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科幻小说>> Ni Kuang   China   现代中国   (May 30, 1935 AD)
筆友
  第一部:快見面的筆友
  第二部:出色之極的信件
  第三部:一個大軍事基地
  第四部:根本沒有這個人
  第五部:冒險入基地
  第六部:主理亞洲最大電腦
  第七部:電腦活了!
  第八部:電腦的愛情
第一部:快見面的筆友
  有很多難志上,都有“微求筆友”這一欄。
  筆友不如是誰首先想出來的玩意兒,但不論是誰首創的,首創者一定是一個對心理學有極其深刻矸究的人。
  人是喜歡想像的,人的想像力,甚至無窮無盡,而且憑通信來交朋友,就可以使人的想像力有發揮的餘地。
  兩個人,本來是絶不相識的,但是可以通過寫信而變成相識,當他們相互之間,瞭解得十分深刻之際,他們就算是面對着面,卻仍然可以不知對方就是自己的朋友,這又可以滿足人的掩蔽心理。
  人長喜歡公開自己心中的話,但同時又希望沒有人知道自己是甚麽人的。
  許多無目的的犯罪,犯罪者就是基於這一點心理而從事犯罪的。
  而正因為通信的另一方,可能根本不能和自己見面,所以筆友之間的“交談”,有時反倒比天天見面的朋友更來得坦白。
  最喜歡交筆友的年齡,當然和一個人最喜歡幻想的年齡是有關的:根據統計,大約呈十五歲到十八歲左右。
  而高彩虹全年剛好十六足歲。
  高彩虹是妻子的表妹,我結婚那一年,她還是跳跳蹦蹦,衹喜歡吃冰琪琳和汽水的小女孩,但是幾年一過,當她穿起高跟鞋、旗袍,眼睛上塗得五顔六色之際,你是絶不能將她和幾年前的小女孩聯繫在一起的了。
  彩虹的生性恨活潑,一切流行的東西都會,她也喜歡交筆友。
  我和彩虹見面的機會並不多。
  我是她的表姐夫,她見了我多少有點拘謹;找猜想她不怎麽高與見到我,但是她和她的表姐倒是感惰十分好的。
  那一天,彩虹竟然破例走到我的面前,我正在場臺上看報紙。
  這幾天的天氣,很不正常,悶而濕熱,在鼕天有都樣的天氣,真是怪事。
  彩虹來到了我的身前,叫了我一聲。
  我嚮她笑了笑,道:“你來了麽?吃了飯再走,和你表姐多玩一會。”
  我和她之間,似乎衹有那幾句話可以說,而在經常,她一定是高高興興地答應着,轉身走了開去。
  可是今天,她的態度都有對不尋常。
  她又叫了我一聲,然後道:“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表姐夫。”
  我放下了報紙,道:“有甚麽事,你衹管說好了!”
  她臉上紅了一下,神情十分靦腆,道:“表姐夫,我有一個朋友,明天要來見我。”
  她的詁,聽來實在是沒頭沒腦的,她有一個朋友,明天要來見她,都和我有甚麽關係?
  為甚麽要找我來商量?
  但是我都沒有說甚麽,衹是微笑着鼓勵她說下去。
  彩虹繼續道:“我從來沒有見遇他,表姐夫,我們是在信上認識的。”
  “噢,是筆友。”
  我明白了。
  “是的,是筆友。”
  彩虹道。
  “彩虹,”我略想了一想:“如果是筆友的話,都最好不要見面,很多筆友在一見面之後,從此以後就不再通信了。”
  彩虹睜了眼睛,道:“會有那樣的情形?”
  “當然會,而且還十分普遍,筆友是靠想像力在維持着的,而事實和想像,往往有很大的一段距離,所以見面之後,就……”
  我沒有再說下去,彩虹是一個十分聰明的少女,她自然會明白我的意思的。
  彩虹低下頭去,過了半晌,纔嘆了一口氣,道:“可是,表姐夫,我卻非見他不可。”
  我有點不愉快,沉聲道:“為甚座?”
  彩虹的臉頰紅了起來,道:“因為……我愛他。”
  我陡地一呆,人聾反問道:“甚麽?”
  也許是我那突如其來的一聲反問,實在太大聲了,是以彩虹嚇了老大一跳,連忙嚮後退去。
  就在這時,妻子走了出來,扶住了彩虹,接着埋怨我道:“你看你,彩虹好意找你商量,你卻將她嚇了一大跳,她是將你當作兄長,纔嚮你說出她心中話的!”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心中暗忖,如果我有一個妹妹,而她又對我說出那等荒謬的話來,我一定先給她一巴掌,再慢慢來教訓她!
  但是,彩虹卻不是我的妹妹,她甚至不是我的表妹,而是白素的表妹,我當然不能打她,然而我又絶不能像是和我完全無關的人那樣對她表示漠不關心,況且,我也難以掩飾我心中的那種滑稽之感。
  我用一種十分奇怪的聲調笑了起來,道:“原來是這樣,你愛上了他,現在的男孩子真幸福,竟會有一個從來未曾見過面的少女愛上了他,彩虹,但連見也未曾見過他,這算是甚麽愛情?”
  我自問我的責問是最為名正言順的,彩虹一定多少也曾感到她的所謂“愛上了他”是極其荒謬的了纔對。
  但是,我卻完全料錯了!
  因為彩虹一聽得我那樣問她,立時睜大了眼,當我是一個星球怪人一樣地望定了我,然後,又像是我犯了不可救藥的錯誤一樣,搖了搖頭。
  再然後,她嘆了一二氣,道:“表姐夫,想不到你沒有老,但是你卻完全落伍了,你知道麽?你們這樣的人,已經發黴了!”
  她忽然那樣指責我,倒使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我道:“我發黴了?或者是,比起你來,我自然沒有那麽新鮮,但是我希望聽你新鮮的意見。”
  彩虹一揮手,擺出了一副演講傢的姿態來,道:“你剛纔問我,連見也未曾見過面,那算是甚麽愛情,對不對?這種問法,便是發舊的問法,是中古時代的[一見鍾情”,現在,還講這些麽?
  “”一點也不,表姐夫,你該知道,愛情是心靈深處感情的交流,是人類最深切、最透徹的感情,都應該是觸及靈魂深處的,而不應該是表面的。
  而一個人,就算我一天看上二十小睛,我所看到的仍然是他的表面,而看不到他的內心的,是麽?
  “想不到彩虹竟如此會說話,我不得不點頭。彩虹又道:”可是,我在十三歲開始起,就和他成了筆友,他在和我三年的通信中,已使我徹底地瞭解了他的為人,瞭解了他的內心,為甚麽一定要見他?
  為甚麽我不能愛他?
  “彩虹的話,聽來是振振有詞的,但是那即是屬於愛惜至上的理論,我不相信她的筆友如果是一個畸形的怪人,她還會維持她那種愛情。但一則為了她那種認真的神情,二則,妻正對我頻頻在使眼色,所以我便放棄了出言譏諷她的主意,衹是笑着道:”你說得很動人“想不到這一句話,也引來了彩虹的反對,大聲道:“什麽叫我說得動人?表姐夫,但難道認為愛情是靠視覺來决定,而不是心靈來决定的麽?”
  我實在忍不住笑,但我還是忍住了,我道:“好,那麽我們該從頭討論起了,你有一個通信三年的筆友,你已愛上了他,他自然地愛你,他明天要來見你了,那麽,我看不出這件事,和我有甚麽可商量的,但你卻說要和我商量這件事。”
  彩虹猶豫着,沒有出聲,白素道:“彩虹要你陪她去接飛機!”
  我笑了起來,道:“要我這發黴的人和她一起去接飛機?給她那新鮮的愛人看到了,不怎麽好吧?”
  彩虹一頓足,嗔道:“表姐夫!”
  我看她的臉袋漲得通紅,真是急了,我忙道:“彩虹,別急,我衹不過和你開玩笑而已,但是為甚麽要我一起去接他呢?你們一定已商量好了各自戴甚麽標志,以便互祖識別的,對不?”
  彩虹皺起了眉,道:“表姐夫,我……很難說明為甚麾,但是你是經歷過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的,所以我纔覺得要和你來商量一下。”
  我聽了之後,更是大惑不解,這其中有甚麽稀奇古怪的事呢?
  我實在想不出來。
  彩虹看到我在猶豫,她便道:“我失讓你看最後他給我的那封信。”
  我知道事情一定有點不尋常,是以我忙道:“好的,他信中說些甚麽?”
  彩虹一面打開她的手袋,取出了一封信來,她的精神像是十分焦慮,道:“他寫信給我,一直是很有條理的,但是這封信,不但字跡潦草,而且有點……有難語無倫次的樣子。”
  我已伸手將信接了過來,抽出了潔白的信紙,那的確這一封極其潦草的信,以下便是這封信的全文:“彩虹;他們一定不讓我來見你,但是我卻非來見你不可,我一定要來見你,你是我心愛的人,我怎能不見見我的愛人?如果他們的阻攔不成功,那麽,我在十二日早上八時的都班飛機,可以見到你了,當然我希望你到機場來,或者我不能……我不能說甚麽,他們一直在阻攔我,但是我想他們不會成功,但願他們不成功,願所有的一切都保佑我能見你。伊樂,你的。”
  我迅速地看完了整封信,然後擡起頭來,道:“彩虹,彷佛有些人不讓他來見你。”
  彩虹點頭道:“看來像是那樣,但是三年來,伊樂從來也未曾嚮我提及過他有些甚麽和他有關係的人,是可以阻止他行動的。”
  我有點不明白,我道:“難道他衹是一個人?譬如說,他的父母,或者他的監護人,或者他是像我那樣發了黴的人,不贊成他千裏迢迢,來看一個未曾謀過面的沙女,而且愛上她?”
  “不,不,”彩虹立時道:“伊樂沒有父母,他說他根本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誰,他也沒有監護人,他說有六個人是照料他的。”
  “他是一個富傢子?”
  “我想是的,”彩虹說:“不然也怎可能有六個人照料他?但是表姐夫,我卻不是為了這纔愛他的,希望你明白這一點。”
  對這一點,我倒是毫無疑問的,我略想了一想,道:“你是否曾想到,都些想阻止他來見你的人,伊樂信中的所謂”他們“,就是都照料他的六個人?”
  彩虹搖着頭,道:“我不知道,我從來也未曾想到他的行動,會受人阻攔,而從來也不能想像他會是一個那樣沒有勇氣的人,會因為人傢的阻攔,而改變了他的行動,使一定會來的!”
  我看出彩虹在講那句話的時候,態度神情,都是很認真的。
  我又問道:“那麽,在你的想像之中,他應該是怎樣一個人呢?”
  彩虹一聽,臉上焦慮的神情,立時消退了不少,自她的臉上,現出一種異樣的光彩來。
  她道:“伊樂幾乎是一個完人,他甚麽都知道,他學識之豐富,决不是我所能形容的,他……我想你見了他,一定也魯喜歡他的。”
  我笑了起來,道:“你說得他那麽好,那我一定要見一見他了。好的,明天我起一個早,你先到我這裏來,然後我們一齊到機場去。”
  我道:“那我卻不能預言,你應該更明白這一點,因為你瞭解他,你有他的照片?”
  彩虹搖着頭,道:“沒有,我們沒有交換過照片。”
  我皺了皺眉,道:“那麽,你憑什麽認出他來了?”
  彩虹想了一會,道:“我想我一看到他,就可以認出他來的,不知道為了甚麽,我有這個感覺,感到他即使雜在一萬個人中間,我也可以認出他的。”
  彩虹仍不免有點憂慮,道:“表姐夫,你說他……會不曹終於不能成行呢?”
  我沒有再說甚麽,因為我明白彩虹為甚麽會有那樣的感覺。
  她之所以會有那樣的感覺,是因為她長期來與伊樂通信,久而久之,憑藉着她自己的想像,塑造了伊樂的形像。
  雖然在她腦中塑造成功的伊樂,衹是她的想像,但是她卻固執地相信着這個想像。
  筆友見面,往往會造成悲劇,那就是因為想像和事實,總是有距離,而有時距離,又十分之大的原故。
  然而,對於彩虹和伊樂的事,我卻並不十分耽心,因為伊樂不管怎樣,總是一個環境優裕,而且勤力嚮學、學識豐富的年輕人。
  也就是說,伊樂的實際情形,和彩虹的想像,可能不會相去太遠的。
  我衹是道:“好的,但記得明天一早來?”
  彩虹和她的表姐,一齊離開了陽臺,我繼續看我的報紙,但是我發覺我的精神,竟不能集中在報紙上,我放下了報紙,嚮遠處望去。
  遠處的山,被濃霧阻隔,形成一層層朦朦朧朧的山影,看來十分美麗,但是山上的建物,卻也完全隱沒看不見,我陡地感到,彩虹此際的心情,一定和我這時所看到的景象相類的;她有一個朋友叫伊樂,她甚至已愛上了他,但是,伊樂是甚麽樣子的,她卻未曾見過,伊樂還躲在濃霧之中!
  我伸了一個懶腰,希望明晨八時,飛機到達之後,濃霧便會消散,我們都可以見到伊樂。
第二部:出色之極的信件
  第二天,早上六時半,天還衹有朦朦光時,彩虹便已經來了。
  幸而白素早已起身,連忙將我從床上拉了起來,等我見到彩虹的時候,是六時三刻。
  彩虹經過小心的打扮,她選擇了一件十分淡雅的服裝,那件米白色的服裝將她顯得高貴、大方和成熟,我一看到她,便點頭道:“彩虹,你揀了一件好衣服。”
  “那是伊樂設計的,表姐夫!”
  彩虹高興地回答:“他是在三個月前,將圖樣、顯色一起寄來的,他信中還說,經過了三年的通信,他深深地信這件他設計的衣服。穿在我身上,一定是最適合不過。”
  我不得不承認這句話,我道:“很不錯,你的那位筆友,他可以成為一個第一流的服裝設計師!”
  彩虹更高興了;但不論她如何高興,總難以掩飾她昨天晚上一夜未睡的疲倦神態。
  我心中已然感到,如果那個伊樂先生不能依時來到的話,那麽對彩虹而言,一定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白素也在耽心這一點,她偷偷地問我,道:“你看表妹能見到她的筆友麽?”
  我笑着回答:“不必緊張,就算她的筆友因故不能來,難道她就不能去看人麽?”
  白素笑了起來,道:“你倒想得周到。”
  七時十分,我和彩虹一齊到機場了,一路上,彩虹不斷埋怨我將車子開得太慢,又在每一個紅燈之前頓足表示不耐煩,說城市交通管理不善。
  但事實上,當我們到達機場的時候,衹不過七點四十分,彩虹急急地到服務臺前去詢問,那班班機在八時正抵達,於是她又開擡抱怨時鐘走得太慢,好不容易,飛機在跑道上停了下來,她又急不及待地奔嚮閘口。
  在閘口又等了二十分鐘,在那二十分鐘之中,彩虹不住地攻擊海關的旅行護照檢查制度和行李檢查制度,使我不得不勸她,道:“彩虹,你以為伊樂會喜歡見到一個一小時以來,不斷埋怨這、埋怨那的女孩子麽?”
  彩虹嘆了一聲,“我多麽心急想見他!”
  我當然明白她的心情,那是她的初戀,她不知為她初戀的對象作出了多少幻想,如今,她以為她的幻想會變成事實了,所以她不能不心急。
  第一個旅客從闡口走出來了,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生意人,接着是一對新婚夫婦般的青年男女,然後是兩個老婦人,再接着,是一隊奇形怪狀服裝的樂隊。
  跟在那隊樂隊之後的,是一個身形高大,膚色黝黑,像是運動傢一樣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在走出闡口的時候,正在東張西望,彩虹的臉突然紅了起來,她推着我,道:”表姐夫,你過去問問他,他可能就是伊樂?我倒願意這年輕人就是伊樂,是以我走嚮前去,嚮他點了點頭,道:“閣下是伊樂先生?”
  那年輕人奇怪地望看我,道:“不是,我叫班尼。”
  我連忙嚮他道歉,後退了一步,回頭嚮彩虹望了一眼,攤了攤手作出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彩虹現出十分失望的神色來。
  這時,那叫着班尼的年輕人,已和一個穿着軟皮長靴和短裙的少女,手拉着手走開去了。
  我看到彩虹又伸手嚮闡口指着,我回過頭去,看到在幾個絶不可能是伊樂的人之後,又有一個看來神情很害羞的年輕人,提着一隻箱子,走出了闡口。
  我知道彩虹的意思,她又是叫我去問那年輕人,是不是伊樂?
  那實在是一個十分尷尬的差使,但是我既然陪着她來了,卻也不能不問,是以我又走了上去,微笑着,道:“是伊樂先生?”
  那年輕人的神情有點吃驚,忙道:“不,不,你認錯人了,我叫趙駒。”
  我不得不再度退了下來,回頭嚮彩虹望去,彩虹面上失望的神色,又增加了不少。
  我再繼續等着,陸續又有四三個年輕人走出來,每一個年青人走出來,我總上前問他們是不是伊樂,但是他們的回答都是“不是”!
  半小時之後,看來那一班班機的旅客,已經全走出閘口了,我退回到彩虹的身邊。
  彩虹咬着下唇,過了好一會,纔道:“他,他沒有來。”
  我安慰着她,道:“或許我們錯過了他,待我去嚮空中小妲要旅客名單看看。”
  我嚮閘口走去,對一位站在閘口的空中小姐,提出了我的要求,那位美麓的空中小姐猶豫了一下,我嚮彩虹指了一指:“她在等一個她未會過面的筆友,不知是不是我們錯過了他,還是對方根本沒有來,所以纔希望查看一下旅客名單。”
  “他的筆友叫甚麽名字?”
  空中小姐問。
  “伊樂。”
  我回答。
  中小姐開始查看她手上夾子上的旅客名單,她查閿得十分小心,且結果她還是搖了搖頭,道:“沒有,這班客機上沒有這位先生。”
  我嚮她道了謝,那位空中小姐十分好心,她又告訴我,一小清後還有一班客機,也是從那個城市中飛來的,或許他在那斑客機上。
  我再次嚮她道謝,然後回到了彩虹的身邊,嚮她轉達了那位空中小姐的話。
  彩虹嘆了一聱,道:“不會的,他既然在信上說得很清楚,是搭八時正抵達的那班飛機來,不會改搭下一班的,一定是他信中所說的都些人,不讓他來,可是,他為甚麽會被人阻攔得住呢?”
  我很不忍看彩虹那種沮喪的神情,道:“你可以寫一封信去問問他。”
  彩虹搖着頭,通:“不,我要打一封電報去問他,叫他立時給我回電。”
  我道:“好,那也是一個辦法,我們可以立時在機場拍發這個電報,你記得他的地址麽?“
  彩虹勉強笑了一下,通:“表姐夫,我和他通信通了三年,怎會不記得他的地址?”
  我陪着彩虹去拍出了那封電報,電文自然是彩虹擬的,我不知道內容,但是那一定相當長,長到了彩虹的錢不夠支忖電報費而要我代付的程度!
  彩虹在和我一起離開機場時,纔道:“表姐夫,回電地址,我藉用你的地址,我怕爸爸突然看到有電報來,會大吃一驚。”
  我忙道:“那不成問題,我們一齊回傢去等回電好了,我想,不必到中午,回電一定可以來了。”
  彩虹滿懷希望而來,但是卻極度失望地回去,一路上,他幾乎一句話也未曾講過。
  到了傢門口,白素迎了出來,一看到我們兩人的神情,她也知道發生了甚麽事情了!
  而彩虹則立即嚮她的表姐奔了過去,哭了起來。
  白素忙用各種各樣的話安慰着彩虹,我自顯自走了開去,心中在暗忖,這伴事,是不是就衹是伊樂忽然受了阻攔,不能前來那樣簡單?
  但是我想來想去,卻不可能有別的甚麽事發生,是以我也衹將彩虹的哭泣,當作一種幼稚的行徑,心中多少還有點好笑的感覺。
  彩虹足足哭了一小時有餘,然後,她紅着哭腫了的雙眼,在門口等回電了。
  我告她,電報最快,至少也得在十二時纔會來,但是她都不肖聽我勸,咬着唇,一定要等在門口。
  讀者諸君之中,如果有誰嗜試過去勸一位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叫她不要做傻事,那就可以知道,那一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我勸了兩次,也不再勸下去,任由得她在門口等着。
  這一天清晨時分,還見過一絲陽光,但是天色越來越陰沉,到了將近中午,天色黑得如同黃昏一樣,而且還在下着雨。
  彩虹一直等在門口,我也知道她一直等在門口,因為白素不時走進來,在我面前唉聲嘆氣。
  一直到達了中午,已快到一點鍾了,我纔聽到白素在勸彩虹不要再等,但彩虹則固執地道:“別理我,表姐,你別理會我好不好?”
  白素又來到我對面坐了下來,她剛坐下,便聽得門口傳來了一聲吆喝,道:“收電報!”
  我們兩人一齊跳了起來,一齊奔下樓梯,到了大門口,我們看到送電報的人,已紀騎着摩托車走了,而彩虹手中,則拿着一封電報,一動不動地站着。
  由於她背對着我們,我們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但是我的心中卻在奇怪,何以她等了兩三個鐘頭,等到了電報,卻不將之柝開來?
  我的心中正在奇怪,白素已忍不住道:“彩虹,快將電報拆開來看看,伊樂怎麽說?”
  彩虹本來衹是木頭人一樣地站着的,但是白素的話纔一說出口,她的身子,便像是雷殛一樣,震動了起來,她轉過身來。
  她臉上可以說一點血色也沒有,她望了我們一眼,將手中的那封電報,放在桌上,就嚮外走了出去。
  我一個箭步跳嚮前去,伸手抓起那封電報來。
  一抓到了那封電報,我便已明白何以彩虹的面上,會變得一絲血色也沒有了。
  那並不是伊樂的回電,而且不過是電報局的通知書,通知書上清清楚楚地寫着:尊駕於上午八時四十二分拍發之電報,該地址並無收報人,無法投遞。
  沒有伊樂這個人了!
  我擡起頭來,彩虹像是一個夢遊病人一樣,仍然在嚮前走着,我大叫一聲,道:“快去追她回來。”
  白素奔了出去,她本來也是對中國武術有極高造造詣的人,但自從結婚以來,她幾乎還未曾用那樣快的速度奔跑過,她趕到了彩虹的身邊,她幾乎是將彩虹硬生生拉進屋子來的。
  她又接着彩扛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我忙道:“彩虹,別着急,事情總有辦法的。”
  彩虹緩緩地搖着頭,我也不知道她搖頭是什麽意思,我又道:“彩虹,最主要的是你對他有沒有信心,他是不是有可能是故意在避開問你。”
  “不會!”
  彩虹立即回答。
  “那就行了,那我們就可以假定,是有一些人在阻攔着他和你的兒面,那種阻攔,一定可以打破的,請你相信我。”
  彩虹苦笑,道:“怎麽………打破它呢?”
  “首先,我要研究研究伊樂這個人,彩虹,三年來,他的來信,你都藏着?”
  “是的。”
  “拿來給找看,你從他的信中,或者看不出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是我卻是一定可以看得出來的!”
  。
  彩虹略有為難的神色,但是她隨即點頭道:“好的我這就回傢去拿。”
  我忙道:“叫你表姐陪你去。”
  彩虹苦澀地笑着:“不必了,你認為那樣經不起打擊!就算衹是我一個人,也可以經受得起,何況還有你們兩人幫助我。”
  我道:“我的意思是叫你的表姐駕車送你去,那你就可以快怏些回來我實在急於知道這個伊樂是怎樣的人和他的家庭背景。”
  白素聽得我那樣說,立時便輓着形虹,嚮外走了出去。
  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思索着何以那封電報,會無法遞交的原因。
  我心想,唯一的原因自然是因為伊樂的傢人,反對伊樂和不相識的少文談情說愛,伊樂所住的那個城市,正是民風十分保守的城市但是我還是不能肯定,那必須等我看到了伊樂的全部來信之後,才能作出决定。
  白素和彩虹在半小時之後就同來了,在彩虹的手中,揍着一隻盒子當她揭開盒蓋的時候,盒中滿滿一盒是信,至少有一百多封。
  在信封中,她還都小心地註明收到的日期,和將信編了號。
  我接過了所有的信,道:“別來打擾我,我要好好研究這些信件。”
  我走進了書房,關好了門,開始根據彩虹的編號,看起伊樂的信來。
  伊樂的信,在開始的二三十封,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但是到了編號“三十”之後的那些信,都是一篇辭情並茂,罕見的散文!
  真難使人相信,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那是伊樂的信中說的),會有那樣美妙的文筆。
  而越嚮下看去,越是令我驚異臭,因為伊樂樊不但文筆好到了極熱,他知識的淵博,更是使我嘆為觀止,他幾乎什麽都懂有,一封極長的信,是和彩虹討論第二次世界大載後期的太平洋逐島戰的,我不以為像彩虹那樣的女孩子,會對這個問題有興趣。
  但是,任何女孩子面對着那樣知識深邃的討論,都會心儀的。
  那一封長信,我相信即使叫富時盟軍最高負責人來寫,也不能寫得更好些。
  而他幾乎是什麽都懂的,大約彩虹曾寫信給他嚮他,訴說過一些身體不舒服的事,所以有一封信中,他開列了一張中藥方。
  在那張中藥方下面,彩虹寫着一行字:衹喝一次就好了,不過,藥真苦!
  二十歲的年輕人,會開中藥方子,而且藥到痛除,會討論文學、藝術,軍事、政治、考古、歷史、地理,種種問題,曾作最佳妙的時裝設計。
  老實說,我再也不奇怪彩虹雖然未曾見過他,但是如會愛上他了。
  關於他家庭中的事,伊樂說得很少。
  他看來沒有兒弟姐妹,也沒有父母,但是的確,他會提到有六個人在侍候他,他還會提及過一個“脾氣古怪,經常補充他知識”的老人。
  但是他未曾說明那老人和他的關係,看來像是家庭教師。
  我一封又一封信看着,一直看到幾乎天亮,我纔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所有的信中,絶沒有一封,是談論到運動的!
  彩虹是一個十分好動的少女,幾乎每一種運動她都喜歡,但是伊樂在這方面的趣味,顯然是和她不合的,因為伊樂對於世界知名的一切,和歷次世界運動曹的經過,都知殖得十分詳細,然而他的信中卻從來未曾提及他自己曹參加過什麽運動!
  當我想到了這一點的時候,我覺得我已對整件事,有了一個概念!
  我閉上了眼睛,在我的眼前,好像已浮起了一個有着一雙充滿了智慧的眼睛,但是面色卻異常蒼白的青年人,我似乎還仿佛看到這個青年人坐在輪椅上,他是殘廢,生理上有缺憾,這就是他最後終於不敢來見彩虹的原因。
  而我也像是已看到了結局,彩虹是一個有着如此狂熱情緒的少女,不論伊樂是怎樣的一個,她既然已愛着他,一定仍會愛他的。
  於是,我又好像看到了大國圓的結局。
  但是,我知沒有再嚮下想去,因為我發現我自己所設想的,太像一篇令人作嘔的流行小說或是愛情文藝悲喜劇了。
  現實生活中是不是會有那樣的情形,真是天曉得。
  我在書房的安樂椅上躺了下來,睡了兩個來鐘頭,然後纔打開了書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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