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武侠>> 古竜 Gu Long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41年1985年九月21日)
絶代雙嬌
  第01章 名劍香花
  第02章 刀下遺孤
  第03章 第一神劍
  第04章 赤手殲魔
  第05章 惡人之𠔌
  第06章 毒人毒計
  第07章 漏網之魚
  第08章 近墨者黑
  第09章 青出於藍
  第10章 𠔌外風光
  第11章 弄巧成拙
  第12章 意外風波
  第13章 仙女懲兇
  第14章 倩女出現
  第15章 有驚無險
  第16章 弄巧反拙
  第17章 碧蛇神君
  第18章 慕客九妹
  第19章 弄巧成拙
  第20章 人心難測
  第21章 爾姦我詐
  第22章 陰錯陽差
  第23章 奇峰迭起
  第24章 死中求活
  第25章 死裏逃生
  第26章 巧計脫睏
  第27章 脫睏入睏
  第28章 穴裏乾坤
  第29章 顛倒乾坤
  第30章 作法自斃
  第31章 柳暗花明
  第32章 地下寶藏
  第33章 當代人傑
  第34章 蓋世惡賭
  第34章 智得銅符
  第36章 貌合神離
  第37章 驚險重重
  第38章 假仁假義
  第39章 假仁假義
  第40章 冤傢路窄
  第41章 流浪江湖
  第42章 巧識陰謀
  第43章 奇峰迭起
  第44章 撲朔連離
  第45章 暗藏姦詐
  第46章 巧識毒計
  第47章 計中之計
  第48章 揭發姦謀
  第49章 幽靈之謎
  第50章 意料之外
  第51章  假仁假義
  第52章 裝傻裝瘋
  第53章  栽贓嫁禍
  第54章  略施小計
  第55章  巧妙安排
  第56章 作法自斃
  第57章 意外之外
  第58章 天降怪客
  第59章 驚人之變
  第60章 天之驕子
  第61章 陰狠毒計
  第62章 情有獨鐘
  第63章 劍氣衝霄
  第64章 神掌挫敵
  第65章 神出鬼沒
  第66章 高深莫測
  第67章 義薄雲天
  第68章 暗藏姦詐
  第69章 千鈞一發
  第70章 死裏求生
  第71章 柳暗花明
  第72章 峰回路轉
  第73章 口蜜腹劍
  第74章 人面獸心
  第75章 南天大俠
  第76章 無牙門下
  第77章 萍水相逢
  第78章 冤傢路窄
  第79章 山君夫人
  第80章 義無反顧
  第81章  生死兩難
  第82章  溫柔陷阱
  第83章  自作自受
  第84章  意外之變
  第85章  色膽包天
  第86章  利令智昏
  第87章  汝姦我詐
  第88章  飄忽無蹤
  第89章  守林待免
  第90章  巧計安排
  第91章  將計就計
  第92章  各逞機鋒
  第93章 姦狡無匹
  第94章 機智絶倫
  第95章 陰險毒辣
  第96章 姦狡詭詐
  第97章 胸有成竹
  第98章 生死兩難
  第99章 水落石出
  第100章 雙驕再聚
  第101章 意外之變
  第102章 奇峰再起
  第103章 莫測高深
  第104章 見利忘義
  第105章 勾心鬥角
  第106章 難以捉摸
  第107章 人性弱點
  第108章 計脫危睏
  第109章 明玉神功
  第110章 惡人惡計
  第111章 奇異賭場
  第112章 驚人豪賭
  第113章 情有獨鍾
  第114章 邪不敵正
  第115章 惡人再聚
  第116章 鬼童復出
  第117章 狂獅鐵戰
  第118章 大衆情人
  第119章 幸脫死劫
  第120章 神功絶學
  第121章 互相殘殺
  第122章 兔死狗烹
  第123章 善惡一綫
  第124章 生死兩難
  第125章 生死之博
  第126章 生離死別
  第127章 真相大白
第一章 名劍香花
  江湖中有耳朵的人,絶無一人沒有聽見過“玉郎”江楓和燕南天這兩人的名字;江
  湖中有眼睛的人,也絶無一人不想瞧瞧江楓的絶世風采和燕南天的絶代神功。
  衹因為任何人都知道,世上絶沒有一個少女能抵擋江楓的微微一笑,也絶沒有一個
  英雄能抵擋燕南天的輕輕一劍!任何人都相信,燕南天的劍非但能在百萬軍中取主帥之
  首級,也能將一根頭髮分成兩根,而江楓的笑,卻可今少女的心碎。
  但此刻,這出生帝富世傢的天下第一美男子,卻穿着件粗俗的衣衫,趕着輛破舊的
  馬車,勿勿行駛在一條久已荒廢的舊道上。
  此刻若有人見到他,誰也不會相信他便是那倚馬斜橋、一擲千金的風流公子。
  七月,夕陽如火,烈日的餘威仍在。
  人和馬,都悶得透不過氣來,但江楓手裏的鞭子,仍不停抽打着馬。
  馬車飛駛,將道路的荒草,都輾得倒下去,就好像那些曾經為江楓着迷的少女腰肢。
  突然,一聲雞啼,撕裂了天地的沉悶。
  但黃昏時,舊道上哪裏來的雞啼?江楓面色變了,明銳的目光,自壓在眉際上的破
  帽邊沿望過去,衹見一隻大公雞站在道旁殘柳的樹幹上,就像釘在上面似的動也不動,
  那雄麗的雞冠,多彩的羽毛,在夕陽下閃動着令人眩目的金光。
  公雞的眼睛裏竟也似有種惡毒的、妖異的光芒。
  江楓的面色變得更蒼白,突然勒住了車馬。
  健馬長嘶,車緩緩停下,車廂中有個甜美溫柔的語聲問道:“什麽事?”
  江楓微一遲疑,苦笑道:“沒有什麽,衹不過走錯路了。”撥轉馬頭,兜了半個圈
  子,竟又嚮來路奔回,衹聽那公雞又是一聲長嘶卻像是在對他冷笑。
  江楓打馬更急,路上的荒草已被輾平,車馬自是走得更快了,但還未奔出四十丈,
  道上竟又有樣東西擋住了去路。
  這久已荒廢、久無人跡的舊道上,此刻竟突然有衹巨大的肥豬橫臥在路中,又有誰
  能猜透這衹豬是哪裏來的?馬車方纔還駛過這條路,這條路上,方纔明明連半斤豬肉都
  沒有,而此刻卻有了整整一隻豬。
  江楓再次變色,再次勒住馬車。
  衹見那衹豬在地上翻滾着,但全身上下,卻被洗得幹幹淨淨,那緊密的豬毛,在夕
  陽下就像是金絲織成的毯子一樣。
  門窗緊閉的車廂裏,又傳出人語道:“什麽事?”江楓語塞:“我……我……”那
  甜美溫柔的人語輕嘆着道:“你又何苦瞞我?我早已知道……”江楓失聲道:“你早已
  知道了?”
  “我方纔聽見那聲雞啼,便已猜出必定是‘十二星相’中人找上咱們了,你怕我擔
  心……所以纔瞞着我,是麽?”
  江楓長嘆一聲,道:“奇怪……你我此行如此秘密,他們怎會知道?但……但你衹
  管放心,什麽事都有我來抵擋。”車廂中人柔聲道:“你又錯了,自從那天……那天我
  準備和你共生共死,無論有什麽危險艱難,也該由咱們倆共同承當。”
  “但你現在……”“沒關係,現在我覺得很好。”
  江楓咬了咬牙,道:“好,你還能下車走麽?道路兩頭都已有警象,看來咱們也衹
  有棄下車馬,穿過這一片荒野……”“為什麽要棄下車馬呢?他們既已盯上咱們,反正
  已難脫身。倒不如就在這裏等着,‘十二星相’雖有兇名,但咱們也未必怕他們!”
  “我……我衹是怕你……”“你放心,我沒關係。”
  “江楓面上忽又現出溫柔的笑容,輕輕道:“我能找着你,真是。最幸運的事。”
  他在夕陽下笑着,連夕陽都似失卻了顔色。
  車廂人嬌笑道:“幸運的該是我纔對,我知道,江湖中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在羨慕
  我,妒忌我,衹是她們……”語聲未了,健馬突然仰道驚嘶起來……暮風中方自透出新
  涼,這匹馬卻似突然出了什麽驚人的警兆!一陣風吹過,豬,在地上翻了個身,遠處隱
  隱傳來雞啼,荒草在風中搖舞,夕陽,黔淡了下來,大地竟似突然被一種不祥的氣氛所
  籠罩,這七月夕陽下的郊野,竟突然顯得說不出的凄涼、蕭瑟!江楓變色道:“他們似
  已來了!”
  “突然馬車後有人喋喋笑道:“不錯,咱們已來了!”
  這笑聲竟也如雞啼一般,尖銳、刺耳、短促,江楓一生之中,當真從未聽過如此難
  聽的笑聲。
  他大驚轉身,輕叱道:“誰?!”
  雞啼般的笑聲不絶,馬車後已轉出七八個人來。
  第一個人,身長不足五尺,瘦小枯幹,卻穿着一身火紅的衣裳,那模樣正有說不出
  的詭秘,說不出的猥瑣。
  第二個人,身長卻赫然在九尺開外,高大魁偉,黃衣黃冠,那滿臉全無表情的橫肉,
  看來比鐵還硬。
  後面踉着四個人打扮得更是奇怪,衣服是一塊塊五顔六色。
  的綢鍛縫成的,竟像是戲臺上乞丐穿着的富貧衣。
  這四人身材相貌不相同,卻都是滿面兇光、行動驃悍的漢子,舉手投足,也是一模
  一樣,誰也不快上一分,誰也不慢上一分。
  還有個人遠遠跟在後面,前面七個人加起來,也末見會比這人重上兒斤,整整一匹
  料子,也未見能為此人做件衣服,他胖得。
  實在已快走不動了,每走一步,就喘口氣,口中不住喃喃道:好熱,熱死人了。”
  滿頭汗珠,隨着他顫動的肥肉不住地流下來。
  江楓躍下馬車,強作鎮定,抱拳道:“來的可是‘十二星相’中之司晨客與黑面君
  麽?”
  紅衣人格格笑道:“江公子果然好眼力,但咱們不過是一隻。
  雞、一隻豬而已,司晨客、黑面君,這些好聽的名字,不過是江湖中人胡亂取的,
  咱們擔當不起。
  “江楓目光閃動道:“閣下想必就是~”紅衣人截口笑道:“紅的是雞冠,黃的是
  雞胸,花的是雞尾,至於後面那位,你瞧他的模樣像什麽,他就是什麽。
  江楓道:“幾位不知有何見教?”
  紅衣雞冠道:“聞得江公子有了新寵,咱兄弟都忍不住想來瞧瞧這位能令玉郎心動
  的美人兒究竟美到什麽地步,再者,咱兄弟還想來嚮公子討件東西”江楓暗中變色,口
  中卻仍然沉聲道:“衹可惜在下此次勿勿出門,身無長物,哪有什麽好東西,能入得了
  諸位名傢法眼”雞冠人喋喋笑道:“江公子此刻突然將傢財完全變賣,咱們雖不知為的
  是什麽,也不想知道,但江公子以田莊換來的那袋明珠……嘿嘿,江公子也該知道咱們
  ‘十二星相’嚮來賊不空手公子就把那袋明珠賞給咱們吧。
  “江楓突也大笑道:“好,好,原來你們倒竟也打聽得如此清楚,在下也知道‘十
  二星相’從來不輕易出手,出手後從不空回,但……”雞冠人道:“但什麽,你不答應?”
  江楓冷笑道:“若要我答應,衹有……”語聲未了,閃閃銀光,已到了他胸口。
  這雞冠人好快的手法,眨眼間,手中已多了件銀光閃閃的奇形兵刃,似花鋤,如鋼
  啄,閃電般擊嚮江楓,眨眼間已攻出七招,那詭異的招式,看來正如公雞啄米一般,沿
  着江楓手足少陰經俞府、神法、靈墟、步廊……等要穴,一路啄了下去。
  江楓平地躍起,凌空一個翻身,堪堪避過了七啄,但這時卻又有四對雞爪鐮在地上
  等着。
  雞楓一動,雞尾立應,那四個花衣雞尾人的出手之快,正也不在紅衣雞冠之下,四
  對雞爪鐮刀,正也是江湖罕暑的外門功夫,一個啄,四個抓,招式配合得滴水不漏,就
  算是一個人生着九衹手,呼應得也未必如此微妙。
  江楓自然不是等閑人物,但應付這五件外門兵刃,應付這從來未見的奇詭招式,已
  是左支右拙,大感吃力、何況還有個滿臉橫肉、目光閃動的黃衣雞胸正在一旁目不轉睛
  地瞪着他,衹等着他破綻露出。
  黑面君嘻嘻笑道:“哥兒們,加油,咱們可不是女人,可莫要對這小子生出憐香惜
  玉的心,兄弟我且先去睢瞧車子裏的小美人兒。
  “江楓怒喝道:“站住!”
  他雖想衝過去,怎奈那九件兵刃卻圍得他風雨不透,而這時黑面君已蹣跚地走嚮車
  廂,伸手去拉門。
  就在這時,車窗突然開了一綫,裏面伸出一隻白生生的玉手,那纖柔、毫無瑤疵的
  手指中,卻夾者衹梅花。
  黑色的梅花!盛夏中有梅花,已是奇事,何況是黑色的梅花?!白的手,黑的梅花,
  襯托出一種無法形容的、神秘的美,車廂中甜美的語聲一字字緩緩道:“你們瞧瞧這是
  什麽?”
  黑面君的臉,突然扭麯起來,那衹正在拉門的手,也突然不會動了,雞嘴啄、雞爪
  鐮,更都在半空頓住!這六個兇名震動江溺的巨盜,竟似都突然中了魔法,每個人的手、
  腳、面目,都似已突然被凍結。
  黑面君嘎聲道:“綉玉𠔌,移花宮……”車廂中人道:“你的眼力倒也不錯。”
  黑面君道:“我……小人。”
  牙齒打戰,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車廂人柔聲道:“你們想不想死?”
  “小人,不……”
  “不想死的還不走!”
  這句話還末說完,紅的、黃的、花的、黑的,全部飛也似的走了……黑面君腳步也
  不再蹣跚,口中也不喘氣了,若非親眼瞧見,誰也不會相信這麽胖的人會有如此輕靈的
  身法。
  江楓一步竄到車窗前,道:“你……你沒事麽了”車廂人笑道,“我衹不過招丁招
  手而已。
  “江楓鬆了口氣,嘆道:“不想你竟從宮中帶出了朵墨玉梅花。
  連‘十二星相’這樣的兇人,竟也對她們如此懼怕。”
  車廂中人道:“由此你就可想到她們有多可怕,咱們還是快走吧,別的人來了都不
  要緊,但若是……“突然間,衹聽“嗖嗖嗖”衣袂破風之聲驟響,方纔逃了的人,此刻
  竟又全部回來了,來的竟比去時還快。
  黑面君格格笑道:“咱們險些上當了,車子裏若真是‘移花宮’中的人,方纔還能
  活着走麽?你幾時聽說過‘移花宮’手下留得有活口?”
  車廂中人道:“我饒了你,你竟還……黑面君大喝道:“冒牌貨,出來吧!”
  突然出手一舉,那車門竟被一拳擊碎!車廂裏坐着的乃是個雲鬢蓬亂、面帶病容的
  婦人,卻仍掩不住她的天香國色……他眼睛並不十分媚秀,鼻子並不十分挺刺。
  嘴唇也不十分嬌小,但這些湊在一起,卻教人瞧了第一眼後,目光便再也捨不得離
  開,尤其是她那雙眼睛裏所包涵的情感、瞭解與智慧,更是深如海水。
  衹是她的腹部卻高高橫起,原來竟已身懷六甲。
  黑面君怔了一怔,突然大笑道:“原來是個大肚婆娘,居然還敢冒充移花官的……”
  話末說完,那少婦身子突然飛了出來,黑面君還未弄清是怎麽回事,臉上已“□□啪啪”
  被她摑了幾個耳光。
  那少婦身子又已掠回,輕笑道:“這大肚婆如何?”
  黑面君怒吼一聲,道:“暗算偷襲,又算得了什麽?”
  一拳擊了出去,這身子雖臃腫,但這一拳擊出,卻是又狠、又快、又辣!那少婦面
  上仍帶着微笑,纖手輕輕一引、一撥,也不知她用了什麽手法,黑面君這一拳竟被她撥
  了回去,“砰”的一拳,竟打在自己肩頭上,競偏偏不能收住,也不能閃避,他一拳擊
  碎車門,是何等氣力,這一拳競自己將自己打得痛吼着躍倒在地上。
  雞冠雞尾本也躍躍欲試,但此刻卻又不禁怔住了,目瞪口呆地瞧着這少婦,連手指
  都不敢動一動。
  黑面君顫聲道:“移花接玉,神鬼莫敵……”那少婦道:“你既然知道,便也該知
  道我是不是冒充的。”
  黑面君道:“小……小人該死,該死!……”掄起手來,正反摑了自己十幾個耳括
  子,打得他那張臉更黑胖了。
  那少婦嘆了口氣,道:“我要為孩子積點陰德,你們……你們快走吧。”
  這一次他們自然逃得更快,眨眼間便逃得蹤影不見,但暮色蒼茫中,遠處卻有條鬼
  魅般的人影一閃,嚮他們追了過去。
  江柯瞧見他們去遠,纔又鬆了口氣,嘆道,“幸虧你還有這一手,又將他們駭佳,
  否則……“突然發現那少婦面上已變了顔色,身子顫抖着,滿頭冷汗。
  滾滾而落,竟似已疼得不能忍受。
  江楓大驚道:“你怎麽了”那少婦道:“我……發動了胎氣……衹怕……衹怕已……
  快要……”她話還沒說完,江柯已慌得亂了手腳,跺足道:“這如何是好?”
  那少婦嘶聲道:“你快將車子趕到路旁……快……快……快!”
  江楓手忙腳亂地將車子趕到路旁長草裏,健馬不住長嘶着,江楓不停地抹汗,終於
  一頭鑽進車廂裏。
  破了的車門,被長衫擋了起來。
  大約數盞茶的時間,車廂中突然傳出嬰兒嘹亮的哭聲。
  過了半響,又聽到江楓狂喜呼道:“兩個……是雙胞胎!。
  “又過了兩盞茶時分,滿頭大汗,滿面興奮的江楓,一頭鑽出車廂,但目光所及,
  整個人卻又被驚得呆住了!方纔鼠竄而逃的黑面君、司晨客,此刻竟又站在車廂前,六
  衹冷冰冰的目光,正眨也不眨地瞧着他!江楓想再作鎮定,但面容也不禁驟然變了顔色,
  失聲道:“你……你們又回來了?”
  雞冠人詭笑道:“公子吃驚了麽了”江楓大聲道:“你們莫非要送死不成?!”
  黑面君哈哈大笑道:“送死?……”江楓厲聲道:“瞧你們並非孤陋寡聞之輩,綉
  玉𠔌,移花官的厲害,你們難道不知道?!”
  他平日雖然風流藴藉,溫文爾雅,但此刻卻連眼睛都紅了。
  黑面君大笑道:“姓江的,你還裝什麽蒜?你知道,我也知道,移花宮的兩位官主,
  此刻想要的是你們兩人的命,可不是我們。
  汗珠,已沿着江楓那挺秀的鼻子流到嘴角,但他的嘴唇卻幹得發裂,他舐了舐嘴唇,
  縱聲大笑道,“我瞧你倒真是瘋了,移花官的宮主會想要我的命?……哈哈,你可知道
  現在車子裏的人是誰?”
  雞冠人冷冷道:“現在車子裏的,不過是移花官的花奴、丫頭,衹不過是自移花宮
  逃出來的叛徒!”
  江楓身子一震,雖然想強作笑聲,但再也笑不出了。
  黑面君格格笑道,“江公子又吃驚了吧?江公子又怕還要問,這種事咱們又怎會知
  道的?嘿嘿,這可是件秘密,你可永遠也猜不到”這的確是件秘密,江楓棄傢而逃,為
  的正是要逃避移花官那二位官主的追魂毒手!但這件秘密除了他和他妻子外,絶無別人
  知道,此刻這些人偏偏知道了,他們是怎會知道的?江楓想不出,也不能再想了,車廂
  中産婦在呻吟,嬰兒在啼哭,車廂外站者的卻是些殺人不眨限的惡徒!他身子突然箭一
  般竄了出去,衹見眼前刀光一閃,黃衣雞胸掌中一對快刀,已擋住了他去路!江楓不避
  反迎,咬了咬牙,自刀光中穿過去,閃電般托住黃衣人的手腕,一擰一扭,一柄刀已到
  了他手中。
  他飛起一腳,踢嚮黃衣人的下腹,反手一刀,格開了雞冠人的鋼刀,身子卻從雞爪
  鐮竄了過去,刀光直劈黑面君!這幾招使得當真是又狠又準,又快又險!刀光、鋼啄、
  雞爪,無一件不是擦着他衣衫而過。
  黑面君雖擰身避過了這一刀,但也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抽空還擊二拳,口中大喝:
  “留神!這小子拼上命了!”
  這些身經百戰的惡徒,自然知道一個人若是拼起命來,任何人也難攖其鋒,瞧見江
  楓刀光,竟不硬接,衹是遊鬥!江楓左劈一刀,右擊一招,雖然刀刀狠辣,刀刀拼命,
  邊卻刀刀落空,黑面君不住狂笑,黃衣人雙刀雖衹是剩下一柄,但左手刀專走偏鋒,不
  時削來一刀,叫人難以避內,四對雞爪鐮配合無間,攻擊時銳不可當,防守時密如蛛網,
  就衹這些已足以守人魂魄!更何況還有那紅衣雞冠,身法更是快如鬼魅,紅衣飄飄,倏
  來忽去,鋼啄閃閃,所取處無一不是江楓的要穴!江楓發髻已蓬亂,吼聲已嘶裂,為了
  他心愛人的生命,這風流公子此刻看來已如瘋狂的野獸!但他縱然拼命,卻也無用了,
  獅已入陷,虎已被睏,縱然拼命,也不過衹是無用的掙紮而已。
  暮雲四合,暮色凄迷。
  這一場惡戰雖然驚心動魄,卻也悲慘得令人不忍卒睹,他流汗!流血!換來的不過
  是敵人瘋狂的訕笑。
  車廂中又傳出人語,呻吟着呼道:“玉郎,你小心些……衹要你小心些,他們絶不
  是你的敵手!黑面君突然一步竄過去,一把撕開衣,獰笑道:唷,這小子福氣不錯,居
  然還是個雙胞胎!”
  江楓嘶聲呼道:“惡賊,滾開!”
  他衝過去,被擋回來,又衝過去,又被擋回來,再衝過去,再被擋回來,他目毗盡
  裂,已裂出鮮血!那少婦緊擁着她的兩個小孩子,嘶聲道:“惡賊,你……你……”黑
  面君格格笑過:“小美人兒,你放心,現在我不會對你怎樣的,但等你好了,我卻要……
  哈哈,哈哈……一江楓狂吼道:“惡賊,衹要你敢動她……”黑而君突然伸手在那少婦
  臉上摸了摸,獰笑道:“我就動她,你又能怎樣?”
  江楓狂吼一聲,刀法一亂,快刀、利爪、尖啄,立刻乘隙攻進。
  他肩頭、前胸、後背,立刻多了無數條血口!那少婦顫聲道:“玉郎,你小心些!”
  黑面君大笑道:“你的玉朗就要變成玉鬼了!”
  江楓滿身鮮血,狂吼道:“惡賊,我縱成厲鬼,也不撓你”充滿忿怒的喝聲,得意
  的笑聲,悲慘的狂叫,嬰兒的啼哭,混成一種令鐵石人也要心碎的聲音。
第二章 刀下遺孤
  血!江楓臉上、身上,已無一處不是鮮血!那少婦嘶聲喝道:“我和你拼了!”
  突然拋下孩子,嚮黑面君撲去,十指指嚮他咽喉,但黑面君擡手一擋,就將她擋了
  回去!黑面君大笑道:“美人兒,你方纔的厲害哪裏去了……女人,可憐的女人,你們
  為什麽要生孩子……“。
  狂笑未了,那少婦突又撲了上來,黑面君再次揮掌,她卻亡命似的抱住了,一口咬
  住他的咽喉。
  黑面君痛吼了一聲,鮮血已沾着她的櫻唇流出來。
  這是邪毒、腥臭的血,但這腥吳的血流過她齒頰,她卻感覺到一陣快意,復仇的快
  意!黑面君痛極之下,一拳擊出,那少婦便飛了出去,撞上車廂,跌倒在地,再也爬不
  起來了。
  但仇人血的滋味,她已嘗過了。
  她凄然笑容,流着淚呼道:“玉郎,你走吧……走走吧,不要管我們衹要我死了,
  宮主姐妹仍然不會對你不好的……”江楓狂吼道,“妹子,你死不得!”
  他再次衝過去,刀、爪、啄,雨點般擊下,他也不管,他身中刀削、爪抓,他血肉
  橫飛!衹是他還末衝到他妻子面前,便已跌地倒下!那少婦慘呼一聲,掙紮着爬過去,
  他也掙紮着爬過去,他們已別無所求,衹要死在一起!他們的手終於握住了對方的手,
  但黑面君卻一腳踩了下去,把兩衹手骨全都踩碎了!那少婦嘶聲道:“你……你好狠!”
  黑面君獰笑道:“你現在纔知道我狠麽!”
  江楓狂吼道:“我什麽都給你……都給你,衹求你能讓我們死在一起!”
  黑面君大笑道:“你此刻再說這話,已太遲了……嘿嘿,你們方纔騙我、打我時,
  想必開心得很,此刻我就讓你們慢慢地死,讓你們死也不能死在一起!”
  那少婦道:“為什麽?……為什麽?……我們和你又有何仇恨?”
  黑面君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如此做法,衹因為我已答應了一個人,他叫我不要
  讓你們兩人死在一起。”
  江楓道,“誰?……這人是誰?……”黑面君笑道:“你慢慢猜吧……“那黃衣雞
  突然過來,那赤面橫肉,仍冷冰冰、死板板的。
  絶無任何表情,口中冷冷道,“斬草除根,這兩人的孽種也留不得!”
  黑面君笑道:“正是!”
  黃衣人再也不答話,擡起手,一刀嚮車中嬰兒砍下。
  江楓狂吼,他妻子連聲音都已發不出來。
  哪知就在這時,那柄閃電般劈下的鋼刀,突然“喀”一聲,竟在半空中生生一所為
  二!黃友人大驚之下,連退七步,喝道:“誰?!……什麽人?”
  除了他們自己與地上垂死的人外,別無人影。
  但這有煉精鋼的快刀,又怎還□空斷了?雞冠人變色道:“怎麽回事?”
  黃衣人道:“見鬼……鬼纔知道。”
  突叉竄了過去,用半截鋼刀,再次劈下。
  哪知“喀”的一聲,這半截鋼刀,竟又一斷為二,這許多雙眼睛都在留神看着,競
  無一人看出刀是如何斷的。
  黃衣人的面色終於變了,顫聲道,“莫非真的遇見鬼了?”
  黑面君沉吟半晌,突然道:“我來!”
  輕輕一腳挑選了江楓躍落的鋼刀,抓在手中,獰笑着一刀嚮車廂裏劈下,這一刀劈
  得更急、更快!刀到中途,他手腕突然一抖,刀光錯落……衹聽“當”的一聲,他韌刀
  雖未打斷,卻多了個缺口!雞冠人變色道:“果然有人暗算!”
  黑面君也笑不出來了,顫聲道:“這暗器我等既然不見,想必十分細小,此人能以
  我等瞧不見的暗器擊斷鋼刀,這……這是何等驚人的手法,何等驚人的腕力!”黃衣人
  道:“世上哪有這樣的人!其非是……”忍不住的打了個寒噤,竟不敢將那“鬼”字再
  說出口來。
  垂死的江楓,也似驚得呆了,口中哺哺道:“她來了……必定是他來了……”黑面
  君道:“誰?……莫非是燕南天?”
  突聽一人道,“燕南天?燕南天算什麽東西?”
  語聲靈巧、活潑,仿佛帶着種天真的椎氣,但在這無人的荒郊裏,驟然聽得這種語
  聲,卻更令人吃驚。
  江楓夫婦不用擡頭,已知道是誰來了,兩人俱都慘然變色,黑面君等人亦不禁吃了
  一驚,扭首望去,衹見風吹長草波浪起伏,在凄迷的暮色中,不知何時,已多了條人影
  纖弱而苗條的女子人影!以他們的耳目,竟絲毫覺不出她是自哪裏來的一陣風吹過,遠
  在數丈的人影,忽然到了面前。
  聽得那天真稚氣的語聲,誰都會以為她必定是個豆蔻年華、稚氣未脫、既美麗、又
  嬌甜的少女。
  但此刻,來到他們面前的,卻是至少已有二十多歲的婦人,她身上穿的是雲震般的
  錦綉宮裝,長裙及地,長發披肩,宛如流雲,她嬌靨甜美,更勝春花,她那雙靈活的眼
  波中,非但充滿了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也充滿了稚氣……不是她這種年齡該有的稚氣。
  無論是誰,衹要瞧她一眼,便會知道這是個性格極為復雜的人,誰也休想猜着她的
  絲毫心事。
  無論是誰,衹要瞧過她一眼,就會被她這驚人的絶色所驚,但卻忍不住要對她生出
  些憐惜之心。
  這絶代的麗人,竟是個天生的殘廢,那流雲長袖,及地長裙,也掩不了她左手與左
  足的畸形黑面君瞧清了她,目中雖現出敬畏之色,但面上的驚惶,反而不如先前之甚,
  躬身問道:“來的可是移花宮的二宮主”宮裝麗人笑道:“你認得我?”
  “憐星宮主的大名,天下誰不知道?!”
  “想不到你口才倒不錯,很會事承人嘛。”
  “不敢。”
  “憐星宮主眨了眨眼睛,輕笑道:“看來你倒不怕我”黑面君躬身笑道:“小人衹
  是……”憐星宮主笑道:“你做了這麽多壞事,居然還不怕我,這倒是一件奇事,你難
  道不知道我立刻就要你們的命麽!”
  黑面君面色驟然大變,但仍強笑着道:“宮主在說笑了”憐星宮主嫣然笑道:“說
  笑,你傷了我花奴宮主,我若讓你痛痛快快地死,已是太便宜了,誰會踉你們這樣的人
  說笑?”
  黑面君失聲道:“但……但這是邀月宮主……”語末說完,衹聽“□□啪啪”一陣
  響,他臉上已着了十幾掌,情況正和他方纔被江楓夫人所摑時一樣,但卻重得多了,十
  幾掌摑過,他已滿嘴是血,哪裏還能再說得出一個字來。
  憐星宮主仍站在那裏,長裙飄飄神態悠然,似乎方纔根本沒有動過,但面上那動人
  的笑容卻已不見,冷冷道:“我姐姐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麽?”
  雞冠、雞胸、雞尾也早已賅得面無人色,呆若木雞。
  雞冠人顫聲道:“但……但這的確是邀……”這次他連“月”字和未出口,臉。
  上也照樣被摑了十幾個耳光。
  直打得他那瘦小的身子幾乎飛了出去。
  憐星宮主笑道:“奇怪,難道你真的不相信我會要你的命麽?……唉……”輕輕一
  聲嘆息,嘆息聲中,突然圍着黃衣人那高大的身於一轉,衆人衹覺眼前一花,也未瞧見
  她是否已出手,但黃衣人已靜靜地倒了下去,連一點聲音都未發出。
  花衣人中一個悄悄俯下身去瞧了瞧,突然嘶聲驚呼道:“死了,老二死了……”憐
  星宮主笑道,“現在,你總相信了吧……”那花衣人嘶聲道:“你好……好狠。”
  “憐星宮主道:“死個人又有什麽大驚小怪?你們自己殺的人,難道還不夠多麽?
  你們現在死,也蠻值得了。”
  雞冠人目中已暴出兇光,突然打了個手式,剩下三雙雞爪鐮,立刻潑風般嚮憐星宮
  主捲了過去。
  衹聽“叮咯、呼嚕、哎呀……一一連串聲響,衹見那纖弱的人影在滿天銀光中一轉。
  三個花衣人已倒下兩個,剩下的一個竟急退八尺,雙於已空空如也,別人是如何擊
  倒他同伴,如何閃開他一擊,又如何奪去他的兵刃,他全不知道,在方纔那一剎那間,
  他竟似糊糊塗塗地做了一場噩夢!憐星宮主長袖一抖,五柄雞爪鐮“嘩啦啦”落了一地,
  她手裏還拿着一柄,瞧了瞧,笑道:“原來是雙雞爪子,不知道滋味如何?”
  微啓櫻口,在雞爪鐮上咬了一口,但聞“喀”的一響,這精鋼所鑄、江湖中聞名喪
  膽的外門兵刃,竟生生被她咬斷。
  憐星宮主搖頭道:“哎呀,這雞爪子不好吃!”
  “啐”的一口,輕輕將嘴裏半截鐵爪吐了出來,銀光一閃,風聲微響,剩下的一個
  花衣人突然慘呼一聲,雙手掩面,滿地打滾。
  鮮血,不斷自指縫間流出,滾了幾滾,再也不會動了。”
  他手掌也剛剛鬆開,暮色中,衹見他面容猙獰,血肉模糊,那半截的爪,竟將他的
  頭骨全部擊碎了!黑面君突然噗地跪了下來,顫聲道:宮主饒命……饒命憐星宮主卻不
  理他,反而瞧着那雞冠人笑道:“你瞧我功夫如何?”
  雞冠人道:“宮……宮主的武功,我……個人一輩子也沒見過……小人簡直連做夢
  都未想到世上有這樣的武功。
  憐屋宮主道:“你怕不怕?”
  雞冠人一生中當真從未想到自己會被人問出這種問小孩的話,而此刻被人問了,他
  竟然也衹有乖乖地回答,道,“怕……怕……怕得很。”
  憐星宮主笑道:“既然也害怕,為何不求饒命?”
  雞冠人終於噗地跪下,哭喪者臉,道,“宮主饒命……”憐星宮主眼皮轉了轉,笑
  道,“你們要我饒命,也簡單得很。
  衹要你們一人打我一拳……”雞冠人道:“小人不敢……”黑面君道:“小人天大
  的膽子也不敢。”
  憐星宮主眼睛一瞪,道:“你們不要命了嗎?”
  雞冠人、黑面君兩人,一生中也不知被多少人問過這樣的話,平時他們衹覺這句話
  當真是問得狗而屁之,根本用不着回答,要回答也不過衹是一記拳頭,幾聲狂笑,接着
  刀就亮了出去。
  但此刻,這同樣的一句話,自憐星宮主口中問出來,兩人卻知道非要乖乖地回答不
  可了。
  兩人齊聲道:“個人要命的。”
  憐星宮主道:“若是要命,就快動手。”
  兩人對望一眼,終於勉強走過去。
  憐星宮主笑道,“嗯,這樣纔是,你們衹管放心打吧,打得越重越好,打得重了,
  我絶不回手,若是打輕了……哼!”
  雞冠人暗道:“她既是如此吩咐,我何不將計就計,重重給她一啄,若是得手,豈
  非天幸,縱不得手,也沒什麽……”黑面君暗道:“這可是你自己要的,可怪不得我,
  你縱有天大的本領,鐵打的身子,衹要不還手,我一舉也可以打扁你。”
  兩人心中突現生機,雖在暗中大喜欲狂,也面上卻更是作出悉眉苦臉的模樣!齊地
  垂首道:“是。”
  憐星宮主笑道:“來呀,還等什麽……”黑面君身形暴起,雙拳連環擊出,那虎虎
  的拳風,再加上他那百多斤的身子,這一擊之威,端的可觀!但他雙拳之勢,卻是靈動
  飄忽,變化無方,直到最後,方自定得方向,直搗憐星宮主的胸腔!這正是他一生武功
  的精華,“神豬化象”,就衹這一拳之威,江湖中已不知有多少人粉身碎骨。
  雞冠人身形也飛一般竄出,雞嘴啄已化為點點銀光,有如星雨般灑嚮憐星宮主前胸
  八處大穴。
  這自然也是他不到性命交關時不輕易使出的煞手!“晨雞啼屋”,據說這一招曾今
  “威武鏢局”八大鏢師同時喪生掌下!憐星宮主笑道:“嗯,果然賣力了。”
  笑語聲中,右掌有如蝴蝶般在銀雨拳風中輕輕一飄、一引,雞冠人、黑面人突然覺
  得自己全力擊出的一招,競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準頭,自己的手掌,竟已似不聽自己的使
  喚,要它往東它偏要住西,要它停,它偏偏不停,衹聽“呼、哧”兩響,緊跟着兩聲慘
  呼。
  憐星宮主仍然笑哈哈地站着,動也未動,黑面君身子卻已倒下,而雞冠人的身子竟
  已落入八尺外的草叢中。
  草叢中呻吟兩聲,再無聲息。
  黑面君的胸膛上,卻插着雞冠人的鋼啄,他咬了咬牙,反手拔出銅啄,鮮血像涌泉
  般流出來,顫聲道:“你……你……”憐星宮主笑道,“我可沒動手傷你,唉,你們自
  己打自己,何必呢。”
  黑面君雙睛怒凸,直瞪着她,嘴唇啓動,僅是想說什麽,卻-個字也未說出……永
  遠也說不出了。
  憐星宮主嘆道:“你們若不想殺我,下手輕些,也許就不會死了,我總算給了你們
  一個活命的機會,是麽!”
  她問的話,永遠也沒有人回答了。
  馬,不知何時已倒在地上,車也翻了。
  江楓夫婦,正掙紮着想進入車廂,抱出車廂裏哭聲欲裂的嬰兒,兩人的手,已剛剛
  摸着襁褓裏的嬰兒。
  但忽然間,一隻手將嬰兒推開丁。
  那是衹柔軟無骨、美勝春蔥的纖纖玉手,雪白的綾羅長袖,覆在手背上,但卻比白
  綾更白。
  江楓嘶聲道:“給我……給我。”
  那少婦顫聲道:“二宮主,求求你,將孩子給我。”
  憐星宮主笑道:“月奴,好,想不到你竟已為江楓生出了孩子。”
  她雖然在笑,但那笑容卻是說不出的凄驚、幽怨,而且滿含怨毒。
  那少婦花月奴道:“宮主,我知道對……對不起你,但……孩子可是無辜的,你饒
  了他們吧……”憐星宮主目光出神地瞧着那一對嬰兒,喃喃道:“孩子,可愛的孩子……
  若是我的多好……’眼睛突然望嚮江楓,目光中滿含怨毒、懷恨,也滿含埋怨、感傷,
  望了半晌,幽幽瞎:“江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
  江楓道:“沒什麽,衹因我愛她。
  “憐星宮主嘶聲道:“你愛她……我姐姐哪點比不上她,你被人傷,我姐姐救你回
  來,百般照顧你,她一輩子也沒有對人這麽好過,但……但她對你卻是那樣好,你,你……
  你……竟跟她的丫頭偷偷跑了。”
  江楓咬牙道:“好,你若要問我,就告訴你,你姐姐根本不是人,她是一團火,一
  塊冰,一柄劍,她甚至可說是鬼,是神,但絶不是人,而她……“目光望着他妻子,立
  刻變得溫柔如水,緩緩接着道:“她卻是人,活生生的人,她不但對我好,而且也瞭解
  我的心,世上衹有她一人是愛我的心,我的靈魂,而不是愛我這張臉!”
  憐星宮主突然一拿摑在他臉上,道:“你說……你再說!”
  江楓道:“這是我心裏的話,我為何不能說!”
  憐星宮主道:“你衹知她對你好,你可知我對你怎樣?你……你這張臉,你這張臉
  縱然完全毀了,我還是……還是……”聲音漸說微弱,終於再無言語。
  花月奴失聲道:“二宮主,原來你……你也……”憐星宮主大聲道:“我難道不能
  對他好了我難道不能愛他?……是不是因為我是個殘廢……但殘廢也是人,也是女人!”
  她整個人竟似突然變了,在剎那之前,她還是個可以主宰別人生死的超人,高高在
  上,高不可攀。
  而此刻,她衹是個女人,一個軟弱而可憐的女人。
  她面上竟有了淚痕。
  這在江湖傳說中近乎神話般的人物,竟也流淚,江楓、花月奴望着她面上的淚痕,
  不禁呆住。
  過了良久,花月奴黯然道:“二宮主,反正我已活不長了,他……從此就是你的了,
  你救救他吧我知道唯有你還能救活他。”
  憐星宮主身子一顫,“他從此就是你的了……”這句活,就像是箭一般射入她心裏。
  江楓突然嘶聲狂笑起來,但那笑聲卻比世上所有痛哭還要凄厲、悲慘。”
  他充血的目光凝註花月奴,慘笑道:“救活我?……世上還有誰能救活我?你若死
  了,我還能活麽?……月奴,月奴,難道你直到此刻還不丁解我?花月奴忍住了又將奪
  眶而出的眼淚,柔聲道:“我瞭解你,我自然瞭解你,但你若也死了,孩子們又該怎麽
  辦?……孩子們又該怎麽辦?”
  她語聲終於化為悲啼,緊緊捏着江楓的手,流淚道:“這是我們的罪孽,誰也無權
  將上一代的罪孽留給下一代去承受苦果,就算你……你也不能的,你也無權以一死來尋
  求解脫。
  “江柯的慘笑早已頓住,鋼牙已將咬碎。
  花月奴顫聲道:“我也知道死是多麽容易,而活着是多麽艱苦,但求求你……求求
  你為了孩子,你必須活着。”
  江楓淚流滿面,似已癡了,喃喃道:“我必須活着?……我真的必須活着?……
  “花月奴道:“二宮主,無論為了什麽,你都該救活他的,若是你具有一份愛他的心,
  你就不能眼見他死在你面前。”
  “憐星宮主悠悠道:“是麽?……”花月奴嘶聲道:“你能救活他的……你必定會
  救活他的”憐星宮主長長嘆息了一聲道:“不錯,我是能救活他的……”話未說完,也
  不知從哪裏響起了一個人的語聲,緩緩道:“錯了,你不能救活他,世上再沒有一個人
  能救活他!”
  這語聲是那麽靈動、縹緲,不可捉摸,這語聲是那麽冷漠、無情,令人戰慄,卻又
  是那麽清柔、嬌美,攝人魂魄。
  世上也沒有一個人聽見這語聲再能忘記。
  大地蒼穹,似乎就因為這淡淡的一句話而變得充滿殺機,充滿寒意,滿天夕陽,也
  似就因這句話而失卻顔色。
  江楓身子有如秋葉般顫抖起來。
  憐星宮主的臉,也立刻蒼白得再無一絲血色。
  一條白衣人影,已自漫天夕陽下來到他們面前。
  她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是如何來的。
  她衣抉飄飄,宛如乘風,她白衣勝雪,長發如雲,她風姿綽約,宛如仙子,但她的
  容貌,卻無人能以描敘,衹因世上再也無人敢擡頭去瞧她一眼。
  她身上似乎與生俱來便帶來一種懾人的魔力,不可抗拒的魔力,她似乎永遠高謫在
  上,令人不可仰視!憐星宮主的頭也垂下了,咬着櫻唇,道:“姐姐,你……你也來了。”
  邀月宮主悠悠道:“我來了,你可是想不到。
  憐星宮主頭垂得更低,道:“姐姐你是什麽時候來的?”
  邀月宮主道:“我來的並不太早,衹是已早得足以聽見許多別人不願被我聽見的話。
  “江楓心念一閃,突然大聲道:“你……你……你……原來你早已來了,那雞冠人
  與黑面君敢去而復返,莫非是你叫他們回來的,那所有的秘密,莫非是你告訴他們的。”
  邀月宮主道:“你現在纔想到,豈非已大遲了?”
  江楓目毗盡裂,大喝道:“你……你為何要如此做?!你為何如此狠心?!”
  邀月宮主道:“對狠心的人,我定要比他還狠心十倍。”
  花耳奴忍不住慘呼道:“大宮主,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您……您不能怪他,”邀月
  宮主語聲突然變得刀一般冷厲,一字字道:“你……你還敢在此說話?”
  花月奴匍匐在地,顛聲道:“我……我……”邀月宮主緩緩道,“你很好……現在
  你己見着了我,現在……你已可以死了!”
  花月奴見她,怕得連眼淚都已不敢流下,此刻早已闔起了眼來,耳語般顫聲道:
  “多謝宮主。”
  張開眼睛,瞧了瞧江楓,又瞧了瞧孩子,……她衹是輕輕一瞥,也這一瞥間所包含
  的情感,卻深於海水。
  江楓心也碎了,大呼道:“月奴,你不能死……不能死……”花月奴柔聲道:“我
  先走了……我會等你……“她再次闔起眼,這一次,她眼再也不會張開了。
  江楓嘶聲呼道:“月奴!你再等等,我陪着你……他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力氣,突
  然躍起來,嚮月奴僕了過去,但他身子方躍起,便已被一般勁風擊倒。
  邀月宮主道,“你還是靜靜地躺着吧。”
  江楓顫聲道:“我從來不求人,但現在……現在我求求你……求求你,我什麽都已
  不要,衹望能和她死在一起。
  邀月宮道道:“你再也休想沾着她一根手指!”
  江楓瞪着她,若是目光也可殺人,她便早已死了。
  若是怒火也會燃燒,大地便早已化為火窟。
  但邀月宮主卻衹是靜靜地站在那裏……江楓突然瘋狂般大笑起來,笑聲久久不絶。
  憐星宮主輕嘆道:“你還笑?你笑什麽?”
  江楓狂笑道:“你們自以為了不起!你們自以為能主宰一切,但衹要我死了,便可
  和月奴在一起,你們能阻擋得了麽?”
  狂笑聲中,身子突然在地上滾了兩滾,伏面在地,狂笑漸浙微弱,終於消寂。
  憐星宮主輕呼一聲,趕過去翻轉他身子,衹見一截刀頭,已完全插入他胸膛裏。
  月已升起,月光已灑滿大地。
  憐星宮主跪在那裏,石像般動也不動,衹有夏夜的涼風,吹拂着她的發絲,良久良
  久,她終於輕輕道:“死了……他總算如願了,而我們呢?……”突然站起來,掠到邀
  月宮主面前,嘶聲大呼道:“我們呢?……我們呢?他們都如願了,我們呢?”
  邀月宮主似乎無動於衷,冷冷道:“住口!”
  憐星宮主道:“我偏不住口,我偏要說!你這樣做,究竟又得到了什麽?你……你
  衹不過使他們更相愛!使他們更恨你!”
  話未說完,突然“啪”的一聲,臉上已被摑了一掌。
  憐星宮主倒退幾步,手後着臉,顫聲道:“你……你;……,你……“邀月宮主道:
  “你衹知道他們恨我,你可知道我多麽恨他?我恨得連心裏都已滴出血來……”突然捲
  起衣袖,大聲道:“你瞧瞧這是什麽?”
  月光下,她晶瑩的玉臂,竟滿是點點血斑。
  憐星宮主怔了一怔,道:“這……這是……”邀月宮主道:“這都是我自己用針刺
  的,他們走了後,我……我恨……恨得衹有用針刺自己,每天每夜我衹有拼命折磨自己。
  才能減輕心裏的痛苦,這些你可知道麽?……你可知道麽”她冷漠的語聲,竟也變
  得激動、顫抖起來。
  “,憐星宮主瞧着她臂上的血斑,愣了半晌,淚流滿面,縱身撲入她姐姐的懷裏,
  顫聲道:“想不到……想不到,姐姐你居然也會有這麽深的痛苦。”
  邀月宮主輕輕抱住了她肩頭,仰視着天畔的新月,幽幽道:“我也是人……衹可惜
  我也是人,便衹有忍受人類的痛苦,便衹有也和世人一樣懷恨、嫉妒……”“……月光,
  照着她們擁抱的嬌軀,如雲的柔發……此時此刻,她們已不再是叱□江湖、鹹震天下的
  女魔頭,而衹是一對同病相憐、真情流露的平凡女子。
  憐星宮主口中不住喃喃道:“姐姐……姐姐……我現在纔知道……”邀月宮主突然
  重重推開了她,道:“站好!”
  憐星宮主身子直被推出好幾尺,才能站穩,但口中卻凄然道:“二十多年來,這還
  是你第一次抱我,你此刻縱然推開我,我也心滿意足了!”
  邀月宮主再也不瞧她一眼,冷冷道:“快動手!”
  憐星宮主道:“動手……嚮誰動手了!邀月宮主道:“孩子!”
  憐星宮主失聲道:“孩子?……他們纔出世,你就真要一……真要……”邀月宮主
  道:“我不能留下他們的孩子!孩子若不死,我衹要想到他們是江楓和那賤婢的孩子,
  我就會痛苦,我一輩予都會痛苦!”
  憐星宮主道:“但我……”……邀月宮主道:“你不願出手?”
  憐星宮主道:“我……我不忍,我下不了手。”
  邀月宮主道:“好!我來!”
  “她流雲般長袖一飄,地上的長刀,已到了手裏,銀光一閃,這柄刀閃電般嚮那熟
  捶中的孩子劃去。
  憐星宮主突然死命地抱住了她的手,但刀尖已在那孩子的臉上劃破一條血口,孩子
  痛哭驚醒丁。
  邀月宮主怒道:“你敢攔我?”
  憐星宮主道:“我……我……”邀月宮主道:“放手!你幾時見過有人攔得住我!”
  憐星宮主突能笑道:“姐姐,我不是攔你,我衹是突然想到比殺死他們更好的主意,
  你若殺了這兩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又有什麽好處?他們現在根本不知道痛苦!”
  邀月宮主目光閃動,道:“不殺又如何?”
  憐星宮主道:“你若能令這兩個孩子終生痛苦,纔真算的出了氣,那麽江楓和那賤
  婢縱然死了,也不能死得安穩!”
  邀月宮主沉默良久,終於嘆道:“你且說說有什麽法子能今他們終生痛苦!”
  “憐星宮主道:“現在,世上並沒有一個人知道江楓生的是雙生子,是麽?”
  邀月宮主一時間競摸不透她這句話中有何含意,衹得頷首道:“不錯。”
  憐星宮主道:“這孩子自己也不知道,是麽?”
  邀月宮主道:“哼!廢話!”
  憐星宮主道:“那自稱天下第一劍客的燕南天,本是江楓的平生知友,他本已約好
  要在這條路上接江楓,否則江楓也不會走這條路了……”憐星宮主微微一笑,繼續說道:
  我們若將這兩個孩子帶走一個,留下一個在這裏,燕南天來了,必定將留下的這孩子帶
  走!必定會將自己一生絶技傳授給這孩子,也必定會要這孩子長大了為父母復仇,是嗎?
  我們衹要在江楓身上留下個掌印,他們就必定會知道這是移花宮主下的手,那孩子長大
  了,復仇的對象就是移花宮,是麽?”
  邀月宮主目中已有光芒閃動,緩緩道:“不錯。”
  “那時,我們帶走的孩子也已長大了,自然也學會了一身功夫,他是移花宮中唯一
  的男人,若有人來嚮我們尋仇,他自然會挺身而出,首當其衝,他們自然不知道他們本
  是兄弟,世上也沒人知道,這樣……”“他們弟兄間就變成不共戴天的仇人,是麽?”
  憐星宮主拍手笑道:“正是如此,那時,弟弟要殺死哥哥復仇,哥哥自然也要殺死
  弟弟,他們本是同胞兄弟,智慧必定差不多,兩人既然不相上下,必定勾心鬥爭,互相
  爭殺,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將對方殺死!”
  邀月宮主嘴角終於現出一絲微笑,道,“這倒有趣得很。”
  “這簡直有趣極了,這豈非比現在殺死他們好得多!”
  “他們無論是誰殺死了誰,我們都要將這秘密告訴那活者的一個,那時……他面色
  瞧來也想必有趣得很。”
  憐星宮主拍手道:“那便是最有趣的時候!”
  邀月宮主突又冷冷道:“但若有人先將這秘密嚮他們說出。
  便無趣了。”
  “但世上根本無人知道此事……”“除了你!”
  “我?這主意是我想出來的,我怎會說?何況,姐姐你最知道我的脾氣,如此有趣
  的事,我會不等着瞧麽?”
  邀月宮主默然半晌,頷首道:“這倒不錯,普天之下,衹怕也衹有你想得出如此古
  怪的主意,你既想出了這主意,衹怕是不會再將秘密說出的了。”
  憐星宮主笑道:“這主意雖古怪,但卻必定有用得很,最妙的是,他們本是孿生兄
  弟,但此刻有一個臉上已受傷,將來長大了。
  模樣就必定不會相同了,那時,天下有誰能想得到這兩個不死不休的仇人,竟是同
  胞兄弟!”
  那受傷的孩子一哭聲竟也停住,他似乎也被刻骨的仇恨,這惡毒的計謀駭得呆住了。
  他睜着一雙無邪的,但卻受驚的眼睛。
  似乎已預見來日的種種災難,種種痛苦,似乎已預見自己一生的不幸!邀月宮主俯
  首瞄了他們一眼,喃喃道,“十七年……最少還要等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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