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艺术在线>>绘画>> 文化思考>> 季羡林 Ji Xianli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11年8月6日2009年7月11日)
真话能走多远
  本书将季羡林散文中的经典名篇按全新的角度重新结集出版,文字典雅清丽、感情充沛动人,淳朴而不乏味,情浓而不矫揉,庄重而不板滞,典雅而不雕琢。无论记人、状物或摹事,笔下流淌的是炽热的人文情怀,充满趣味和韵味,值得品评和玩味。读此经典选本,既能享受季羡林先生散文的风采,又能领略他的人格魅力,从而悟出做人的真谛。
第1节:从现在起,我是为你们而活(1)
  "从现在起,我是为你们而活"
  --记季羡林先生
  出生于一九一一年的季羡林先生今天已经是九十七岁高龄了,在我考进北京大学的一九八四年,季羡林先生也已经是七十三岁,年过古稀了。撇开季羡林先生崇高的社会和学术成就、名誉、地位不说,就单论年龄,他也已经是燕园一老了。大家称呼他,更多的是"季老",而不是像门生弟子那样称呼"先生"了。
  这是一位什么样的长者呢?对比自己年长的人--当时冯友兰、王力、陈岱孙等比季老高一辈的人还都健在--季老是非常尊敬的。根据我的日记,一九九○年的一月三十一日,先生命我随侍到燕南园向冯友兰、陈岱孙二老以及朱光潜先生的夫人贺年。路上结着薄冰,天气是非常寒冷,当时也已经是八十高龄的季先生一路上都以平静而深情的语调,赞说着三位老先生的治学和为人。先到朱光潜先生家,只有朱夫人在,季先生身板笔直,坐在旧沙发的角上,恭恭敬敬地贺年。再到冯友兰先生的三松堂,只有冯先生的女儿宗璞和女婿蔡仲德先生在家,季先生身板笔直,坐在旧沙发的角上,恭恭敬敬地贺年。最后到陈岱孙先生家,陈先生倒是在家的,看到季先生来访,颇为惊喜。季先生依然是身板笔直,坐在旧沙发的角上,恭恭敬敬地贺年。其时正好两卷本《陈岱孙文集》出版,陈先生去内室取出书,题签,起身,半躬着腰,双手把书送给季先生。季先生也是起身,半躬着腰,双手接过,连声说"谢谢,谢谢"。冬天柔和的阳光,照着两位先生的白发……这几幕场景过了十七年了,却一直鲜明地印在我的记忆里。
  北大有许多成就卓著的专家学者,在将近二十年前,那是称为中年学者的,行辈、地位自然还不能和季先生相比。季先生对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尊重,不遗余力地揄扬他们。我在这里讲的都不是季先生在公开场合,比如学术会议之类上的举动,都是私下的言谈,不为外界所知的。
  一天,我陪季先生散步到办公楼附近,恰巧中文系的裘锡圭教授正低着头很慢地走在前面,大概在思考什么问题。季先生也放慢了脚步,低声对我说:"你知道吗?裘先生,古文字专家,专家。"说这些话的时候还翘起大拇指,微微地晃动。裘先生不久以前接受了复旦大学的邀请,把讲席移回了上海,这实在是上海学术界的幸事,是上海学子的福气了。
第2节:从现在起,我是为你们而活(2)
  还有一次,当时还在四川大学刚获得博士学位不久的朱庆之先生--后来调入了北大并且担任学校的教务领导--评职称,请季先生和北大中文系的蒋绍愚教授写推荐意见。表格当然先送到季先生处,季先生写好封好,命我送给蒋先生。蒋先生拆开一看,愕然说道:"季先生怎么这么写?这可叫我怎么办?"我当然茫然不解,蒋先生微笑着把表格递过来:原来季先生把自己的意见写在了专家推荐栏目的底下一格,这样,蒋先生不就只能将自己的名字签在季先生上面了吗?这怎么会不让当时才四十多岁的蒋先生为难呢?
  再举一个和上海有关的例子。一天傍晚,我照例去季先生家。季先生从书房里拿出一封信来,对我说:"你知道上海有一位徐文堪先生吗?他给我寄了一些有关吐火罗研究的材料,有些我都没有见过,实在是难得,你回上海,一定替我去拜见一下徐先生。"下面我还会介绍,季先生是中国唯一一位直接研究吐火罗语语言本身的学者,在世界上也享有崇高的威望,他在这方面的藏书恐怕还要超过国内的图书馆。徐先生当时是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的一位编辑,但是,对国内外的学术动态的了解,已经是在国内罕见其匹的了,所以能够提供连季先生都没有见到过的材料,现在早已经是教授级的编审了。季先生对徐先生是推崇备至,凡是见到上海来的朋友,都要提到徐先生的名字。
  那么,对更为年轻的学者呢?季先生更是不遗余力地奖掖,无论自己多忙,也无论自己手头有多少更重要的工作要做,总是乐于为他们的著作写序,这就是季先生序写得如此之多的原因。不仅如此,季先生还往往会在为某个人写的序言里面列举上一大串年轻人的名字,唯恐人不知道。至于替年轻人看稿子,推荐发表,那简直是家常便饭了。然而,也确实有一些年轻人后来出了这样那样的问题,给季先生带来麻烦,但是,季先生总是以非常宽容的心态来对待他们。也正因为这样,很多年轻人和季先生年龄、地位都相距遥远,但都发自内心地热爱这位长者。
  我在这里举两个例子,是关于季先生请年轻人吃饭的。一次是请我吃饭。有一年假期,我没有回上海,躲在北大。一天,我拉上窗帘关紧门,点上蜡烛看书,隐隐约约听到楼道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会儿有敲门声。开门一看,原来是季先生不放心我,在助手李铮老师陪同下,特意来叫我去吃饭。这顿饭吃的什么,今天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但是,开门看见季先生站在昏暗的楼道里的情形,却至今犹在目前。那些年,经常在季先生家吃饭,也经常陪同季先生赴宴,但是,这顿饭是很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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