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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子
  文子缵义十二卷(永乐大典本)
  
  元杜道坚撰。道坚字南谷,当涂人。武康计筹山升元观道士也。其始末无考。是书诸家书目亦罕著於录,惟考牟巘《陵阳集》有为道坚所作序。又别有计筹真率录序,称同微先生常主升元观席,德寿宫锡之宝翰,至今岁某甲道坚实来。上距祖君十二化,然才百年云云。案自高宗内禅居德寿宫时,下至景定壬戌,正一百年,则道坚当为理宗时人,而李道纯《久和集》序乃道坚所作,题大德丙午,则入元久矣。《文子》一书,自北魏以来,有李暹、徐灵府、朱元三家注,惟灵府注仅存,亦大半阙佚。道坚因所居计筹山有文子故迹,因注其书。凡自为说者题曰缵义,其馀裒辑众解,但总标曰旧说,不著姓名,颇嫌掠美。然杜预《左传集解》先有此例,朱子注四书已用之,亦无责於道坚也。自元以来,传本颇稀,独《永乐大典》尚载其文。其精诚、符言、上德、下德、微明、自然、上义七篇,首尾完备,惟道原、九守、道德、上仁、上礼五篇,原本失载。或修《永乐大典》之时已散佚不完欤?今检校原目次第,排录成帙,所阙之五篇,亦仍载其原文。厘为十有二卷,仍符隋、唐志《文子》旧数。书中字句与世传明代道潜堂刊本多所同异,其间文义两通者不可胜举。其显然讹脱者,如符言篇求为而宁,求为而治句,明刊本作无为,与上下文义全反;又知言不知上也,不知言知病也四句,明刊本无言字,於义难通;又时之去不可追而援也句,明刊本追字作足;又内在已者得句,明刊本内字作则;又夫气者可以道而制也句,明刊本夫字作二;又微明篇圣人见福於重关之内句,明刊本见字作先;又微言篇奇伎逃亡句,明刊本逃亡作天长;均讹误不可解。当以此本为正。又符言篇故能以众不胜成大胜者,惟圣者能之二句,明刊本脱下一句;又能成王者必德胜者也句,明刊本脱德字;又上义篇故天下可一也句,明刊本一字下衍人字;此类甚多,皆可以证传刻之误。盖道坚生当宋季,犹见诸家善本,故所载原文,皆可正後来讹误,不但注文明畅,足以宣通疑滞也。
  
  ----出《四库总目提要》
道原
  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惟象无形,窈窈冥冥,寂寥淡漠,不闻其声,吾强为之名,字之曰道。」夫道者:高不可极,深不可测,苞裹天地,禀受无形,原流泏泏,冲而不盈,浊以静之徐清。施之无劳,无所朝夕,表之不盈一握。约而能张,幽而能明,柔而能刚,含阴吐阳,而章三光。山以之高,渊以之深,兽以之走,鸟以之飞,麟以之游,凤以之翔,星历以之行。以亡取存,以卑取尊,以退取先。古者三皇,得道之统,立于中央,神与化游,以抚四方。是故,能天运地滞,轮转而无废,水流而不止,与物终始。风兴云蒸,雷声雨降,并应无穷,已雕已琢,还复于礼。无为为之而合乎生死,无为言之而通乎德,恬愉无矜而得乎和,有万不同而便乎生。和阴阳,节四时,调五行,润乎草木,浸乎金石,禽兽硕大,毫毛润泽,鸟卵不败,兽胎不殰。父无丧子之忧,兄无哭弟之哀,童子不孤,妇人不孀,虹霓不见,盗贼不行,含德之所致也。天常之道,生物而不有,成化而不宰,万物恃之而生,莫之知德;恃之而死,莫之能怨。收藏畜积而不加富,布施禀受而不益贫。忽兮恍溪,不可为象兮;恍兮忽兮,用不诎兮;窈兮冥兮,应化无形兮;遂兮通兮,不虚动兮,与刚柔卷舒兮,与阴阳俯仰兮。
  老子〔文子〕曰:大丈夫恬然无思,惔然无虑,以天为盖,以地为车,以四时为马,以阴阳为御,行乎无路,游乎无怠,出乎无门。以天为盖,则无所不覆也;以地为车,则无所不载也;四时为马,则无所不使也;阴阳为御,则无所不备也。是故疾而不摇,远而不劳,四支不动,聪明不损,而照见天下者,执道之要,观无穷之地也。故天下之事不可为也,因其自然而推之;万物之变不可救也,秉其要而归之。是以圣人内修其本,而不外饰其末,历其精神,偃其知见,故漠然无为而无不为也,无治而无不治也。所谓无为者,不先物为也;无治者,不易自然也;无不治者,因物之相然也。
  老子〔文子〕曰:「执道以御民者,事来而循之,物动而因之。万物之化,无不应也;百事之变,无不耦也。故道者,虚无、平易、清静、柔弱、纯粹素朴,此五者,道之形象也。虚无者,道之舍也;平易者,道之素也;清静者,道之鉴也;柔弱者,道之用也。反者,道之常也;柔者,道之刚也;弱者,道之强也;纯粹素朴者,道之干也。虚者,中无载也;平者,心无累也。嗜欲不载,虚之至也;无所好憎,平之至也;一而不变,静之至也;不与物杂,粹之至也;不忧不乐,德之至也。夫至人之治也,弃其聪明,灭其文章,依道废智,与民同出乎公。约其所守,寡其所求,去其诱慕,除其贵欲,损其思虑。约其所守即察,寡其所求即得,故以中制外,百事不废,中能得之则外能牧之。中之得也,五藏宁,思虑平,筋骨劲强,耳目聪明。大道坦坦,去身不远,求之远者,往而复返。
  老子〔文子〕曰:圣人妄乎治人,而在乎自理。贵忘乎势位,而在乎自得,自得天下得我矣;乐忘乎富贵,而在乎和,知大己而小天下,几无道矣。故曰:「至虚极也,守静笃也,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道者,陶冶万物,终始无形,寂然不动,大通混冥;深闳广大,不可为外;折毫剖芒,不可为内;无环堵之宇,而生有无之总名也。真人体之以虚无、平易、清静、柔弱、纯粹素朴,不与物杂,至德天地之道,故谓之真人。真人者,知大己而小天下,贵治身而贱治人,不以物滑和,不以欲乱情,隐其名姓,有道则隐,无道则见,为无为,事无事,知不知也。怀天道,包天心,嘘吸阴阳,吐故纳新,与阴俱闭,与阳俱开,与刚柔卷舒,与阴阳俯仰,与天同心,与道同体;无所乐,无所苦,无所喜,无所怒,万物玄同,无非无是。夫形伤乎寒暑燥湿之虐者,形究而神杜;神伤于喜怒思虑之患者,神尽而形有余。故真人用心复性,依神相扶,而得终始,是以其寝不梦,觉而不忧。
  孔子问道,老子曰: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摄汝知,正汝度,神将来舍,德将为汝容,道将为汝居。瞳兮,若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形若枯木;心若死灰,真其实知而不以曲故自持,恢恢无心可谋,「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老子〔文子〕曰:夫事生者,应变而动。变生于时,知时者,无常之行。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书者言之所生也,言出于智,智者不知,非常道也;名可名,非藏书者也。「多闻数穷,不如守中;绝学无忧,绝圣弃智,民利百倍。」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而应,智之动也;智与物接,而好憎生焉;好憎成形,而智出于外,不能反己,而天理灭矣。是故,圣人不以人易天,外与物化而内不失情,故通于道者,反于清静,究于物者,终于无为。以恬养智,以漠合神,即乎无门,循天者,与道游也;随人者,与俗交也:故圣人不以事滑天,不以欲乱情,不谋而当,不言而信,不虑而得,不为而成。是以,处上而民不重,居前而人不害,天下归之,奸邪畏之,以其无争于万物也,故莫敢与之争。
  老子〔文子〕曰:夫人从欲失性,动未尝正也,以治国则乱,以治身则秽,故不闻道者,无以反其性,不通物只,不能清静。原人之性无邪秽,久湛于物即易,易而忘其本即合于其若性。水之性欲清,沙石秽之;人之性欲平,嗜欲害之,唯圣人能遗物反己。是故,圣人不以智役物,不以欲滑和,其为乐不忻忻,其于忧不惋惋;是以,高而不危,安而不倾。故听善言便计,虽愚者知说之;称圣德高行,虽不肖者知慕之。说之者众,而用之者寡;慕之者多,而行之者少。所以然者:□于物而系于俗。故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欲而民自富,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欲而民自朴。」清静者,德之至也;柔弱者,道之用也;虚无恬愉者,万物之祖也:三者行则沦于无形。无形者,一之谓也。一者,无心合于天下也。布德不慨,用之不勤,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无形而有形生焉,无声而五音鸣焉,无味而五味形焉,无色而五色成焉,故有生于无,实生于虚。音之数不过五,五音之变,不可胜听也;味之数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色之数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音者,宫立而五音形矣。故一之理,施于四海;一之嘏,察于天地。其全也,敦兮其若朴;其散也,浑兮其若浊。浊而徐清,冲而徐盈,淡然若大海,泛兮若浮云,若无而有,若亡而存。
  老子〔文子〕曰:万物之总,皆阅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门,故圣人一度循轨,不变其故,不易其常,放准循绳,曲因其直,直因其常。夫喜怒者,到之邪也;忧悲者,德之失也;好憎者,心之过也;嗜欲者,生之累也。人大怒破阴,大喜坠阳,薄气发暗,惊怖为狂,忧悲焦心,疾乃成积,人能除此五者,即合于神明。神明者,得其内也。得其内者,五藏宁,思虑平,耳目聪明,筋骨劲强,疏达而不悖,坚强而不匮,无所太过,无所不逮。天下莫柔若于水;水为道也,广不可极,深不可测,长极无穷,远沦无涯,息耗减益,过于不訾,上天为雨露,下地为润泽,万物不得不生,百事不得不成,大苞群生而不费,行不可得而穷极,微不可得而把握,击之不创,刺之不伤,斩之不断,灼之不熏,绰约流循而可靡散,利贯金石,强沦天下,有余不足,任天下取与,禀受万物而无所失后,无私无公,与天地洪同,是谓至德。夫水所以能成其至德者,以其绰约润滑也,故曰:「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于无间。」夫无形者,物之太祖;无音者,类之大宗;真人者,通于灵府,与造化者为人,执玄德于心,而化驰如神。是故,不道之道,芒乎大哉,未发号施令而移风易俗,其唯心行也。万物有所生而独如其根,百事有所出而独守其门,故能穷无穷,极无极,照物而不眩,响应而不知。
  老子〔文子〕曰:夫德道者,志弱而事强,心虚而应当。志弱者,柔毳安静,藏于不取,行于不能,淡然无为,动不失时,故「贵必以贱为本,高必以下为基。」托小以包大,在中以制外,行柔而刚,力无不胜,敌无不陵,应化揆时,莫能害之。欲刚者,必以柔守之;欲强者,必以弱保之。积柔即刚,积弱即强,观其所积,以知存亡。强胜不若己者,至于若己者而格,柔胜出于己只,其力不可量,故「兵强即灭,木强即折。」革强即裂,齿坚于舌而先毙,故「柔弱者,生之干也;坚强者,死之徒也。」先唱者穷之路,后动者达之原。夫执道以耦变,先亦制后,后亦制先,何即?不知所以制人,人亦不能制也。所谓后者,调其数而合其时,时之变,则间不容息,先之则太过,后之则不及。日回月周,时不与人游,故圣人不贵尺之璧,而贵寸之阴。时难得而易失,故圣人随时而举事,因资而立功,守清道,拘雌节,因循而应变,常后而不先,柔弱以静,安徐以定,功大靡坚,不能与争也。
  老子〔文子〕曰:机械之心藏于中,即纯白之不粹,神德不全于身者,不知何远之能怀;欲害之心忘乎中者,即饥虎可尾也,而况于人乎?体道者,佚而不穷;任数者,劳而无功。夫法刻刑诛者,非帝王之业也;棰策繁用者,非致远之御也。好憎繁多,祸乃相随。故先王之法非所作也,所因也;其禁诛非所为也,所守也,故能因即大,作即细;能守即固,为即败。夫任耳目以听视者,劳心而不明;以智虑为治者,苦心而无功。任一人之材难以至治,一人之能不足以治三亩之宅,循道理之数,因天地自然,即六合不足均也。听失于非誉,目淫于彩色,礼亶不足以放爱,诚心可以怀远。故兵莫憯乎志,莫邪为下;冠莫大于阴阳,而枹鼓为细。所谓大冠伏尸不言节,中冠藏于山,小冠遁于民间。故曰:「民多智能,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去彼取此,天殃不起,「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德。」夫无形大,有形细;无形多,有形少;无形强,有形弱;无形实,有形虚,有形者遂事也,无形者作始也。遂事者,成器也;作始者,朴也。有形则有声,无形则无声;有形产于无形,故无形者,有形知始也。广厚有名,有名者贵全也;俭薄无名,无名者贱轻也。殷富有名,有名尊宠也;贫寡无名,无名者卑辱;雄牡有名,有名者章明也;雌牝无名,无名者隐约也;有余者有名,有名者高贤也;不足者无名,无名者任下也;有功即有名,无功即无名,有名产于无名,无名者有名之母也。夫道,「有无相生也,难易相成也。」是以,圣人执道虚静、微妙以成其德。故有道即有德,有德即有功,有功即有名,有名即复归于道,功名长久,终身无咎。王公有功名,孤寡无功名,故曰:「圣人自谓孤寡。」归其根本,功成而不有,故有功以为利,无名以为用。古者民童蒙,不知东西,貌不离情,言不出行,行出无容,言而不文。其衣暖而无采,其兵钝而无刃,行蹎蹎,视瞑瞑,凿井而饮,耕田而食,不布施,不求德,高下不相倾,长短不相形,风齐于俗可随也,事周于能易为也,矜伪以惑世,轲行以迷众,圣人不以为民俗。
精诚
  老子〔文子〕曰:天致其高,地致其厚,日月照,列星朗,阴阳和,非有为焉,正其道而物自然。阴阳四时,非生万物也;雨露时降,非养草木也。神明接,阴阳和,万物生矣。夫道者,藏精于内,栖神于心,静漠恬惔,悦穆胸中,廓然无形,寂然无声。官府若无事,朝廷若无人,无隐士,无逸民,无劳役,无冤刑,天下莫不仰上之德,象主之旨,绝国殊俗,莫不重译而至,非家至而人见之也,推其诚心,施之天下而已。故赏善罚暴者,正令也;其所以能行者,精诚也。令虽明不能独行,必待精诚,故总道以被民而民弗从者,精诚弗至也。
  老子〔文子〕曰:天设日月,列星辰,张四时,调阴阳;日以暴之,夜以息之,风以干之,雨露以濡之。其生物也,莫见其所养而万物长;其杀物也,莫见其所丧而万物亡,此谓神明。是故,圣人象之。其起福也,不见其所以而福起;其除祸也,不见其所由而祸除。稽之不得,察之不虚,日计不足,岁计有余,寂然无声,一言而大动天下,是以天心动化者也。故精诚内形,气动于天,景星见,黄龙下,凤凰至,醴泉出,嘉谷生,河不满溢,海不波涌;逆天暴物,即日月薄蚀,五星失行,四时相乘,昼冥宵光,山崩川涸,冬雷夏霜。天之与人,有以相通,故国之殂亡也,天文变,世俗乱,虹霓见。万物有以相连,精气有以相薄,故神明之事,不可以智巧为也,不可以强力致也。大人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与鬼神合灵,与四时合信,怀天心,抱地气,执冲含和,不下堂而行四海,变易习俗,民化迁善,若出诸己,能以神化者也。
  老子〔文子〕曰:夫人道者,全性保真,不亏其身,遭急迫难,精通乎天,若乃未始出其宗者,何为而不成;死生同域,不可胁凌,又况官天地,府万物,返造化,含至和,而己未尝死者也。精诚形乎内,而外愈于人心,此不传之道也。圣人在上,怀道而不言,泽及万民,故不言之教,芒乎大哉!君臣乖心,倍谲见乎天,神气相应征矣,此谓不言之辨,不道之道也。夫召远者,使无为焉;亲近者,言无事焉。唯夜行者能有之,故「却走马以粪」,车轨不接于远方之外,是谓坐驰陆沉。夫天道无私就也,无私去也,能者有余,拙者不足,顺之者利,逆之者凶。是故,以智为治者,难以持国;唯同乎大和而持自然应者,为能有之。
  老子〔文子〕曰:夫道之与德,若韦之与革,远之即近,近之即疏,稽之不得,察之不虚。是故,圣人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万物而不伤。其得之也,乃失之也;其失之也,乃得之也,故通于大和者,暗若醇醉而甘卧以游其中,若未始出其宗,是谓大通,此假不用能成其用也。
  老子〔文子〕曰:昔黄帝之治天下,调日月之行,治阴阳之气,节四时之度,正律历之数,别男女,明上下,使强不掩弱,众不暴寡,民保命而不夭,岁时熟而不凶,百官正而无私,上下调而无尤,法令明而不暗,辅佐公而不阿,田者让畔,道不拾遗,市不预贾,故于此时,日月星辰不失其行,风雨时节,五谷丰昌,凤凰翔于庭,麒麟游于郊。虑牺氏之王天下也,枕石寝绳,杀秋约冬,负方州,抱员天。阴阳所拥、沈滞不通者,穷理之;逆气戾物、伤民厚积者,绝止之。其民童蒙不知东西,视瞑瞑,行蹎蹎,侗然自得,莫知其所由,浮游泛然,不知所本,自养不知所如往;当此之时,禽兽虫蛇无不怀其爪牙,藏其螫毒,功揆天地。至黄帝要缪乎太祖之下,然而不章其功,不扬其名,隐真人之道,以从天地之固然,何即?道德上通,而智故消灭也。
  老子〔文子〕曰:天不定,日月无所载;地不定,草木无所立;身不宁,是非无所形。是故,有真人而后有真智,其所持者不明,何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与?积惠重货,使万民欣欣,人乐其生者,仁也;举大功,显令名,体君臣,正上下,明亲疏,存危国,继绝世,立无后者,义也;闭九窍,藏志意,弃聪明,反无识,芒然仿佯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际,含阴吐阳而与万物同和者,德也;是故,道散而为德,德溢而为仁义,仁义立而道德废矣。
  老子〔文子〕曰:神越者言华,德荡者行伪。至精芒乎中,而言行观乎外,此不免以身役物也。精有愁尽而行无穷极,所守不定而外淫于世俗之风。是故,圣人内修道术而不外饰仁义,知九窍四肢之宜,而游乎精神之和,此圣人之游也。
  老子〔文子〕曰:若夫圣人之游也,即动乎至虚,游心乎大无,驰于方外,行于无门,听于无声,视于无形,不拘于世,不系于俗。故圣人所以动天下者,真人不过,贤人所以矫世俗者,圣人不观。夫人拘于世俗,必形系而神泄,故不免于累,使我可拘系者,必其命自有外者矣。
  老子〔文子〕曰:人主之思,神不驰于胸中,智不出于四域,怀其仁诚之心,甘雨以时,五谷蕃殖,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月省时考,终岁献贡;养民以公,威厉不诫,法省不烦,教化如神,法宽刑缓,囹圄空虚,天下一俗,莫怀奸心,此圣人之恩也。夫上好取而无量,即下贪功而无让,民贫苦而分争生,事力劳而无功,智诈萌生,盗贼滋彰,上下相怨,号令不行,夫水浊者鱼[口捡去手],政苛者民乱,上多欲即下多诈,上烦扰即下不定,上多求即下交争,不治其本而救之于末,无以异于凿渠而止水,抱薪而救火。圣人事省而治,求寡而赡,不施而仁,不言而信,不求而得,不为而成,怀自然,保至真,抱道推诚,天下从之如响之应声,影之象形,所修者本也。
  老子〔文子〕曰:精神越于外,智虑荡于内者,不能治形,神之所用者远,则所遗者近。故「不出于户,以知天下;不窥于牖,以知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此言精诚发于内,神气动于天也。
  老子〔文子〕曰:冬日之阳,夏日之阴,万物归之而莫之使,极自然至精之感,弗召自来,不去而往,窈窈冥冥,不知所为者而功自成;待目而照见,待言而使命,其于治难矣。皋陶喑而为大理,天下无虐刑,何贵乎言者也;师旷瞽而为太宰,晋国无乱政,何贵乎见者也;不言之令,不视之见,圣人所以为师也。民之化上,不从其言,从其所行,故人君好勇,弗使斗争而国家多难,其渐必有劫杀之乱矣;人君好色,弗使风议而国家昏乱,其积至于淫[水失]之难矣,故圣人精诚别于内,好憎明于外,出言以副情,发号以明指。是故,刑罚不足以移风,杀戮不足以禁奸,唯神化为贵,精至为神,精之所动,若春气之生,秋气之杀。故君子者,其犹射者也,于此毫末,于彼寻丈矣!故理人者,慎所以感之。
  老子〔文子〕曰:悬法设赏而不能移风易俗者,诚心不抱也,故听其音则知其风,观其乐即知其俗,见其俗即知其化。夫抱真效诚者,感动天地,神逾方外,令行禁止,诚通其道而达其意,虽无一言,天下万民、禽兽、鬼神与之变化。故太上神化,其次使不得为非,其下赏贤而罚暴。
  老子〔文子〕曰:大道无为,无为即为有,无有者不居也,不居者即处无形,无形者不动,不动者无言也,无言者即静而无声无形;无声无形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是谓微妙,是谓至神,「绵绵若存,是谓天地之根。」道无形无声,故圣人强为之形,以一字为名,天地之道。大以小为本,多以少为始,天子以天地为品,以万物为资,功德至大,势名至贵,二德之美与天地配,故不可不轨大道以为天下母。
  老子〔文子〕曰:赈穷补急则名生,起利除害即功成,世无灾害,虽圣无所施其德,上下和睦,虽贤无所立其功。故至人之治,含德抱道,推诚乐施,无穷之智,寝说而不言,天下莫贵其不言者,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也。」着于竹帛,镂于金石,可传于人者,皆其粗也。三皇五帝三王,殊事而同心,异路而同归。末世之学者,不知道之所体一,德之所总要,取成事之迹,跪坐而言之,虽博学多闻,不免于乱。
  老子〔文子〕曰:心之精者,可以神化,而不可说道。圣人不降席而匡天下,情甚于[言枭]呼,故同言而信,信在言前也;同令而行,诚在令外也。圣人在上,民化如神,情以先之,动于上不应于下者,情令殊也。三月婴儿未知利害,而慈母爱之愈笃者,情也。故言之用者变,变乎小哉;不言之用者变,变乎大哉。信君子之言,忠君子之意,忠信形于内,感动应乎外,贤圣之化也。
  老子〔文子〕曰:子之死父,臣之死君,非出死以求名也,恩心藏于中而不违其难也。君子之憯怛非正为也,自中出者也,亦察其所行,圣人不惭于景,君子慎其独也,舍近期远,塞矣。故圣人在上,则民乐其治;在下,则民慕其意,志不忘乎欲利人也。
  老子〔文子〕曰:勇士一呼,三军皆辟,其出之诚也;唱而不和,意而不载,中必有不合者也。不下席而匡天下者,求诸己也,故说之所不至者,容貌至焉,容貌所不至者,感忽至焉,感乎心发而成形,精之至者可形接,不可以照期。
  老子〔文子〕曰:言有宗,事有本,失其宗本,伎能虽多,不如寡言。害众者倕而使断其指,以明大巧之不可为也,故匠人智为,不以能以时,闭不知闭也,故必杜而后开。
  老子〔文子〕曰:圣人之从事也,所由异路而同归,存亡定倾若一,志不忘乎欲利人也。故秦、楚、燕、魏之歌,异声而皆乐也,九夷、八狄之哭,异声而皆哀。夫歌者乐之征也,哭者哀之效也,愔于中,发于外,故在所以感之矣。圣人之心,日夜不忘乎欲利人,其泽之所及亦远矣。
  老子〔文子〕曰:人无为而治,有为也即伤。无为而治者,为无为,为者不能无为也,不能无为者,不能有为也。人无言而神,有言也即伤。无言而神者,载无言,则伤有神之神者。
  文子曰:「名可强立,功可强成。昔南荣[走朱]耻圣道而独亡于己,南见老子,受教一言,精神晓灵,屯闵条达,勤苦十日不食,如享太牢,是以明照海内,名立后世,智略天地,察分秋毫,称誉华语,至今不休,此谓名可强立也。故田者不强,囷仓不满;官御不励,诚心不精;将相不强,功烈不成,王侯懈怠,后世无名。至人潜行,譬犹雷霆之藏也,随时而举事,因资而立功,进退无难,无所不通。夫至人精诚内形,德流四方,见天下有利也,喜而不忘;天下有害也,怵若有丧。夫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故忧以天下,乐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圣人之法,始于不可见,终于不可极,处于不倾之地,积于不尽之仓,载于不竭之府;出令如流水之原,使民于不争之官,开必得之门,不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处不可久,不行不可复。大人行可说之政,而人莫不顺其命,命顺则从,小而致大,命逆则以善为害,以成为败。夫所谓大丈夫者,内强而外明,内强如天地,外明如日月,天地无不覆载,日月无不照明。大人以善示人,不变其故,不易其常,天下听令,如草从风,政失于春,岁星盈缩,不居其常;政失于夏,荧惑逆行;政失于秋,太白不当,出入无常;政失于冬,辰星不效其乡,四时失政,镇星摇荡,日月见谪,五星悖乱,慧星出。春政不失,禾黍滋;夏政不失,雨降时;秋政不失,民殷昌;冬政不失,国家宁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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