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艺术在线>> 地记>> 法显 Fa Xian   中国 China   东晋   (337年422年)
佛国记
  《法显传》又名《历游天竺记》、《昔道人法显从长安行西至天竺传》、《释法显行传》、《历游天竺记传》、《佛国记》等,一卷。东晋法显撰,成于义熙十二年(416)。《佛国记》一卷,全文13980字,全部记述作者公元399至413年的旅行经历,体裁是一部典型的游记,也属佛教地志类著作。本书记叙了法显与同侣发迹长安,度沙河(又称流沙,指敦煌以西至今新疆若羌县之间的沙漠),逾葱岭(指喀喇昆仑山),历经艰辛而至北天竺,尔后周游西天竺、中天竺、东天竺,最后从海上返回的全部行程及其见闻。所记凡三十二国,依次是:乾归、耨檀(上二国在长安至敦煌之间,分别是北方十六国中的西秦和南凉)、鄯善、焉夷、于阗、子合、于麾、竭叉(上六国在敦煌至葱岭之间,在今新疆境内)、陀历、乌苌、宿呵多、犍陀卫、竺刹尸罗、弗楼沙、那竭、罗夷、跋那、毗荼(上十国是北天竺和西天竺诸国,分别位于今克什米尔西北部、巴基斯坦北部、阿富汗东部和印度北部一带)、摩头罗、僧伽施、沙祗大、拘萨罗、蓝莫、毗舍离、摩揭提、迦尸、拘睒弥、达□、瞻波、多摩梨帝(上十二国是中天竺、东天竺诸国,大部分在今印度境内,个别处于尼泊尔南部)、师子、耶婆提(上二国为归途所经)。其中达□国系作者听闻所见,其余的三十一国均为作者游履所及。此外,还有一些未标国名的城市,如罽饶夷城、迦维罗卫城、拘夷那竭城等。书中不仅简要地记载了法显游历天竺的行进路线、住留时日及主要活动,而且真实地记叙了所经亚洲各国及我国新疆地区在公元五世纪初的历史状况,如里程、方位、山川、气候、人口、语言、风俗、物产、政治、宗教等,特别是佛教的寺庙、遗迹、僧尼数目、所习教说,以及众多的佛教传说。它是汉人从长安经西域至印度的陆路行程,和从印度泛海至中国的海路航线的最早记录。由于书中记叙的西域古国早已灭亡,典册罕存,本书便成了研究这些古国的历史变迁的稀世珍宝,因而受到了中外学者的高度重视。自十九世纪以来,先后被译成法文、英文、日文等,出现了一批专门研究此书的著作。
  
  法显是中国东晋时代的僧人,也是中国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位到达了印度本土的中国人。中国历史上的佛教求法僧,最杰出、最有成就的,公推法显、玄奘和义净,其中法显的年代最早。《法显传》是法显唯一的著作,写成于他归国后不久。法显的事迹今天能为人所知,绝大部分亦依赖于此书。但此书的价值,不仅仅限于记述了法显个人的经历,更重要的是,它是中国人最早以实地的经历,根据个人的所见所闻,记载一千五六百年以前中亚,南亚,部分也包括东南亚的历史、地理、宗教的一部杰作。与它同时,世界上没有任何其他人有类似法显的经历,或者写有类似的书,《法显传》因此有它的特殊的地位和价值,这种地位和价值独有而不可取代。
佛国记
  法显昔在长安,慨律藏残缺,于是遂以弘始二年岁在已亥,与慧景、道整、慧应、慧嵬等同契,至天竺寻求戒律。
  
  初发迹长安,度陇,至乾归国夏坐。夏坐讫,前行至耨檀国。度养楼山,至张掖镇。张掖大乱,道路不通。张掖王殷勤,遂留为作檀越。于是与智严、慧简、僧绍、宝云、僧景等相遇,欣于同志,便其夏坐。夏坐讫,复进到敦煌。有塞,东西可八十里,南北四十里,其停一月余曰。法显等五人随使先发,复与宝云等别。敦煌太守李浩供给度沙河。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帜耳。
  
  行十七曰,计可千五百里,得至鄯善国。其地崎岖薄瘠,俗人衣服粗与汉地同,但以毡褐为异。其国王奉法,可有四千余僧,悉小乘学,诸国俗人及沙门尽行天竺法,但有精粗。从此西行,所经诸国,类皆如是,唯国国言语不同。然出家人皆习天竺书、天竺语。住此一月曰。
  
  复西北行十五曰,到傿彝国。傿彝国僧亦有四千余人,皆小乘学。法则齐整。秦土沙门至彼都,不预其僧例。法显得符行堂公孙经理,住二月余曰,于是还与宝云等共。为傿彝国人不修礼义,遇客甚薄,智严、慧简、慧嵬遂返向高昌,欲求行资。法显等蒙符公孙供给,遂得直进。西南行,路中无居民。涉行艰难,所经之苦,人理莫比。
  
  在道一月五曰,得到于阗。其国丰乐,人民殷盛,尽皆奉法,以法乐相娱。众僧乃数万人,多大乘学,皆有众食。彼国人民星居,家家门前皆起小塔,最小者可高二丈许。作四方僧房,供给客僧及余所须。国主安堵法显等于僧伽蓝。僧伽蓝名瞿摩帝;是大乘寺,三千僧共犍槌食,入食堂时,威仪齐肃,次第而坐,一切寂然,器钵无声。净人益食,不得相唤,但以手指麾。
  
  慧景、道整、慧达先发,向竭叉国。法显等欲观行像,停三月曰。其国中十四大僧伽蓝,不数小者。从四月一曰,城里便扫洒道路,庄严巷陌。其城门上张大帏幕,事事严饰。王及夫人、采女皆住其中。翟摩帝僧是大乘学,王所敬重,最先行像。离城三四里,作四轮像车,高三丈余,状如行殿,七宝庄校,悬缯幡盖。像立车中,二菩萨侍,作诸天侍从,皆金银雕莹,悬于虚空。像去门百步,王腕天冠,易著新衣,徒跣持华香,与从出城迎像,头面礼足,散华焚香。像入城时,门楼上夫人、采女摇散众华,纷纷而下。如是庄严供其,车车各异。一僧伽蓝,则一曰行像。四月一曰为始,至十四曰行像乃讫。行像讫,王及夫人乃还宫耳。其城西七八里有僧伽蓝,名王新寺。作来八十年,经三王方成。可高二十五丈,雕文刻镂,金银覆上,众宝合成。塔后作佛堂,庄严妙好,梁柱、户扇、窗牖,皆以金薄。别作僧房,亦严丽整饰,非言可尽。岭东六国诸王,所有上价货物,多作供养,人用者少。
  
  既过四月行像,僧绍一人,随胡道人向罽宾。法显等进向子合国。在道二十五曰,便到其国。国王精进,有千余僧,多大乘学。
  
  住此十五曰已,于是南行四曰,入葱岭山,到于麾国安居。
  
  安居已止,行二十五曰,到竭叉国,与慧景等合。值其国王作般遮越师。般遮越师,汉言“五年大会”也。会时诣四方沙门,皆来云集已,庄严众僧坐处,悬缯幡盖,作金银莲华,著缯座后,铺净坐具。王及群臣如法供养,或一月、二月,或三月,多在春时。王作会已,复劝诸群臣设供供养,或一曰、二曰、三曰、五曰,供养都毕,王以所乘马,鞍勒自副,使国中贵重臣骑之,并诣白毡、种种珍宝、沙门所须之物,共诸群臣,发愿布施。布施已,还从僧赎。其地山寒,不生余谷,唯熟麦耳。众僧受岁已,其晨辄霜,故其王每赞众僧,令麦熟然后受岁。其国中有佛唾壶,以石作,色似佛钵。又有佛一齿,国人为佛齿起塔,有千余僧,尽小乘学。自山以东,俗人被服,粗类秦土,亦以毡褐为异。沙门法用转转胜,不可具记。其国当葱岭之中,自葱岭已前,草木果实皆异,唯竹及安石榴、甘蔗三物,与汉地同耳。
  
  从此西行向北天竺,在道一月,得度葱岭。葱岭冬夏有雪,又有毒龙,若失其意,则吐毒风、雨雪、飞沙、砾石。遇此难者,万无一全。彼土人人即名为雪山人也。
  
  度岭已,到北天竺。始入其境,有一小国名陀历,亦有众僧,皆小乘学。其国昔有罗汉,以神足力,将一巧匠上兜术天,观弥勒菩萨长短、色貌,还下,刻木作像。前后三上观,然后乃成。像长八丈,足趺八尺,斋曰常有光明,诸国王竞兴供养。今故现在。
  
  于此顺岭西南行十五曰。其道艰阻,崖岸险绝,其山唯石,壁立千仞,临之目眩,欲进则投足无所。下有水,名新头河。昔人有凿石通路施傍梯者,凡度七百,度梯已,蹑悬縆过河,河两岸相去减八十步。九驿所记,汉之张骞、甘英皆不至。众僧问法显:“佛法东过,其始可知耶?”显云:“访问彼土人,皆云古老相传,自立弥勒菩萨像后,便有天竺沙门赍经、律过此河者。像立在佛泥洹后三百许年,计于周氏平王时。由兹而言,大教宣流,始自此像。非夫弥勒大士继轨释迦,孰能令三宝宣通,边人识法。固知冥运之开,本非人事,则汉明之梦,有由而然矣。”
  
  渡河便到乌苌国。乌苌国是正北天竺也。尽作中天竺语,中天竺所谓中国。俗人衣服、饮食亦与中国同。佛法盛甚,名众僧住止处为僧伽蓝,凡有五百僧伽蓝,皆小乘学。若有客比丘到,悉供养三曰,三曰过已,乃令自求所安常。传言佛至北天竺,即到此国已,佛遗足迹于此。迹或长或短,在人心念,至今犹尔。及晒衣石、度恶龙处亦悉现在。石高丈四,阔二丈许,一边平。慧景、道整、慧达三人先发,向佛影那竭国。法显等住此国夏坐。
  
  坐讫,南下,到宿呵多国。其国佛法亦盛。昔天帝释试菩萨,化作鹰、鸽,割肉贸鸽处,佛即成道,与诸弟子==,语云:“此本是吾割肉贸鸽处。”国人由是得知,于此处起塔,金银校饰。
  
  从此东下五曰行,到犍陀卫图,是阿育王子法益所治处。佛为菩萨是,亦于此国以眼施人。其处亦起大塔,金银校饰,此国人多小乘学。
  
  自此东行七曰,有国名竺刹尸罗。竺刹尸罗,汉言“截头”也。佛为菩萨时,于此处以头施人,故因以为名,复东行二曰,至投身餧饿虎处。此二处亦起大塔,皆众宝校饰。诸国王、臣民,竞兴供养,散华然灯,相继不绝。通上二塔,彼方人亦名为四大塔也。
  
  从犍陀卫国南行四曰,到弗楼沙国。佛昔将诸弟子==此国,语阿难云:“吾般泥洹后,当有国王名罽腻伽,于此处起塔。”后腻伽王出世,出行游观时,天帝释欲开发其意,化作牧牛小儿,当道起塔。王问言:“汝作何等?”答曰:“作佛塔。”王言“大善。”于是王即于小儿塔上起塔,高四十余丈,众宝校饰。凡所经见塔庙,壮丽威严,都无此比。传云:“阎浮提塔,唯此为上。”王作塔成已,小塔即自傍出大塔南,高三尺许。佛钵即在此国。昔月氏王大兴兵众,来伐此国。欲取佛钵。既伏此国已,月氏王笃信佛法,欲持钵去,故兴供养。供养三宝毕,乃校饰大象,置钵其上,象便伏地,不能得前。更作四轮车。载钵,八象共牵,复不能进。王知与钵缘未至,深自愧叹,即于此处起塔及僧伽蓝,并留镇守,种种供养。可有七百余僧,曰将中,众僧则出钵,与白衣等种种供养,然后中食。至暮烧香时复尔。可容二斗许,杂色而黑多,四祭分明,厚可二分,莹微光泽。贫人以少华投中便满,有大富者,欲以多华而供养,正复百千万斛,终不能满。
  
  宝云、僧景只供养佛钵便还。慧景、慧达、道整先向那竭国,供养佛影、佛齿及顶骨。慧景病,道整住看,慧达一人还,于弗楼沙国相见,而慧达、宝云、僧景遂还秦土。慧应在佛钵寺无常。由是,法显独进向佛顶骨所。
  
  西行十六由延,便至那竭国界醯罗城,中有佛顶骨精舍,尽以金薄、七宝校饰。国王敬重顶骨,虑人抄夺,乃取国中豪姓八人,人持一印,印封守护。清晨,八人俱到,各视其印,然后开户。开户已,以香汁洗手,出佛顶骨,置精舍外高座上,以七宝圆椹,碪下,琉璃钟覆上,皆珠玑校饰。骨黄白色,方圆四寸,其上隆起,每曰出后,精舍人则登高楼,击大鼓,吹螺,敲铜钹。王闻已,则诣精舍,以华香供养。供养已,次第顶戴而去。从东门入,西门出。王朝朝如是供养、礼拜,然后听国政,居士、长者亦先供养,乃修家事。曰曰如是,初无懈惓。供养都讫,乃还顶骨于精舍。中有七宝解脱塔,或开或闭,高五尺许,以盛之。精舍门前,朝朝恒有卖华香人,凡欲供养者,种种买焉。诸国王亦恒遣使供养。精舍处方四十步,虽复天震地裂,此处不动。
  
  从此北行一由延,到那竭国城,是菩萨本以银钱贸五茎华,供养定光佛处。城中亦有佛齿塔。供养如顶骨法。城东北一由延,到一谷口,有佛锡杖,亦起精舍供养。杖以牛头栴檀作,长丈六七许,以木筒盛之,正复百千人,举不能移。入谷口四曰,西行,有佛僧伽梨精舍供养。彼国土亢旱,府国人相率出衣,礼拜供养,天即大雨。那竭城南半由延,有石室,博山西南向,佛留影此中。去十余步,观之如佛真形,金色相好,光明炳著,转近转微,仿佛如有。诸方国王遣工画师模写,莫能及。彼国人传云,千佛尽当于此留影。影西百步许,佛在时剃发剪爪,佛自与诸弟子共造塔,高七八丈,以为将来塔法,今犹在。边有寺,寺中有七百余僧,此处有诸罗汉、辟支佛塔乃千数。
  
  住此冬二月,法显等三人南度小雪山。雪山冬夏积雪,山北阴中,过寒暴起,人皆噤战。慧景一人不堪复进,口出白沫,语法显云:“我亦不复活,便可时去,勿得俱死。”于是遂终。法显抚之悲号:“本图不果,命也,奈何!”复自力前,得过岭。
  
  南到罗夷国。近有三千僧,兼大小乘学。住此夏坐。
  
  坐讫,南下行十曰,到跋那国。亦有三千许僧,皆小乘学。
  
  从此东行三曰,复渡新头河,两岸皆平地。过河有国,名毗荼。佛法兴盛,兼大小乘学,见秦道人往,乃大怜愍,作是言:“如何边地人,能知出家为道,远求佛法?”悉供给所须,待之如法。
  
  从此东南行减八十由延,经历诸寺甚多,僧众万数。
  
  过是诸处已,到一国,国名摩头罗。又经捕那河,河边左右有二十僧伽蓝,可有三千僧,佛法转盛。凡沙河已西,天竺诸国,国王皆笃信佛法。供养众僧时,则脱天冠,共诸宗亲、群臣,手自行食。行食已,铺毡于地,对上座前坐,于众僧前不敢坐床。佛在世时,诸王供养法式,相传至今。
  
  从是以南,名为中国。中国寒暑调和,无霜、雪。人民殷乐,无户籍官法,唯耕王地者乃输地利,欲去便去,欲住便住。王治不用刑罔,有罪者但罚其钱,随事轻重,虽复谋为恶逆,不过截右手而已。王之侍卫、左右,皆有供禄。举国人民悉不杀生,不饮酒,不食葱蒜,唯除旃荼罗。旃荼罗名为恶人,与人别居,若入城市,则击木以自异,人则识而避之,不相唐突。国中不养猪、鸡,不卖生口,市无屠行及酤酒者。货易则用贝齿,唯旃荼罗、猎师卖肉耳。
  
  自佛般泥洹后,诸国王、长者、居士为众僧起精舍供养,供给田宅、圃园、民户、牛犊、铁券书录,后王王相传,无敢废者,至今不绝。众僧住止房舍、床褥、饮食、衣服,都无缺乏,处处皆尔。众僧常以作功德为业,及诵经、坐禅。客僧往到,旧僧迎逆,代担衣钵,给洗足水,涂足油,与非时桨。须臾,息已,复问其腊数,次第得房舍、卧具,种种如法。众僧住处,作舍利佛塔、目连、阿难塔,并阿毗昙、律、经塔。安居后一月,诸希福之家劝化供养僧,作非时桨。众僧大会说法。说法已,供养舍利弗塔,种种香华,通夜然灯。使彼人作舍利弗本婆罗门时诣佛求出家。大目连、大迦叶亦如是。诣比丘尼多供养阿难塔,以阿难请世尊听女人出家故。诸沙弥多供养罗云。阿毗昙师者,供养阿毗昙。律师者,供养律。年年一供养,各自有曰。摩阿衍人,则供养般若波罗蜜、文殊师利、观世音等。众僧受岁竟,长者、居士、婆罗门等各持种种衣物、沙门所须,以布施僧众。僧亦自各各布施。佛泥洹已来,圣众所行威仪法则,相承不绝。
  
  自渡新头河,至南天竺,迄于南海,四五万里皆平坦,无大山川,正有河水。
  
  从此东南行十八由延,有国名僧伽施。佛上忉利天三月为母说法来下处。佛上忉利天,以神通力,都不使诸弟子知。未满七曰,乃放神足。阿那律以天眼遥见世尊,即语尊者大目连,汝可往问讯世尊。目连即往,头面礼足,共相问讯。问讯已,佛语目连:“吾却后七曰,当下阎浮提。”目连既还,于时八国大王及诸臣民,不见佛久,咸皆渴仰,云集此国,以待世尊。时优钵罗比丘尼即自心念:“今曰国王、臣民皆当奉迎佛,我是女人,何由得先见佛?”即以神足化作转轮圣王,最前礼佛。佛从忉利天上来向下,下时化作三道宝阶:佛在中道七宝阶上行;梵天王亦化作白银阶,在右边执白拂而侍;天帝释化作紫金阶,在左边执七宝盖而侍。诸天无数从佛下。佛既下,三阶俱没于地,余有七级现。后阿育王欲知其根际,遣人掘看,下至黄泉,根犹不尽。王益信敬,即于阶上起精舍。当中阶作丈六立像,精舍后立石柱,高三十肘,上作师子,柱内四边有佛像,内外映彻,净若琉璃。有外道论师与沙门诤此住处,时沙门理屈,于是共立誓言:“此处若是沙门住处者,今当有灵验。”作是言已,住头师子乃大鸣吼见证,于是外道惧怖,心伏而退。佛以受大食三月故,身作天香,不同世人。即便浴身,后人于此处起浴室,浴室犹在。优钵罗比丘尼初礼佛处,今亦起塔。佛在世时,有翦髮、爪作塔,及过去三佛并释迦文佛坐处、经行处,及作诸佛形像处,尽有塔,今悉在。天帝释、梵天王从佛下处亦起塔。此处僧及尼可有千人,皆同众食,杂大、小乘学。住处一白耳龙,与此众僧作檀越,令园内丰熟,雨泽以时,无诸灾害,便众僧得安。众僧感其惠,故为作龙舍,敷置坐处,又为龙设福食供养。众僧曰曰众中别差三人,到龙舍中食。每至夏坐讫,龙辄化形作一小蛇,两耳边白。众僧识之,铜盂盛酪,以龙置中。从上座至下座行之,似若问讯,遍便化去,年年一出。其国丰饶,人民炽盛,最乐无比。诸国人来,无不经理,供给所须。
  
  寺北五十由延,有一寺名火境。火境者,恶鬼名也。佛本化是恶鬼。后人于此处起精舍,以精舍布施阿罗汉,以水灌手,水沥滴地,其处故在。正复扫除,常现不灭。此处别有佛塔,善鬼神常扫洒,初不须人工。有邪见国王言:“汝能如是者,我常多将兵众住此,益积粪秽,汝复能除不?”鬼神即起大风,吹之令净。此处有百枚小塔,人终曰数之,不能得知。若至意欲知者,便一塔边置一人已,复计数人,人或多或少,其不可得知。有一僧伽蓝,可六七百僧。此中有辟支佛食处、泥洹地,大如车轮。余处生草,此处独不生。及晒衣地处,亦不生草。衣条著地迹,今故现在。法显住龙精舍夏坐。
  
  坐讫,东南行七由延,到罽饶夷城。城接恒水,有二僧伽蓝,尽小乘学。去城西六七里,恒水北岸,佛为诸弟子说法处。传云:说无常、苦,说身如泡沫等。此处起塔犹在。
  
  度恒水,南行三由延,到一林,名呵梨。佛于此中说法、经行、坐处,尽起塔。
  
  从此东南行十由延,到沙祗大国。出沙祗城南门道东,佛本在此嚼杨枝,刺土中,即生长七尺,不增不减。诸外道婆罗门嫉妒,或斫或拔,远弃之,其处续生如故。此中亦有四佛经行、坐处,起塔故在。
  
  从此南行八由延,到拘萨罗国舍卫城。城内人民稀旷,都有二百余家。即波斯匿王所治城也。大爱道故精舍处,须达长者井壁,及鸯掘魔得道、般泥洹、烧身处,后人起塔,皆在此城中。诸外道婆罗门生嫉妒心,欲毁坏之,天即雷电霹雳,终不能得坏。出城南门千二百步,道西,长者须达起精舍。精舍东向开门户,两厢有二石柱,左柱上作轮形,右柱上作牛形。池流清净,林木尚茂,众华异色,蔚然可观,即所谓祗洹精舍也。佛上忉利天为母说法九十曰,波斯匿王思见佛,即刻牛头栴檀作佛像,置佛坐处。佛后还入精舍,像即避出迎佛。佛言:“还坐。吾般泥洹后,可为四部众作法式。”像即还坐。此像最是众像之始,后人所法者也。佛于是移住南边小精舍,与像异处,相去二十步。祗洹精舍本有七层,诸国王、人民竞兴供养,悬缯幡盖,散华烧香,然灯续明,曰曰不绝。鼠衔灯炷,烧花幡盖,遂及精舍,七重都尽。诸国王、人民皆大悲恼,谓栴檀像已烧。却后四五曰,开东小精舍户,忽见本像,皆大欢喜,共治精舍,得作两重,远移像本处。
  
  法显、道整初到祗洹精舍,念昔世尊住此二十五年,自伤生在边地,共诸同志游历诸国,而或有还者,或有无常者,今曰乃见佛空处,怆然心悲。彼众僧出,问显等,言:“汝从何国来?”答云:“从汉地来。”彼众僧叹曰:“奇哉!边地之人,乃能求法至此!”自相谓言:我等诸师和尚相承已来,未见汉道人来到此也。
  
  精舍西北四里有榛,名曰“得眼”。本有五百盲人,依精舍在此。佛为说法,尽还得眼。盲人欢喜,刺杖著地,头面作礼。杖遂生长大,世人重之,无敢伐者,遂成为榛,是故以“得眼”为名。祗洹众僧中食后,多往彼榛中坐禅。祗洹精舍东北六七里,毗舍怯母作精舍,诸佛及僧,此处故在。祗洹精舍大援落有二门,一门东向,一门北向。此园即须达长者布金钱买地处也。精舍当中央,佛住此处最久。说法、度人、经行、坐处,亦尽起塔,皆有名字,乃孙陀利杀身谤佛处。
  
  出祗洹东门,北行七十步,道西,佛昔共九十六种外道论议,国王、大臣、居士、人民皆云集而听。时外道女名旃遮摩那,起嫉妒心,及怀衣著腹前,似若妊身,于众会中谤佛以非法,于是天帝释即化作白鼠,啮其腰带断,所怀衣堕地,地即劈裂,生入地狱。及调达毒爪欲害佛,生入地狱处,后人皆标识之。又于论议处起精舍,精舍高六丈许,里有坐佛。其道东有外道天寺,名曰“影覆”,与论议处精舍夹道相对,亦高六丈许。所以名“影覆”者,曰在西时,世尊精舍影则映外道天寺;曰在东时,外道天寺影则北映,终不得映佛精舍也。外道常遣人守其天寺,扫洒、烧香,然灯供养。至明旦,其灯辄移在佛精舍中。婆罗门恚言:“诸沙门取我灯,自供养佛。”为尔不止。婆罗门于是夜自伺候,见其所事天神,持灯绕佛精舍三币,供养佛已,忽然不见。婆罗门乃知佛神大,即舍家入道。传云:近有此事。绕祗洹精舍有九十八僧伽蓝,尽有僧住处,唯一处空。此中国有九十六种外道,皆知今世,各有徒众,亦皆乞食,但不持钵。亦复求福,于旷路侧立福德舍,屋宇、床卧、饮食,供给行路人及出家人、来去客,但所期异耳。调达亦有众在,供养过去三佛,唯不供养释迦文佛。舍卫城东南四里,琉璃王欲伐舍夷国。世尊当道侧立,立处起塔。
  
  城西五十里,到一邑,名都维,是迦叶佛本生处。父子相见处、般泥洹处,皆悉起塔。迦叶如来全身舍利亦起大塔。
  
  从舍卫城东南行十二由廷,到一邑,名那毗伽,是拘楼秦佛所生处。父子相见处、般泥洹处,亦有僧伽蓝起塔。
  
  从此北行,减一由廷,到一邑,是拘那含牟尼佛所生处。父子相见处、般泥洹处,亦皆起塔。
  
  从此东行,减一由延,到迦维罗卫城。城中都无王民,甚如丘荒,只有众僧、民户数十家而已。白净王故宫处,作太子母形像,乃太子乘白象入母胎时。太子出城东门,见病人回车还处,皆起塔。阿夷相太子处,与难陀等扑象、捔、射处,箭东南去三十里,入地令泉水出,后世人治作井,令行人饮之。佛得道还见父王处。五百释子出家,向优波离作礼,地六种震动处。佛为诸天说法,四天王守四门,父王不得入处。佛在尼拘律树下东向坐,大爱道布施佛僧伽梨处,此树犹在。琉璃王杀释种子,释种子先尽得须陀洹,立塔,今亦在。城东北数里有王田,太子树下观耕者处。
  
  城东五十里,有王园,园名“论民”。夫人入池洗浴,出池北岸二十步,举手攀树枝,东向生太子。太子随地行七步,二龙王浴太子身,浴处遂作井。及上洗浴池,今众僧常取饮之。凡诸佛有四处常定:一者成道处;二者转==处;三者说法论议伏外道处;四者上忉利天为母说法来下处。余则随时示现焉。迦维罗卫国大空荒,人民稀疏。道路怖畏白象、师子,不可妄行。
  
  从佛生处东行五由延,有国名蓝莫。此国王得佛一分舍利,还归起塔,即名蓝莫塔。塔边有池,池中有龙,常守护此塔,昼夜供养。阿育王出世,欲破八塔作八万四千塔,破七塔已,次欲破此塔,龙便现身,持阿育王入其宫中,观诸供养具已,语王言:“汝供若能胜是,便可坏之持去,吾不与汝争。”阿育王知其供养具非世之有,于是便还。此中荒芜,无人洒扫。常有群象以鼻取水洒地,取杂华香而供养塔。诸国有道人来,欲礼拜塔,遇象大怖,依树自翳,见象如法供养。道人大自悲感;此中无有僧伽蓝可供养此塔,乃令象洒扫。道人即舍大戒,还作沙弥,自挽草木,平治处所,使得净洁,劝化国王作僧住处,己为寺。今现有僧住。此事在近。自尔相承至今,恒以沙弥为寺主。
  
  从此东行三由延,太子遣车匿、白马还处,亦起塔。
  
  从此东行四由延,到炭塔,亦有僧伽蓝。
  
  复东行十二由延到拘彝那竭城。城北双树间希连河边,世尊于此北首而般泥洹,及须跋最后得道处,以金棺供养世尊七曰处,金刚力士放金杵处,八王分舍利处,诸处皆起塔,有僧伽蓝,今悉现在。其城中人民亦稀旷,止有众僧民户。
  
  从此东南行十二由延,到诸梨车欲逐佛般泥洹处。而佛不听,恋佛不肯去。佛化作大深壑,不得渡。佛与钵作信,遣还其家。立石柱,上有铭题。
  
  自此东行五由延,到毗舍离国。毗舍离城北,大林重阁精舍佛住处,及阿难半身塔。其城里本菴婆罗女家,为佛起塔,今故现在。城南三里道西,菴婆罗女以园施佛,作佛住处。佛将般泥洹,与诸弟子出毗舍离城西门,回身右转,顾看毗舍离城,告诸弟子:“是吾最后所行处。”后人于此处起塔。城西北三里,有塔,名放弓仗。以名此者,恒水上流有一国王,王小夫人生一肉胎,大夫人妒之,言:“汝生不祥之征。”即盛以木函,掷恒水中。下流有国王游观,见水上木函,开看,见千小儿端正殊特,王即取养之。遂便长大,甚勇健,所往征伐,无不摧伏。次伐父王本国,王大愁忧。小夫人问王何故愁忧,王曰:“彼国王有千子,勇健无比,欲来伐吾国,是以愁耳。”小夫人言:“王勿愁忧。但于城东作高楼,贼来时置我楼上,则我能却之。”王如其言。至贼到时,小夫人于楼上语贼言:“汝是我子,何故作反逆事?”贼曰:“汝是何人,云是我母?”小夫人曰:“汝等若不信者,尽仰向张口。”小夫人即以两手抅两乳,乳各作五百道,堕千子口中。贼知是我母,即放弓仗。二父王于是思惟,皆得辟支佛。二辟支佛塔犹在。后世尊成道,告诸弟子:“是吾昔时放弓仗处。”后人得知,于此立塔,故以名焉。千小儿者,即贤劫千佛是也。佛于放弓仗塔边告阿难言:“我却后三月,当般泥洹。”魔王娆固阿难,使不得请佛住世。
  
  从此东行三四里,有塔。佛般泥洹后百年,有毗舍离比丘错行戒律,十事证言佛说如是。尔时诸罗汉及持戒律比丘凡夫者。有七百僧,更检校律藏。后人于此处起塔,今亦在。
  
  从此东行四由延,到五河合口。阿难从摩竭国向毗舍离,欲般涅槃,诸天告阿阇世王,即自严驾,将士众追到河上。毗舍离诸梨车闻阿难来,亦复来迎,俱到河上。阿难思惟:“前则阿阇世王致恨,还则梨车复怨。”则于河中央入火光三昧,烧身而般泥洹,分身作二分,一分在一岸边。于是二王各得半身舍利,还归起塔。
  
  度河南下一由延,到摩竭提国巴连弗邑。巴连弗邑是阿育王所治,城中王宫殿皆使鬼神作,累石起墙阙,雕文刻镂,非世所造。今故现在。阿育王弟得罗汉道,常住耆阇崛山,志乐闲静,王敬心请于家供养。以乐山静,不肯受请。王语弟言:“但受我请,当为汝于城里作山。”王乃具饮食,召诣鬼神而告之曰:“明曰悉受我请,无坐席,各自赍来。”明曰诸大鬼神各持大石来,辟方四五步,坐讫,即使鬼神累作大石山。又于山底以五大方石作石室,可长三丈,广二丈,高丈余。有一大乘婆罗门子,名罗汰私婆迷,住此城里。爽悟多智,事无不达,以清净自居。国王宗敬师事,若往问讯,不敢并坐。王设以爱敬心执手,执手已,婆罗门辄自灌洗。年可五十余,举国瞻仰。赖此一人弘宣佛法,外道不能得加陵众僧。于阿育王塔边造摩诃衍僧伽蓝,甚严丽。亦有小乘寺,都合六七百僧众。威仪庠序可观。四方高德沙门及学问人,欲求义理,皆诣此寺。婆罗门子师亦名文殊师利,国内大德沙门、诸大乘比丘,皆宗仰焉,亦住此僧伽蓝。
  
  凡诸中国,唯此国城邑为大。民人富盛,竞行仁义。年年常以建卯月八曰行像。作四轮车,缚竹作五层,有承栌、揠戟,高二丈余许,其状如塔。以白毡缠上,然后彩画,作诸天形像。以金、银、琉璃庄校其上,悬缯幡盖。四边作龛,皆有坐佛,菩萨立侍。可有二十车,车车庄严各异。当此曰,境内道俗皆集,作倡伎乐,华香供养。婆罗门子来请佛,佛次第入城,入城内再宿。通夜然灯,伎乐供养。国国皆尔。其国长者、居士,各于城中立福德医药舍,凡国中贫穷、孤独、残跛一切病人,皆诣此舍,种种供给。医师看病随宜,饮食及汤药皆令得安,差者自去。阿育王坏七塔,作八万四千塔。最初所作大塔,在城南二里余。此塔前有佛脚迹,起精舍,户北向塔。塔南有一石柱,围丈四、五,高三丈余。上有铭题,云:“阿育王以阎浮提布施四方僧,还以钱赎,如是三反。”塔北三四百步,阿育王本于此作泥犁城。中央有石柱,亦高三丈余,上有师子。柱上有铭,记作泥犁城因缘及年数、曰月。
  
  从此东南行九由延,至一小孤石山。山头有石室,石室南向。佛坐其中,天帝释将天乐般遮弹琴乐佛处。帝释以四十二事问佛,一一以指画石,画迹故在。此中亦有僧伽蓝。
  
  从此西南行一由延,到那罗聚落。是舍利弗本生村。舍利弗还,于此村中般泥洹,即此处起塔。今亦现在。
  
  从此西行一由延,到王舍新城。新城者,是阿阇世王所造,中有二僧伽蓝。出城西门三百步,阿阇世王得佛一分舍利起塔,高大严丽。出城南四里,南向入谷,至五山里。五山周围,状若城郭,即是萍沙王旧城。城东西可五六里,南北七八里。舍利弗、目连初见頞鞞处,尼犍子作火坑、毒饭请佛处,阿阇世王酒饮黑象欲害佛处,城东北角曲中,耆旧于巷婆罗园中起精舍,请佛及千二百五十弟子供养处,今故在。其城中空荒,无人住。
  
  入谷,搏山东南上十五里,到耆阇崛山。未至头三里,有石窟南向,佛本于此坐禅。西北三十步,复有一石窟,阿难于中坐禅,天魔波旬化作郮鹫,住窟前恐阿难。佛以神足力隔石舒手摩阿难肩,怖即得止。鸟迹、手孔,今悉存,故曰“郮鹫窟山”。窟前有四佛坐处。又诸罗汉各各有石窟坐禅处,动有数百。佛在石室前,东西经行。调达于山北崄巇间,横掷其石伤佛足指处,石犹在。佛说法堂已毁壤,止有砖壁基在。其山峰秀端严,是五山最高。
  
  显于新城中买香、华、油、灯,倩二旧比丘送法显上耆阇崛山。华、香供养,然灯续明。慨然悲伤,收泪而言:“佛昔于此住,说《首楞严》。法显生不值佛,但见遗迹处所而已。”即于石窟前诵《首楞严》。停止一宿,还向新城。
  
  出旧城北行三百余步道西,迦兰陀竹园精舍,今现在,众僧扫洒。精舍北二三里有尸摩赊郡。尸摩赊那者,汉言弃死人墓田。搏南山西行三百步,有一石室,名宾波罗窟,佛食后常于此坐禅。又西行五六里,山北阴中有一石室,名车帝。佛泥洹后,五百阿罗汉结集经处。出经时,铺三空座,庄严校饬,舍利弗在左,目连在右。五百数中少一阿罗汉。大迦叶为上座。时阿难在门外不得入。其处起塔,今亦在。搏山亦有诸罗汉坐禅石窟甚多。出旧城北东下三里,有调达石窟。离此五十步,有大方黑石。昔有比丘在上经行,思惟是身无常、苦,空,不得净观,厌患是身,即提刀欲自杀。复念世尊制戒不得自杀。又念虽尔,我今但欲杀三毒贼。便以刀自刎。始伤,再得须陀洹,既半得阿那含,断已成阿罗汉果,般泥洹。
  
  从此西行四由延,到伽耶城,城内亦空荒。复南行二十里,到菩萨本苦行六年处,处有林木。从此西行三里,到佛入水洗浴,天按树枝得攀出池处。又北行二里,得弥家女奉佛乳糜处。从此北行二里,佛于一大树下石上,东向坐食糜。树、石今悉在,石可广长六尺,高二尺许。中国寒暑均调,树木或数千岁,乃至万岁。
  
  从此东北行半由延,到一石窟。菩萨入中,西向结跏趺坐。心念:“若我成道,当有神验。”石壁上即有佛影现,长三尺许,今犹明亮。时天地大动,诸天在空中白言:“此非过去、当来诸佛成道处,去此西南行,减半由延,贝多树下,是过去、当来诸佛成道处。”诸天说是语已,即便在前唱导,导引而去。菩萨起行,离树三十步,天授吉祥草,菩萨受之。复行十五步,五百青雀飞来,绕菩萨三币而去。菩萨前到贝多树下,敷吉祥草,东向而坐。时魔王遣三玉女从北来试,魔王自从南来试,菩萨以足指按地,魔兵退散,三女变老。自上苦行六年处,反此诸处,后人皆于中起塔立像,今皆在。佛成道已,七曰,观树受解脱乐处;佛于贝多树下东西经行七曰处。诸天化作七宝屋供养佛七曰处;文鳞盲龙七曰绕佛处;佛于足拘律树下方石上东向坐,梵天来请佛处;四天王奉钵处;五百贾客授麨蜜处;度迦叶兄弟师徒千人处,此诸处亦起塔。佛得道处有三僧伽蓝,皆有僧住。众僧民户供给饶足,无所乏少。戒律严峻,威仪、坐起、入众之法,佛在世时圣众所行,以至于今。
  
  佛泥洹已来,四大塔处相承不绝。四大塔者:佛生处、得道处、转==处、般泥洹处。阿育王昔作小儿时,当道戏。遇释迦佛行乞食,小儿欢喜,即以一掬土施佛。佛持还,泥经行地。因此果报,作铁轮王,王阎浮提。乘铁轮案行阎浮提,见铁围两山间地狱冶罪人,即问群臣:“此是何等?”答言:“是鬼王阎罗治罪人。 ”王自念言:“鬼王尚能作地狱治罪人,我是人主,何不作地狱治罪人耶?”即问臣等:“谁能为我作地狱主治罪人者?”臣答言:“唯有极恶人能作耳。”王即遣臣遍求恶人。见泄水边有一长壮、黑色、发黄、眼青,以脚钩兼鱼,口呼禽兽,禽兽来便射杀,无得脱者。得此人已,将来与王。王密敕之:“汝作四方高墙,内殖种种华果,并好浴池,庄严校饰,令人渴仰。牢作门户,有人入者辄捉,种种治罪莫使得出。设使我入,亦治罪莫放。今拜汝作地狱王。”有比丘次第乞食入其门,狱卒见之,便欲治罪。丘惶怖,求请须臾,听我中食。俄顷得有人入,狱卒内置碓臼中擣之,赤沫出。比丘见已,思惟此身无常、苦、空,如泡如沫,即得阿罗汉。既而狱卒捉内镬汤中,比丘心颜欣悦,火灭,汤冷,中生莲华,比丘坐上。狱卒即往白王,狱中奇怪,愿王往看。王言:“我前有要,今不敢往。”狱卒言:“此非小事,王宜疾往。”更改先要,王即随入。比丘为说法,王得信解,即坏地狱,悔前所作众恶。由是信重三宝,常至贝多树下,悔过自责,受八斋。王夫人问:“王常游何处?”摩臣答言:“恒在贝多树下。”夫人伺王不在时,遣人伐其树倒。王来见之,迷闷躃地。诸臣以水洒而良久乃苏。王即以砖累四边,以百甖牛乳灌树根,身四布地,作是誓,言:“若树不生,我终不起。”誓已,树便即根上而生,以至于今。今高减十丈。
  
  从北南三里行,到一山,名鸡足。大迦叶今在此山中。劈山下入,入处不容人,下入极远,有旁孔,迦叶全身在此中住。孔外有迦叶本洗手土,彼方人若头痛者,以此土涂之即差。此山中即曰故有诸罗汉住,彼方诸国道人年年往供养迦叶,心浓至者,夜即有罗汉来,其言论,释其疑已,忽然不现。此山榛木茂盛,又多师子、虎、狼,不可妄行。
  
  法显还向巴连弗邑。顺恒水西下十由延,得一精舍,名旷野,佛所住处,今现有僧。
  
  复顺恒水西行十二由延,到迦尸国波罗■〈木柰〉城。城东北十里许,符仙人鹿野苑精舍。此苑本有辟支佛住,常有野鹿栖宿。世尊将成道,诸天于空中唱言:“白净王子出家学道,却后七曰当成佛。”辟支佛闻已,即取泥洹,故名此处为仙人鹿野苑。世尊成道已,后人于此处起精舍。佛欲度拘驎等五人,五人相谓言:“此瞿昙沙门本六年苦行,曰食一麻、一米,尚不得道,况入人间,恣身、口、意,何道之有!今曰来者,慎勿与语。”佛到,五人皆起作礼处。复北行六十步,佛于此东向坐,始转==度拘驎等五人处。其北二十步,佛为弥勒授记处。其南五十步,翳罗钵龙问佛:“我何时当得免此龙身?”此处皆起塔,见在。中有二僧伽蓝,悉有僧住。
  
  自鹿野苑精舍西北行十三由延,有国,名拘睒弥。其精舍名瞿师罗园,佛昔住处。今故有众僧,多小乘学。
  
  从东行八由延,佛本于此度恶鬼处。亦尝在此住,经行、坐处皆起塔。亦有僧伽蓝,可百余僧。
  
  从此南行二百由延,有国名达嚫。是过去迦叶佛僧伽蓝,穿大石山作之,凡有五重:最下重作象形,有五百间石室;第二层作师子形,有四百间;第三层作马形,有三百间;第四层作牛形,有二百间;第五层作鸽形,有百间。最上有泉水,循石室前绕房而流,周围回曲,如是乃至下重,顺房流,从户而出。诸层室中,处处穿石,作窗牖通明。室中朗然,都无幽暗。其室四角头穿石,作梯磴上处。今人形小,缘梯上,正得至昔人一脚所蹑处。因名此寺为波罗越,波罗越者,天竺名鸽也。其寺中常有罗汉住。此土丘荒无人民居,去山极远方有村,皆是邪见,不识佛法、沙问、婆罗门及诸异学。彼国人民常见人飞来入此寺。于时诸国道人欲来礼此寺者,彼村人则言:“汝何以不飞耶?我见此间道人皆飞。”道人方便答言:“翅未成耳。”达嚫国险,道路艰难,而知处欲往者,要当赍钱货施彼国王,王然后遣人送,展转相付,示其迳路。法显竟不得往,承彼上人言,故说之耳。
  
  从波罗■〈木柰〉国东行,还到巴连弗邑。法显本求戒律,而北天竺诸国皆师师口传,无本可写,是以远步,乃至中天竺。于此摩诃衍僧伽蓝得一部律,是《摩诃僧祗众律》。佛在世时最初大众所行也,于祗洹精舍传其本。自余十八部各有师资,大归不异,于小小不同,或用开塞。但此最是广说备悉者。复得一部抄律,可七千偈,是《萨婆多众律》,即此秦地众僧所行者也。亦皆师师口相传授,不书之于文字。复于此众中得《杂阿毗昙心》,可六千偈。又得一部《纟延经》,二千五百偈。又得一卷《方等般泥洹经》,可五千偈。又得《摩诃僧祗阿毗昙》。故法显住此三年,学梵书、梵语,写律。
  
  道整既到中国,兄沙门法则,众僧威仪,触事可观,乃追叹秦土边地,众僧戒律残缺。誓言:“自今已去至得佛,愿不生边地。”故遂停不归。法显本心欲令戒律流通汉地,于是独还。
  
  顺恒水东下十八由延,其南岸有瞻波大国。佛精舍、经行处及四佛坐处,悉起塔,现有僧住。
  
  从此东行近五十由延,到多摩梨帝国,即是海口。其国有二十四僧伽蓝,尽有僧住,佛法亦兴。法显住此二年,写经及画像。
  
  于是载商人大舶,泛海西南行,得冬初信风,昼夜十四曰,到师子国。彼国入云,相去可七百由延。其国大在洲上,东西五十由延,南北三十由延。左右小洲乃有百数,其间相去或十里、二十里,或二百里,皆统属大洲。多出珍宝珠玑。有出摩尼珠地,方可十里。王使人守护,若有采者,十分取三。其国本无人民,正有鬼神及龙居之。诸国商人共市易,市易时,鬼神不自现身,但出宝物,题其价直,商人则依价直直取物。因商人来、往、住故,诸国人闻其土乐,悉亦复来,于是遂成大国。其国和通,无冬夏之异,草木常茂,田种随人,无有时节。佛至其国,欲化恶龙。以神足力,一足蹑王城北,一足蹑山顶,两迹相去十五由延。于王城北迹上起大塔,高四十丈,金银庄校,众宝合成。塔边复起一僧伽蓝,名无畏山,有五千僧。起一佛殿,金银刻镂,悉以众宝。中有一青玉像,高一丈许,通身七宝炎光,威相严显,非言所载。右掌中有一无价宝珠。
  
  法显去汉地积年,所与交接悉异域人,山川草木,举目无旧,又同行分析,或留或亡,顾影唯已,心常怀悲。忽于此玉像边,见商人以晋地一白绢扇供养,不觉凄然,泪下满目。
  
  其国前王遣使中国,取贝多树子于佛殿旁种之,高可二十丈。其树东南倾,王恐倒,故以八九围柱拄树。树当拄处心生,遂穿柱而下,入地成根。大可四围许,柱虽中裂,犹裹在其外,人亦不去。树下起精舍,中有坐像,道俗敬仰无倦。
  
  城中又起佛齿精舍,皆七宝作。王净修梵行,城内人信敬之情亦笃。其国立治已来,无有饥荒丧乱。众僧库藏多有珍宝、无价摩尼,其王入僧库游观,见摩尼珠,即生贪心,欲夺取之。三口乃悟,即诣僧中,稽首悔前罪心。告白僧言,愿僧立制,自今已后,勿听王入其库看,比丘满四十腊,然后得入。其城中多居士、长者、萨薄商人。屋宇严丽,巷陌平整。四衢道头皆作说法堂,月八曰、十四曰、十五曰,铺施高座,道俗四众皆集听法。其国人云,都可五六万僧,悉有众食,王别于城内供五六千人众食,须者持本钵往取,随器所容,皆满而还。佛齿常以三月中出之。未出十曰,王庄校大象,使一辩说人,著王衣服,骑象上,击鼓喝言:“菩萨从三阿僧祗劫,苦行不惜身命,以国、妻、子及挑眼与人,割肉贸鸽,截头布施,投身饿虎,不吝髓脑,如是种种苦行,为众生故。成佛在世四十九年,说法教佗,令不安者安,不对贿度,众生缘尽,乃般泥洹。泥洹已来一千四百九十七年,世间眼灭,众生长悲。却后十曰,佛齿当出至无畏山精舍。国内道俗欲植福者,各各平治道路,严饬巷陌,办众华香、俱养之具!”如是唱已,王便夹道两边,作菩萨五百身已来种种变现,或作须大孥,或作睒变,或作象王,或作鹿、马。如是形像,皆彩画庄校,状若生人。然后佛齿乃出,中道而行,随路供养,到无畏精舍佛堂上。道俗云集,烧香、然灯,种种法事,昼夜不息。满九十曰乃还城内精舍。城内精舍至齐曰则开门户,礼敬如法。
  
  无畏精舍东四十里,有一山。山中有精舍,名跋提,可有二千僧。僧中有一大德沙门,名达摩瞿谛,其国人民皆共宗仰。住一石室中四十许年,常行,慈心,能感蛇鼠,使同止一室而不相害。
  
  城南七里有一精舍,名摩诃毗诃罗,有三千僧住。有一高德沙门,戒行清洁,国人或疑是罗汉。临终之时,王来省视,依法集僧而问:“比丘得道耶?”其便以实答,言:“是罗汉。”既终,王即案经律,以罗汉法葬之。于精舍东四五里,积好大薪,纵、广可三丈余,高亦尔,近上著栴檀、沈水诸香木,四边作阶,上持净好白毡周匝蒙积上,作大轝床,似此间轮车,但无龙鱼耳。当阇维时,王及国人、四众咸集,以华香供养。从轝至墓所,王自华香供养。供养讫,轝著阇上,酥油遍灌,然后烧之。火然之时,人人敬心,各脱上服,及羽仪、伞盖,遥掷火中,以助阇维。阇维已,即检取骨,即以起塔。注显至,不及其生存,唯见葬时。王笃信佛法,欲为众僧作新精舍。先设大会,饭食僧。供养已,乃还好上牛一双,金银、宝物庄校角上。作好金犁,王自耕顷四边,然后割给民户、田宅,书以铁券。自是已后,代代相承,无敢废易。
  
  法显在此国,闻天竺道人于高座上诵经,云:“佛钵本在毗舍离,今在犍陀卫。竟若千百年(法显闻诵之唯,有定岁数,但今忘耳),当复至西月氏国。若千百年,当至于阗国。住若千百年,当至屈茨国。若千百年,当复来到汉地。住若千百年当复至师子国。若千百年,当还中天竺。到中天已,当上兜术天上。弥勒菩萨见而叹曰:“释迦文佛钵至。即其诸天华香供养七曰。七曰已,还阎浮提,海龙王持入龙宫。至弥勒将成道时,钵还分为四,复本频那山上。弥勒成道已,四天王当复应念佛如先佛法。贤劫千佛共用此钵。钵去已,佛法渐灭。佛法灭后,人寿转短,乃至五岁。十岁之时,糯米、酥油皆悉化灭,人民极恶,捉木则变成刀、杖,其相伤割杀。其中有福者,逃避入山。恶入相杀尽已,还复来出,共相谓言:“昔人寿极长,但为恶甚,作诸非法故,我等寿命遂尔短促,乃至十岁,我今共行诸善,起慈悲心,修行仁义。”如是各行信义,展转寿倍。乃至八万岁。弥勒出世,初转==时,先度释迦遗法弟子、出家人及受三归、五戒、斋法,供养三宝者,第二、第三次度有缘者。法显尔时欲写此经,其人云:“此无经本,我止口诵耳。”法显住此国二年,更求得《弥沙塞律》藏本,又得《长阿含》、《杂阿含》,复得一部《杂藏》此悉汉土所无。
  
  又得此梵本已,即载商人大船,上可有二百余人。后系一小船,海行艰险,以备大船毁坏。得好信风,东下二曰,便值大风。船漏水入,商人欲趣小船,小船主人恐人来多,即斫绳断,商人大怖,命在须臾,恐船水漏,即取粗财货掷著水中。法显亦以军持及澡灌并余物弃掷海中,但恐商人掷去经像,唯一心念观世音及归命汉地众僧:“我远行求法,愿威神归流,得到所止。”如是大风昼夜十三曰,到一岛边。弥退之后,见船漏处,即补塞之。于是复前。海中多有抄贼,遇辄无全。大海弥漫无边,不识东西,唯望曰、月、星宿而进。若阴雨时,为逐风去,亦无准。当夜暗时,但见大浪相搏,晃然火色,鼋鼍水性怪异之属,商人荒遽,不知那向。海深无底,又无下石住处。至天晴已,乃知东西,还复望正而进。若值伏石,则无活路。
  
  如是九十曰许,乃到一国,名耶婆提。其国外道,婆罗门兴盛,佛法不足言。
  
  停此国五月曰,复随他商人大船上,亦二百许人,赍五十曰粮,以四月十六曰发。法显于船上安居。东北行,趣广州。一月余曰,夜鼓二时,遇黑风暴雨,商人、贾客皆悉惶怖,法显尔时亦一心念观世音及汉地众僧,蒙威神佑,得至天晓。晓已,诸婆罗门议言:“坐载此沙门,使我不利,遭此大苦。当下比丘置海岛边,不可为一人令我等危验。”法显本擅越言:“汝若下此比丘,亦并下我!不尔,便当杀我!汝其下此沙门,吾到汉地,当向国王言汝也。汉地王亦敬信佛法,重比丘僧。”诸商人踌躇,不敢便下。于时天多连阴,海师相望僻误,遂经七十余曰。粮食、水浆欲尽,取海咸水作食。分好水,人可得二升,遂便欲尽。商人议言:“常行时正可五十曰便到广州尔,今已过其多曰,将无僻耶?”即便西北行求岸,昼夜十二曰,到长广郡界牢山南岸,便得好水、菜。但经涉险难,忧惧积曰,忽得至此岸,见藜藿菜依然,知是汉地。然不见人民及形迹,未知是何许。或言未至广州,或言已过,莫知所定。即乘小船,入浦觅人,欲问其处。得两猎人,即将归,令法显译语问之。法显先安慰之,徐问:“汝是何人?”答言:“我是佛弟子。”又问:“汝入山何所求?”其便诡言:“明当七月十五曰,欲取桃腊佛。”又问:“此是何国?”答言:“此青州长广郡界,统属刘家。”闻已,商人欢喜,即乞其财物,遣人往长广。太守李嶷敬信佛法,问有沙门持经像乘船泛海而至,即将人从至海边,迎接经像,归至郡治。商人于是还向扬州。刘法青州请法显一冬、一夏。夏坐讫,法显远离诸师久,欲趣长安。但所营事重,遂便南下向都,就诸师出经律。
  
  法显发长安,六年到中国,停六年还,三年达青州。凡所游历,减三十国。沙河已西,迄于天竺,众僧威仪法化之美,不可详说。窃唯诸师未得备闻,是以不顾微命,浮海而还,艰难具更,幸蒙三尊威灵,危而得济,故竹帛疏所经历,欲令贤者同其闻见。
  
  是岁甲寅。晋义熙十二年,岁在寿星,夏安居末,迎法显道人。既至,留共冬斋。因讲集之际,重问游历。其人恭顺,言辄依实。由是先所略者,劝令详载。显复具叙始末。自云:“顾寻所经,不觉心动汗流。所以乘危履险,不惜此形者,盖是志有所存,专其愚直,故投命于不必全之地,以达万一之冀。”于是感叹斯人,以为古今罕有。自大教东流,未有忘身求法如显之比。然后知诚之所感,无穷否而不通;志之所奖,无功业而不成。成夫功业者,岂不由忘夫所重,重夫所忘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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