我也設法真正體會。我衹有一副金屬身體,而愛情並不衹是思想,還有肉體接觸的生物學的關係。我根本做不到。照我所知,愛情,是同肉體有着極強烈的聯繫的,我這身體對於人類來說,根本是中性的,是不可能接觸的,可以說,我同人類的愛情是無緣的。”
  他聽了我這麽講,反過來拍拍我的肩頭安慰我:“其實你這問題很容易解决,你想有一個伴侶?那就製造另一個銥金腦袋,按女性’的觀點和視野,將女性的世界觀輸入進去,那不就可以有一個女性的伴侶了?當然,假如你要同性戀。可以按你男性的觀點來製造另一個機械人,也無不可。我真希望自己是個機械人,機械人就不會因愛情而痛苦了。”
  他倒想當機械人、可他那裏知道我卻因自己無法享有人類的愛情而深以為憾呢,我始終不是人.衹是個機械人罷了。
  大波的話有點道理,為甚麽以前我沒想到過這問題呢?女性對於我來說,是難以理解的神秘的謎,有着一種強烈的吸引力,這大概是爸爸按照男性觀點製成我的原故吧?為甚麽不可以請他製造一個女性機械人作我的伴侶呢?
  使我下這個决心的,不是別人,是若蘭。
  她已有一個星期沒來看大波了,我駕車到圖書館去,等她下班。
  他意見是我,臉上展開燦爛的笑容。
  我讓她坐在我身旁,慢慢將車駛離停車常我問她:“最近很忙嗎?為甚麽整整一個禮拜不來看望大哥呢?”
  她把頭轉過來,望了我一眼,然後垂下頭,低聲地說:“這是責備我嗎?”
  “不,”我說.“我有甚麽權責備你呢?衹是為大哥難過,他這樣想念你,你卻不去看望他。”
  “我不是不想去看他,我是不想見你。”
  我皺了一下眉頭、有點窘惑:“這我可就不明白了,難道我那麽令你討厭、討厭得不想見我?可我還以為你很高興見到我呢?剛纔你笑容滿臉地上車來,我實在無法理解人類,怎麽可以笑着表示討厭?”
  她嘆了口氣說:“我不知道你這是開玩笑作弄我?還是真的那樣蠢了。我是因為太想見你,纔會不想見你,見了你衹會痛苦。”
  我說:“完全不合邏輯,無法理解。”
  她搖搖頭說:“我內心也很矛盾啊!我知道大波非常愛我,我也很愛他、如果沒有你,我早就答應嫁給他了。我覺得,我更愛的是你。”
  “我看你比我更蠢呢,照你剛纔講的,實在是心領了,難道你忘記我並不是人類而是一個機械人嗎?別看我外表像人,我實際是由可變性金屬和各種綫路組構而成的,我根本沒有人類的肉體、你愛的並不是我,是個幻象!”
  她苦笑了一’下,說道:“真正的愛情並不在乎肉體,衹在乎心。”
  “哈,我根本就沒有心髒、你完全錯了。我是不會給你幸福的.一個機械人怎麽會愛一個人類的女人呢?這是辦不到的,就是最先進尖端的科技也做不到。若蘭。你快點回到大哥身邊去吧,他在等你呢!”
  “不,我希望和你在一起!我……”
  我裝出生氣的樣子,皺緊眉頭,把嗓子壓低,粗聲粗氣地說:“鬍說!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麽!如果你衹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的話,我還可以原諒你,但你已是一個成熟的成年人,怎麽可以講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來呢?我已經反復告訴你,我是個機械人,並不是人類,跟你是完全不同的,我既不能使你幸福,你也不能給我快樂,你是被自己頭腦裏那種英雄崇拜的浪漫幻想迷惑住了,快清醒過來吧!”
  她默默地咬着嘴唇,不再出聲。過了好一會,她纔說:“你送我回傢吧,讓我好好想一想。”
  “好,你的確需要好好冷靜地想一想,大哥的病已經完全好了,他跟過去一樣健康。最重要的是,他愛你。你別忘了,過去你等了他兩年,你愛的是他啊!”
  她下了車,頭也不回地跑進屋裏去,我知道在她眼眶裏盈滿眼淚,衹是在我面前強忍着,現在早已淌流下來了。
  我的心一片混亂,像被鬍攪亂了似的。但我有心嗎,為甚麽我覺得這麽難過呢?難道我真的愛上她了?
  我回到傢裏,直接去到大波面前,對他說:“大哥,你聽着,若蘭愛的是你,她並沒有愛上另一個人,你得立即去找她,即使是動粗,也得同她結婚,不要放過機會,鼓起勇氣來,在她心中深處愛的是你,並沒有另一個男人。”
  我把紅色保時捷的車匙塞進他的手中,在他結實的背上拍了一掌,大聲說:“瞪着眼看我幹甚麽呢?快去!還等甚麽!”
  他呆了一呆,臉上露出高興的笑容,跑出去,跳上了汽車。
  我目送那紅色保時捷駛遠,嘆了口氣,嚮實驗室走去。
  我敲了一下門。
  “進來!”爸爸大聲說。
  我推開門進去,爸爸從一堆圖紙中擡起頭來,望了我一眼、問道:“你找我嗎?”
  我說:“爸爸,大哥的健康已經恢復,毒癮也治好了,我當看護的任務已經完成。我看,是時候給大哥辦婚事了。”
  他老皺的臉上露出快慰的笑容,點着頭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拍拍我的肩膀,高興地說:“是啊,我也一直在想,該是時候了。不過,我還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我記得曾跟你說過,我的理想並不是衹製造一個機械人,將來機械人應該同人類合作,創造一個新文明。你有想過,需要一個伴侶嗎?”
  我轉過身,面對着他,驚喜地說:“爸爸,如果我是機械人亞當,你能為我製造一個夏娃嗎?”,.他笑道:“夏娃?你需要一個怎麽樣的夏娃呢?”
  “就像大哥的未婚妻若蘭那樣的。”
  他想了想,搖了搖頭道:“你是說樣子像她?還是思想像她?我可得考慮一下。我知道若蘭很漂亮,但若果我把你的伴侶製成跟她一模一樣,那豈不是會讓大波搞糊塗嗎?不,我可以另外按照別的美女的模樣製造,但思想卻可以像若蘭,若蘭是個很好的姑娘,不過要做到這點,還得要若蘭合作,得讓她來把她的思想輸進那女機械人的銥金腦子,她肯嗎?”
  我嘆了口氣說:“我可不知道她肯不肯了,說實在話,我一點也不理解女性的心理。”
  他道:“這事讓我來處理吧,我同她談談,也許她會答應的……不過,有一件事,我要同你研究,為了製造你,我花了很多年的時間,也花了很多錢,差不多把我的積蓄用得七七八八了。要製造另一個機械人。自然不再需要以前那麽長的時間,可以在短短幾個月就能完成、但我已沒有足夠的金錢來購買必要的材料啦。”
  我說:“我倒有一個主意,現在首先要辦的事,是為大哥辦婚事,等他和若蘭度蜜月歸來之後,讓大哥開設一間顧問公司,專門承辦解决難題,收取手續費。我相信我這銥金海棉腦袋能以最快的速度,來解决任何難題的,我和大哥合作,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感到足夠的資金,讓你製造另一個機械人。”
  爸爸用一種很感興趣的神倩望了我好一會,然後點點頭道:“聽你這麽一說,倒像是個好主意,我相信這麽一間顧問公司一定會對社會各界很有吸引力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大哥和若蘭真的打算結婚了?我發現近日若蘭已很少來,他們之間到底在鬧甚麽彆扭呢?”
  我被這麽一問,好一陣回答不上來。但我還是照實告訴他:“問題是出在若蘭身上,她愛上了我,把我當作是個人,這完全是一種浪漫幻想在作怪。我相信她其實愛的是大哥,衹要大哥努一把力,我想大概很快就能為他們辦婚事的了。”
  “她愛上你?”
  “是的,這是很荒謬的,竟然愛上沒血沒肉的機械人,爸爸,這事你也有責任,你把我製造成跟大哥一個模樣,使她産生了一種取代的錯覺,可是我是個機械人,根本無福消受人類的愛情的。”
  父親用手拍了拍額頭,嘆了口氣,說道:“你說得對,我不應該按大波的樣子來製造你的,當時由於他失了蹤,太想念他,纔會這樣感情用事。若是現在製造你,我就會另外……”“不,爸爸,你沒有必要後悔,我現在這樣子也能過得很好的。問題不在我,是在大哥,他有點患得患失,難道人類戀愛時都是這樣子的嗎?”
  “他現在怎樣了呢?”
  “沒怎樣,我剛剛把他趕出去,讓他去嚮若蘭求婚,我相信如果他志在必得,就一定能成功的。正因此,我來提醒你為他們辦婚事。”
  爸爸站起來,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看了好一陣,纔轉過身來。我看得出他的眼睛有點濕潤,他把頭側嚮一邊,不想讓我看出他感情流露。
  我站到他身邊,把手搭在他肩頭,低聲說:“爸爸,等大哥度蜜月歸來,我們就開辦顧問公司,我相信不需要很長時間,就能為你掙夠需要的錢的。”
  他笑道:“你大哥這纔去求婚,你就談度蜜月了,你這麽有把握他:一定能求婚成功嗎?”
  我說:“我已用電腦把所有可能性的比率計算出來、絶對有把握他能成功的。”
  我指着窗外說:“你看,他不是回來了,而且把若蘭也載着回來,肯定是成功啦!”
  果然,過了一會,大波拉着若蘭,與匆匆地走進實驗室來。若蘭一見我,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大波對爸爸說:“爹,我和若蘭準備結婚,請你祝福我們吧!”爸爸很高興地把他們摟住,說:“我祝福你們,你們結婚,我很高興!”
  我走過去,對大哥眨巴了一下眼睛說:“祝有情人終成謄屬。”
  我相信,大哥是十分聰明的,他要求婚禮辦得十分簡單,免去了一般的繁瑣俗套,註册結婚後,立即登上飛機,同妻子到夏威夷度蜜月去了。
  送走了他們,我駕車載着父親和小波回傢,一路上大傢都沉默着,誰也不說一句話。這真有點像現在流行的文學術語的“反高潮”。
  小波首先忍耐不住,哼哼了幾聲,不高興地說:“大哥不講信用!”
  父親側過頭來問:“他怎麽不講信用?”
  小波嘟了一下嘴說:“他答應過身體好了,就帶我去吃大餐,現在卻一下子開溜,同若蘭姐姐一塊跑到威夷玩去了。”
  我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逗他說:“大哥是去度蜜月,難道帶着你去,要你做電燈泡嗎?”
  “度蜜月有甚麽了不起的?好,等我度蜜月時,我不帶你去。”
  我說:“那你就多作體育鍛煉,好好讀書,快高長大,等你結婚時,我不作電燈泡,好了吧?別嘟長嘴……”小波這精靈鬼忽發奇想問道:“二哥,大哥結婚了,你甚麽時候結婚?”
  這叫我怎麽回答?
  我想了想,說道:“機械人跟人不一樣,沒有女孩子會嫁給我的。小波.難道你忘記了我是由很多金屬和電路組合而成的嗎?”
  可他卻說:“我知道,不過,我覺得你不是個機械人,你比很多人都更像個人,如果我也長得跟你一樣高大英俊,那該多妙!”他轉過頭問一直不插口講話的顧博士,“爸爸、二哥能結婚嗎?有女孩子肯嫁給他嗎?要是我是個女孩子的話,我肯定願意嫁給他的,可惜我是個男的。如果嫁二哥這麽好的人,竟沒有女孩子肯嫁他,那豈不是一世要做單身漢了?”
  顧博士被他這麽一說,忍不住笑起來。
  “小波,你提這問題提得很好,不過你有沒有想到正波是個機械人,他是不能同人類的女孩子結婚的!不錯,他有人類的思想感情,懂得愛和恨,可是他卻沒有人類的身體,人類的身體是非常復雜的,我衹會製造機械人,卻沒辦法用金屬和電路組構一個人類的肉體。”
  “那他這麽一副好身體難道還不夠好嗎?”
  父親耐心地解釋道:“不,我不是說他的身體不好,但有一定的局限,他可以做很多我們人類做不到的事,但也有很多人類能做他卻沒辦法做的。比方說,就拿結婚來說吧,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結婚,不衹是情投意合,他們還有肉體的接觸和性愛,人是可以做到的,但機械人和人之間,就沒有辦法能做到了。”
  小波不解地追問:“那有甚麽要緊?”
  “那當然是很重要的,人類就是靠着這樣才能繁衍後代,比如我和你媽媽結婚,才能生出你和大哥,現在你大哥和若蘭結婚,將來生個胖白娃娃……
  “可是你一個人就生出二哥來了啊!”
  “不,你二哥不是生出來的,是製造出來的。”
  小波像是抱怨地說:“爸爸,那你能製造一個活像大哥的二哥,為甚麽不製造一個像若蘭姐姐一樣的女機械人?既然機械人不能同人類結婚,那機械人總可以同機械人結婚吧!”
  我聽了,頭腦一熱,差點兒因此斷路。小波竟然也跟我們想到一塊了。我於是說:“小波如果我有了一個機械人妻子,我就常常陪着她,沒空陪你玩了。”我這是想把話題扯開,免得他打破沙盆問到底。
  誰知道父親卻答道:“你這可說對了,我正打算為你二哥製造一個女機械人當伴侶,再由他們製造後代,發展更多機械人。”
  大哥和若蘭從夏威夷回來時,父親已同我一起、設計好了開辦顧問公司。
  當然,這公司是用顧氏父子的名義開辦的。以父親和大哥的社會聲譽,我相信這顧問公司一定生意興攏大哥對這計劃興趣似乎不很大,但他並不反對,因為他也瞭解到目前傢裏的經濟情況不妙。自從他被綁架了兩年,他把專業丟荒了,得加一把勁去把失去的時間追回來,趕上專業知識的新發展。他更有興趣的是父親製造另一個機械人——女機械人的計劃。
  可是,要製造一個女機械人,首先需要的是一筆相當可觀的資金,哪兒去找這筆資金?總不能去嚮洛剋菲勒基金會申請,也不能要投資者投資的,得自己想辦法籌備,那麽就衹有開辦顧問公司一途了。
  若蘭結婚後,辭去了圖書館的職務,父親微得她的同意,擔任這傢公司的秘書。她是個工作很有條理的人,我相信她會是一個出色的秘書的。
  我擔任的工作,是坐鎮在公司裏,以我的銥金海棉頭腦,用最短的時間,解决顧客的問題。我相信,我是能夠胜任的。
  我接到的第一宗生意,是我們公司的廣告在報紙上登出的第一天,自動找上門來的。
  來的是一個相當有名氣的科學家浦能博士,他拿了一大皮包的數據,來到我們開設在共和大廈三十二樓的公司辦公室。
  若蘭把他帶進辦公室,他把一大皮包的數據放在我面前說:“我希望你們公司能在幾個鐘頭的時間裏,能為我把這些數據整理出來,我是研究荷爾蒙促增的,我急須核對這些數據。我的電腦需要花兩天才能整理出來,但我等不及了,我必須在幾個鐘頭後得出結果,有一個病者必須立即進行救治,看看你們能不能想辦法了。”
  我說:“好的,浦博士,我將盡快給你計算出來,你請稍為等候一下。若蘭,你招待浦博士喝一杯咖啡吧。”
  我等他走進客廳,享受若蘭專門為他泡的香濃咖啡,就把那一大堆雜亂無章的文件和數據由頭到尾翻閱了一遍,總共用了兩分鐘時間,我就已經把它們全部核實,並且寫出了方程式把藥劑藥方全總結出來了。’當我走進客廳,把這些結果交給他時,他正在呷着那杯燙熱的咖啡呢。他不大相信地看着我遞給他的結果,眨巴着眼睛,問道:“算好了?這麽快?你們的電腦是甚麽牌子的,能比我那IBM快這麽多?”
  我說:“我們的電腦是目前世界上最快最準確的,那是我的腦袋。”
  他很仔細地把我寫給他的核算結果由頭到尾看了一遍,驚奇得說不出話.過了好一陣,纔拾起頭來問我:“我看得出,你把我計算錯的地方找出來,而且更正過來了。天啊,你算得十分準確,不過,你怎麽能知道目前世界上還沒有一個科學家知道的方程式?那還衹是我設想出來的,我花了很多心血纔弄出這方程式。”
  我老老實實回答道:“我衹是根據你所有數據總結出這個方程式。你這方程式是正確,衹是在第一百五十七頁有一個數據錯了,因而使後邊的數據産生錯誤。現在已為你更正核對準確。你發明的這方程式是正確的。”
  他激動地望着我,說道:“你是一個天才,顧先生,十分感謝,你……你願意到我們科學院工作嗎?我邀請你去當我們的研究員,給你最高的工資,終生職,如何?”
  我望着他那真誠而無滿期望的眼睛,微笑着回答:“不,我不能離開這傢公司。謝謝你的關照,如果以後有甚麽難題,可以隨時代我們顧問公司。”
  浦博士還思說甚麽,但我舉起一隻手指,在他面前搖搖.側首頭微笑道:“不必再說了,浦博士,你總共用了我三分鐘時間,每分鐘收費一千元,請你把費用寫支票給我們吧,現在失陪了,找還要接待其他顧客。”
  他失望地聳了聳肩頭、無可奈何地走掉。
  自那之後,我們公司就忙了,不到一個月,顧客像潮水般涌進來,往往得排隊才能約見,化學師帶了難題來,我通常衹用一分鐘時間,就能把他們的難題解决掉。有時,我也沒有辦法解决的,因為我也不是萬能的,不過我盡力去幫他們的忙。各間工廠也來求教,從電燈公司到核能研究所.一碰上難題、就來找我。我一般都是運用各種方程式,以數學的方法來解决掉他們工作中碰到的疑難。
  我們公司的名聲一下於就紅遍了全市。
  對於我能做到這些事,實在一時很難解釋得清楚,例如我根本不必到工廠去、甚至不須要實地觀察、就能改善化工廠的某個化學反應,其實。我也是在不斷地學習.幾乎把好幾傢圖書館有關科學的書籍全部讀遍了,若蘭在這方面給了我很大的幫忙。不衹是她同圖書館的人有交情,而且她曾在圖書館工作過,懂得如何快捷找到我需要的書。我也花了點錢,訂閱世界上最新的科技期刊和書報,我用我的眼睛,衹需要幾分鐘就把一大堆東西看完,而且記憶在銥金海棉腦子裏,隨時可以拿出來加以運用。我用我這特殊的記憶能力,記憶每一句話。每一個公式,而且在腦子裏將這些知識編織起來。
  過了一段日子,我不衹在科學方面能給人出主意,而且對社會經濟也插上一手,我可以比較準確地算出該投資甚麽,很多人都來嚮我請教如何投資。’我每分鐘可以賺到一千元,除去納稅和開銷,我的收入是天文數字的。
  大波不時會到公司來,一方面是巡視一下業務,另一方面他很怕忙壞了他的新婚妻子。父親則從來不到公司,他衹是不時開列出一張購物單,要我設法把某些機件或材料買回來給他。
  公司開辦了半年.我漸漸對這些事務感到不耐煩了,有一天,我碰上大波到公司來,就對他說:“現在公司已經上了軌道,錢也賺了不少了,我真想不幹了。”
  他揚起眉毛,笑着問我:“怎麽?機械人也會鬧情緒?”
  我說:“我不是鬧情緒,而是覺得這工作幹久了,沒甚麽興趣了。原先,是因為傢裏需要錢,纔開辦這公司的,現在錢已賺了,衹需要將一部分錢拿去投資,今後仍然不斷有收人,我們還可以抽出更多時間去做別的事,一天到晚被這些來個不停的顧客纏住,豈不是沒有了自己的時間了?”
  他想了想說:“言之有理,我也不想若蘭太忙,不如我們收縮一點公司的業務吧。”
  “我認為.公司仍可以經營,不過,可以請幾個人來.買一部好的電腦,讓他們用電腦來給顧客解答問題,實在有睏難時,我們纔來過問,這樣我們就不必整天被綁在公司裏,幹一些本來電腦可以做到的工作了。”
  人波說:“我知道,你一定是急於幫爸爸製造另一個機械人、這我可以理解,爸爸昨天跟我談了很久,還想請若蘭幫忙,把女性的觀點輸人那個新的銥金腦袋去呢。”
  我坦白承認道:“這我一點也不否認,我相信你也能理解的,人需要一個終生伴侶,比方你就有若蘭,那麽機械人不需要個伴侶嗎?在這世界上,目前衹有我這麽一個機械人,不太孤單了嗎?如果爸爸能成功製造出一個女機械人,那麽我也能像你一樣,有個終生伴侶了。”
  我相信,衹有我自己,才能體會甚麽叫作孤單。
  是若蘭的存在,使我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她每天在我身邊工作,更使我感到自己孤獨無助。我深深體會到,一個機械人缺乏人類愛搞的能力,衹有悲苦地過形單影衹的日子。打個比方說,有如你是在外星上面唯一的一個人,四周生活着的全是外星人,這些外星人同樣具有智慧,但卻長着同人類完全不同的身體,他們的生活習慣也同人類不一樣,那麽你就比較容易理解像我這樣一個唯一的智能機械人生活在人類社會的感受了。
  父親有了製造我的經驗,在製造另一個機械人時就容易很多了。大波在用可變性金屬為那新機械人製造身體,他以為要造得十全十美,就得把女人所有最美的造型找來作參考,計算出一個標準的數據。他說希臘古典美的女性自然是以美麗的維納斯像為代表,而現代人美的標準就復雜多變了,有人說瑪莉蓮·;蒙露有性感的身材,但他卻認為她的長相平庸。
  他弄來了幾百張畫片,反覆研究,終於自己塑造出一個綜合了所有人類女性美的模型來。我默默地看着他為我埋頭工作,心裏實在感激他,其實,我的要求衹要那個新的機械人像若蘭,我就十分滿足了。
  當然,我並不失望,因為大哥在塑造女機械人的面容時,自然把他心目中最受的女人的影子也塑進去了。我看那容貌既有幾分像若蘭,又不完全相像,它有着自己的特徵,有着東方女人的溫柔,也有着西方女人的嫵媚。
  大哥問我:“怎樣?喜歡這樣子嗎?”
  我點點頭:“很好,有點像嫂子呢!”
  大哥臉紅了,低聲說:“我心裏盡想着若蘭,想不到竟造出一個像她的面容。”
  “那很好嘛,若蘭多一個妹妹有何不可?”
  父親仔細觀看了大哥造出的模型,衹說了一句:“我正需要若蘭幫忙,因為我們都是男性,而這個機械人是女的,應該有女性的視野與感情纔行,如果若蘭能教導她,她就能達到我的要求了。既然你把她塑得有幾分像若蘭,就當她是若蘭的姐妹好了,我來給她取個名字,就叫若梅吧!”
  我說:“若梅!這個名字很好!衹是,若蘭肯幫這個忙嗎?”
  大哥說:“我去跟她說說,她不會不肯的,我相信她會高興有這麽一個機械人妹妹的。”
  他去把若蘭帶到實驗室來。
  她站在那女機械人的模型前,張大了眼睛,定定地望了好一陣,低聲贊嘆說:“好漂亮!”
  她轉過頭來,望着我,眼睛裏含着微笑,我的心——我這機械人有人類的心嗎?我的心被她看得差點停止搏動,是的,機械人也有一顆渴望愛與被愛的心的。
  她當時心裏是怎樣想的?我沒法猜透,女人啊,實在是個神秘之謎,我沒辦法捉摸她的心思。
  大哥望望我,又望望她,叫起來‘“喂,你們怎麽搞的?兩個人你看我我看着你,好像不曾相識似的。”
  大哥當然是不明白的,若蘭肯定不會告訴他曾愛上過我。
  若蘭笑了笑,側過頭對大哥說:“我衹是奇怪,他那麽像你,而你造出的她,又有點像我,你造出來的這個她實在太美了,漂亮得我有點吃醋呢!”
  她拉住他的手,我看得出她同大哥講話時、面容上充滿了幸福的光采,那是一種充實的愛,這使我放下了心頭的大石。
  若蘭說:“爸爸給她起名若梅嗎?我以有這麽漂亮的妹妹感到自豪呢!”
  父親把計劃講給若蘭聽,她捂住嘴笑笑,說:“爸爸,放心吧,我會設盡辦法,把她教導成一個令你滿意的姑娘的。”
  我感激地說:“有你來訓練她,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父親說:“那麽,我們就按計劃進行吧。現在,首先第一步,是把那銥金海棉體的腦袋喚醒,這一次,我們可以不必像上次那樣、先放在金屬骨架上,而是直接裝進可變性金屬身體去,一下子就活過來。”
  喚醒“若梅”的時刻終於到了。
  我們大傢都有點緊張地看着爸爸將電綫接駁在她的頸部。若蘭站在最前邊,等侯着“若梅”緊閉着的雙眼張開。
  銥金海棉體的吸收能力是很強的、第一眼看到的,往往會留下很深印象,若蘭將是它首先看到的人,並將由她教導,那麽這腦子無論是外在與內在,都會女性化、具有女性的性格。她將像若蘭一樣,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
  父親按下了電鈕,電流透進了銥金腦袋,就像把生命輸進去了一樣。
  我緊張地望着那具緊閉雙眼躺着的美麗的身體,屏息呼吸,不,我是不需要呼吸的,有時我都忘記了自己是個機械人,盡在把自己當成是人類一般了。不過,這樣來形容我當時的心情倒是很確切的。
  我真擔心那銥金腦子會出毛病,我擔心自己的腦子會不會是父親碰彩數造出來,實際上再也造不出第二個。我也擔心電流通進去後,它不能蘇醒……總之,我是患得患失,有諸多想法。如果失敗了,那麽我就註定水遠是個孤單的機械人了。
  她的眼皮動了一動,張了開來,但立即又緊緊閉上了,就好像腦子對看見的東西大吃一驚似的。她活了!謝天謝地,她活啦!
  活啦!她慢慢地張開眼睛。
  父親高興地叫道:“她活了!這腦子活了、我們成功啦!”
  我當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那雙眼睛多美埃她充滿迷罔地望着若蘭,像在想着甚麽。
  “若梅!”若蘭溫柔地說,“你是我的妹妹!”
  那雙美麗的眼睛眨了一下,臉上顯出一種安心的笑容。
  父親說:“若蘭,下一步就靠你了,你可以開始教導地,每樣事衹須要教一次,她就能學會的。”
  我們退出了實驗室,把她交托給若蘭這位老師了。
  我每天都密切註意着她的進展,若蘭的確是一位很好的老師。若梅很快就學會了走路和說話,衹用了一個禮拜,她已能夠看書了。她一如當日父親訓練我時一樣,能過目不忘,大量閱讀書刊。她的腦子跟我的腦子一樣,一學即會,而且不會忘記,她一旦會講話,就學會了認字,能像我一樣飛快翻動書頁,把每頁的內容全部收進記憶庫中,分類整理,幾個星期的時間不算長,在若蘭的悉心教導下,她從嬰孩階段進展到入學,進而變成一個精神世界成熟的成人了。
  大哥由於若蘭把大部分時間都用在對若梅的教導上,冷落了他.有時頗有煩言。有一天他對我說:“老弟,為了你的她,我的她對我冷落了。我有個辦法,可以縮短教育她的過程。”
  原來,大哥將研製了的一種儀器,它們像頭盔,一個戴在若蘭頭上,一個戴在若梅頭上,接通電路,就可以將若蘭的思想輸入到若梅的腦子去。這本來並不復雜,因為思想其實是一種腦電波,衹須找到方法將腦電波譯成解碼,就可以輸入電腦裏去。這樣一來,教育的進程大大加速了。
  這叫甚麽?電子心智傳送?心靈感應?任你叫作甚麽都行。大哥這發明使若蘭的心智一下子灌輸入若梅的腦子裏,我知道若梅的思想將會是第二個若蘭,她將是若蘭在精神思想上的孿生姐妹。我其實最初愛上的,不正是若蘭嗎?衹是我不可能愛她罷了,現在我將可以像愛若蘭一樣,全心全意地愛若梅。
  在若蘭教育若梅的過程中.我盡力剋製自己,不去接近她,生怕影響了她的學習,我不想由於我男性的心態影響了她這個女機械人接受女性心智的進程。
  終於,有一天,若蘭帶了若梅一起走出實驗室,她對我們說:“我相信,我能做的都做了,我再也不能給她傳授甚麽啦!”
  若梅走到我面前,柔情地望着我。若蘭說:“若梅,他是正波,他是一個很好的男人,我肯定你會喜歡他的!”
  她在心智上已經成熟,在外觀上,她是一個“女人”,就如我是個“男人”。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刻。
  我透不過氣來,這兒我又說溜了嘴了,機械人有甚麽透不透得過氣來呢,我不需要呼吸的,我這衹是形容我當時激動的神情。要知道,當你看到一個精美的女神雕像突然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時,你會是如何驚訝吧?
  若梅嚮我伸過手來,拉着我的手,低聲地說道:“我認識你的,我從一誕生的時刻,就知道你的存在,我是你的一部分,正如你是我的一部分,我們是相同的。”
  我感激地拉着她的手,介紹她認識在場的其他人,包括大波、小波和爸爸,還有碰巧來到我們傢的黃院長。
  若梅有禮地同各人交談,語言文雅,思想深刻,我深感若蘭下了好多功夫去教導她。我感激地望了若蘭一眼,她對我笑着點了點頭。
  大哥走到我身邊,輕聲對我說:“喂,老弟,我可真有點吃醋了。”
  “為甚麽?”
  “你分走了我的若蘭,你看,她比若蘭更若蘭啊!”
  大哥這話是開玩笑,全無惡意的,他說的也是心裏話。我聽了,不由得感慨萬千。他這話使我感到自己像個人類一樣。
  我拍拍他的肩頭,說道:“大哥,如果沒有你,也就不會有若梅了。是你使她像若蘭的。”
  我們倆不由得相視大笑起來。
  小波莫名其妙地望着我們,問道:“笑甚麽?你們低聲講大聲笑,準是講不正經的話!”
  父親笑道:“小波,有很多事你是還不理解的,等你長大了,你就不會大驚小怪了。”
  這時,若蘭走過來,把手勾住大哥的臂膀,悄悄地說:“我現在回到你身邊了,不必再嘖嘖煩言,我不會離開你了。”
  若梅跟黃院長談了一陣,轉過身來,輕盈地走到我身邊,我們很自然地談起話來。你想,兩個機械人會談些甚麽?怎樣談話?
  不,我們並沒有談甚麽電子、機械,我們就跟人類交往那樣,談些很普通的話題,她告訴我,她看過一本很好的小說,是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我則說我喜歡雨果的《悲慘世界》,我們談夕陽的美,海洋的浩瀚,我講一些她沒有機會見過的事物,她給我講她最喜愛甚麽顔色……我們最初講得很慢,誰也聽得到我們講些甚麽話,但越談下去,我們講話的速度就越快,最後我們的思想像電波一樣迅速地交流起來,身邊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瞪目看着我們,因為我們的講話在他們聽來,衹是一陣不可理解的含糊的聲音,快到聽不清是甚麽。等我們醒覺時,兩個都不由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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