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艺术在线>> 方志>> 川口长孺 Kawaguchi Changru   日本 Japan   江户时代   (1772年1835年)
台湾割据志
  本书(一册八六面五一、六○○字)不分卷,日人川口长孺撰。原著系日 本秘阁所藏抄本,今据再抄本排印。书中首述台湾之风土及先住民习俗,次述明季漳、泉人之通贩于台湾;再次,自明天启元年、迄清雍正元年有关台湾之史事,靡 不编年纪载。虽题称「台湾割据志」,实为郑氏三世之详纪。书中所用资料,皆经注明出处。资料之彼此不同者,并作考异式之自注附于正文之下。书末附有「引用 书目」,总计中、日文献共五七十部(细按书中所引资料,尚有「三朝实录」遗未列入,总计实不止此数)。作者在本书结尾云:『根据诸书,必期确实;而如其行文则会粹错综,务加删润,令其有次序。事虽专系郑氏,傍及华夷之隆替。凡一百有三年间治乱盛衰与废之故、天命人心去就之际,盖有略可观省云』。
  本书与川口另着「台湾郑氏纪事」内容大同小异,余详见第五种「台湾郑氏纪事」篇。
卷头言
  这本川口长孺着台湾割据志,是台湾文献丛刊的第一种。
  现在,似有两个问题需要交代。(一)为什么出台湾文献丛刊?(二)为什么以台湾割据志为第一种?
  先答第一问题。我在拙著清代台湾经济史的自序里已经说过:研究历史,一要有史料,二要有史观;前者赖有公开资料的风气,后者得凭个人独特的修养。我们十多年来的工作方针,严格说来,就在尽量发掘并提供有关台湾经济的研究资料。因为有了充份的史料,社会上自然会有高明之士,运用其正确的史观,深入研究,有所造就。我们愿意为多数的学人服务,而绝不关心到小我(私人或机关)的成绩。说明白些,我们固亦从事个别的研究,但愿与大家在同样的资料基础上进行。我们坚信,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资料的公开是学术进步的前提条件。由于这一信念,所以我们决定于原有的台湾特产丛刊与台湾研究丛刊以外,印行台湾文献丛刊,拿清代有关台湾的私人著述(特别是未经印行的抄本)汇编问节。这一工作,对于台湾研究者毫无疑义,有其必要。
  再答第二问题。自然,这既非由于本书是日本学人的汉文著作,也非由于这本着作有何特殊价值。这完全是偶然的。我们计划中最先排印的,原是夏琳的海纪辑要;书存某研究机关。由于该机关主持人虽许抄录,不准翻印;要印,就得用该机关的名义;这在我们的职责上,实在难以办到;所以临时将这台湾割据志改排(已在台湾银行季刊第九卷第一期文献栏刊出)先出。海纪辑要,早已抄好;出版问题,尚在洽商。我们希望能有圆满的结果,因为古书原无版权(版权的作用,据我的了解,也在奖励出版,不在阻碍出版);而我们的出书,更是百分之百的服务性质。
  接着,对于这本台湾割据志的内容,应该有点介绍。本书不分卷,先述台湾的风土及先住民的习俗,次述明季漳泉人之通贩于台湾;再次,自明熹宗天启元年辛酉(一六二一),迄清世宗雍正元年癸卯(一七二三),有关台湾之事,靡不编年记载。故本书虽称「台湾割据志」,实为郑氏三世之详纪。书中所用资料,皆经注明出处。资料之彼此不同者,并作考异式之自注附于正文之下。按本书原系日本秘阁所藏抄本,书首有「秘阁图书之章」及「日本政府图书」印各一,书末又有「内阁文库」印并朱文「文政壬午」四字。查日本文政壬午,当清道光二年(一八二二),则是书之入藏,距今已百有三十余年。兹据再抄本剩录,为之标点分段,然后付印。惟再抄本错误殊多,凡校正四百余字;间有知其讹舛而未能校正者,附问号以存疑。
  其次,谈谈翻印这类旧书的方式问题。有人主张:用照相影印,既省费,又省时,而且可以全无错误。但我不是这样想法。我想:除了书画之类供人欣赏的作品以外,凡是给人研究、参考或阅读的书籍,应以「便利」为第一条件。而此所谓「便利」,又当是客观的。例如:像吾辈五十以上的人,看旧文字,也许用不到新式标点的帮助(可能也有反认新式标点为累赘的),但是这种主观的认识,不能否认新式标点的「便利作用」。我们出书,要以年轻的一代为标准——现在的年轻人以及未来的年轻人。我们要为他们着想,并为他们谋便利。我们应该为他们的便利而放弃自己的便利。这因现在的五十以上的人是有限的,未来的年轻人是无穷的。由于这一理由,我们宁愿标点排印。再次,还有一点可以一提。有人主张:「这类书,印刷当图讲究,印数务须减少;每种限印三百部,已经足够」。不论印刷与内容,都得以「世界水准」为努力的目标,这是不错的。但在现状之下,能够「世界水准」的著作,实在很少。我以为当前的急务,与其多花钱仅求印刷赶上「世界水准」,不如节省一点费用多印几本比较有用的书。所以本丛刊的用纸,祗在「宜于保存」的立场,改用道林纸(过去的出版物都用白报纸)而已。至于印数,暂定千册;理由仍为我们的出版物是「给一般人研究、参考或阅读用的」,并非供少数藏书家赏玩的,所以我们不想以少印居奇。
  我们读欧洲经济史,知道中世基尔特(Guild)的形成及其影响。中国的手工业具有深长的历史,故以手工业为基础的基尔特精神,亦曾深入每一角落,而且历久不衰。但是,近世的产业革命,在欧洲已将基尔特澈底摧毁。至在中国,则因机械工业尚未成型,以致基尔特的余音袅袅,原不足奇。但这是「落后」,这是「障碍」。如何实践先哲遗言「迎头赶上」、「天下为公」,现代知识份子的责任,似乎尤为重大。
  周宪文于台北惜余书室
台湾割据志
  彰考馆编修总裁川口长孺奉命编撰
  台湾古荒服,福建海中孤岛也。在澎湖屿东北,故旧名北港,又名东番;以地势似弯弓,后有台湾之称(参取明史、闽书、台湾纪略、香祖笔记)。日本人称之塔伽沙谷(长崎夜话草)。至郑成功割据,改东宁(郑成功传)。清朝复旧为台湾(平台纪略)。其地在南纪之曲,当云汉下流。东倚层峦,西迫巨浸,北则鸡笼城,与福建对峙,南则河沙矶,小琉球近焉。周袤三千余里,孤屿环瀛,相错如绣。自鹭门、金门迤逦东南以达于澎湖,可数千里;风涛喷薄,悍怒鬥激,瞬息万状;子午稍错,北则坠于南风炁,南则入万水朝东,皆有不返之忧。又东至鹿耳门,门旁夹以七鲲身、北线尾(郑成功传)。台地多大溪,溪流入海,水淡,故外洋名淡水(明史)。鸡笼,淡水小城也,红毛所筑。七鲲身起伏相望,状如龙蛇。鹿耳门为台湾之门户。大线头、海翁窟为台城之外障。船之往来由鹿耳,至清设官盘检(台湾纪略)。鹿耳门,水浅沙胶,虽长年三老,不能保舟之不碎(郑成功传)。上淡水城对面,有两石双峙海中,谓之石门。淡水城海中有两石双起插天,谓之旗竿石;又有圭礁屿,船遇之则碎(台湾纪略),实为天险不测区(郑成功传)。水道顺风,自鸡笼、淡水至福州港口,五更可达;东北至日本,七十更可达;南至吕宋,六十更可达。海道不易以里计,舟人分一昼夜以十更而计之,称之几更焉(明史)。其地原有室屋而无城郭(闽书)。有城郭,自红毛据有而始。安平镇城在一昆身之上,东抵湾街渡头,西畔沙坡抵大海,南至二昆身,北有海门,原红毛夹板船出入之处。一昆身周围四、五里。红毛筑城,用大砖、桐油灰共捣而筑,基入地丈余,深广亦一、二丈,城墙各垛俱用铁钉钉之,方圆一里,坚同不坏。东畔设屋宇市肆,听民贸易。城内屈曲如楼台。赤嵌城与安平镇相对,方圆不过半里(台湾纪略)。其山水:金山在鸡笼;火山在北路;野番奇冷山在奇冷社;水沙涟在半线东山中;玉山在凤山野番中;鸦猴林南路萆目社,傀儡番常伏劫杀人,至清置土官加老斯统制;黑水沟在澎湖东北,水中有蛇皆数丈,触之即死;淖泥岛在台湾东,人至泥土即陷没,其高处有番居之;暗洋在台湾东北,无居人,秋成昏黑,至春始旦,红毛尝留人而悉失之云(台湾杂记)。共余地名,有起魍港(?)、加考湾、历大员(?)、尧港、打狗屿、双溪口、加哩林、沙巴里、大帮坑等(闽书)。台湾气候与中土殊,雪霜绝少,人不挟纩。三春常晴;至于霪雨每在秋,台飓时起(台湾纪略)。台湾风信与他海殊异,风大而烈者为飓,又甚者为台。飓倏发倏止,台常连日夜不止。正、二、三、四月发者为飓,五、六、七、八月发者为台。九月则北风初烈,或至连月,为九降。过洋以四、七、十月为稳,以四月少飓、七月寒暑初交、十月小春,天气多晴暖故也(香祖笔记)。其土乃浮而不坚,故种殖五谷,但秋季一收。至阻饥,救之以薯芋类(台湾纪略)。
  台湾地,原土番居之,不知所自始。至明季,漳泉人始徙而混居。土番种类甚蕃,别为社,社或千人、或五六百,无酋,子女多者为众雄之,听其号令。土番之俗,其性顽蠢,无姓氏,无祖先祭祀。自父母而外,无伯、叔、甥、舅之称。不知历日,以草青为岁首,亦不知其庚甲。俗尚勇,好杀人。暇即习走,走日数百里,不让奔马;足皮厚数分,履荆棘如平地。善用镖枪,竹柄铁镞,铦甚;善毙鹿,鹿千百成群,获如丘陵。性畏海,捕鱼则于溪间。男女椎结,裸逐无所避,女或结草裙蔽体;男子穿耳,女子年十五断唇旁齿以为饰。俗重生女,不重生男;男出赘,女则纳婿。其耕田,女子健作;女常劳,男常逸。有贼,则僇之社,故夜门不闭(参取明史、闽书、台湾纪略)。疾病不知医,浴于河,言大士置药水中济度(台湾纪略)。后太监郑和尝植姜于其地,土人传言,可以疗百病,名之三宝姜(香祖笔记)。和,世人称为三保太监(明史)。人死,灌以酒深葬,不用棺椁。番屋高四、五尺,深狭如船形,多植椰树、修竹,避暑。人好饮;嚼烂米于口中,藏竹筒,不数日熟(台湾纪略);或采苦草杂米酿(闽书)。至明季,社有正副土官,随其支派,各分公廨。有事咸集于廨以听议,小番皆宿外供役。有能书红毛字者,谓之教册;凡出入数,皆经其手(台湾纪略)。土番居海中,畏海,不善操舟,故老死不与他夷相往来,——其地不载版图。永乐初,郑和航海,抚谕诸夷;东西洋献琛恐后,独东番还避不出。和恶之,家贻一铜铃,俾挂项,拟之狗国以辱焉。番不悟,传以宝之(明史、闽书。郑成功传曰「宣德中,太鉴王三保舟下西洋,因风过之」。今按明史无王三保者;明史郑和传曰:「世所谓三保太监也」。然则作王三保者误矣)。嘉靖末,海寇林道干作乱,都督俞大猷剿之;追及澎湖,道干入台湾,大猷不敢逼,驻偏师于澎湖,哨鹿耳门外。道干遁去,澎湖驻师亦罢(香祖笔记)。自兹,明人始知台湾水路纡曲云(郑成功传)。道干遁浡泥,又避吕宋(明史)。嘉靖、万历间,奸民诱日本边民悍谲者,令侵略明地,明人称之倭寇(闽书)。道干,所谓倭寇之党也(明史)。初,台民悉居海滨,遭倭寇焚掠,土悉残破,乃避居山后(明史、闽书)。日本长于鸟铳,番独恃镖,故不能敌(闽书)。琉球遣使,言日本有取台湾之议;以其地密迩福建,诏警备沿海。中国渔舟尝飘至台地,遂往来通贩(明史)。后番人渐通中国,及漳泉人徙居,往往译番语贸易,以玛瑙、瓷器、铜簪、环类易其鹿脯、皮等(闽书)。红毛尝泊舟,因事耕凿设阛阓(明史)。日本或据北线尾,出没为沿海患(台湾纪略)。时南海盗起,海澄人颜振泉为魁。
  熹宗天启元年辛酉(日本元和七年),振泉称日本甲螺,率倭寇占台湾地;甲螺,犹头目也(参取明史纪事本末、郑成功传、香祖笔记。成功传,「振泉」作「思齐」。香祖笔记曰:「振泉引倭酋归一王屯台湾」。按归一王,红毛酋也,事详见于下,笔记盖传闻之讹,故不采焉),与群盗分十寨保焉(谈往)。群盗陈哀纪、杨六、杨七、刘香、袁进、李忠等相共啸聚(郑成功传。袁进、李忠,据明史),郑芝龙亦以其党殊显焉。芝龙字飞黄,小名一官(郑成功传),后号飞虹将军(武经开宗、华夷变态);泉州南安县石井巡司人也。父绍祖。芝龙兄弟四人:仲芝虎,叔鸿逵,季芝豹,伯为芝龙。芝龙生而姿容秀丽(郑成功传),稍长,胆智材略,过绝等伦,时人或以戚继光拟之(谈往)。颇有文才,吹弹歌舞,无所不解(谈往)。绍祖尝为泉州太守蔡善继库吏。芝龙时十岁,戏投石子,误中善继额;善继禽治之,偶见其容止,笑曰:「后当贵而封」,释而不问(明史纪事本末、郑成功传)。尝失爱于绍祖,绍祖怒逐之。芝龙奔海船,而父怒未解;船刻期扬帆,乃恳巨商,共往海外(谈往),遂来日本(郑成功传)。时年十八「谈往),居肥前平户(南塾乘、华夷变态),卖履为业(华夷变态)。娶其地妇,生成功郑成功传)。及芝龙贵,妇封国夫人(南塾乘)。成功生夜,岛中万火齐明,芝龙心异之(郑成功传。谈往曰:「芝龙日就岛主宴饮歌舞,主室有文君悦之,即成功生母也」。南塾乘曰:「芝龙娶长崎妇生成功」;而据华夷变态,长崎妇,芝龙妾,与成功母异)。无几,去之台湾,共弟芝虎入振泉党曰:「请为我许一发舰而砖略,获之多寡,得以卜我命」。振泉许之,众亦相佐。俄而,砖得暹罗好货四船。芝龙分每艘半与九酋。九酋以芝龙所请得,不受,悉畀之。于是芝龙富甲十寨矣(谈往。共芝虎,据郑成功传)。台多居人,自振泉、芝龙等始(郑成功传)。及振泉死,九寨无所统,欲推择一人为长,不能定。因共祷于天,割牲而盟,插剑于米中,令各当剑而拜;约曰:「拜而剑跃动者,天所授也」!次至芝龙,剑跃出于地,众皆异之,俱推为魁,纵横海上(明史纪事本末、郑成功传)。时则辇金还家,或以琉球外国物交易苏、杭、两京宝玩;沿海州县,抢掠一空,以裕岛中(谈往)。官军莫能抗,朝廷始议招抚,以蔡善继尝有恩于芝龙,令作书招之。芝龙感恩,为约降。及受降之日,善继坐战门,令芝龙兄弟面缚请命。芝龙素德善继,屈意下之;然芝虎一军皆哗不服,故竟叛去(明史纪事本末、郑成功传)。总兵俞咨皋招抚杨六、杨七,而袁进、李忠亦降(明史)。芝龙因杨六求反内地,杨六不通(明史纪事本末)。袁进、李忠效功于辽东(绥寇未刻编)。
  六年丙寅(日本宽永三年),芝龙据海岛,截商粟。时闽中洊饥,望海运不至,于是求食者多往投之。芝龙得商船,势浸大,与其党谋攻广东海丰嵌头村以为巢窟。十二月,入闽,泊于漳浦之白镇(明史纪事本末)。
  七年丁卯(日本宽永四年),二月,芝龙犯铜山(按明史纪事本末举大纲云:「七年六月,海寇郑芝龙等犯闽山、铜山、中左等处」;而至其目,则中左等战不详六年、七年。郑成功传亦同。今从两朝从信录,定为七年)。把总茅宗宪无备;芝龙纵兵杀略,焚毁官民舍屋。四月,巡抚朱一冯入境(两朝从信录),遣都司洪先春率舟师击之,而以把总许心素、陈文廉为策应,鏖战一日,胜负未决。会海潮夜生,心素、文廉船漂泊失道,芝龙度之,窃遣兵上山,诈为乡兵出先春后;先春腹背受敌,遂大败,身被数刃。然芝龙故有求抚之意,欲微达意,故舍先春;进至中左所,俞咨皋战败,又纵之,约束麾下,竟不侵扰。警报至泉州,知府王猷谓:「芝龙之势如此,而似有归罪之萌,今剿之,难狞灭,抚或可行;不若遣人往谕退舟海外,仍许立功赎罪,有功之日优以爵秩」。兴泉道邓良知从之,遣人谕意(明史纪事本末)。朱一冯上疏谓:「闽中官兵因循养痈,使贼势益张,我气遂夺。今欲发援兵,船与兵共损失,造募动费时日,而帑藏若洗,束手共困。臣暂借布政司库银,解咨皋债船,以图再举」(两朝从信录)。八月,帝崩,庄烈愍皇帝即位,至明年改元(明史)。兹岁,台湾人理加来于日本,幕府召而见之(外国通信事略)。
  庄烈帝崇祯元年戊辰(日本宽永五年),正月,工科给事颜继祖上疏劾愈咨皋曰:「海盗郑芝龙生长于泉,聚徒数万,劫富施贫,民不畏官而畏盗。总兵俞咨皋招抚之议实饱贼囊;旧抚朱钦相听其收海盗杨六、杨七以为用。夫抚寇之后,必散于原籍;而咨皋招之海,置之海,今日受抚,明日为寇。昨岁中左所之变,杨六、杨七杳然无踪,咨皋始缩舌无辞,故闽帅不可不去也」。疏入,逮咨皋下于理(明史纪事本末)。芝龙泉人,故侵漳而不侵泉。漳人议剿,泉人议抚,两郡异议纷然;芝龙愈横。于是朱一冯、朱钦相亦被逮治(绥寇未刻编)。三月,敕禁漳、泉人贩海。芝龙纵横福建、浙江海上(明史纪事本末)。福建左布政使熊文灿拜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善遇芝龙,令为己用(明史)。六月,兵部议招芝龙。七月,芝龙率所部降于文灿(参取明史、明史纪事本末、郑成功传。按成功传以降系九月,误)。继祖又言:「芝龙既降,当责其报效」;从之(明史纪事本末)。九月,芝龙杀衷纪于岛上,发刘香父冢(郑成功传)。时红毛夷出没海岛,数省被害甚剧。泊数十巨艘,填塞海口,据澎湖,筑城营,惯用巨炮虎蹲,远击巨舰,无敢当锋(武经开宗。纪效新书曰:「虎蹲炮因形得名,国初有缨子炮,近时有虎蹲及百子等炮,皆利器也;比之乌铳,一可以当其百矣」)。豫章邹维琏来抚闽(郑成功传);右参政兴泉守曾樱素与芝龙善,请维琏以芝龙为将(明史)。芝龙计焚其舟:募龙溪人郭任功率十余人,夜浮荷兰船尾,潜入焚之,获五十余人,余船悉遁(郑成功传)。澎湖旧属同安县,明季因地居海中,人民散处,催科所不及,乃议弃之。后内地苦徭役,往往逃于其中,而同安、漳州之民为最多。及红毛入台湾,并其地有之。而郑成功父子相继据险,恃此为台湾门户。后清灭台湾,设巡检一员于此岛(台湾纪略)。大帽山有洞穴,内广袤数百里,险隘要道,可通五省,寇聚其中,跳梁难制。芝龙领兵繇武平进,令军士各执鸟铳,五人为队,连续点放,长矛夹攻,步推步进,侵入洞中,大破之(武经开宗)。
  二年己巳(日本宽永六年),四月,广东副总兵陈廷对约芝龙剿盗。芝龙战不利,归闽。不数日,寇大至?犯中左所近港,芝龙又败,敌夜薄中左所(明史纪事本末。按本书不记此役结局,他书亦无所考。郑成功传三年条叙芝龙功云:「平广贼」;然则其所指此役结局乎?姑书以俟后考)。
  三年庚午(日本宽永七年):先是,芝龙旧党李魁奇再降再叛(明史),遂聚大小战船数百横行海上,连破吉丫、小二城,烧毁民屋殆尽(武经开宗)。熊文灿轻敌战败(据明史纪事本末吴旸语)。芝龙偕芝虎乘其不意,星夜水陆并进,遂擒之(武经开宗。按明史纪事本末云:「芝龙忌魁奇,斩之」;且系之二年条,今不并取矣)。海警渐息,而海盗锺斌又起(明史。武经开宗,「斌」作「进」。明史又作「锺凌秀」)。自闽海至广东澳,所在侵略;之浙江,诱官军败之,总哨皆阵没(绥寇未刻编)。后就抚,复叛,寇福州(明史)。肆妨商贩,居民被害甚惨(武经开宗)。文灿诱而遣泉州(明史、明史纪事本末),芝龙迎击败之;既而蹙之大洋,斌投海死。数平闽中巨寇,芝龙力也(明史),以功任都督(郑成功传)。文灿亦叙功增秩(明史)。
  四年辛未(日本宽永八年),正月,帝召廷臣及各省监司议海寇备御,福建布政使吴旸曰:「海寇与陆寇不同,故权抚之;但官兵狃抚为安,贼又因抚益恣,致数年未息」。陆之祺曰:「海上官兵肯出死力,有司团练乡兵多设火器,以守为战,剿之不难」。广东布政使陆问礼曰:「广东寇俱自福建至,舟大而多火器,兵船难近,但守海门,勿令登陆,则不为害」(明史纪事本末):皆无奇策。二月,擢文灿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广东。时锺斌余党入长汀,转掠江西属邑;文灿檄芝龙,芝龙击破之(明史)。长沙人洪云蒸穷追,尽覆其巢穴(明史)。
  五年壬申(日本宽永九年),十一月,刘香犯福建小埕,芝龙时为游击,击走之(明史纪事本末)。
  六年癸酉(日本宽永十年),路振飞巡按福建,香数勾红夷入犯。振飞悬千金,励将士,遣芝龙大破之。初,振飞论海贼状,谓维琏不能办,维琏罢去;及奏捷,力奏其功,复召用(明史。明史纪事本末云:「香侵长乐」)。
  七年甲戌(日本宽永十一年),四月,香复犯海丰(明纪编年、明史纪事本末),闽、粤、江、浙靡有宁日(武经开宗)。帝以责文灿。文灿不能讨,乃议招抚(明史)。令守道洪云蒸、巡道康承祖、参将夏之本、张一杰入贼舟宣谕,俱被执。灿惧罪,诬奏「云蒸等信贼自陷」(明史、明纪编年、明史纪事本末)。给事中朱国栋劾之(明史);帝谓:「贼受抚,自当听其输诚,岂有登舟往抚之理?弛备长寇,尚称未知,督臣节制何事」?命巡按御史确核以闻(明史纪事本末)。诏贬秩,令戴罪自效(明纪编年、明史纪事本末)。
  八年乙亥(日本宽永十二年),四月,文灿欲以芝龙为援击香,维琏等以香与芝龙有旧,疑不遣,曾樱以百口保之(明史)。芝龙奉命,合粤兵击香(明史纪事本末)。芝龙既奉命,造巨舰于五羊城南;香侦知战舰未成,大驱数百艘直突河下。芝龙即令沿河设兵,与芝虎领战舰数十以迎。交战之际,烧己舰以烧寇舰,令兵各以腰牌为号,火发齐投水中。寇亦投水。四围小舟见牌号救之,无者斩杀,香逃去(武经开宗),芝龙追迫于田尾远洋(明史、明史纪事本末)。香胁云蒸出于舟中,令止兵;云蒸大呼曰:「我矢死报国,急击勿失」!遂遭害(明史、明史纪事本末、武经开宗、绥寇未刻编)。芝龙挥泪激励三军,追兵大进(武经开宗)。香势蹙,自焚溺死。承祖等脱归(明史、明史纪事本末、绥寇未刻编。谈往曰:「香恨芝龙数困己,窥其在漳镇,欲遣心膂徒歼芝龙室;芝龙迎而佯欢,饮以酒杀之;开船而诣香居,为再共事者(?)而斩杀」。与诸说异)。兹役也,芝虎窃隐于帆末,风转及香船,大呼飞下,击杀几尽。芝虎勇悍,声如乳虎,每战深入,终战殁矣(郑成功传)。浙西大盗屠阿丑与香老合谋,至是擒斩(菊泉集)。香余党千余人诣浙江归款,海盗悉平(明史),通贩益便(谈往)。台湾商船岁诣日本,至成功时以为常(华夷变态)。先是,万历三十八年庚戍(日本庆长十五年),幕府令执政本多正纯移牒于福建总督陈子贞,言通信使,且令商贾交易;其书有言:「我国家又安,财货饶足,朝鲜致贡,琉球称臣,诺蕃麕至」。子贞读至是,怒谓「日本待我以夷狄欤」!不报;止许通贩(国史)。万历三十九年辛亥(日本庆长十六年),明人至骏府,幕府命令外国船皆来长崎。明年(日本庆长十七年),芝龙父绍祖及祖官来谒幕府于骏府,幕府亲问以外国事,绍祖献药品(武德编年、国史、武德编年集成。书芝龙父,据集成。按诸书皆以庆长十七年一官至日本为芝龙;然据南塾乘宽文十一年记五十年前芝龙投化之文,及谈往芝龙初来日本年十八之文,则庆长十七年芝龙年犹幼,恐非芝龙,故从集成为芝龙父矣。又按成功传以一官为芝龙小字,然其实当时明人来日本,率匿名称几官,盖一、二排行之类。官,称爷若郎之类,犹唐人五郎、三郎之称也。芝龙来日本称一官,故亦邹以为小字耳。然则芝龙父子同称一官,不必容疑。又按祖官不详何人)。幕府命馆长崎(逸史)。后芝龙亦乘商船,数来往日本(长崎夜话草)。时红毛复据台湾,与奸民互市。兹岁八月,给事中何楷陈靖海策谓:「台湾地广而腴,多鱼盐之利。芝龙等初倡乱以来,滨海不靖;今红毛又筑城其中,与奸民互市,屹然一大部落,非墟之不可。而墟之之计,非可干戈从事,必严通海之禁,俾红毛无从谋利,奸民无从得食,出兵四犯,我师乘虚击之。红毛舍此而去,然后海氛可靖」。不报。楷字元子,漳州镇海卫人,天启五年进士,博综群书,尤邃于经学。
  十年丁丑(日本宽永十四年),帝信东厂谗,谓曾樱行贿谋擢官,命械送京师诘问。事关芝龙,芝龙具疏请罪。至士民击登闻鼓,讼樱冤,命削芝龙官,犹令樱巡视海道。时贼残十余州县,樱乃调芝龙剿贼,贼多降,一方遂宁(明史)。
  十二年己卯(日本宽永十六年),三月:先是,万历中开洋市于漳州府海澄县,一年得税二万有余两,以充闽中兵饷。至于末年,武备废弛,遂致盗贼劫略,红毛亦时来夺取船货,遂就绝开洋之税。至是,闽人给事中傅元初上疏请开洋禁云:「语云:海上,闽人之田。海滨民众,生理无路,兼以饥馑荐臻,穷民往往入海从盗,啸聚亡命。海禁一严,无所得食,则转略海滨。近虽郑芝龙就抚之后,屡立战功,保护地方,海上颇是宁靖;而历稽往事,自汪直作乱以至于今,海上固不能一日无盗,特有甚不甚耳。海滨之民,惟利是视,鹜走至台湾,与红毛为市。红毛已据其地,以为窟穴,日夜往来漳、泉内港;而吕宋佛郎机之夷见我禁海,亦时时私至鸡笼、淡水之地,与奸民阑出市货。官府知之而不能禁,禁之而不能绝。徒令沿海将领、番夷、奸民坐享洋利,有禁洋之名而未尽禁洋之实。夫利归于奸民,而使公家岁失二万余金之饷,犹可言也;利归于奸民,而使沿海将领、不肖有司目为奇货,掩耳盗铃,利权在下,将来且有不可言者!洋税不开有此害,洋税一开即可复万历初年二万余金之饷以饷兵」(天下郡国利病书。潜确类书论倭舶事情曰:「嘉靖间夏言为科臣建言,祸繇市舶,请罢之。不知市舶之设,有无相易,华夷各便,第不当任内臣耳。自市舶罢而利孔在下。番货至,辄为奸商所负,已而投贵官家,贪戾尤甚。番人捣近岛索捕,每乏食,出没为盗。贵家又恐吓官府,出兵驱逐,遂激成汪直、徐海之变。大乱十余年,戕江南百万生灵,费朝廷千万财用。迩来反幸通番禁弛,中国人阑出交易,以故夷情得安。然市舶之利,固已坐失之矣」。此论与傅疏并见,可知当时事情,故附记焉)。
  十三年庚辰(日本宽永十七年),八月:先是,芝龙任福建参将,至是累迁三省总戎大将军大都督事南澳总兵,世袭锦千(参取明史纪事本末、武经开宗)。既灭香,澄清海氛,且以海利交通朝贵,寖以大显(明史纪事本末)。
  十六年癸未(日本宽永二十年):先是,贼李自成、张献忠起,相继陷诸州,官兵数失利,京师大震(明史)。十一月:先是,鸿逵中崇祯庚午武举,为津抚郑宗周部将,转隶都督孙应龙麾下。登莱之役,应龙败绩,逮系天津;事白,复与同抚张廷拱共事。未几,以芝龙平红夷功,移荫锦衣卫千户,中庚辰武进士,故事勋卫射策甲科加三级,进都指挥使,兹岁为福建副总兵(郑成功传)。至是,设南赣兵三千统之。
  十七年甲申(清世祖顺治元年、日本正保元年),正月,前兵科给事曾应遴荐鸿逵曰:「缓急可用」,因诏益南赣兵二千,以舟师守镇江(明史纪事本末)。二月,议京师城守,诏天下勤王。三月,封宁还总兵官吴三桂为平西伯(明史。「平西」二字据三朝实录),飞檄召三桂入关(明纪编年)。贼先入关,京营兵溃,城陷,帝崩于万岁山(明史)。自成僭称帝,国号大顺。既而,三桂率兵入援(明纪编年);贼遣人招三桂,三桂不从。时清主章皇帝令其摄政和睿亲王多尔衮为将军伐明。三桂致书求援,多尔衮许之;且曰:「率众来归,封以故土,晋为藩王」。三桂复致书,约以首尾夹攻。多尔衮星夜进发,至山海关,三桂降于清,与清兵合击,大败贼。五月,多尔衮共三桂捣北京,明臣民迎降(三朝实录)。
  福王名由崧,神宗孙、庄烈帝之兄也。避乱南下,凤阳总督马士英、兵部尚书史可法等迎至南京,兹月即位(明史稿),称明年为弘光元年(明纪编年、三藩纪事、中兴实录)。史可法等为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马土英加太子太师,处军务;总兵鸿逵镇九江,黄蜚镇京口。六月,兵部侍郎吕大器劾士英卖官爵,不听。东平伯刘良佐攻临淮,不克。流贼陷重庆。怵阳知县刘士燝、山东佥事黄澍入贺,言士英罪可斩。诏令黄斌卿防御京口,调芝龙兵六千入卫。遣陈洪范使于清,赠金帛议和,终不成。是月,清师南行,晋三桂爵蓟国公(明史);以银米犒军,三桂不受(吴三桂传)。八月,张献忠陷成都。封芝龙南安伯。九月,鸿逵移屯镇江(明史)。十月,章皇帝即位,奠鼎燕京,国仍号大清,建元仍顺治(三朝实录)。芝龙以总兵镇守福建。十一月,清取海州,山东、丰沛尽降。十二月,命何腾蛟专理恢剿。清兵围邳州。大阅京师。清兵入河南府,总兵李际遇降。
  福王弘光元年乙酉、唐王隆武元年、鲁王监国未称元(清顺治二年、日本正保二年),正月,福王在南京。许定国给杀兴平伯高杰,寻降于清。二月,清兵取西安;三月,取郾城,又取西平。李自成逼承天,遣何腾蛟御之。清兵取归德府(明史稿)。四月,左良玉举兵,称除君侧恶,将讨马士英,适病死,子梦庚东下,至采石战败;赏功,赐总兵郑彩等银币有差(明纪编年。「总兵」二字据三藩纪事。按明遗民张斐曰:「举兵者梦庚,非良玉」。然则编年说得实,明史稿为父子分兵陷州县者盖讹,故不采焉。按彩,盖芝龙亲族也,然不详其系;华夷变态以彩为成功一名者,误矣)。清兵破扬州,史可法、任民育等死之(明史)。五月,封鸿逵靖卤伯。清兵进至扬子江,水师总兵鸿逵、彩等督兵守江,杨文骢监军。清兵以大炮击,每炮发,江水涌激数丈。二帅见势不可为,遁去。清兵乘烟雾蔽江,缚刍置木筏上,张灯顺流以下,绐京口兵;京口兵以为真兵,悉尽铳丸;而清兵潜从龙潭渡,逼都城。王遁至芜湖,中军田雄挟王降清(参取明史、明纪编年、明史纪事本末、三藩纪事、三朝实录、华夷变态。按明清鬥记曰):「芝龙装士兵一千为日本人,令持火器,芝豹领之,遣鸿逵阵,临江发大小铳御之,清兵死伤无算,清人患之,谋设槁人,尽其火药,然后得涉江」)。王践位无几,盛兴土木,庙门告灾,祖陵数震,而荒酒渔色,侈费无度,识者知其不堪旦夕矣(三藩纪事)。刘宗周上疏论时事谓:「新朝既立,自应立遣北伐之师,而诸臣之计不出此,纷纷制作,尽属体面;惟陛下再发哀痛诏,速兴问罪之师」。不听。陈子龙亦疏云:「中兴之主无不身先士卒,故能光复旧物。今入国门再旬矣,人情泄沓,无异升平:清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内,臣不知其所终」!宗周字起东,山阴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天启初起仪制主事,首劾魏忠贤不臣,遂削籍;后吏部缺左侍郎,帝以宗周清正肯言,任吏部,直言不听,告归。及南都陷,恸哭不食死。子龙字卧子,崇祯十年进士,擢兵科给事中。遭京师陷,事福王,谏不听而去;欲为监国鲁王谋事,不就而死焉(明史)。
  唐王名聿键,端王硕熿孙也。南都失守,王避乱来闽;时彩、鸿逵亦撤师同闽,因奉之至福州,与张肯堂、吴春枝、黄道周及芝龙等会议,立王监国。时拥入徒艳翊戴功,咸请正位。诸大臣多言监国名正,出关尺寸,建号未迟;芝龙意别有在,亦固争以为不可。惟鸿逵请正位曰:「不正位无以餍众心而杜后起」;遂定议。闰六月,奉王即皇帝位于福州,改元隆武(参取明史稿、明纪编年、三藩纪事、明季遗闻)。封芝龙为平卤侯、鸿逵定西侯(三藩纪事。粤游见闻,「定西」作「定虏」),俱加太师(郑成功传)。以按察司为芝龙第。拜鸿逵为大将军,择吉授钺。至期,大风雨,登坛时,所悬匾飘坠中钺,柄折为二(粤游见闻)。芝豹为澄济伯(三藩纪事、郑成功传)、彩永胜伯(三藩纪事)、彩弟联都督总兵(明季文字。书彩弟,据郑成功传)。设六部九卿,蒋德璟等为大学士,入阁办事。令万元吉、杨廷麟守赣州;措置有方,营行宫,累疏将迎车驾,芝龙阻而不报(粤游见闻)。崇祯末,曾樱以疑罪系狱;及京师陷,贼释诸囚,樱遁去。至是,芝龙荐樱为工部尚书、东阁大学士。鸿逵荐杨文骢为兵部侍郎;及兵变,文骢被清兵执,不屈而死(明史)。时文武济济,然兵饷战守悉芝龙为政。八月,芝龙集廷臣议战守,定兵二十万:自仙霞关而外宜守者一百七十处,每处多寡不齐,约兵十万;其余十万充战兵,精练而明春将出关。合闽、浙、两粤之饷,不足供兵食(明史稿、明纪编年、明史纪事本末、明季遗闻);芝龙遣给事中梁应奇入广督饷。应奇往督,因参迟误者数十人,俱奉旨提问;然迟疑未有提至者。潮州知府杨球欲入朝,闻旨遂止粤界,不敢入(明季遗闻)。乃令抚按以下捐俸助饷;官助之外有绅助,绅助之外有大户助以给之(明纪编年、明史纪事本末、明季遗闻)。又借征次年钱粮,或察括府县库积存银,毫厘皆解;不足,又大鬻官爵,部司马价银三百两,后减至百两,武札仅数十两或数两:娼优厮隶,尽列衣冠,但无俸、无衙门,空衔而已。然借此倩轩盖、雇仆役,拜谒官府,鞭挞邻里;甚至府县莅讼,两造皆称职官,立语不服,互殴于庭而莫可制,受害者延颈。民间清兵谣曰:「清行如蟹,曷迟其来」!识者已知其必败也(明季遗闻)。芝龙幼习海,知海情,凡海盗皆故盟,或出门下。自就抚后,海舶不得郑氏令旗不能往来。每一舶,例入三千金,岁以千万计,以此其富敌国。府第安平镇去泉州南三十里,后筑城于安平镇,舳舻直通卧内。所部兵自给饷,不取于官,旗帜鲜明,戈甲坚利,其徒卒竞劝。凡贼遁入海者,檄付芝龙,取之如寄。故郑氏之势振于七闽矣(明纪编年、郑成功传、明季遗闻)。先是崇祯三年,芝龙请迎其妻及成功于日本;幕府许而遣福州(华夷变态、南塾乘、长崎夜话草。崇祯三年,据郑成功传。成功传曰:「数请而不能得,乃遣人赍金币往,图画芝龙为大将,乘钺横绝海表,军容烜赫之状,倭颇惮,受赂而归之」。我记录所不载,且其事类儿戏,岂有之哉?盖传闻之讹也,今不取矣),而母犹留日本(华夷变态)。成功时年七岁(郑成功传。按华夷变态曰:「时年十七」,而成功传所载成功卒年,与此条七岁之文年纪相合,则变态所云十七者误矣)。初,芝龙友某来往五岛,称五岛一官,芝龙令其子侍成功。及成功归,请幕府相携共去,后复还日本,往长崎,称清川清左卫门士(长崎夜话草)。成功幼名森村(明史稿),生而风仪整秀,俶傥有大志。每东向而望其母。常为芝豹所窘,鸿逵独伟之。读书颖敏,不治章句。王观光一见,谓芝在曰:「是儿英物,非尔所及」!年十五,补弟子员,试高等,食饩二十人中。金陵有术士,视之惊曰:「此奇男子骨相非凡,命世雄才,非科甲者」(郑成功传)。观光尝仕隆武,为户部侍郎(明季文字)。隆武尚未有嗣(明纪编年),至是芝龙见成功于隆武(三藩纪事)。隆武伟而抚其背曰:「惜无一女配卿!卿当尽忠吾家,无相忘」!赐姓朱,改今名,拜御营中军都督,赐尚方剑,仪同驸马。自是中外称国姓不名(郑成功传。东里新谈曰:「福王以芝龙子为太子,事见明季遗闻」;今考遗闻绝无为太子之文,误读遗闻耳;且唐王而非福王也。为太子之说本出于谈往,而谈往亦传闻之讹也)。芝龙遂令成功入侍,因得知动静(明纪编年)。是时军府草创,魁柄横操,王虽英敏,芒刃无所断割。芝龙、鸿逵屡荐其私人为清要官,王不允,以是怀怨望。及行郊天礼于南郊,二郑皆称疾不出。户部尚书何楷劾其无人臣礼,宜正其罪;王喜楷敢言,令掌都察院事。已而鸿逵挥扇殿上,楷呵止之;二郑交怒,楷知不为所容,请告去,中途为盗所伤(明史稿。本书曰:「何楷为大学士,入朝,与芝龙争班」。粤游见闻曰:「黄道周与芝龙争班,何楷佐之」)。刘中藻亦以忤郑氏去。或有密告芝龙专权者,隆武责芝龙,芝龙怒,佯谢事;隆武心知芝龙不可恃,无以制之,因复固留曰:「此非朕意,某言也」;芝龙窃中伤焉。于是左右无敢支吾者矣(明纪编年)。芝龙以拥立非本意,日与文臣忤,且谓「清主神武,必统一宇内」,密挟归款意,与清人招抚江南、福建者通声问;成功知而患之。一日,见隆武,隆武愁闷而坐;成功泣奏曰:「陛下郁郁不乐,得无以臣父故耶?臣受厚恩,义无反顾,请以死捍陛下矣」(郑成功传)!七月,隆武将亲征,颁诏文于四方;有云:「郑家父子兄弟,实是将星聚于一门,勋臣芝龙,振古之豪杰」(明季文字)。隆武每欲躬履行间,而芝龙以缺饷为辞。芝龙所招兵,实不过数百,且疲癃不堪用。廷臣请出关者章满公车,而鸿逵尝以所掠美人十二献,用居官衙。至十月,妃曾氏至。于是大营宫室,至卮匜之属皆用黄金;开织造府制龙袍,后下体服皆织龙凤。于是亲征议暂止(明纪编年)。是岁鲁王以海避难在台州,时清招抚使适至钱塘江上,原任山西佥事郑之尹子遵谦杀之,与张国维、方逢年等谋立鲁王监国于绍兴(明纪编年、明季遗闻);以明年为盈国元年,是年犹称弘光元年(粤游见闻)。是月,会闽中颁诏至,诸求富贵者争欲应之;鲁王不喜,下令将返台;国维驰疏闽中辨明,然后返台之议止。然浙、闽不和,成水火矣(明纪编年、明史纪事本末、明季遗闻)。廷臣屡请命芝龙出关,芝龙亦知不出关无以餍众心,因将出兵(明纪编年)。十二月,令水军先锋都督副将崔芝修书二道、参将林高赍来日本请援兵(按崔芝书称总督水师总兵官,然据明季文字所载今年隆武亲征诏文,都督副将而非总兵,盖临裁书而权称总兵也);书曰:「窃惟东西南北,开辟之界限甚明;治乱兴衰,元会之循环递变。四维尽撤,国乃灭亡;五伦未毁,运必韦兴。我大明一统开基,递传三百余纪,列后延祚,相承一十六君;主圣臣忠,父慈子孝,敦睦之风,久播于来享来王之国,仁让之声,奚止于我疆我土之封。去岁甲申,数奇阳九;逆闯披猖,天摧地缺;蠢尔鞑虏,乘机恣毒,膻污我陵庙,侵凌我境土,戕害我生灵,□迁我重器,天怒人怨,恶贯罪盈。今我皇上神明天纵,乘龙御极,改元隆武,应运中兴,亲率六师,以荡妖孽。命芝于肃虏将军爵下,任芝以水师先锋都督。芝荷重寄,誓不俱生,切图吊伐大举,不禁呼援邻邦。环按朝贡诸列国,有心者无力,有力者无饷,有饷者无舟械。恭维日本大国,人皆尚义,人皆有勇,人皆训练弓刃,人皆惯习舟楫,地邻佛国,王识天时;我明人泉货贸通,匪止一日,敬爱相将,不远千里。芝葵心是抱,苌血在胸,欲尽主辱臣死之忱,难忘泣血枕戈之举。特修奏楮,驰诸殿下,聊效七日之哭,乞借三千之师。伏祈迅鼓雄威,刻征健部,舳舻渡江,载仁风之披拂,旌旗映日,展义气之宣扬。一战而复金陵,使叨半臂;再战而复燕都,并藉全功。船械粮草,暨仰携来;报德酬勋,应从厚往。从此普天血气,共推日国断鳌补石之手;而中华君臣,永缔日国山河带砺之盟。沥血披衷,翘望明鉴。芝不胜激切痛吁之至!为此具本,专差参将林高赍捧,谨具奏闻」。又曰:「芝承王命,总领水师,招讨浙直,以复南北二京。现驻浙江舟山,日出崇明县金山卫与虏相持;恨兵寡械乏,未奏全捷。窃慕日本大国,威望隆赫,笼盖诸邦;敬修奏本,请兵三千:一以联唇齿之谊,一以报君父之仇。伏仰德威,发兵相助。外缘虏之长伎,以箭为先,芝军因乏坚甲,战辄伤。因思日国之甲,天下共羡,以御弓矢,如金如石。伏恳允准芝平价贸易明贰百领,一同大国精兵,前来征战。倘得成功,皆荷大德,统容竭诚厚报。事关激切,一并专差参将林高赍捧,谨奉闻」。其书词称臣姓名(华夷变态)。是月,又遣使于安南借兵,不达而还(粤游见闻)。
  隆武二年丙戌、鲁监国元年(清顺治三年、日本正保三年),正月,崔芝书自长崎达江户。幕府执政议曰:「日本与明绝来往入矣,虽商舶至,事系私贩,不关官府;然则林高之至,何得容易白幕府」!谢遣而不报(华夷变态)。芝龙分兵为二,声言万人,实不满千;以鸿逵为大元帅出浙东、彩为副元帅出江西。隆武仿淮阴故事,筑坛郊拜而送之(按明史稿:顺治二年十一月王亲行,鸿逵为御营左先锋出浙江、彩为御营右先锋出江西,筑坛西郊,行推毂礼。夫命将专征,则有推毂之礼;亲征之时、先锋之发,岂有行推毂礼之理哉?盖王亲征与鸿逵等出师,明史稿岁月混杂为同时事,故致此缪耳)。既出关,疏称候饷,驻不行;月余,内催二将檄如雨,切责曰:「畏缩不前,自有国法在」!二将不得已,逾关行四、五里而还,仍疏言饷绝,留驻如故。黄道周愤师不前,因请募兵效死;隆武命芝龙助之资,芝龙不与一钱。兵出徽州,为清兵所擒,不屈而死。蒋德璟请行关察郑师情形督战,隆武许之;至则疲兵弱卒,朽甲钝戈,一无可为,叹息而去。李长倩以饷不继,忧愤而死。赵玉成、张肯堂请以水师取金陵迎升下,隆武催芝龙与船,芝龙笑诺;会有上疏言,水师诸臣宜留其家眷,事终不果(明纪编年、明季遗闻。芝龙出兵系是月,据明史纪事本末)。道周字幼平,漳浦人,天启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为经筵展书官,数上书言时事。后翼戴唐王,王以道周学行高,敬礼之;而芝龙班在上,众议抑芝龙,文武由是不和。及为清所执,囚服著书,临刑过东华门,曰:「此与高皇帝陵寝近,可死矣」!监刑者从之。道周学贯古今,所至学者云集。铜山有石洞,道周尝居之,故学者称石斋先生。德璟字申保,晋江人,天启二年进士;累迁礼部右侍郎,以渊博可备顾问,文体华丽,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后以事罢职。及福王立,召入阁,辞不就。唐王立,召之,明年以足疾辞归。八月,王事败,而德璟适病卒(明史。按本书作九月,今考诸书改之。绥寇未刻编曰:「崇祯词臣有经世略者,无过德璟,于钱粮士马之数,了如指掌;于上前亦能敢言,而帝素恶直,故遂不能用」)。二月,彩出师于杭州,败退(三朝实录);隆武决意亲征,驻建宁(明纪编年、明季遗闻。按明史稿:顺治二年八月,鸿逵、彩出师,十一月王亲征;然前年芝龙之议兵,既言今冬练兵,明年出师,乃编年、遗闻二书盖得其实,故从之)。清主命多罗贝勒博洛、固山额真公土赖进征福建、浙江(三朝实录)。楚抚何腾蛟、江右杨廷麟皆疏奉迎隆武,隆武意欲往江右,犹豫未定,而芝龙固请回省。省中人数万呼拥请还曰:「不还则绝天下望」!因驻跸剑津(明纪编年、明季遗闻)。三月,隆武幸延平府。鲁王遣行人林必达来。必达窃通信芝龙,欲私招徕;芝龙闻之隆武,隆武怒囚必达。六月,王子琳原生,进百官爵有差;封芝龙泉国公,寻改平国公;鸿逵漳国公,寻改定国公(粤游见闻);封成功忠孝伯(郑成功传)。大赦覃恩,郑氏厮养皆蒙泽。是月设主考官,取中举人,犹雍雍太平象也。时兵羸饷绝,当路无谈及兵事,举朝如梦,不待识者而知其败坏矣。浙东将士与清兵隔江相距,屡战不胜,全军遂溃。是月,鲁王航海遁矣。隆武素与鲁王相恶(明纪编年、明季遗闻),而芝龙尝上疏荐旧辅马士英于鲁王,鲁王令士英为办事官,入钱塘江上方国安营,共谋恢复(粤游见闻)。及清兵渡江,隆武遣使赉诏犒鲁王军,士英唆国安斩之,鲁王师遂溃矣。鲁王又使都督陈谦奉使命至,而以沂、闽相恶,谦惧祸,趦趄不入关。芝龙与之有旧,招而入,陛见,启函称皇叔父、不称陛下,隆武大怒,下狱。芝龙疏救,不报。谦,武进人。乙酉春赍弘光诏封芝龙为南安伯,比读券,乃误书安南;谦谓芝龙曰:「安南则兼两广,南安仅一邑耳,请留券而易诏」。芝龙大喜,厚赠而别;及半途,而南京变矣。芝龙德之,故力救。监察御史钱邦出芝龙门下,蒙隆武信任,而知芝龙意,故密奏,谦为鲁王心腹,且与芝龙交厚,不急除,恐有内患;隆武然之。或以告芝龙,芝龙谓:「谦临刑,途必过我门,救之未晚」。至夜半,内传片纸,徙别处斩之。芝龙闻,哭极哀,私厚葬之,为文以祭,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之语(明纪编年、明史纪事本末。「邦」编年作「邦苞」,今从纪事本末及粤游见闻)。后仕永历,以都御史掌院事(求野录)。鲁王及航海,疏隆武谢过云:「向为诸臣所误」;隆武为之悯然。先是,芝龙力请旋跸福京,且云:「倾家相助,入关固守,敌何得飞渡」(粤游见闻)。隆武不听。至是钱塘既破,寇警日急,疏称:「海寇猝至,今三关饷取之臣,臣取之海,无海则无家,非遄往不可」。拜表即行,中使敕止之曰:「先生稍迟,朕与同行」。比敕使至,芝龙已飞帆过延平。守关将施福声言缺饷,撤兵还安平(明季遗闻)。先是,隆武令郑为虹巡视仙霞关,芝龙部将夺民舟,为虹叱责之;芝龙诉于王,王为谕解。然是时芝龙既怀异志,令撤守关兵,仙霞岭二百里间无一人(明史)。自芝龙去后,定议幸赣,不设守备;及清兵至,从容过岭(明纪编年、明季遗闻)。七月,隆武择日出赣州,何腾蛟遣郝永忠迎王,将至韶州,而清兵已过衢州,抵闽关;为虹等死之。八月,王奔至汀州,为清兵所执,死于福州。及永明立,遥谥思文皇帝。隆武好读书,博通典故;即位初,手撰三诏及与鲁监国书,群臣皆莫能及。其出奔也,犹载书十余簏以从。初在藩时,以嫌疑得罪,废为庶人,幽凤阳高墙,困苦数年,淮抚路振飞周恤甚厚(明史稿)。及自立,以千金募致振飞者;振飞至,授官,厚加赏赐。振飞尝谏云:「上有爱民之心,而未见爱民之政;有听言之明,而未收听言之效。喜怒轻发,号令屡更。见群臣庸下,而过于督责;因博览书史,而务求明备。凡上所长,皆臣所甚忧也」;其言曲中王短(明史)。清将博洛别遣李成栋、韩固山略定兴、泉、汀、邵、漳等州(明纪编年、明季遗闻。按「固山」清朝官名,明官提督之类;记者误为名也,下金固山亦同)。清兵尚未至泉州,芝豹先至,闭城门,大索饷,勒乡绅富民家财,不应立枭之,抵暮而得数万金。俄而固山兵至,芝豹兵溃,走安平(明季遗闻、郑成功传)。芝龙妻来自日本,在围城中叹曰:「遥在异域,事既至此,今惜一死,何面目复见人耶」?登城楼投河水自杀。清兵吐舌曰:「妇女尚尔,倭人之勇可知也」(长崎夜话草。本书为成功走漳州时事,今从郑成功传,系于此)。芝龙保安平,军容烜赫,炮声振波涛。前与清招抚使窃通信,又自恃先撤关兵,于清有功,闽粤总兵可立得,然犹豫未敢迎清师。博洛遣人招之,芝龙曰:「我非不慕清朝,恐以立主为罪耳」。时固山兵逼安平,芝龙怒,博洛麾而退之,贻书于芝龙曰:「吾所以重将军者,以能立唐藩也。人臣事主,苟有可为,必竭其力;力不胜天,则乘时建不世之功,此又一时也。若将军不辅立,吾何重将军哉?两粤未平,今铸印以相待」!芝龙大喜(明纪编年、明季遗闻、郑成功传),召成功计事;成功泣谏曰:「父教子忠,不闻以贰;且北朝何信之有」(郑成功传)?子弟皆劝入海;曰:「鱼不可脱洲」。芝龙皆不听;遂进降表。过泉州,大夸张投诚勋,求官者就议价。至福州见博洛;博洛佯欢,折矢为誓,遂痛饮三日。夜半忽拔营,挟而北矣(明纪编年、明史纪事本末、郑成功传)。芝龙从者五百人在别营,临去不得见,亦不许私通家信;对面逼令作家书,书无忘清朝大恩。芝龙曰:「龙本愿不足虑,子弟多拥兵,倘有不测,奈何」?博洛曰:此与尔无与,亦非吾所虑也」(明季遗闻)!博洛召成功,成功不至。芝龙曰:「儿不至,清朝其疲于奔命乎」(郑成功传)!芝龙既行,彩、鸿逵率所部入海,张肯堂等往舟山从鲁王,芝豹独奉母居安平。芝龙至京陛见,奉朝请(明季遗闻)。鲁王既航海,是月,定西侯张名振护王至舟山,守将王斌卿拒不纳;至厦门,芝罢已降,失所据,乃至南澳(三藩纪事)。成功虽遇主列爵,未尝豫兵事,意气容貌犹孺生也。既遭国难,谏父不听,且痛母死非命,慷慨激烈,谋起义兵。诣孔庙,焚所著儒服,拜先师,仰天曰:「昔为孺子,今为孤臣!向背去留,各有作用。谨谢儒服,庶先师昭鉴」!高揖而去。所善陈辉、张进、施琅、施显、陈霸、洪旭等愿从者九十余人(郑成功传)。洪旭尝仕隆武为都督副将(明季文字)。乘二巨舰,断缆行,收兵南澳,得数千人(郑成功传);旗号书「杀父报国」四字,出没海上(粤游见闻);文移称「忠孝伯招讨大将军罪臣国姓」(郑成功传);八月,芝龙使黄征明赍隆武敕旨及芝龙书、彩缎伪物,诣日本长崎,乞兵于朝廷及幕府。幕府与尾张、纪伊、水户三藩及诸执政大臣议之(华夷变态。和汉合运,「八月」作「十月」。按芝龙之发书,在未降清之前,然其书不传世间,故月日不详)。纪伊南龙公曰:「异国乞援,是非国华乎?某率四国、中国诸侯,发兵以克复明朝」。而其议不行,公志不遂焉(南龙公言行录)。幕府将发使于长崎,达幕府旨于使人,且将详问事情;使未发,长崎尹报云:「福州已败,芝龙降于清」。因不发使,令长崎尹谕使者还,反其仪物(华夷变态)。
  永明王讳由榔,桂王之子,避乱于梧。以福州既失,广西巡抚瞿式耜与两广总督丁魁楚议,十月立王监国,改元永历;以明年为元年,以肇庆府署为行宫(三藩纪事、明季遗闻。以明年为元年,据行在阳秋及郑成功传康熙二年癸卯郑经称永历十七年之文;但成功传又曰成功起隆武元年迄永历十六年凡十七年老,以隆武即位为明年即位,故差一年也)。十一月,粤人苏观生奉唐王弟聿入广州城自立,伪号绍武;无几,为清兵所杀(明史稿)。十二月,清总兵李成栋来攻,王乘舟避西峡(明季遗闻)。
  永历元年丁亥,鲁监国二年(清顺治四年、日本正保四年),二月,永历至桂林,清兵来攻。三月,避武岗(明史稿、明季遗闻)。成功遥闻永历即位改元,奉正朔,自南澳归。时彩、联兄弟据厦门、浯州,乃泊舶于鼓浪屿,屿与厦门才隔带水。七月,与彩、联共攻海澄,不克。八月,与鸿逵合攻泉州,败清提督赵国佐,追围城;援至解围,成功回岛,鸿逵舣舟泉港(郑成功传、三藩纪事。按三藩纪事记成功始末条,率与成功传同,放下文省烦而不并引)。汀、邵并乱,闽邮为阻(明季遗闻)。是月,清兵进湘潭、败武岗,永历才以身遁(明季遗闻、三朝实录)。播越入粤,次柳州,入象州(明季遗闻)。式耜出师克全州,十一月,永历还桂(明季遗闻、行在阳秋)。郑彩从鲁王。兹岁,鲁王命彩及名振等杀斌卿,与肯堂谋,将还舟山(三藩纪事)。
  二年戊子、鲁监国三年(清顺治五年、日本庆安元年),正月,永历驾在桂。二月,清孔有德入全州(行在阳秋)。三月,驾幸南宁(明季遗闻、行在阳秋)。清兵逼桂北门,督师何腾蛟御退之(明史稿、明季遗闻、行在阳秋。按三朝实录,孔有德上疏言腾蛟遁去者,误矣)。是月,成功侵同安,守将弃城遁;成功令叶翼云守同安,转侵泉州(郑成功传)。四月,成功子经生;立为世子(和汉合运)。母董氏(郑成功传。明清鬥记曰:「经长而容貌雄伟,善弓马击剑」)。经或称锦(尚之信传),或称锦舍(华夷变态。按锦、经华音相近,故转讹耳,非别名也。舍、爷又华音相近,锦舍盖经爷,而又非别称也)。六月,驾发南宁,幸浔州(行在阳秋)。七月,清帅佟国器等援泉州,鸿逵入潮,成功入岛,留兵守同安;清兵攻陷城,翼云等死矣(郑成功传)。八月,驾幸端州,端即肇庆(行在阳秋)。清朝授芝龙一等精奇尼哈番(三朝实录)。兹岁,鲁王令大学士刘中藻略定福宁州,与平夷侯周崔芝相犄角,连复建宁、漳浦等府县,军势颇张,温、台响应(三藩纪事);以彩任征虏大将军,封建国公,督理军务粮饷。十月,彩贻书日本乞兵器曰:「我大明开国以来,普天之下,无不宾服。贵国于我,地虽辽绝,称徐福裔,是非华人孙乎!故我太祖以来,与贵国交尤厚(按徐福祠在日本纪伊国熊野。明太祖时,日本沙门绝海入明,太祖敕令赋熊野诗,诗成,赐御制和,其诗意未尝涉日本为徐福后之事;彩不学,不谙祖宗故事也,其以日本为徐福后,又为太伯后,皆妄诞也,前人论具矣,不俟予辩驳也);其余暹罗、琉球、交趾类奉贡不绝,至今三百年。被鞑靼者何哉?文字不解,礼节无辨,人而禽兽,叛服无常。成祖赫怒,爰发六师,覆其巢穴,殆歼种类。而遗孽残萌,犹尚实繁。前者甲申逆李之乱,乘弊猖狂,覆我宗社,仄闻贵国人民犹为之怀愤闷;今也先帝孙子所在起兵,荆、豫、两粤既复版图。彩现奉鲁王,藩屏闽、浙,既恢复兴、建、延、邵四府及二十余县,兵威所震,无敢当其锋,起义宗室,皆竞夹辅。鲁王将校一千、徒卒百万,水陆相分进剿。彩率舟既发浙江,彩族定远侯、镇南将军相继出师。思我国与贵国素唇齿相依,况彩藩与贵国殊相亲,故有所请。军旅殷繁,粮食日费数十万石,括部下而不足给。日者平国侯驰使贵国,乞援谋恢复,不幸风涛大起,人船悉没。彩将相继发船,粮乏不遂。往日施赞自贵国还,言贵国亦悯彩苦心;然则惠以兵器,深荷厚谊。今使都督总兵陈光猷、陈应忠、施赞、江新驾舟三艘,赍药材丝绢贸易,且以修旧交;请得以所赍诸品,交易贵地武器,鸟铳、腰刀、角甲、硝铅,殊所恳求。贵国俞允,奏之朝廷,事平之日,记竹帛以垂永世。昔回纥应郭子仪募,尽力唐室;夷犹如此,何况贵国与我同派,能通诗书、能习礼仪,见我艰难,不悯然乎?彩所发使价如有贪利或专贩鬻,亦不可测;贵国请注所需物件,付贱价而令无所违」。成功又贻书于长崎译官曰:「大明龙兴三百年,治平日久人忘乱;鞑靼乘虚破两京,神州悉污腥膻。成功深荷国恩,故将蹀血以一报雠,徘徊浙闽间,感义颇有乐从者。然孤军悬绝,千苦万辛,中心未遂,日月其迈。成功生于贵国,故深慕贵国;今艰难之时,贵国怜我,假数万兵,感义无限矣」!有故皆不报(华夷变态。按彩及成功书,本书不载原文,载「国语」译文,今以所译「国语」,再修辞而为汉文,若得原文比校,字句之间不必符合,然于大意或不大径庭也)。
  三年己丑、鲁监国四年(清顺治六年、日本庆安二年),正月,永历驾在端州(行在阳秋)。清兵陷州县,何腾蛟、金声桓等败死(明史、三朝实录)。成功募兵于铜山(郑成功传)。二月,诸州县相继陷(行在阳秋);李成栋败死(明史稿)。三月,悉失江西(三朝宜录);令瞿式耜领兵招讨湖南、湖北(明季遗闻)。成功令施琅、杨才、黄廷、柯宸枢、康明、张英等攻漳浦,清守将王起凤降;授铁骑镇,改正兵镇。寻下云霄,抵诏安,屯分水关。令黄廷、柯宸枢等守盘陀岭。清兵来攻,宸枢死之(郑成功传)。五月,彩移咨琉球,求甲剑枪硝等;且以其国密迩日本,托令乞援于日本,相共发兵(华夷变态。按彩书曰:「陈邦传恢复广东,金声桓恢复江西,吴三桂恢复北京,沭国公恢复云南」。此时云南孙可望倔强,陈邦传在行在,吴三桂犹事清,金声桓已死;盖书词张虚声,总非实事也)。七月,永历遣使至岛,封成功为延平公(郑成功传)。是秋,清兵陷潮州(行在阳秋)。十一月,郑芝鹏弃石榴城走,福建悉失(明季遗闻、行在阳秋。按芝鹏盖成功之族也,然他无所考)。是岁,鲁王还舟山(三藩纪事)。
  四年庚寅、鲁监国五年(清顺治七年、日本庆安三年),正月,永历驾在端州。清陷南雄、诏州。二月,移跸德庆,向梧州。清陷惠州;三月,破永州诸关(行在阳秋)。八月,潮人黄海如、周全斌导成功入潮,败清兵;师还,将入两岛(三藩纪事。按成功传七年条所记错杂无章,事实难辨,故不采焉。又按三朝实录曰:「潮州总兵防而败之」,不知孰是)。先是,彩专鲁藩柄,杀熊汝霖、郑遵俭、钱肃乐等(明史)。至是,彩与联犹据两岛,而联沉湎不理事,其将章云飞恣肆不道,有败兆。成功与部下谋曰:「两岛,吾家卧榻之侧,岂容人鼾睡」?乃严兵自揭阳扬帆,抵厦门。时方仲秋,联醉万石岩;岩跨城东数里,凿石成洞,奇瑰可爱,联所结构。成功至,不迎;诘朝酒醒出见。成功笑曰:「兄能以一军见假乎」?联未及对,执锐者前矣,联唯唯而已。成功麾军逼联船,部兵詟伏不动,于是并联军,兵势日盛,海寇皆属焉,凡兵四万有余。无几,杀联。初,成功之至也,威名赫烈,彩将出避,联不从,故及祸矣。彩避南中,成功复之,卒于家(郑成功传)。十月,清兵陷广州;十一月,破桂林,诸州县相继陷者十七。闰十一月,瞿式耜战败,伏节死。十二月,驾将幸南宁,途为陈邦传所劫。南阳伯孙元胤聚散卒护跸。身至南海,将募旧旅,被清兵执;清将不杀,留以招杜永和。邦传寻降于清(行在阳秋)。永和,广州镇帅也。广州陷,奔琼州(郑成功传)。
  五年辛卯、鲁监国六年(清顺治八年、日本庆安四年),正月,驾在南宁,寻幸安隆(行在阳秋)。成功将与永和接而谋事,率众扬帆而南(郑成功传)。二月,清陷梧、柳诸州(行在阳秋)。成功船指平海卫,清闽抚张学圣、道臣黄澍窥成功南发,急调马得功取厦门。时鸿逵据潮之揭阳,将弃而守岛;犹未至,岛守将郑芝莞无守备,得功先遣数十骑渡五通登岸,兵民溃,得功得入岛(郑成功传。黄澍二字据三朝实录十年二月文)。隆武之驻延平也,令曾樱留守福州;及福州败,樱挈家入岛(明史),与成功出没海上。是时在岛,家人请避难;樱曰:「今日吾犹得正命」。自经而死。门人陈泰为经纪其丧(按本书曰:「樱与芝龙不合,从成功」;今考本传,樱与芝龙交厚,不见不合之事,本书误矣。又按本传「字仲含」,成功传曰「字二云」,而武经开宗题检阅姓名曰「曾一云老师讳樱」;据此,「二云」盖「一云」之误,而樱之号,非字也)。不数日,鸿逵至,围得功急,久而不能脱;诱鸿逵曰:「公等眷皆在安平,脱得功不出,恐有不利」。鸿逵患之,遂令逸去(郑成功传)。三月,高州陷(行在阳秋)。潮州总兵郝尚久与郑氏相疑忌,遂降于清(行在阳秋)。四月,成功还师于岛。得功既逸,成功大悔恨,按失律罪杀芝莞。芝莞,成功从叔也。诸将为之震肃,兵势复振,凡兵六万余。鸿逵筑寨据白沙。成功部将施琅风宇魁梧,知兵法,至郑家楼橹、旌帜、器械之制皆琅所创。然恃才颇倨傲,得罪成功。成功将杀之,琅窜匿。成功杀其父及弟显,谓「琅去必贻吾患」,逮捕急。部将苏茂怜其才,令琅逸去,自白请罪,成功赦之,然憾其所为。琅归清为福建水师提督,驻海澄;后果为郑氏患矣(郑成功传)。五月,秦王孙可望请移跸云南,不许(行在阳秋)。成功攻南溪,败清漳镇王邦俊。十一月,与提督杨名高战于小营岭,败之。十二月,攻漳浦,清守将杨世德等降(郑成功传)。兹岁,清兵陷福宁州,鲁藩刘中藻伏节死(明史。兹岁,据三藩纪事。按明季遗闻以刘中藻死系清顺治六年己丑,而据舜水文集,辛卯七月豫避虏出舟山,与三藩纪事合;然则辛卯岁以前舟山未陷,遗闻以舟山败系己丑岁者盖误);大学士朱继祚、参政汤芬等皆死。清师遂逼舟山,定西侯张名振奉王复航海,令张肯堂城守,城陷自杀。师进至宁波,名振弟名扬、吴锺峦等死(明史、三藩纪事);名振遂之厦门依成功。余姚贡生朱之瑜尝居舟山,豫知舟山不守,避海外而窃谋恢复,与名振等通信(舜水文集)。
  六年壬辰、鲁监国七年(清顺治九年、日本承应元年),正月,驾在安隆(明史稿、行在阳秋)。成功攻海澄,降城守郝文兴,授左都督(郑成功传)。二月,清师破嘉定入钦,永和以琼州降。四月,清杀孙元允(行在阳秋)。成功转攻长泰。中提督甘辉与清王进勇共冠两军(明清鬥记曰:「甘辉,漳州人,生而颖悟,猛勇绝伦,善骑射,学兵法,而通四夷事,弘光中仕郑氏为提督征讨诸军事);适相会,亲挺战,自已至午,胜败不决。两军止战而观,惊以为神。既而两军共逼,于是解去。王进入长泰据城,辉日夜攻弗克。清浙闽总督陈锦来援,辉迎击走之;复攻长泰,遂陷之。进遁去,保郡城;漳属邑悉降。进,绰号老虎,清范承谟称其能,荐为闽将,后从耿精忠叛于清(郑成功传)。官军复靖州(行在阳秋)。五月,金衢总兵马逢知援长泰,战少利,突入郡城。成功筑堤镇门山,灌城以水(郑成功传)。六月,清吴三桂破石泉。七月,官军复宝庆(行在阳秋),李定国、孙可望复桂林,清孔有德败死(行在阳秋、三朝实录)。七月,陈锦复来援长泰,其奴刺锦而归成功(郑成功传、三朝实录);成功赏其功,既而曰:「仆戕主而赦之,是天下无刑也」!终杀之(郑成功传)。八月,芝龙请清主曰:「祖父坟墓在福建,留继母及弟子各一人于其地,妻妾及二子搬取来京」;清主许之(三朝实录)。按芝龙前妻娶于日本者,既死于兵;此所谓妻者盖继室也)。是月,孙可望败清师于靖州。九月,清复陷梧州(行在阳秋)。十月,成功围漳州城,凡六阅月(三藩纪事作七阅月,误),城中食尽,人相食,枕藉死者七十余万人,闻存者气息仅相属,虽悲泣无泪。有一士人饿死,邻舍儿窃食其肉,肠中皆故纸,字画隐隐可辨。周亮工作诗纪实,酸楚凄痛。至是,清金固山来援,成功解围,遣柯朋接战;成功久顿坚城下,师老粮乏,朋败。遣陈凤、遣周全斌,皆败。成功将退,犹不撤中军盖,是以大崩,收兵保海澄(郑成功传)。亮工字元亮,号栎园,学者称之曰栎下先生。少好学,能文章,崇祯庚辰进士,授潍令,以守城功擢御史,京师陷,降清,迁闽臬,升右辖,尝以谋解清漳之围,人尽惊为神施鬼设(名家诗人小传)。清主有意招抚,谓「芝龙既降,子弟何忍背父兄,此必地方官不体我意,行事乖张所致;成功等虽有心向化,无路上达;若成功等来归,就用之海上,不令必赴京」。令芝龙作书遣使谕成功及鸿逵,且敕其浙闽总督刘清泰曰:「俟芝龙家人同信到闽,成功等悔罪归顺,一面奏报,一面遣才干官一、二员到彼审察事情,归顺称实,赦罪授官,置原任地;若执迷不悟,尔即进剿」(三朝实录)。十一月,官军复衡州,清兵寻陷之。十二月,清陷藤、贺二县,入平乐(行在阳秋)。
  七年癸巳、鲁监国八年(清顺治十年、日本承应二年),正月,驾在安隆(明史稿、行在阳秋。明清鬥记曰:「兹月,清主遣将陈某为福建军门。成功共战于角尾所,陈部下兵杀陈而降。清主再遣海利王为军门,成功迎击而大败之」)。二月:先是马得功之袭厦门出,略夺成功家资。至是,刘清泰奏清主曰:「日者抚臣张学圣、道臣黄澍、镇臣马得功垂涎于成功金穴,窥其他出,潜师往袭,悉攫其家资,以致郑逆索偿修怨,海郡沦陷;三臣罪固难遁」!清主敕褫学圣、得功等职,下之刑部(三朝实录)。是月,清陷永、廉二州。三月,孙可望败于周家堡,安西王李定国败于肇庆。四月,郝尚久复以潮州内附(行在阳秋)。五月,金固山攻海澄,城坏百余丈;成功亲立雉堞,左右死者山积,指挥自若。益治军,遂不能破。既而矢炮雨下,成功呼曰:「天尚佐我乎」!俄而下息,炮碎其座。一日,空炮频发,成功曰:「敌将逼城」!勒兵,令各持斧,令曰:「敌至方斫」!清兵果跳濠登城,一卒速挥巨斧,众从之,随斫随落,濠为之平。固山宵遁;澄守益坚;以卒为都督。是时滨海骚扰,饷馈不给,令黄恺主饷。恺小有才,然招权贪财,民不聊生,成功收杀之。郑氏兵兴以来,军律肃然,兵士无淫略,故孺子妇人至与军行争道。军饷或乏,乞索富豪,不需之小民(郑成功传)。是月,清主封芝龙为同安侯、成功为海澄公、鸿逵为奉化伯、芝豹为左都督(三朝实录、郑成功传)。成功不从;芝豹奉命共嫡母颜氏入京。成功乘招抚机,上陆纵横福、兴、泉、漳间(郑成功传)。闰六月,李定国攻肇庆,总兵周金阳复遂溪。七月,定国复化州。八月,石城陷,遂溪、化州再陷(行在阳秋)。九月,清攻潮州,尚久乞援于成功,成功遣兵救之;既而尚久疑不纳,潮终破(郑成功传),尚久死。十月,清陷吴川县(行在阳秋)。是月,芝龙言清主曰:「前者奉招抚鸿逵、成功之命,臣即遣人贻书传宣圣意,成功不奉命受封」。于是,清主令议政王贝勒大臣确议以闻。十一月,清主敕谕成功曰:「朕惟闽海奥区,兵戎重寄,置资勋冑,以靖封疆。尔郑成功乃我朝世袭同安侯郑芝龙之子,曩大兵下闽,芝龙首倡来归,虽经叙录,未称报功。缘睿王疑心轻听,不计周全恩养,以致尔疑惧淹留,迹寄海中,情甘化外。朕念父子大伦,慈孝天性,父既为功臣,子岂为仇敌?但道阻且修,尔心无由上达。前者李德等持尔家书至,朕令细询口语,悉尔至情,朕恻然念之。推心置腹,何分新旧。即使海隅底定,防镇亦必需人;与其别择他人,岂如任用尔等!朕因加之封爵,得以事权,聿同开国之功,特赐承家之庆。兹封尔为海澄公,挂靖海将军印,照例食俸。因尔兵卒房地原在泉、漳、惠、潮四府,即命驻此四府地方,止将四府水陵寨游营兵饷,拨尔部官兵,不足不别补正额;钱粮仍行解部。其管民文官俱听部选,尔原辖武官听尔酌量委用;姓名官衔,开册送部,即将归顺官兵数目,详开奏闻。海上诸寇,尔须相机防剿,洋船往来,俱着管理;稽察奸宄,收取课税,交布政司解京。地方官计、民间词讼、钱粮等项,俱系有司职掌,自有督抚管理,尔不得干预!尔膺此宠嘉、受兹信任,务殚心竭力以图报称。海滨宁谥,惟尔之功;如果建有殊勋,仍加懋赏。山河带砺,垂于永久;忠孝两全,身名俱泰,岂不休哉!尔其钦承之,毋替朕命」!又曰:「朕临御天下,思与百姓休息,底于太平。有负固不服者则兵之,其有输诚国家、矢忠宣力者爵赏之,曷有靳焉。尔父郑芝龙首先投顺,忠诚可嘉!特畀侯爵,世世延赏。封尔为海澄公,泊尔(?)一门恩荣。朕岂惮于用兵如此哉?但以为力服明威,何如布恩示信。尔不祗承敕印,尔仍遣李德等来,尔父持尔书入告。朕览书,内有『君择臣,臣亦择君』之语。尔来投诚,正是择君;朕破格委任,正是择臣。君臣一心,至诚相待,何有不信之处?又云尔父为贝勒所给,屈抑数年。尔父在睿王时果有猜疑看守之事,朕亲政以来,优厚大臣,加升尔父官爵,同旧人前列,恩礼罔间,想尔亦已悉知之。又云:『一致一议;二、三其令』。但固山奉命在先,刘清泰招抚在后,及尔差人一到,即令撤兵(按固山围澄不克遁去,而帝云令撤兵者,饰言也),何尝失信?又云畀以三省,海寇总令管理防剿,并非沿海地方。前敕甚明,岂可援以为请?又云三府屯兵,并辖三省。沿海地原敕止有泉州等处,并未有三府之说,此传言之误。尔言一府未足屯兵,未为不是。又云:『岛上诸绅,藉没已尽』;道、府、县视为奇货,或亦有之;诸人果非叛逆,有司何得执问?既系叛逆,穷究党与,亦未为过。又云:『公为五等上爵,充总兵官,尚在提督之下』;似为有理,故命尔挂靖海将军印。又云:『用人莫疑,疑人莫用』;联因不疑,故授以封爵,委汝以海上之事;如有所疑,岂敢加封委任?又云:『父亲致力于内,儿尽力于外,付托得人,地方安静』;此言殊不合理。朕再三宣谕,不愿加兵,为地方频年兵火之苦,又为尔家父子间隔之情,尔即多所词说,皆所不计。朕念尔兵卒众多,一府难以安插,钱粮委难支给,仍益以漳州、潮州、惠州三府并泉州四府驻札,即将四府水陆寨游营兵饷拨给尔部下官兵,不足不别补正课;钱粮仍行解部,管民文官俱听部选;尔原辖武官听尔遴选委用,仍将姓名职衔具题造册送部。开洋船只,尔得稽察,收纳课税送布政司解部。朕得尔推心置腹,毫无猜疑。尔受兹敕谕,便当安插兵丁,防剿海贼,所辖将士,严行约束,勿使侵扰百姓;上以报朕委任之意,下以全尔等归命之思。尔能积德累劳,仍有懋功懋赏,主臣相得,垂诸史册,岂不休哉」(三朝实录)!十二月,清破柳州桂东县黄蜡潭(行在阳秋)。
  八年甲午、鲁监国九年(清顺治十一年、日本承应三年),正月,驾在安隆(行在阳秋)。先是,孙可望以钱供给行在,而以其终不可倚赖,窃谕李定国以兵来迎;可望知之,至是逼吴贞毓自尽,杀朝臣十四人(明史稿)。三月,名振率舟师侵崇明南沙嘴、寿兴沙等所,与清吴淞副将赵光祖等战,失利(三朝实录)。之瑜在安南,鲁王赐玺书曰「尔娇娇不折,远避忘家,阳武之椎尚堪再试,终军之请岂竟忘情?予梦寐求贤,延伫以俟,恢复事业,当资尔节义文章」。之瑜欲还,不果。后至日本(舜水文集),水户义公招而馆之,待以宾师之礼;之瑜遂止而不还(义公行实)。四月,李定国克复罗定、新城等诸县(行在阳秋)。五月,清福建提督杨名高奏清主云:「成功虽云就抚,而接诏不开,衣冠如旧;且纵兵焚掠,侵扰延、建,情甚叵测」。清主下事兵部知之。六月,芝龙请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等曰:「次子世忠与成功谊切手足,若令与使臣同到成功处,谕以君恩,责以父命,巽言婉导,彼必欣然向化」。济尔哈朗等议奏,清主可之(明清鬥记曰:「是夏,成功攻清许良于广东海防南洋岛,破之」。)七月,清主谕成功曰:「自古识时俊杰,遇推诚待人之主,披肝效顺,矢忠勿二,方能建立事功,身名俱泰;未有猜疑观望,可称识时知命者。朕承皇天眷佑,奄有万方,海陬一隅,何难偏师勘定!但闽峤苍生,皆吾赤子,不忍勤兵。又念尔父郑芝龙投诚最早,忠顺可嘉!故推恩延赏,对尔公,给与敕印,俾尔驻札泉、漳、惠、潮四府,拨给游营兵饷,养尔部下官兵。朕之推诚待尔,可谓至矣。尔自剃发倾心,义不再计。今据尔疏奏,虽受敕印,尚未剃发,冀望委畀全闽;又谬称用兵,屯札舟山,就近支给温、台、宁、绍等处钱粮。词语多乖,要求无厌;乃复以未撤四府官兵为辞。尔尚未归诚,岂有先撤官兵之理!尔若怀疑犹豫,原无归诚实心,当明白陈说,顺逆两端,一言可决。今如遵照所领敕印,剃发归顺则已;如不归顺,尔其熟思审图,毋贻后悔(三朝实录)!十月,平远再陷,官军围广州(行在阳秋)。清主复遣叶、阿二员招抚成功,成功不从。清遂幽芝龙、芝豹于宁古塔(郑成功传。本书云:「置芝龙于高俎」,今从三朝实录顺治十二年。高俎,地名,未详其所在)。兹月,清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郑成功屡经宽宥,遣官招抚,并无剃发投诚之意;且寄伊父芝龙家书,辞语夸张,肆无忌惮,不降之心已决。请敕该督、抚、镇整顿兵马,固守城池,勿令逆众登岸,骚扰生民;遇有乘间上岸者,发兵扑剿」。从之(三朝实录)。十二月,清援广州。李定国攻肇庆,不克(行在阳秋)。成功攻漳州,降清守将刘国轩、朴世用等,十邑皆下;乘势略泉州,泉不下,敛民而退(郑成功传)。清主命世子济度为定远大将军,同多罗贝勒巴尔楚浑等统大兵讨成功。清福建巡抚佟国器奏:「成功袭破漳郡,连陷各邑,复围泉州,警连兴化。夫海贼与陆地不同,扬帆所至,随所可犯;贼众亿万,攻围孤城,单弱可虞。请迅发满洲大兵荡剿,并敕广东、南赣督抚调发潮州水师直抵厦门,与闽师首尾夹击,海氛可靖矣」。下议政贝勒大臣会议(三朝实录)。时成功兵势大盛,分所部为七十二镇,以中左所为思明州(长崎夜话草曰:「成功志期恢复,故以州号思明,寓思明室之意也」)。立储贤、储材二馆、察言、宾客二司(按隆武开储贤馆,定十二科取士,事见明史稿;成功盖仿隆武制也)。设印局、军器诸局。今六官分理庶政,以壬午举人潘赓昌兼吏、户二官,丙戍举人陈宝钥为礼官,世职张光启为兵官,浙人程应璠为刑官,丙戍举人冯澄世为工官,以邓会知州事。奉监国鲁王、卢溪王、宁靖王居金门,凡诸宗室,颇赡给之。礼待避乱而至诸缙绅,军国大事时谘询焉;王忠孝、卢若腾、沈佺期、辜朝荐、徐孚远、纪许国等皆其选也。凡有便宜封拜,乃朝服北向,遥拜帝座,疏而焚之。其所施为,鼓动一世(郑成功传)。鲁王后欲复航海,舣于南日山,遭风没于海。南日山在莆田东南滨海,与琉球相望(明史)。初,清入兖州执王,王时年尚幼,诡称牧儿,清兵疑而刃之,三击不中,清人异而不害,得脱。及清兵渡江,马士英、方国安欲执王为贽而降清,然所遣将病俄发,不省人事,王得单骑逸。及台州航海,清兵追及,海中忽有龙升天,清兵没溺,王复免。然至是天命不遂矣(粤游纪闻。按明史稿三王传及三藩纪事鲁藩条云:「顺治十一年甲午,郑成功奉王居金门。初至,礼待甚恭,既益懈;王积不能平,成功衔之。未几,王将往南澳,成功使人沉之海中」。而据舜水文集,朱之瑜有丁酉岁报鲁王书疏;丁酉,顺治十四年也。考之明史沈宸荃传曰:「鲁王监国擢右佥都御史,已而事破,宸荃弃家从王海外,又从抵厦门、金门。后舣舟南日山,遭风没于海」。然则甲午以后,王尚无恙,至丁酉后,航海而漂没也。明史稿、三藩纪事,恐系一时之讹传。且成功以忠义自许,岂有此事哉?黄斌卿之据舟山,绐沉王子于海,世或讹传而为成功事欤)!卢溪王失传。宁靖王名术桂,辽王裔也,事见于下(台湾纪略)。孚远文人,与陈子龙结几社;及松江败,遁入于海(明史)。
  九年乙未(清顺治十二年、日本明历元年),正月,驾在安隆。前年改州为府。成功遣众侵仙游(郑成功传)。二月,孙可望驻贵州,李定国入南宁,南安王刘文秀驻川南(行在阳秋。明清鬥记曰:「兹月,成功将取揭阳,资粮,据要害,发舟师攻之。揭阳守却尚久战败遁去。成功使宣毅镇吴爷、义武镇陈义等守之」)。是月,芝龙窃通信成功及鸿逵,佟国器夺书具疏以闻;清主封下兵部密议(三朝实录)。四月,李定国败于新会(行在阳秋)。五月,成功遣洪旭、陈六御攻舟山,清守将降,令六御守舟山。旭又招降清台州镇马信、宁波镇张宏德(郑成功传)。陈其纶应成功,聚兵大柏山,与清兵战,不克而死(三朝实录)。刘文秀攻常德,败绩,走贵州(行在阳秋、三朝实录)。六月,成功破安平镇及惠安、同安、南安三邑(郑成功传)。七月,成功奉书于日本幕府曰:「洲同瞻部,就一水以判东西;境迩蓬莱,连三岛而橐天地。域占为雷之位,光拂若木之华。百篇古文,蚤得嬴秦之仙使;历代列史,并分上国之车书。道不拾遗,风欲追乎三代;人重然诺,俗尤敦于四维。恭维上将军麾下,才擅擎天,勋高浴日:铸六十五州之刀剑,雌雄为精;服五百一郡之版图,砾沙皆宝。文谐丹府,屡有表使至金台;释辅儒宗,再见元公参黄蘗。虽共临乎覆载,还独奠其山河。成功生于日出,长而云从,一身系天下安危,百战占师中贞吉。叨世绩之赐李,恩重分茅;效文忠之祚明,情深复旦。马嘶塞外,肃慎不数余凶;虏在目中,女真几无剩孽。绿征伐未息,致玉帛久疏。仰止高山,宛寿安之在望;溯洄秋水,怅沧海之太长。敬勒尺函,称伸丹悃;爰赉币篚,用缔缟交。旧好可敦,曾无赵居任于今复往;中兴伊近,敢望僧桂梧如昔重来。
  文难悉情,辞不尽意;伏祈鉴照,毋任翘瞻」(华夷变态)。十一月,清定远大将军庶子王入闽,成功避之岛(郑成功传。据三朝实录,庶子王,济度也)。
  十年丙申(清顺治十三年、日本明历二年),正月,驾在安隆府。可望谋移驾;李定国执可望家眷,护跸走云南(参取明史稿、行在阳秋)。庶子王略沿海(郑成功传),败成功所留兵于福州府属高齐、泉州府大营、惠安县海港,焚毁船只(三朝实录。明清鬥记曰:「成功以其兵势渐盛,将陷福建而取南京。三月到福建,攻其城,城坚不拔,成功创意制攻城具木城。其制迭木而成寨寨堞墙形,下施车轮,令旋转自由,中设炮,乘夜窃以之逼敌垒,虏军大困」。按木城制载之武备志,其说曰:「用大小木为之,每扇阔五尺,高堞五尺,衮木三道,赘大竹钉,浮于拴上,约可一人负之而行,轻重适均。在城上则立在垛口,防夜袭登;在兵中可连而下营,立成营盘」。据此,则成功遵木城旧制而加新意也);遂攻两岛,暴风壤舟,分兵攻鸿逵于白沙,皆弗克而还(郑成功传)。四月,清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魏裔介上疏:言「天下民生所以不安者,以云贵有孙可望、海上有郑成功也。孙寇所借兵力,洞蛮为多。今欲招徕远人,但宜给以新命,不必追其前朝旧敕。至郑逆出没海上三十余年,我欲捣其巢穴,恐水师少而未练,宜择知兵大臣沿海防御,坐而困之,庶荡平有期矣」。下所司议。至明年,定水战跳舷升赏例(三朝实录)。五月,成功令苏茂、黄梧攻揭阳,不克。成功素不释然于苏茂尝纵施琅,至是,以师行失律斩茂焉。六月,成功将北略,克日解缆,留粮食于海澄,分兵护其诸门。黄梧在东南,茂部将苏明在北。黄格恐以茂故获罪,窃图降清;而以知明亦有所惧,就明而饮,微言诱之(郑成功传);斩总兵华栋,率众剃发,以海澄县降。清主遣梅勒章京翁受等入城安抚(三朝实录)。清主以梧为海澄公,驻漳州;明亦得官。梧遂发郑氏坟,害亲党,杀漳商(郑成功传。和汉合运曰:「是月,成功于泉州大与清战」。明清鬥记曰:「成功攻清提督马得功于泉州,成功战败几危,而以谋杀得功」)。十月,庶子王班师。甘辉闻海澄之乱,进攻取蓄积归,遂奉成功破闽安镇,逼福州,转略温、台等郡(郑成功传),平阳、瑞安俱陷,全浙震动(三朝实录)。
  十一年丁酉(清顺治十四年、日本明历三年),正月,驾驻滇都(行在阳秋)。三月,故镇海将军定西侯鸿逵病卒于浯州,成功回岛。寻遣将城福州峡江牛心塔,令陈斌、林铭、杜辉等守之。清兵来攻,铭、辉弃回,斌降而被诱杀。甘辉、周全斌等攻宁德,满帅阿克襄身体雄伟,勇冠三军,率兵逆战,辉躬搏而获首,首重钧余(郑成功传)。八月,议政王贝勒大臣奏:「芝龙等所幽宁古塔,地近江海。贼船有水之地,无所不至,芝龙禁后恐有疏虞,应各用铁炼三条,手足杻械,令章京兵丁严加看守」。清主从之(三朝实录)。九月,素王孙可望谋叛,李定国、刘文秀讨之,可望师溃(明史稿、行在阳秋)。十一月,可望降于清,清封为义王(行在阳秋、三朝实录)。后从清主猎,被射杀。十二月,清攻云、贵,定国败。
  十二年戊戌(清顺治十五年、日本万治元年),正月,驾在滇都(行在阳秋)。三月,清兵三路向云南(明史稿。明清鬥记曰:「四月,成功攻清林宇于定海,林宇请援于福建军附阿克商;克商来援,甘辉伏兵败之,克商恃勇战死」)。六月,清师取湖南。七月,李定国秉黄钺出师(求野录)。永历遣使晋成功延平郡王(行在阳秋系八年甲午七月)、甘辉崇明伯、万礼建安伯、黄廷永安伯、郝文兴庆都伯、王秀山祥符伯、张煌言兵部左侍郎,余各赐爵有差。使还,使徐孚远随行入滇。孚远为交趾所获,要以臣礼,不屈而还(郑成功传)。黄廷,尝仕隆武为都督副将(明季文字)。煌言,举人也,钱肃乐、王之仁等请鲁王监国时所使者(明史)。成功决意议大举,先取金陵。部署诸将,以黄廷为前提督、洪旭为兵官、郑泰为户官留守。令力士全身披挂铁甲,但余两目;甲画以朱碧彪文,执大刀,立行首,砍马足,号曰「铁人」,视者以为神兵,左虎卫陈魁统之。甲士十七万、习流五万、习骑五千、铁人八千,凡号八十万。戈船八千,扬帆北上。至浙江,攻陷乐清等州县;次羊山,暴风破舟,泊滃州理楫(郑成功传。和汉合运曰:「是岁九月,成功复请援兵于日本」;他书所不载)。十月,三路清兵俱集。十二月,七星关失守,定国连败遁走,永历奔永昌(明史稿、三朝实录)。
  十三年己亥(清顺治十六年、日本万治二年),正月,驾在永昌。以从臣多叛,决意入缅。二月,至金沙江(明清鬥记曰:「三月,成功舟师攻台州,台州都督马信出兵而战。信长兵略,成功军数失利;成功以诡计败之,信出其意外,知不可敌,终降。成功攻浯州、安海,皆陷之」)。五月,缅人迎而驻驾于孟城外赭硁,茅庐竹城,从官草次,缅人置兵防之(明史稿、求野录)。是月成功至崇明,诸将请先取崇明为老营,不听(郑成功传。按金陵之役,明清鬥记与成功传稍有异同,而颇有如得其实者。然小说稗官,不得取之本文,姑记概略,以充参考。其说曰:「成功既奉永历敕,谓甘辉曰:吾久谋恢复,而志愿未达,今既奉敕,何得迁延,将速取金陵,以定南都如何?甘辉曰:王者之道,怀近柔远,至德可以服人;至今日之事,四海糜烂,民既坠涂炭,何遑从客拟议,速发兵敌王忾。于是,成功决意出师。六月,至定海关,俟云南援,徜徉山水之间。七月,登岘石山,山深而寂,有一祠,云锁烟敝,成功怅然赋曰:黄叶古祠里,秋风寒殿开,沈沉松柏老,瞑瞑鸟飞回。碑帖空埋地,社阶尽杂苔。此地到人少,尘世转堪哀。破定海,遂至崇明开大战,守将李某、副将王老豹败走,成功遂夺关,清兵走保镇江城。城临江,成功欲济而攻,无舟;全斌曰,万里长江,何有涸竭之日,臣稍谙水性,先从斌初驱。从兵三千乱流而济,众军从之,遂飞渡长江,乘势陷城;令全斌守城。成功遂议攻南京石头城。甘辉曰:南直人物殷繁,而田亩少、米粟乏,故所漕船舰,填塞浦口。今据浦口,裁抑漕运,充吾兵食,镇压要地,以固根本,见机而动,南京在掌中。成功不肯;曰:兵贵神速,不如速出兵,掩彼无备。遂发兵攻石头,破郛,清兵退守本城。成功攻破聚宝、通济二门,逼正阳门;甘辉、万礼擒操江,城旦夕将陷。时北京援兵二十万俄至,成功兵疲不能敌,终败绩」。又按成功诗,本藩所藏五言绝句其所自书诗曰:礼乐衣冠第,文章孔孟家。南山开寿域,东海酿流霞。其诗不书题,盖似贺日本人诗,书法亦飘逸可观矣。成功之诗,世所传者稀矣;然就此二首,而可知其概略)。七月,清主命内大臣达素、固山额真索洪纛(?)、章京赖塔等征剿成功(三朝实录)。成功至焦山,与诸将议曰:「瓜镇为金陵门户,须先破之」。乃令程应璠领右提督马信、前蜂镇统领余新等进夺谭家洲,遣材官张亮督善泅者斩断滚江龙(按滚江在,盖铁锁类也),进踞瓜洲上流,焚夺满洲木城。指挥既定,成功与中提督甘辉、左提督翁天佑、先锋镇杨祖直捣瓜洲。清操江朱衣祚、城守左云龙背港而阵;战未合,张亮已断滚江龙,对岸夹击,成功麾军大进。右武卫统领周全斌直破其阵,身中五矢,气弥锐,斩云龙;衣祚遁去。正兵镇韩英夺门登城树帜,全斌继入,鏖杀城兵。后提督万礼绕出洲后,歼残兵。以左镇刘猷守瓜洲、监纪推官柯平为江防。张煌言、杨朝栋、袁起振进取芜湖,遂涉扬子,趣镇江。清管效忠驰而攻,不动,留步兵守银山、骑兵当大路。成功及夜夺据之,陈而待明。清兵攻之雨射,成功发炮,佐以鼓,屋瓦悉震,清兵殊死战,郑兵益奋,清兵遂大败,效忠仅得逸,清镇江守将高谦、知府戴可进等降。成功登京岘山大飨士卒,令全斌、黄昭等守镇江,属邑皆下。煌言、朝栋招抚江南,起震、徐长春招抚江北,芜湖清守兵皆遁。甘辉曰:「瓜镇为南北咽喉,但坐镇此,则山东之师不下,据北固则两浙之路不通,南部不劳而定矣」。不听;率师薄金陵,檄四方。八月,至观音门,以黄安总督水师,守三河口。成功由凤仪门登陆,令诸舟列碇于江东门外,亲率骑兵逼城下,规壁垒(郑成功传)。造木栅,移诸将,安设大炮、地雷、云梯,欲以久困之(三朝实录);与五亲军屯岳庙山,留前锋镇、中冲镇于狮子山。甘辉进曰:「兵贵神速,彼未备,其势可乘矣;守御既固,恐难拔」。不听。退而叹曰:「此行吾不知死所」!既而清兵千骑薄前锋镇,镇将余新击败之;新遂轻敌不设备,军士捕鱼饮博,纵观优戏。清副将梁化凤侦如,穴城出凤仪门,衔枚复薄新营;新不及甲,仓皇出拒,遂就擒。成功遥惊炮声,急令翁天佑驰援,不及。清兵既败余新,以步卒数千捣成功中坚,骑兵数万绕山后,前后夹击,成功大败;前冲锋蓝衍、行军司马张英、后提督万礼、左武卫林胜、左虎卫陈魁、副将魏标、朴世用、洪复、督理户官潘赓昌(按本书脱昌字,今因前文补之)、锺仪卫等皆率部下力战,阵殁;惟左右提督、右虎卫、右冲锋、援剿后镇军独全,成功麾军急退。甘辉且战且走,至江,骑相属者纔三十;杀敌数百,马踬被执不屈,死最烈矣!九月,还师攻崇明不下,正兵镇王起凤伤炮死。十月,还岛,哭甘辉而后入;曰:「我从辉言不及此」!建祠祀死事者,以辉为第一(郑成功传。明清鬥记曰:「令甘辉、万礼长子继其家,其余死事者皆安慰其家」)。
  十四年庚子(清顺治十七年、日本万治三年),正月,驾在缅孟坑城外,诸臣相继降于清(行在阳秋)。四月,清平西王吴三桂上疏清主曰:「李定国、白文选等藉永历以鼓惑众心,请乘胜大举以净根株」。下政府速议(三朝实录)。五月,清主命将军达素、总督李率泰发满汉大兵讨成功。大船出漳州,小船出同安。令广东降将许隆、苏利等会岛上。成功以陈鹏督诸部守高崎,遏同安之师;郑泰出浯州,遮广东之师;自勒诸部扼海门,当漳州之兵;令陈尧策传令诸将,碇海中流,按军不动。令未毕,适风利,漳船俄迫海门,诸将相顾失措;清兵乘之,闽安侯周瑞共尧策战死焉。日向午,风转东,郑师得上流,泰旋师来会;成功亲手旗而兴,以巨舰横击;风大涛立,北人眩晕不能军,流尸蔽海。同安船师指高崎,陈鹏约降,饬所部勿动,清兵恃应舍船争进;副将陈蟒不与谋,麾其属兵曰:「事急矣,当决一死」!与殿兵镇陈璋合击,清兵陷于淖,死者十七八,获首领哈喇土星。成功诛鹏,以蟒代之。苏利等后至,见两路败衂,不战而去。达素还福州,自杀。竟成功之世,终不能覆岛焉(郑成功传。明清鬥记曰:「是役也,清降将徐耀亦诱陈崎,窃谋叛通信,及战海澄,北兵大逼成功船,成功危殆,诺将苦战得利,事平,夷耀、崎三族」)。六月,清浙江监察御史季振宜上书辨云南转饷縻费曰:「当先守御」。且曰:「郑逆为闽、浙、江南三省重患,今大兵入闽,捣其巢穴。夫彼之巢穴,固不止厦门、舟山等处,而船即其巢穴也。闽浙造船,且勿论其累民,而我之兵马乘风破浪,不顾万死以前驱,则性命全寄于篙师水手之手;倘逆贼奸细阳为应募,而我兵入其彀中,风水腾涌,弓刀莫施,可不为寒心哉!臣以为闽、浙、江南亦当先守御而后征剿」。清主谓:「奏内事情,关系重大,议政王贝勒大臣详察会议」。翰林学士折库纳疏陈八事,其一辨会议得失。八月,清主命都统宗室罗托为安南将军,统领大兵剿成功;遣内大臣爱星阿为定西将军,领大兵讨李定国。江南提督马逢知与成功交通,清主遣刑部侍郎尼满于江南,查审情实。九月,清江宁巡抚朱国治上疏:「郑逆未靖,欲破狡窟,先度形势:贼重负险坐待,我师远涉风涛,其劳逸不同;贼众熟识海险,我师弓马驰骋,其素习不同;我船较之贼舰,大小悬殊,其次取器用不同。军谓以守寓战,凡海边江口多设墩堠烟炮,使贼势困孤,众心必变,乘间攻之,自能擒魁献馘」。清主下议所司(三朝实录)。兹月,李定国与白文选入缅关疏请迎驾,不果(行在阳秋);败缅兵于瑞羊堡(明史稿)。十二月,清山西道御史余缙言:「浙西三面环海,而宁波一郡尤孤悬海上,往时以舟山为外藩,设师镇守,俾贼不敢捣帆直至,策至善也。迩来行间诸臣多倡捐弃之议,倘形胜之地,逆贼一旦据而有之,非近犯宁波,则远窥江左;应设一忠勇之将,重某事权,随机措置,更徙内地之兵增益营垒,以固疆圉。至杭、绍两境相对处,地名小门,其间江流甚溢,若于此严设防戍,安置炮台,令贼舟不能溯江入犯,则会城永无风鹤矣」。疏下部议(三朝实录)。
  十五年辛丑(清顺治十八年、日本宽文元年),正月,驾在孟坑城外。二月,文选又窃疏永历迎驾;永历玺书答之曰:「不五、六日,设浮桥而速去矣」。及期,缅人觉而断浮桥。大学士马吉翔、司礼监李国泰挟驾自重,从官或谋杀二人夺驾,事发觉,吉翔等诬奏杀之(行在阳秋)。成功自金陵丧败,地蹙军孤,永历蒙尘南裔,声问不通,存亡难详,然犹仿天佑天复故事,奉持正朔,将迁地谋恢复。先是,芝龙去台湾后,日本边民出没海上,递番据台;而红毛来借地于日本人,不可,绐曰:「愿假之才牛皮大,千金不惜」。许之;红夷乃丝剪牛皮而连绵,规画城地里许,曰:「是一牛之皮也」;遂据台地(郑成功传。清尤侗外国竹枝词咏吕宋曰:「当年失国一牛皮,何处天生金豆枝」。自注曰:「佛郎机以黄金求地如牛皮大盖屋,王许之,乃剪牛皮相续为四围,求地称此,筑城居之,遂灭吕宋」。某事与荷兰夺台湾相类,盖彼此传闻之异耳);与日本人约,岁分输鹿皮三万(香祖笔记)。红毛筑安平、赤嵌二城(郑成功传),以夹板船为犄角;虽兵不满千,南北土酋皆畏,听其约束(香祖笔记)。设市于镇城外,与商贾交易,杀土人不服者(郑成功传)。先是顺治甲寅,日本甲螺郭怀一谋遂荷兰人,事觉,怀一被杀于欧汪。欧汪在凤山县界。至是,日本甲螺何斌与红毛酋长有隙(香祖笔记),走厦门,为成功盛陈「台地沃野千里,为四省要害,横绝大海,实霸王之区」;且言其可取状。诸部皆难其险远,成功大喜何斌言。三月,扬帆至鹿耳门,门水浅沙胶,纔容数武;此时水适涨丈余,成功得便,战舰衔尾而进。红夷大惊,以为自天而下。成功引兵登陆,攻赤嵌城(参取郑成功传、台湾纪略),逼其酋归一堡;归一死守,攻之不克,环七鲲身逼之(郑成功传、香祖笔记)。五月,缅酋弟莽猛白弒兄代立,窃挟异志,绐百官渡河盟;既至,以兵围之,杀武官沐天波、马吉翔等凡四十二人,惟存永历及宫眷(明史稿、行在阳秋)。八月,定国再攻缅,将迎驾,复为所败;定国与文选皆引还(明史稿)。成功铜山将郭义、蔡禄降于清,劫张进,进不从而自杀。十月,清主弃市芝龙及其子孙在京者,杀无孑遗。命迁各省沿海居民,以绝郑氏应接(郑成功传)。莆田黄献臣着武经开宗,尝称芝龙曰:「我闽之有郑飞虹也,胸罗数万甲兵,气吞八九云梦,东南半壁,倚为长城。念楚、广、闽、浙烟水之区,乃鲸、鲵、鲛、鳄潜踪之薮,散家赀巨万,炼精卒数千。依水作营,鼓声偕涛声而夜发;临渊布阵,旌影合帆影以星驰。剪红夷群凶,褫天骄之魄于风霾,千里鱼虾收浪;歼大帽洞寇,犁夜郎之庭于雷击,五路草木飞花。出不意而擒魁奇,驱水深火热之惨;因敌谋而诛锺进,得随机应变之神;置死地而灭刘香,妙亡地能存之用。洪兵备忠肝义胆,当与先世之绩共勒千秋;康巡抚拚死获生,实藉将军之功永垂百世,十余年养兵,不费公家一粒;四五郡雕敝,全资搬运诸艘。大将军自保成功,拟修炼沙门,仿赤松遗意;圣天子轸恤民隐,重干城锁钥,舒南顾之忧。历数古今名将,靖国难、建奇勋,代不乏才;至若自给兵糈,解君忧、苏民困,千古一人而已!先生战功,未易殚述;聊掇一二,以励后学。自此而忠贞益笃,与国咸休,则在将军勉之耳」。其说在芝龙未降清之前,而颇寓规箴云(武经开宗)。芝龙所著兵书有经国雄略(华夷变态)。十一月,吴三桂入缅甸境,通信于缅酋,使送驾出降。十二月,进兵旧晚坡,文选降,缅酋遂内叛,挟永历及皇太后、皇后、太子、公主如三桂军,三桂以驾南还(行在阳秋)。李定国数谋迎驾,兵少粮乏而不果,逃于孟良;以缅与古刺、暹罗为世雠,窃通一国,约犄角;兵将发,谍者告以三桂执帝;定国躃踊号哭,自掷于地,愤郁致病,七日而死。二国之师至,失望而还。定国所葬地,春草不生,蛮人过之,跪拜而去(求野录)。兹月,成功复攻赤嵌城(郑成功传)。红毛势穷,以十余艘决战。成功用火攻,尽焚之(香祖笔记。明清鬥记云:「红毛列大舰五艘于岸头以御之,成功兵自船胁铳窗入,战而夺之。红毛船本是交易日本之船也,故一艘遁去长崎」。又曰:「红毛乞援于咬吧。咬吧兵将谋谓,捣厦门虚以救台湾,遂攻厦门;厦门留守洪旭等击而走之」);纵火于城板,归一终不降。成功使告之曰:「台湾,吾先人故地。地归吾,珍宝诸物我无贪之,汝悉载去」。于是归一降,送之还国。就居其城,改台湾为安平镇、赤嵌城为承天府,总曰东都。设府曰承天,县曰天兴、万年;土酋皆受约束。既而闻清朝迁界令下,叹曰:「沿海幅员上下数万里,尽委而弃之;令吾无得兹一块土,英雄无用武之地。然田庐为墟,坟墓无主,寡妇孤儿望哭天外,我如之何!但收拾余烬,息兵休农,以俟时至,犹未晚也」。于是制法律、兴学校、计丁庸、养老幼,台人大安(郑成功传)。初,芝龙之来往日本也,长崎尹末次劫政直与芝龙亲,故政直遣人交易漳州,途必泊台湾。及红毛据台湾,政直舶,夺货物,船人遁回;政直大怒。时有浪士滨田弥兵卫者,欲为政直报怨,假农民一百、耕具若干于政直,率其子弟扬帆诣台湾;诱红毛曰:「台地膏腴而民疏农桑事,往年尝约来而共土人垦辟,故赍来耕具耳」。兰人检船中,耒耜外无携寸铁,兰人不疑;延滨田父子三人诣赤嵌城,加此丹亲诘问来意。滨田父子窃怀匕首,俄起斩杀数十人。滨田素谙兰语,遂劫加比丹,责其无礼于日本。兰人将放铳,滨田曰:「杀我不利加比丹」!加比丹遂恐惧伏罪,请十倍货物以赎罪,且以爱子为质;滨田许之,满载宝货,拘甲螺子及红毛数人而还。末次以事白幕府,幕府有命称之,幽加比丹子于长崎狱。明年,加比丹来长崎谢过,质子已死于狱中,所拘兰人归之加比丹云(国史、鸠巢小说、长崎夜话草、华夷通商考。「加比丹」,国史作「钱罗留」,其说曰:「钱罗留犹言总兵」)。
  十六年壬寅(清圣祖康熙元年、日本宽文二年),正月,驾在滇都(行在阳秋)。兹月,清主殂,谥曰体天隆运英睿钦文大德弘功至仁纯孝章皇帝,庙号世祖;在位十有八年,寿二十四。遗诏立皇子玄烨为皇太子,释服即帝位,改元康熙;时年八岁,是为圣祖仁皇帝。清中和殿大学士巴泰曰:「上冲龄践祚,缵承丕绪,时明运已终,流氛肆虐,上应天顺人,命将出师,一战而克,奠鼎燕京,为天下生民主。王师所向,士女争迎,以次底定,虽士勇兵强,进止方略悉禀圣谟,海宇廓清,用成一统业,武功赫奕,蔑以加焉。且上以上圣之资,承纪纲颓败后,博采众谋,监于成宪,礼乐刑政,罔不粲然明备,期以明作惇大之道,建久安长治之基,彬彬乎有唐虞三代之风矣」(三朝实录)。二月,或谮忠勇侯陈霸于成功云,贰于清;成功令全斌讨之,霸不战而降于清(郑成功传)。四月,三桂尝令八旗将士等护永历。八旗将士三千将夺驾起兵,事发觉,三桂令人绞永历及太子,并杀八旗将士。是时忽大风霾,黄雾弥天,雷电交作,空中有二龙蜿蜓而逝,滇民无不悲悼焉(求野录)。初,魁楚、式耜等之推戴王也,太妃王氏曰:「吾儿仁柔,非拨乱才」;魁楚等固请而许之(明史稿)。每清兵至,王数出避,式耜苦谏不听;式耜蹉跌而死,中兴之业终不成矣(明季遗闻)。冥鸿氏曰:「帝以仁柔之资,际不可为之日,宗社板荡,豺虎纵横,怀、愍再辱,殒身贼手,天命既衰,人谋亦否,呜呼痛哉」(也是录序)!五月,成功病卒于台湾,年三十九。清郑亦邹曰:「自世祖章皇帝王天下,东南夏肄,所在除灭。成功起自诸生,当日落虞泉,而犹屈强海外,欲遂鲁阳之志。数十年之间,窃号永历,违命倡义,旌旃所指,关河响动,明室遗民,未或非之。夫河东赐姓,犹留虚号,天水高庙,亦拥空名,成功非踵事增华者耶」!台人以成功弟袭为护理(台湾纪略,「袭」作「世袭」)。成功尝令其子经居厦门;经颇耽声色,与乳媪奸生子。成功治家严正,闻之大怒,遣使谕郑泰杀经。诸部惊谓:「成功病革,必乱命,不可从;然子不可拒父、臣不可拒君,泰之于成功为兄行,兄拒弟可也」。克期将举事,未发,成功没。时清靖南王耿继茂、总督李率泰以成功死,遣人贻书于经招谕。经复书云:「日在鹭、铜,多荷指教(按鹭铜,鹭门、铜山也)。今承惠书,益赐谕诲,所言尚是游说之后谈也。思东宁偏隅,与夷落为伍,僻在海外,与版图渺不相关,何必足问。至贵国宽仁无比,远者不弃,其或然乎?然如方国安、孙可望等,岂非竭诚贵国者乎;而今何在?阁下倘以延揽英豪、休兵息民为念,即共饬部曲,互安边陲;羊陆故事,敢不勉承。若夫疆场之事,一彼一此,胜败之数,自有天在,得失难易,阁下自知,何烦予言」。泰窃包藏异心,与洪旭等议谓:「连年兵革,徙苦人民,不如往台;为桑梓计,且权与清通好」。请之经,经议照朝鲜事例而与清交。令杨来嘉启清,清主不报。经以全斌为五军都督、陈永华为谘议参军、冯锡范为侍卫,帅师往台;黄昭、萧拱辰奉袭拒经。台之诸部,窃持两端。十一月,昭会诸部攻经,大雾画冥,经众将溃;全斌力战,经射昭殪,而雾适消日明,昭众惊乱散去。经遂入台,收杀桂应菁、曹从龙,余置不问,待袭如初(郑成功传)。经遂嗣位。复室厦门,以翁天佑为转运使,任以厦门政。始建庙宇,兴市肆,设街衢(台湾纪略。按本书迭书癸卯岁者,衍文也)。
  清圣祖康熙二年癸卯(日本宽文三年),永历讣至于台湾;经犹奉明正朔,称永历十七年。去岁黄昭之图经也,郑泰实与其谋,且将导清兵;至是事露,经伪不知,托故入澄,过金门置酒,邀泰缢之;泰子缵绪、弟鸣骏亡降清。籍泰家,积赀累巨万(郑成功传。导清兵,据华夷变态)。初,成功以泰为户官,掌转运饷饷、诸洋贸易,其舶岁至日本长崎。至是经阅其货籍,所交易银货寄积长崎者犹多;因贻书长崎尹云:「乞泰所托贷,以为灭虏资」。鸣骏亦贻书长崎尹曰:「兄泰无罪,经杀而夺货。鸣骏将假清兵而讨经报雠,兄泰所托于贵地货,无付之经,而返赐我」。不报。后泰孙奎、鸣骏子按复奉书请之,于是长崎尹悉返给焉;龚二娘、黄熊守赍奎、按书并仪物来谢之(华夷变态)。泰党皆降于清。清主于是说意南征;遣人约红夷,合兵攻岛(郑成功传)。十月,继茂、率泰、满帅郎赛,合红夷出泉州,提督马得功出同安,黄梧、施琅出漳州(郑成功传、耿精忠传),经令全斌御之。斌驰艨艟奋击,往返如飞,红夷炮不能中,诸军不敢进,得功为斌所杀。既而大军麕至,众寡不敌,经退保铜山。清兵入岛堕城,略宝货妇女而去,两岛之民烂焉。十一月,杜辉降。十二月,寇云霄,为清王晋功所败。
  三年甲辰(日本宽文四年),三月,黄廷、周全斌、林顺等皆降,独永华、锡范等不改节。及经还台,庶政悉委永华。永华为政颇杂儒雅,与民休息。改东都为东宁府,升天兴、万年二县为州(郑成功传。东宁府,据台湾纪略);前后招纳诸省兵民以实之(台湾纪略)。分诸将土地,安居逸处,视无西意。
  四年乙巳(日本宽文五年),清提督旋琅疏请攻台,拜靖海将军;船至外洋,遭飓风,不克。清主招还琅、全斌于京,其余归降将驻之各省。
  八年己酉(日本宽文九年),清主命率泰及满贝勒明珠、蔡毓荣等至漳,令兴化知府慕天颜招谕经,文书往返;经答率泰书云:「盖闻佳兵不祥之器,其事好还,是以祸福无常倚、强弱无常势,恃德者兴、恃力者亡。曩岁思明之役,不佞深悯生民疾苦暴露,兵革连年不休,故遂全师而退;远绝大海,建国东宁,于版图疆域之外,别立乾坤。自以为休兵息民,可相安于无事矣。不谓阁下犹有意督过之,欲驱我叛将,再启兵端。岂未闻陈轸蛇足之喻,与养由基善息之说乎?夫苻坚寇晋,力非不强也;隋炀征辽;志非不勇也。此二事阁下之所明知也。况我之叛将逃卒,为先王抚养者二十余年,今其归清者非必尽忘旧恩而慕新荣也;不过惮波涛、恋乡土,为偷安计耳。阁下所以驱之东侵而不顾者,亦非必以才能为足恃、心迹为可信也;不过以若辈叵测,姑使前死,胜负无深论耳。今阁下待之之意,若辈亦习知之矣;而况大洋之中,昼夜无期,风雷变态,波浪不测!阁下两载以来,三举征帆,其劳费得失既已自知,岂非天意之昭昭者哉?所云夷、齐、田横等语,夷、齐千古高义,未易齿冷;即如田横,不过三齐一匹夫耳,犹如守义不屈,而况不佞世受国恩、恭承先训者乎!倘以东宁不受羁縻,则海外列国如日本、琉球、吕宋、广南,接近浙、闽,岂尽服属?倘以敝哨出没为虞,实缘贵旅临江,不得不遣舟侦逻。若夫休兵息民,以免生灵涂炭,仁人之言,敢不佩服。至于厚爵重禄,永世袭封,海外孤臣,无心及此。敬披口言,仰祈垂鉴」。其复明珠书云:「盖闻麟凤之姿,非藩篱所能囿;英雄之规,非游说所能惑。但属生民之主辅,宜以覆载为心,使跂行喙息咸润其泽;匹夫匹妇有不安其生者,君子耻之。顷自迁界以来,四省流离,万里丘墟,是以不谷不惮远隐,建国东宁;庶几寝兵息民,相安无事。自贵朝尚未忘情于我,以致海滨之民,流亡失所,心窃憾之!阁下衔命远来,欲为生灵造福,流亡复业,海宇奠安,为德建善;又陪使所传,有不削发登岸及置贸衣冠等语;言颇有绪,而台谕传未详悉,唯谆谆以迎敕为辞。事必前定,而后可以寡悔;言必前定,而后可以践述;丈夫相信于心,披腹见胆,磊磊落落,何必游移其说!特遣刑官柯平等面商妥当。不谷恭承先训,恪守丕基,必不弃先人之业,以图一时之利。唯是民生涂炭,恻焉在念,倘贵朝果以爱民为心,不谷不难降心相从,遵事大之礼。至通好之后,巡逻兵哨,自当调回。若夫沿海地方,俱属执事抚绥,非不谷所与焉。不尽之言,俱存敝使口中,惟阁下教之,俾实稽以闻」。经谓清朝必欲招附,不如准朝鲜事例,遣柯平、叶亨于清,再申前议;清主不报。而时渐无事,天子厌兵,故置而不问。于是经令宣毅前镇江胜等为游僥,往来岛上互市,沿海民因缘得利(郑成功传。按尚之信传曰:「兹岁经攻尚可喜,下东莞,可喜将迎降;于是将袭广东,可喜杀其臣金光以谢曰:我抗衡上国者光之为也」。而不记其月,他书亦无所见,附以俟后考)。
  十二年癸丑(日本延宝元年),先是,三桂奉世祖命取滇省也,以荡平功总统全师,镇守云南,窃怀独立志。而数战之余,以部下故旧散亡殆尽,所在雕敝,赋入不足;乃招致勇豪,讲习阵法,广通货财,完修军用。于是士马精强,府库殷富,士民翕然归附,强藩雄镇咸蒙笼络。去岁秋,其异图渐露;圣祖欲先发制之,以其有功不欲显正罪,特召之移镇关东。诏至,反谋益急;而患师出无名,称拜别故君陵易明衣冠,帅部下祭贵阳府永历冢,恸哭以动人心。托事故缓行期,激部将杀清使者(吴三桂传),还云南(华夷变态)。是岁十一月,遂据云南、四川、贵州以叛(十一月,据郑成功传)。清贵州提督李本深、陕西提督王辅臣从而叛,陷河东诸州郡;陕西总镇王屏藩据城为三桂西道主。于兹遣使台湾及清福建靖南王耿精忠,使各起兵。经、精忠皆通款,将合从而灭清。事闻,朝廷大震(参取吴三桂传、华夷变态。按三桂传,以经、精忠通款系明年三桂僣号后;然据明年甲寅正月三桂檄文及精忠传,在兹岁明矣,三桂传盖追记之耳;故今据二书而系兹岁)。
  十三年甲寅(吴氏伪利用元年、日本延宝二年),正月,三桂称拥立崇祯第三皇子即皇帝位,改元周启。檄四方曰:「本镇深叨明朝世爵,统镇山海关。一时李逆倡乱,聚贼百万,横行天下,旋寇京师。痛哉毅皇烈后之崩摧,惨矣东宫定藩之颠踣!文武瓦解,六宫纷乱,宗庙瞬忽丘墟,生灵流离涂炭;臣民侧目,莫敢谁何!普天之下,竟无仗义兴师、勤王讨贼,伤哉国运,夫复何言!本镇独居关外,矢尽兵穷,泪干有血,心痛无声!不得已,歃血订盟,许虏藩封,暂借夷兵十万,身为前驱,斩将入关,李贼遁逃。痛心若父重仇,冤不共戴,誓必亲擒贼帅,斩首太庙,以谢先帝之灵。幸而贼遁水消,渠魁授首,正欲择立嗣君,更承宗社,封藩割地,以谢夷人;不意狡虏遂再逆天背盟,乘我内虚,雄据燕都,窃我先朝神器,变我中国冠裳。方知拒虎进狼之非,莫挽抱薪救火之误。本镇刺心呕血,追悔无及!将欲反戈北遂,扫荡腥氛,适值周、田二皇亲密会太监王奉抱先皇三太子,年甫三岁(按庄烈帝第三子,定王兹炯也。祟祯十七年国变,年既十四;他无三岁皇子者矣。京城陷,帝崩时,三桂犹驻山海关,未入京,太监王承恩既殉死于煤山,三桂何得会承恩?檄文所言系诈伪,非事实也),刺股为记,寄命托孤,宗社是赖;姑饮泣隐忍,未敢轻举。以故避居穷壤,养晦待时,选将练兵,密图恢复,枕戈听漏,束马瞻星,磨砺兢惕者盖三十年矣。兹被夷君无道,奸邪高张,道义之儒,悉处下僚,斗筲之辈,咸居显职,君昏臣暗,吏酷官贪,水惨山愁,妇号子泣。以致彗星流陨,天怨于上;山崩土裂,地怨于下;鬻官卖爵,仕怨于朝;苛政横暴,民怨于乡;关税重征,商怨于涂;徭役频兴,工怨于肆。本镇仰观俯察,正当伐暴救民、顺天应人之日也。爰率文武臣士,共勷义举。卜取甲寅年正月元旦寅刻,恭奉三太子郊天、祭地,恭登大宝,建元周启,檄示俯闻,告庙兴师,刻期并发。移会总统兵马上将军耿、招讨大将军总统使世子郑等,调集水陆官兵三百六十万员,直捣燕山,长驱潞水,出铜驼于荆棘,照玉烛于金汤。义旗一举,响应万方,大快臣民之心,共雪天人之愤。振我神武,剪彼膻氛。宏启中兴之略,踊跃风雷;建尽万全之策,啸歌雨露。倘能洞悉时宜,随风归顺,则草木不损,鸡犬无惊。若有背顺从逆,恋目前之私恩,忘中原之故主,据险扼隘,抗我王师,即督铁骑亲征,捣巢覆穴,老稚不留,男女皆诛。若有儒生精谙兵法,奋拔岩谷,不妨献策军前,以佐股肱,自当量材优擢,无靳高爵厚封。共各省官员,果有洁己爱民、清廉素著者,仍留仕所;催征钱,封贮仓库,印信、册籍,赉解军前。其有未尽事宜,别颁条约,各宜凛遵告诫,毋致血染刃头。本镇幸甚,天下幸甚」(华夷变态)!三桂甫出湖南(吴三桂传、华夷变态),遂自僭大号,改常德府为行宫,筑坛行即位礼,告之天;毕,受文武贺,国号大周,改元利用。令其婿胡国柱共马宝镇成都,控搤滇、黔,通饷道;遣夏国相、李本深陷湖南,规进取;遣侄吴之茂破甘肃临巩,驻师陇右,谋据关中;侄吴世宾下广西,清定南王孙延龄及提督马雄降;马承荫攻广东,清平南王尚之信降(吴三桂传)。三月,耿精忠据福建,执清总督范承谟,杀建宁同知喻三畏以叛(郑成功传。精忠传系前年者误)。精忠,靖南王继茂子也,父卒袭爵;尝信谶文天子分身火耳之谣,谓火耳耿也,因久蓄异志。至是,遂从三桂叛;命将出仙霞岭,破金华、衢、严、徽诸州。时天下渐无事,士民忘兵,故精忠兵所向皆捷(耿精忠传)。驰骑传檄,七建皆降;授清提督王进功、海澄公黄芳度、海澄总兵赵得胜、漳浦总兵刘炎以伪官,使其臣黄镛于浙江(华夷变态)。圣祖遣和硕康亲王征福建、浙江,平南将军赖塔率大兵与耿军相持江上(耿精忠传。本书岁月不详,今始系于此)。四月,经檄四方曰:「中国之视夷狄,犹峨冠之视残履;故资冠于履,则莫不惋忿,沦夏于夷,则孰不感愧。凡在血气之伦,宁无羞恶之心。但运数使然,莫可奈何!是以犬豕余孽辄干闰位,遂使我明三百年之天下一旦胥沦为夷狄,岂尽无忠义之士哉?洪惟二祖列宗,丰功伟业,泽润民生,践土食毛,世承君德,即有亡国之祸,非有失道之主;而煤山龙驭,死守社稷,尤忠臣义士所椎心而感泣者也!狡虏徒以诈力夺我天下,窃据之后,为虐益深,烝淫之丑,上及骨肉,杀僇之惨,下逮狗彘;官方贪婪,役赋繁重,历观故元之政,未有败壤如今日之甚者!我先王忘家为国,抗夷于方张之际,固尝败之于海澄、败之于护国、败之于镇江、败之于思明,所至歼其名酋、擒其渠帅者,不可胜计。即予嗣位之初,亦尝败之于乌沙,斩其伪侯马德光;续以粮运不继,因退屯东宁,生聚教训者一十余年。庶几勾践之图,无隳先王之志。今者虏乱日甚,行事乖方,积恶已稔,天夺其魄,以致吴王倡义于滇南,耿王反正于闽中,平南、定南各怀观望,秦、蜀、楚、越莫不骚动,人望恢复之心,家思执棰之遂,正符廿八之谣,遂应大虎之谶,此正夷虏数穷之会、龚行天诛之日也。予组练百万,楼船数千,积如山,不可纪极。征帆北指,则燕齐可捣、辽海可跨,旋麾南向,则吴越可掇、闽粤可联;陆战而兕虎辟易,水攻而蛟龙震惊。所愿与同志之士,敦念故主之恩,上雪国家之仇,下救民生之祸,建桓文之伟业,垂青史之芳名。凡诸文武官吏,不论满、汉,有能以城邑兵马反正归附者,各照原职加阶委用;其有前系旧将中道离去者,悉赦不究,一体收录。方今以国事为重,不必以小嫌介意。间有奇才异能者,可赴军前投牒,量才擢叙。大师所过,秋毫无犯,非得罪社稷及抗我戎行者,一无所问。嘉与士民,同建匡复之勋,永快升平之乐。刊布直省,咸俾知闻」。其檄犹称永历正朔,而不用周启及利用伪号(华夷变态)。使礼官柯平入福州,报黄镛之来。是月,潮州总兵刘进忠以城降于精忠。精忠并清淑顺公沈瑞军,从其家于饶平(郑成功传。淑顺公,据华夷变态)。五月,精忠令得胜出兵,得胜不从而降经(郑成功传、耿精忠传);经授兴明伯左都督。经以陈永华为留守总制,率侍卫冯锡范、兵官陈绳武、吏官洪磊等奉永历正朔,渡海而西(郑成功传)。自经东迁,安逸日久,故兵甲钝敝,舟亦不多;精忠失望易侮(?),谓不如弃经而独进取。经从精忠请借漳、泉二府以募兵,精忠难之;于是耿、郑交恶(郑成功传、华夷变态)。锡范进取同安,守将张学尧降,经授荡卤伯左先锋;精忠始惧,遣都尉王进守泉州。进本清勇将,所谓老虎也,降耿而勇名稍衰。六月,进功子藩锡诱杀清泉州城守赖玉,逐进而降于经。经入泉,授藩锡指挥使,以其国事委锡范与绳武(郑成功传)。是月,三桂遣兵攻梧州。先是,琉球降日本萨州太守,而犹两属于清。其贡于清之途,东宁兵夺贡船,劫使人、囚士卒、略货物;琉球诉之萨州太守,太守白之江户。后东宁商船至长崎,长崎尹责东宁人,令纳银三百贯赎罪,以其银赠琉球。经不平,其岁止商舶不通长崎。适日本相马地方舶漂着东宁,东宁因囚而奴焉;经赎之,缮舟给衣粮归长崎。长崎尹白之江户,幕府称经厚谊,赐银附归船,且托以前所囚琉人还其国。兹月,东宁留守杨英牒长崎尹曰:「日本与本国通好,彼此如同一家,与琉球不同;日国之民即如吾民,飘风到此,自应送回,岂有受谢之理,可将原银送还。其琉球贡虏船在虏地,吾师自攻虏,孰辨为琉球之船?琉球并无一船来通、一书来说,而兴词投告,以致日国兜留我银,有伤邻谊,过自在彼。倘琉球有书来说,本藩亦不靳发还,敬将原银二千两付官商蔡绎,请为转启上将军」(华夷变态)。七月,清兵围进忠于潮州城,精忠不能救;进忠纳款于经,经授以定卤伯前提督,遣援剿左镇金汉臣率舟师援之。汉臣败,清兵攻急,进忠竭力守御。九月,精忠命王进与郑师争取泉州,以降将刘炎为犄角。十月,国轩及右虎卫许耀败于涂岭。三桂使礼曹周文骥平耿、郑之争。十一月,得胜、锡范、佑等致漳浦,炎降,遂援潮州,败清兵于黄岗(三藩纪事作「北岗」),围始解(郑成功传)。是月,经、精忠出兵战于兴化,互有杀伤;而以强敌未灭,内争非谋,从三桂议,解憾罢兵(华夷变态)。十二月,东宁六官筭丁钱,大征富民饷(郑成功传)。是岁清大兵屯于衢州,精忠将马九玉据九龙山与清军画江相守(耿精忠传)。清陕西总督张勇降于三桂,三桂将令勇与王辅臣共攻北京。先是圣祖令勇居陕西,兼守山海关;及三桂反,圣祖招西鞑靼兵,兵过关,勇伏兵掩杀。圣祖诘之,勇诡辞以对。至是,遂反于清。精忠将攻南京,与清兵大战于蒋山,有利。三桂遣兵向北京,战于平阳,败绩(华夷变态)。
  十四年乙卯(吴氏伪利用二年、日本延宝三年),正月,精忠遣使东宁议和,以枫亭为界,通好(郑成功传)、修婚(华夷变态)。二月,何佑攻饶平,获沈瑞(郑成功传);以瑞尚氏女婿,赦之,授以安定侯,犹令居饶平;之信托精忠与经通好。去岁,精忠取台、温二州;是月,清兵复之(华夷变态)。三月,经废清经略洪承畴祠,改祀黄道周、蔡道宪,窜承畴及杨明琅眷族百余口于鸡笼城(郑成功传)。承畴,三边总督,与清战,数有功;崇祯末降于清(明史),为翰林院大学士(三朝实录)。道宪字元白(明史),号江门(郑成功传),崇祯十年进士,为长沙推官。十六年张献忠陷武昌,长沙大震,及贼逼城,士民悉窜,道宪独拒守。贼绕城呼曰:「军中久知蔡推官名,速降,毋自苦」!道宪命卒射之毙。及总兵尹先民降,道宪遂被执。贼啖以官,释缚延之上座曰:「汝不降,将尽杀百姓」!道宪大哭曰:「愿速毁我,毋害我民」!贼知终不可夺,磔之,死时年二十九;赠太仆少卿,谥忠烈(明史)。明琅字质人,崇祯词林。煤山之变,乘马过梓宫,扬鞭指之曰:「此真亡国之君者也」(郑成功传)!去岁八月,精忠攻江西,下六府;是月,清兵复之(华夷变态)。五月,刘国轩入潮,与何佑、刘进忠等徇属邑未下者。清平南王尚可喜兵十余万尽锐来攻(按之信传,三桂之举兵也,之信幽父可喜,从三桂而叛;无几,可喜死,之信弟之孝不从兄,清朝拜之孝平南将军。然则此月出兵者,平南将军之孝也。然可喜之死,本传不详岁月,故今姑从某旧文),晨掩佑军,佑死战,国轩继之,大败之,斩首二万余,捕卤七千,辚藉而死者遍山谷。佑、国轩威名震于南粤(华夷变态曰:「是役也,阵斩平南王嫡子及三子,然之信传不载其名,无所考」)。六月,精忠与清战于台州,精忠将杨某叛而降于清,精忠失利。是月,经帅诸将围漳州。先是癸丑岁,东宁降将清海澄公黄梧卒于漳州,其子芳度权知军事;经之再至岛也,授劳度德化公前提督。芳度阳受命,阴通清,事泄,经率兵攻城,芳度与诸将分守四门(郑成功传)。清李正泰率兵来援,经击破之(华夷变态)。芳度令其兄芳泰突围入粤乞援,经四面环攻;芳度或遣轻锐袭郑壁,经掘长堑,为持久计,攻围凡六阅月(郑成功传)。八月,精忠将劫九玉清营得利(耿精忠传)。十月,芳度将吴淑及弟潜开门降,芳度苦战,遂投井死,不及粤援至纔三日(郑成功传。三日,据三藩纪事;成功传作「三月」,盖笔画误也),经兵势大盛。三桂谓事成附经以朝鲜,鲜人闻之,谓郑氏朝鲜六姓之一,恐至代而有国。又谓经阵中近多备鸟铳,军威改观,或日本为之声援乎?三桂又遣使朝鲜曰:「往年日本之攻朝鲜,先帝遣兵援之,朝鲜获全;今兴隆明室,以报旧恩」。鲜人惧清朝慊疑,窃杀三桂使以灭迹(华夷变态)。经入漳州,授淑平卤将军后提督、潜戎旗二镇;以黄氏父子贰,悉赤其族。圣祖赠芳度王爵,谥忠勇,世袭十二代。十二月:先是甲寅之变,漳州大乱,清巡海道陈启泰阖门二十余口一时死节,其临死从容谈论,不异平日,朝服遥拜阙,自经死。启泰,辽东人,字大来,谥忠烈。至是,经下诸属县,鼓吹备仪仗,以礼改葬之漳东(郑成功传)。兹岁,三桂率兵至湖广,将取荆州府城,城固不拔。广东高、雷、廉、琼四州降于三桂,三桂将与经合兵攻湖广(华夷变态)。王辅臣、张勇据守平凉(吴三桂传。按华夷变态曰:「九月,潮州捷音至;时漳州既平,于是经点兵十万、战舰千余,亲向广东」。然据成功传,九月漳州犹未平,经在阵中,月日恐必有一误。然他无所考证,姑附记以俟他日考证焉)。
  十五年丙辰(吴氏伪利用三年、日本延宝四年),二月,三桂兵至肇庆、韶州、碣石。三月,经遣国轩等率兵十万向广东,清总兵苗之秀、东莞守将张国勋诣国轩降,国轩进陷惠州,驻兵镇焉。三桂兵攻尚之信于桂州城,之信势屈;四月,降于三桂。三桂让惠州于经(华夷变态)。五月,精忠将刘应麟徇下江西瑞金、石城二县,密款于经;经授奉明伯前提督,令左武卫薛进思守二县(郑成功传)。汀州刘怀远孤立守州,至是,属经旗下。六月,经令国轩发舟师攻番人于香山澳(华夷变态)。澳,一名阿马港,在广东(采览异言);万历中,大西洋人来占之,崇天主教,岁输税五百金(池北偶谈)。日本庆长、元和间,岁遣使来贡(采览异言);及禁异教,止其来舶(国史)。后清李卫亦上疏清主,绝天主教,称日本禁其教云(西湖志)。八月,清和硕康亲王至衢,遥视九龙冈马九玉营垒,遣兵乘夜向九龙山;九玉亦适出兵,途相遏。清军连发大炮,山路狭隘,九玉不能遽退,精锐俱尽;清兵进焚寨,九玉遁去;兵抵仙霞岭,守者开关降。精忠将白显中据崇安关,为八闽、九江声援。康亲王招降显中副将范时荣、王镐等,显中孤立不能战,亦降于清。精忠所恃,九玉、显中、曾养性;九玉遁,显中降,养性所取郡县清兵克服,而其将相继多降于经,精忠故封尽入郑氏;精忠忧愤不知所出(耿精忠传)。始,精忠谋与郑氏并力,既而不协,清击其外,郑攻其内,前后跋疐,卒至于败(郑成功传)。康亲王压垒而阵,招谕令降;精忠知势既去,遂降(耿精忠传)。承谟为精忠所执既三岁,清兵之入闽也,精忠遂杀之。承谟,辽东人(郑成功传),号螺山,其父某事清世祖,官至太传。承谟幼以元勋子选充侍卫,迁侍读学士。圣祖亲政之始,为浙江巡抚,迁闽督抚。圣祖亲谕曰:「闽海氛未靖,地方困苦已极,为天下第一烦剧要地,卿廉能素着,故特倚任」。既到官,吏贪酷,苞苴公行,沿海兵火,民粮饷欠至半年,库银缺额百余万,兵名在而实亡,海天半壁,危如一线。及三桂起兵,讹言沸腾,人心汹汹。圣祖命精忠绾兵符,精忠入蓄祸心,遂借口操练兵马。承谟点定事宜疏请,诣精忠,讽谕以大义,遂欲出而巡视沿海,将佐诡辞裁抑。客说承谟曰:「因滇寇震楚,以备邻封为辞,出而扼上流」。承谟不从。精忠托事招承谟囚之,承谟誓死不屈。幽囚三年所作诗书之狱壁,摅慷慨愤懑情,其讥刺甚者,守者削去。没后,弟承勋等录而号书壁诗(书壁诗)。闽人祀之薛老峰下,谥忠贞(郑成功传)。圣祖以精忠既降,令康亲王率大兵攻经,精忠先驱(华夷变态)。十月,许耀拒清兵于乌龙江;耀沉湎酒色,且狃涂岭胜轻敌,战败。经以赵得胜、何佑代之(郑成功传)。十一月,经伏兵于乌龙江近山而袭清兵,清兵大败,斩获许多;福省闽安降附于经(华夷变态)。精忠旧将杨德(华夷变态作「精忠叔父耿四爷」)以邵武降于经,经授后劲镇,令吴淑守邵武。十二月,淑拒清兵于邵武城下,严霜指不能军;经召还淑,进忠宵遁(按本书「忠」作「思」,误),应麟奔死潮州(郑成功传)。
  十六年丁巳(吴氏伪利用四年、日本延宝五年),正月,赵得胜、何佑拒清兵于兴化城下,清纵反间,佑遂疑得胜;及战,不相援,故败绩。得胜孤军阵亡,佑遁泉州,兴化陷矣(郑成功传)。初,成功置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此时新任吏不得其人,乘军旅殷繁,收敛过刻,以富私家。于是粮运不给,兵士内乱,逃散遂不能军。且精忠以诡计离经诸将,汀州、兴化守将皆蒙嫌自杀。二月,泉、漳二州皆失,惠、潮二州亦扰乱,经遁入岛;谓民力尽矣,不如散兵休民、养威待时。令兵士去,兵士遁逃山谷,不降清,以待粮饷足。泉漳城兵窃通信,请攻城,经不许(华夷变态)。三月,清和硕康亲王数遣使招抚经,经不从。四月,经移诸降将于台;刘炎奔归清,磔于燕市(郑成功传)。五月:先是三桂之起兵也,尚之信幽父可喜,起兵应三桂;弟之孝不从兄,圣祖拜之孝平南将军。之信与经通好,后不相和,再降清,讨三桂将马承荫于广西。至是宽之信罪,袭父爵为平南亲王,讨孙延龄。无几,奸臣构成兄弟不和,至十九年,圣祖诛之信兄弟。初,之信之起兵也,有箕仙降云:「周郑交恶亡」。盖指不能□三桂与经,遂至亡也,其言果验(尚之信传。本书作丁丑岁者误矣)。六月,进忠降三桂,寻归清,磔死。国轩弃惠州入岛,七府一时溃(郑成功传)。八月,经募兵令何佑攻潮州,陷之(华夷变态),守将遁。清师既定浙东,下八闽,入两粤,精忠、之信相继叛去;孙延龄亦通款于清,三桂杀之。及经之还岛,三桂益失恃,清兵无东顾忧,并力西向。王辅臣、张勇弃平凉,皆陷于清;清兵乘势分兵五路指汉中、兴安。三桂渐老耄,军谋失机,所得州县以次渐失。王屏藩、吴之茂战败,屏藩自刎、之茂遁成都。秦省荡平,清师入蜀。夏国相、李本深规取楚地,入与清师相持洞庭湖,不能进取,士气渐沮。清将遗书于三桂诱降,三桂不从(吴三桂传)。
  十七年戊午(吴氏伪洪化元年、日本延宝六年),二月:去岁经战失利而入岛也,以军国事悉委国轩。至是国轩帅师攻陷玉洲、三叉河等诸堡,败援兵于江东桥,取石马,遂入镇,取湾杨树、马洲等诸堡。清总督郎廷相、嗣公黄芳世、都统胡免、宁海将军喇哈达、都统穆黑林、平南将军赖塔、副将朱志麟、姚公子、李阿哥、提督段应举等前后来援,皆败。国轩素有将略,行军略仿成功。至是承经委托,图报效,以寡兵纵横驰突,敌兵不能当其锋,遂取平和、漳平,应举走保海澄。六月,圣祖以接察吴兴祚为闽抚,逮郎廷相,以布政姚启圣为总督援澄。诸将高垒自固,不赴援,城陷,段应举自缢,总兵黄蓝巷战死于乱兵(华夷变态曰:「应举溺死,黄蓝不知其所之」);满汉兵亡失三万余。经褒国轩,晋爵武平伯征北将军、吴淑定西伯平北将军、何佑左武卫、林升右武卫、江胜左虎卫。时经兵势复盛,遂取长泰、同安。七月,国轩乘胜围梅勒雅大里于泉州,籍民为兵,徇下南安、永春等县。八月,清兵复漳平、长泰、平和等县。清学士李光地、平南将军赖塔、巡抚吴兴祚、提督杨捷、总兵林贤、耿精忠、黄镐、林子威水陆分路克期援泉。林贤等败楼船中镇萧琛水军于定海,经命宣毅后镇陈谅御之海山。国轩帅二十八镇兵还漳州,筑十九寨(郑成功传)。先是,三桂终失湖南,退据成都,李本深降于清。三桂驸马胡国柱有纨绔习,风流自喜,诗酒为娱,奇花怪石、棐几湘帘、服用玩好、茶铛博具,点缀于营垒之间;及清师压境,速谋归款。谋士争曰:「王以大任属将军足一动,则黔中断左臂,滇南援绝,荆、苏解体,王之全局俱败。且将军今日降、明日即诛矣。与某降之死,不若力战而死」。国柱不听。马宝亦争不得,乃驰告三桂。时值仲秋,三桂拥歌姬,与所嬖陈沅临轩玩月。闻国柱变,大呼曰:「吾事去矣」!即气噎仆地;急救之,不复苏矣。夏国相等立其孙世璠嗣伪位(吴三桂传)。陈初称圆圆,吴下女伶也;转入田皇亲家,三桂见而悦之(莲坡诗话),取而为妾。其屯兵山海也,李自成执三桂父襄,逼作书,令三桂降;三桂欲降,闻沅在襄所为自成夺去,大愤,乃遣使降清,求共讨贼,襄遂死于贼手(吴三桂传,按明季遗闻载三桂绝父书,其书陈君臣大义;而张斐评曰:「三桂将降贼,所遣中军脱归云,襄已死,圆圆为贼所污,三桂怒,乞师于清,其绝父书伪作之也」)。吴之举兵为沅也,既而为平西夫人,宠贵无比。三桂没后,不知其所终。梅村诗云:「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颜照汗青」(莲坡诗话)。外史氏曰:「当其稽首清廷,乞师讨贼,六军缟素,万姓同仇,便有明九庙神灵,一舒在天之愤,厥功非不伟也;而徒以耽情优伶,迭惑妖冶,而为此举,则岂志存君父者哉」(吴三桂传赞)?梅村,吴伟业也,崇祯进士,至宫詹学士,后仕于清(名家诗人小传);崇祯中阁臣品目有二十四气,以伟业为望气(两朝识小录)。三桂僣伪凡五年卒,年七十五。其初起兵也,人谓在兴隆明室,故所在响应,郑氏、耿、尚二王皆修好。及闻其南面自尊,建号改元,天下解体。且军兴以来,加税田亩,征催严迫,怨声四起,故所破州县,旋得旋失。而自穷极者欲,爱妾陈沅宠以专房,声色娱乐,不理军事,此其所以终败焉。世璠僣号云南,改元洪化,以五华山为宫城,以伪大学士夏国相为上柱国左丞相,以伪将军马宝为元帅。时圣祖命大将军多罗贝勒、大将军公图海两路进剿,云南大震。公图海纵反间,令疑马宝于世璠,且啖宝以利,宝降,磔于燕市(吴三桂传)。九月,清诸将既入漳,国轩帅二十一镇兵与清师决战于龙虎山。胡都统先合不利,启圣援之败。精忠故仇郑,亲督战,斩阵退者三人,援枪大呼而入,平南继之,破营十六,斩捕许多;国轩泅水遁(郑成功传、耿精忠传)。后无几,精忠复谋叛,俘至燕京,磔于市(耿精忠传)。十月,启圣遣人于岛招抚,经不从(郑成功传)。
  十八年己未(吴氏伪洪化二年、日本延宝七年),二月,援剿左镇陈谅败清兵于定海。十月,清兵攻吴淑于萧井寨,不克。十一月,淑压死于寨。启圣开第于漳州,曰「修来馆」,令降者华毂鲜衣炫煌于道路,以大招抚诱致(郑成功传)。
  十九年庚申(吴氏伪洪化三年、日本延宝八年),正月,清水师提督万正色及总兵陈龙、林贤、黄镐、杨嘉瑞帅舟师伐岛,经以左武卫林升为督师,援剿左镇陈谅、左虎卫江胜、楼船左镇朱天贵御之。望清兵,惮其众。升令数舟取水,众船随而溃去,朱天贵降于清。二月,国轩遁入岛,启圣乘虚复十九寨,诸镇多降;正色遂覆两岛。经率锡范、绳武等遁入台(郑成功传)。
  二十年辛酉(吴氏伪洪化四年、日本天和元年),正月,郑经卒于台湾。经,人材在中知之间(郑成功传),而仁厚颇得士民之心(华夷变态)。在位凡十九年,犹奉永历正朔、佩招讨大将军印,称世子,而实无所受命(郑成功传)。经之入岛也,委政子克,退闲居于洲仔尾,筑游观之地,峻宇雕墙、茂林嘉卉,极岛中之华丽,优游其间,而至卒岁(台湾纪略)。实非经子,本姓李氏,经妾林窃养之,经不知;及长,以永华女妻之。及经之西,委政永华,永华请克为监国。克严毅有成功风,诸弟畏之。迨经败东还,永华亦殁,以国付。及经死,诸弟扬言:「克非吾骨肉」;经母董氏命收克监国印,幽之别室,诸弟遂令人拉杀焉。董氏立经次子克塽,克塽尚幼,授国轩武平侯、锡范忠诚伯。董氏以永华有旧勋,尚礼待妻陈氏;陈氏乞出别室,旦夕哭临,及卒哭,整礼服从容缢死于柩前焉。董氏素不合于成功,而辛卯之难,匆忙逃出,犹怀姑神主而全焉,成功自是大敬畏之。去岁经逃入台也,责勉之,以不能兴隆先业。及经卒,经营后事;无几,卒(郑成功传)。九月,清大军攻云南,围世璠于五华城。既数阅月,城中樵苏不通,数出锐卒冲敌营,清军坚壁不动。至是,南门伪总管献城约举火,及期清兵齐进,火发,夏国相谓璠曰:「国君死社稷,王毋自辱」!逼令自缢。归杀其妻子,遂自杀。云南平焉。初,三桂之僣号也,衡山岳庙生白龟,大如钱,多灵异,三桂诣庙默祷,供舆地图,放龟视其所臻,龟蹒跚于长沙、衡、永间,既而纔从贵州至云南止,三放三同;三桂君臣相顾失色。至是,果如灵龟所示矣(吴三桂传)。
  二十一年壬戌(日本天和二年),十月:克塽继位以来,政出多门。启圣侦知之,诱台湾行人傅为霖令为内应;事泄,为霖等伏诛。沈瑞以谗屠其家;而瑞妻郑氏,礼官斌之女也,以故特释之,郑氏守义自杀(参取郑成功传、台湾纪略)。启圣遂疏荐万正色为陆路提督、施琅为水师提督,以图大举,期以明年。琅治兵平海(郑成功传。按本书康熙二十年系以琅治兵,而据香祖笔记,二十一年也;三藩纪事系二十年者,袭成功传误也。又按毛奇龄平台湾记序曰:「壬戌春奏凯京师」。据此,平台湾似在辛酉岁,姑记以俟后考矣)。
  二十二年癸亥(日本天和三年),三月,何佑城淡水(郑成功传)。六月,清大军发铜山(郑成功传、台湾纪略、香祖笔记。兹月之战,非一日事,当书干支。成功传以发铜山为乙亥,而以长历推,兹月辛丑朔,无乙亥,其余干支悉错误。台湾纪略书甲子,而事迹间与成功传少异,难并考,故概不系干支)。国轩守澎湖,督精兵二万余分守风柜尾、中心湾等屿;又令林升、丘辉、江胜、陈起明、王隆、吴潜等领众二万守鸡笼屿(郑成功传)。澎湖、妈祖、台屿上下炮城三座,风柜尾一座,四角山炮城一座,鸡笼山炮台一座,东西巅炮台一列四座,西南内外堑西屿头一列炮台四座,中心湾炮台一座,沿海小船可登岸者尽设短墙、置炮石,连绕三十余里,海舰星罗棋布(台湾纪略)。清师进兵于澎湖,琅令悉书将帅姓名于战舰,以审进退、正赏罚。两军将合,琅先令蓝理、曾诚等突战。南潮正涨,前锋数船分散,国轩乘之,杀伤过当。琅驰驾船赴援,理伤炮,琅亦伤焉。是夜舟停八罩,琅集诸将,申军令,总兵以下按以失律罪,令立功自赎(郑成功传),进取虎井屿。琅驾小舟,窃侦敌营还,誓师分兵进剿。左师直入鸡笼山。右师直入中心湾,中权分为八阵,每阵三垒。将军居中调度;将左者兴化镇吴英、金门镇陈龙、铜山镇陈昌,将右者平阳镇朱天贵、海坛镇林贤、厦门镇杨嘉瑞、提标中营罗士珍:旌旗蔽空,舳舻千里(台湾纪略)。清兵裹创疾战,国轩发火矢喷筒,燔焰怒张;朱天贵阵亡。清兵僇力夹击,自辰及申,兵势益励。林升、丘辉、江胜、陈起明、吴潜、王隆等战死,失战舰二百余艘,众多降。国轩知势不敌,急乘走舸从吼门逸去。澎湖既破,琅给降卒以衣米;禽获未及死者,医治而送还。于是台人心动,无固守志(郑成功传)。宁靖王朱术桂知事既去,叹曰:「予明室宗族,义不可辱」!具冠服拜天地祖宗,与台人从容别饮,以三印授克塽而自杀,五妾殉焉;台人悲之。国轩、锡范、佑、磊等奉克塽决归降计。七月,遣刘国昌、冯锡圭、陈梦炜赍延平王金印一、招讨大将军金印一、公侯伯将军银印五,籍土地府库军实,叩军门告降。澎湖素险,难以舶舟;至是,海适不扬波。八月,施琅统舟师至台湾受降(参取郑成功传、三藩纪事、台湾纪略)。克塽嗣位二年,犹奉永历正朔,是时年十五。自成功始起义迄克塽降,凡三世三十八年,而明正朔始尽于天壤之间矣。琅入台,失具牲币告成功庙曰:「琅起于卒伍,于君有鱼水之遇。中间微嫌,不图祸及骨肉,事至乖离!然分为雠敌,情犹君臣;而今奉天子威灵,见为清朝臣,不得辞灭国之举,此所以上忠朝廷、下谢父兄,公义私恩,何得两全」!语毕泪下。乃疏请经略台湾地方,且优待克塽及将帅;而后归之京师,帝诏授克塽汉军公(长崎夜话草云:「封东海王,赐第于京地」)、锡范汉军伯、国轩天津总兵、何佑梧州副将(郑成功传)。又诏以东宁复旧为台湾府,改二州设三县曰台湾、曰凤山、曰诸罗,设分巡道一员领之(香祖笔记曰:「隶福建布政使司」)。台湾县居中,辖四坊、十五里、九街、六乡。南为凤山县,自台湾府起至沙码碕头止,共五百三十里,辖六里、十四乡、二十余社。北为诸罗县,自台湾府起至鸡笼城止,共五千三百三十里,辖四里、十四乡、四大社。其兵防,分营凡十:安平镇三营、澎湖协镇二营、南北二营、左右中三营(台湾纪略)。至康熙末年,台郡水陆兵五千余,南北营各八百九十名(平台纪略)。其文教,设岁科二试以鼓励士民,府学入泮,县学入泮,各给饩有差。至康熙二十六年丁卯岁以后,福建乡试正额分别广一名,以待台湾之士;学成之日,与内地棘闱同较,得登榜;台民渐向文学之风(台湾纪略)。至是台湾荡平,民再康矣(郑成功传)。台湾灭而天下无事,诏息天下兵。然兵卒不给田亩,失生产。
  二十七年戊辰(日本元禄元年),吴三桂余殃扰乱。初,三桂姬妾有称八面观音、四面观音者,八面绝美,四面次之。及三桂之败,清将湖广、四川总督蔡某虏获二观音,献四面于帝,匿八面以自嬖焉。帝后知八面在蔡家,责之;蔡不得已,献八面,途病死,帝疑以为蔡杀之,遂囚蔡于满洲,蔡部兵大恚焉。兹岁五月,蔡部将冯龙率浪士数千诣湖广部院,诉曰:「今天下弭兵,军俸悉除,妻孥皆滨饥饿,请赐俸米,以得生活」。部院曰:「俸米之事,非我所预,诉之军门」。乃诉军门,军门不答。冯龙等怒骂曰:「皇帝惑一女子,辱大功巨,使吾辈饥困,尔等所为,亦仿之乎」!喧哗不已。军门骇,召布政使议之。冯龙遂毁门入,杀军门及布政使,直攻部院,部院一家歼焉。兵士以冯龙为将举兵,不日而取四府。山海群贼来附,遂掠七、八府,南京、杭州大震。诏发兵讨之。湖广贼陈化龙兵数十万与冯龙合,欲陷北京,势甚张。诏重发江南兵,纔得时平之(外国异闻)。
  三十九年庚辰(日本元禄十三年),帝想往事,尝谓:「成功明室遗臣,而非吾乱臣贼子也」;特诏令成功及子经丧归葬南安(郑成功传)。自台湾入清版图后,再有明遗民朱一贵乱。
  六十年辛丑(日本享保六年),一异僧来台湾,周游街巷;告民云:「兹岁将有大难;难至,惟户设香案,书『帝令』二字于黄纸小旗,铺之案,难庶可免矣」!言讫不知其所之。一贵,漳之长泰人,小名祖,尝来台湾饲鸭为生;而鸭旦暮出入,自能编队整伍,见者异焉。有奸慝经过,必杀鸭具馔,罄其欢。时承平日久,守土者不以吏治民生为意,防范疏阔,一贵心易之。兹春,凤山令缺,台郡太守王珍摄县篆,而收敛苛刻,奸慝毁其短?以摇民心。一贵窃与其所善黄殿、李勇、吴外、郑定瑞、汪飞虎、王金、全陈印等谋举兵(台湾军谈曰:「勇字子维,李文忠之裔」)。一贵自称明后裔,众遂推为元帅,招募俄得党数百人,旌帜书「大元帅朱」,起兵。四月,警报至邸,总兵官欧阳凯令游击周应龙剿之。一贵兵至槟榔林,泛防把总张文学迎战,一贵设计以寡兵败之;应龙不能救,一贵大掠而去。南路贼首杜君英(台湾军谈曰:「英父某,仕庄烈帝,死于明季乱。英时幼,母抱而遁,来往于台地。长而膂力绝人,常伤中国陆沉,因事而杀县令,入山中而聚兵」。又曰:「一贵尝叹曰:君英勇而寡谋;李勇有将才,然有沉湎癖;汪飞虎其勇无敌,而性懆智浅;国基、君论、福寿有才学而见机迟;其余碌碌不足数。恐大事终不成矣」)等望风皆应一贵,所在蜂起,攻陷庄社,共攻府。清兵与一贵等战赤山,大败。君英攻凤山县。台郡闻赤山败,大震,文武各遣家属夜遁,士民相率逃窜。欧阳凯出兵,一贵、君英僇力夹击。百总杨泰通贼,杀凯于阵中;副将许云、守备胡忠义、千总蒋子龙、游崇功、林文煌、李茂吉等苦战皆死,游击刘得紫被擒,水师中营张彦贤等扬帆遁去澎湖。五月,一贵、君英等遂陷台湾。一贵之乱起也,家家悉设香案,插「帝令」旗,如异僧教,清兵误以为百姓皆从贼,遂慌乱及于败。一贵、君英据府,同开府库,分掠金银,复开红毛楼。红毛楼,所谓赤嵌城也;郑氏锁闭以来,无启四十年。贼谓金窖,发之,炮枪铅铁,倚迭如山。一贵僭为伪王,岁号永和。时北路奸民赖池、张岳等陷诸罗县,杀营将罗万仓,斩首献一贵。一贵以全台既陷,大对群贼,置伪国师、太师、国侯、将军、都督等官,令郑定瑞、苏天威领兵三千镇守鹿耳门。浙闽总督觉罗满保闻台陷告变,且言星驰赴厦,促水师提督施世骠刻期出师,檄召南澳总兵蓝廷珍赴厦门。满保疾趋至厦门,施世骠舟既出港。先是,君英欲立其子会为王,众不服,立一贵。一贵出令禁淫略。戴穆夺民间妇女,一贵僇之。君英亦慝妇女于营中,一贵令出之。故君英怒而骄蹇,遂相攻。君英败,率贼数万走虎尾溪,剽略村舍。蓝廷珍到厦,总督大喜,与定方略,令总督水陆大军刻期进剿。六月,发铜山,到澎湖;会施世骠选善水者驾小舟于鹿耳门深港插标,记舟行路径,舟师进抵鹿耳门。苏天威据炮台发炮,又以小舟扼险;清先锋林亮等亦发炮击炮台,台上火药桶火发,天威兵溃。廷珍共前锋连樯并进入门,登岸夺炮台。天威逃入安平镇城,林亮等攻破之。施世骠军亦到安平。一贵出兵犯安平,廷珍击败之。一贵再遣李勇、吴外等率众数万驾牛车列阵首,复犯安平,大战复败,退入府治,不敢再至,沿岸列炮固守。西港仔民诣安平镇为乡导攻府,世骠然之,与廷珍谋。廷珍率水师进港登岸,回舟亦必死;遣兵战,大胜。廷珍进,直捣台郡。施世骠遣兵并力攻府治,一贵遁去,廷珍复府治,安民,报捷于满保。世骠登岸屯北较场,检杀获。六月,满保疏而闻捷。初,警报至京师也,帝恻然,谕台民曰:「汝等俱系内地民,非贼寇比,或迫饥寒、或不肖官员刻剥所致;若即就抚,自谅尔罪。前海贼占踞六十余年,犹且剿服不遗余孽;今匪类数人,又何能为?谕旨到时,改恶反正,不得执迷不悟,妄自取死」!至是,谕旨到台,满保檄传谕旨,安抚百姓。台郡既平,世骠、廷珍分遣大兵廓清南北二路。剿抚南路逃贼,收复凤山营,抚下淡水、大昆麓各处,南路皆平。别遣兵剿北路,刘得紫脱而来,是行与矣,大败贼,降者十之九,北路亦平。一贵逃走。有王仁和者,以一贵同乡,知其踪迹,欲捕一贵而自效;密告廷珍,许以授守备。闰六月,一贵率千人至沟尾庄,兵饥渐散去,遂索食于庄。仁和豫知一贵至,窃兴庄民杨旭、杨雄等谋,椎牛飨之,欺以乡壮相助,备馆舍而令宿,分遣从兵于民家,集乡壮佯为守护,潜以水灌贼炮。夜五更俄起,金鼓火炮齐鸣,一贵等仓皇失措,遂就擒。廷珍槛送厦门。元凶既擒,余党解散。尚有当日倡谋渠魁如陈福寿、刘国基、江君论及君英父子未就逮,满保令廷珍擒。国基等走匿在山中,廷珍遣人诱降;国基等至,廷珍好言慰藉优待,听其入山,阴令人为备,贼不悟,相踵而降。是月,捷报至京,总督以下荣恩有差。时台中疠疾盛行,将士死者多。八月,怪风暴雨,屋瓦悉飞,雨中流火条;水骤涨,所泊战舰击碎而上陆,拔树倒墙,百姓呼号。明日,郡无完宅,浮尸蔽江,于是发仓赈贷,以风灾上闻;朝廷发帑金赈恤。诸罗一县幸免风灾,而一贯余孽聚党劫掠。廷珍遣人擒斩,益访缉余孽,招来陈福寿留军中,待以家人礼,遂罗致君英父子。世骠于风灾时终夜露立,裂肌破面,惊悸疾作;至九月,遂卒于军。廷珍欺君英、福寿等以授官,舆而登舟送厦。满保奉旨,遣京师讯鞠。一贵、勇、外等凌迟处死,福筹及君英父子以就抚从宽弃市,其余擒诸贼亦伏法。至明年余孽未绝,台地叛乱相踵。
  雍正元年癸卯(日本享保八年),正月,逸贼杨合谋乘圣祖升遐,作乱犯郡县;廷珍擒获。二月,世宗登极,恩诏到台,台民欢呼,农商安业,不复思乱;奸慝之徒,恐惧革面。四月,千总何勉捉获贼王忠、刘富生、陈郡等,朱一贵孽党至是尽绝,台湾平矣。蓝鼎元论事宜云:「台地寇乱、兵疲后,民之憔悴极矣。然其土广而沃,易垦辟,饶物产,众利之所聚,但勿加之以刻剥,以实心行实政,一年而民志可安;二年而疆圉可固,三年而礼让可兴,生番化为熟番,熟番化为平民,而全台不久安长治,吾不信也。或谓弃之无聚民可也。是亦有说:疆域可开,有日辟,无日蹙,气运使然;既委而弃之,必有从而取之,如澎湖、南镇皆为海外荒陬,明初周德兴迁其民、虚其地,后皆为贼巢窟,闽广为之骚扰,至设兵戍守。台地古无人迹,至明中叶始知之;而明人不保,岛夷、盗贼后先窃踞,至为边患。比设郡县,始成乐郊。由此观之,可见有地不可无人。经营疆里,则为户口贡赋之区;废置空虚,则为盗贼祸乱之阶。众利之所存,人必趋矣。不归之民则归之番,不归之番则归之贼,即使内贼不生,野番不作,又恐寇自外来,将有日本、荷兰之患,不可不早为绸缪也」(平台纪略)。
  长孺曰:此志纪年,起明天启元年辛酉,而终清雍正元年癸卯。根据诸书,必期确实;而如其行文则会粹错综,务加删润,令其有次序。事虽专系郑氏,傍及华夷之隆替。凡一百有三年间,治乱盛衰兴废之故,天命人心去就之际,盖有略可观省者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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