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旅游天下>> 科幻小说>> 倪匡 Ni Kua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5年5月30日)
贝壳
  第一部:超级巨富的失踪
  第二部:接手调查失踪案
  第三部:神秘歌声
  第四部:两个陌生人
  第五部:一枚深水螺
  第六部:生存和挣扎
  第七部:两个不像真人的人
  第八部:放弃人生寻找自我
第一部:超级巨富的失踪
  贝壳是十分惹人喜爱的东西。古时代,贝壳被用来当作货币(甚至到现在,某些地区的土人部落,仍然是以贝壳作为货币使用)。而在文明社会中,一枚珍贵的贝壳,在贝壳爱好者的心目中,比钻石更有价值。
  贝壳是软体动物在生长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外壳,形状、颜色,千奇百怪,匪夷所思,已发现的,大约有十一万二千多种,是动物学中的一大热门,仅次于昆虫。有许多贝壳,普通得每天都可以看到,有许多贝壳,即使是海洋生物学的权威,也只能在图片中见得到。一个陈列贝壳的展览会,往往能够吸引许多参观者,贝壳的形状实在太奇特美妙,就是主要的原因。在日本,稀有贝壳的展览会,是报纸上重要的新闻之一。
  自然,这个故事,和任何贝壳展览会无关,甚至于和软体动物的研究无关,这只是一个故事。
  天气良好,万里无云,能见度无限,从空中望下来,大海平静得像是一整块蓝色的玉,看来像是固体,而不像是流动的液体。
  一架小型飞机在海上飞行。那种小飞机,通常供人驾来游玩,它飞不高,也不能飞得十分快速,只能坐两个人。
  飞机在海面上来回飞着,任务是在海面上寻找一艘游艇。
  身边那个人,拿着望远镜,向海面上观察着。这个人,就是我所熟悉的小冰我仍然称呼他为小冰,因为我认识他许多年了,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一个鼎鼎大名的私家侦探。
  据小冰事后的回忆,他说,这件事,一开始,就有点很不平常,虽然以后事情的发展,更不平常,但是事情的开始是很突兀的。
  星期日,照例是假期,小冰的侦探事务所中,只留下一个职员,因为他这种职业,是说不定是甚么时候有顾客找上门来的。
  事情就发生在星期日的中午,小冰正在赞美他新婚太太烹调出来的美味可口的菜肴,而且在计划着如何享受一个天气温和、阳光普照的下午之际,电话铃响了起来,小冰拿起了电话,一听到事务所留守职员的声音,他就不禁直皱眉。
  他曾吩咐过,没有要紧的事情,千万别打扰他的假期,小冰本来也不是那样重视假期的人,但是他最近结了婚,一个人在结婚之后,原来的生活方式,多少要有一点改变的了。“郭社长,”那职员的声音,很无可奈何:“有一位太太坚持要见你。我是说,她非见你不可,请你回事务所来,我……无法应付她。”
  小冰有点不耐烦:“问问她有甚么事!”
  “她不肯说,”职员回答:“她一定要见了你才肯说,看她的样子,像是有很重要的事。”
  小冰放下了电话,叹了一口气,这样的顾客,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好像天要塌下来那么严重,而且,宁愿付出高几倍的费用,指定要他亲自出马。
  小冰逢遇到有这样顾客的时候,虽然无可奈何,但是心中也有一份骄傲,他究竟是一个出了名的侦探了,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将自己的疑难问题,只托付他,而不托给别人?
  小冰转过头来,向他的太太作了一个抱歉的微笑,道:“我去看看就来,你在家等我的电话!”
  他太太谅解地点着头,小冰在二十分钟之后.来到了他的事务所,也见到了那位太太。
  据小冰事后回忆说,他见到了那位太太,第一眼的印象是:那不是一个人,简直是一座山。她足有一百五十公斤重(或者更甚),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将那张单人沙发塞得满满的。
  她满面怒容,一看到了小冰,第一句话,就将小冰吓了一跳,她叫道:“你就是郭先生?郭先生,你去将我丈夫抓回来!”
  小冰呆了一呆:“你一定弄错了,我只是一个私家侦探,没有权利抓人的!”
  那位太太的声音更大:“我授权给你!”小冰有点不知如何应付才好,但是他已经决定,不稀这个顾客了,是以他的语气变得很冷漠,更现出了一脸不欢迎的神色来:“据我所知,你也没有权利抓任何人!”
  那位太太发起急来,双手按着沙发的扶手,吃力地站了起来:“他是我的丈夫!”
  小冰本来想告诉那位太太,女人要抓住丈夫的心,是另外有一套办法的。等到要用到私家侦探的时候,事情早已完了。
  但是,小冰向那满面肥肉抖动的太太望了一眼,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必多费甚么唇舌,所以他根本没有开口,只在想着如何才能将她打发走。
  就在这时候,那位太太又开口了,她道:“你知道我的丈夫是谁?”
  小冰皱着眉:“是谁?”
  那位太太挺了挺胸,大声道:“万良生!”
  小冰呆了一呆,望着那位太太,不作声。
  (当小冰事后,和我讲起这段经过时,我听到他讲到那位太太,是万良生太太时,也呆了半晌。)
  过了足有半分钟之久,小冰才缓缓地吁了一口气:“原来是万太太,万先生他……怎么了?”
  小冰并不认识万良生,可是在这个大城市中,却没有人不知道万良生的名字,万良生是本地的一个用甚么字眼形容他好呢?还是借用一个最现成的名词来形容他的财势吧,他可以说是本地的一个土皇帝。
  万良生有数不尽的财产,他的财产包括好几间银行在内,他的事业,几乎遍及每一个行业,使他实际上成为本地无形的统治者。
  在现代社会中,当然不会有甚么实际的“土皇帝”存在,但是万良生掌握着如此多的财产,在经济上而言,他可以说是本地的最高统治者!
  所以,当小冰问出了“万先生怎么了”这句话之际,他已经改变主意了,他决意接受万太太的委托,这是一个使他的声誉提高到更高地位的好机会!
  万太太有点气喘,她显然不耐久立,又坐了下来:“他是昨天下午出海的,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而且,我知道,红兰也在游艇上!”
  小冰又吸了一口气,万良生是一个人人都知道的人物,红兰一样也是。红兰是一个红得发紫的电影名星,她略含娇嗔,眼睛像是会说话的照片,到处可见,为红兰疯狂的人不知多少,她是一个真正的尤物,自然,也只有万良生这样的大亨,才能和红兰的名字,联在一起。
  小冰已经有点头绪了,他也明白为甚么万太太一开口,就说要将万良生“抓回来”,他道:“万太太,你的意思是,要我找点他和红兰在一起,有甚么行动的证据,是不是?”
  万大太气吁吁地道:“现在,我要你将他抓……找回来。昨天下午他出海去,到今天还不回来,我实在不能忍受。你要将他……找回来!”
  这其实并不是一桩很困难的任务,万良生的那艘游艇,十分着名,是世界上最豪华的十艘游艇之一,“快乐号”游艇,艇身金黄色,不论在甚么地方,都是最瞩目的一艘船。
  万太太一面说着,一面已打开了皮包,取出了一大叠钞票来,重重放在沙发旁边的几上。
  小冰有点不自在,万太太又道:“今天下午,你一定要将他找回来,带他来见我!”
  小冰搓着手:“万太太,我必须向你说明,我可以找到万先生,但是,他是不是肯回到你的身边来,我可不敢担保。”
  万太太“哼”地一声:“他敢!”
  小冰忍住了笑:“我见到了他,一定会传达你的话,事实上……”
  小冰略顿了一顿,又道:“事实上,就算我不去找他,他也一定快回来了,他有那么多事要处理,不可能今天晚上之前不回来的!”
  万太太大声道:“我要你去找他,他以为在船上,出了海,我就找不到他了,我一定要你找到他!”
  小冰没有再说甚么,这是一桩很轻松的差事,酬劳又出乎意料之外的多,他何必拒绝呢?
  他送走了万太太,打电话去接洽飞机。他租了一架小型的水上飞机。
  同时,他也吩咐那位职员,向有关部门,查问“快乐号”昨天下午驶出海港的报告。
  两件事都进行得很顺利,有关方面的资料显示:快乐号昨天下午二时,报告出发,向西南方向行驶,以后就没有联络通常的情形,如果不是有意外发生,是不会再作联络的。
  小冰知道“快乐号”的性能十分好,可以作长程航行,但是,带着一个美丽动人的女明星,是没有理由作长程航行的,只要找一个静僻一点的海湾泊船就行了。小冰也不明白有红兰这样动人的女人陪在身旁,万良生还会有甚么心绪去欣赏海上的风景。
  小冰到达机场,和机师见了面,登机起飞,向西南方的海面飞去。
  天气实在好,小冰估计,至多只要半小时,就可以发现“快乐号”了。
  小冰的估计不错,大约在半小时后,也就看到了“快乐号”。也正如他的估计一样,“快乐号”泊在一个小岛的背面的一个海湾上。
  自空中看下来,整艘“快乐号”,简直像是黄金铸成的一样,闪着金黄色的光芒。
  那海滩很隐蔽,两面是高耸的石,浪头打在石上,溅起极高的浪花,但是在两边石之间,却是一个新月形的小沙滩,沙细而白,除了一艘“快乐号”之外,没有别的船只。
  一发现了“快乐号”,小冰欠了欠身子:“我们在它的附近降落!”
  水上飞机打着转,降低高度,金黄色的“快乐号”越来越看得清楚了,在望远镜中看来,甲板上,一张桌上,半杯喝剩的酒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小冰甚至可以认得出,那是一杯绿色的“蚱蜢”。
  可是却没有人出现在甲板上,万良生如果是带着红兰出来幽会的,那么,船上可能只有他和红兰两个人。但不论他们这时在作甚么,小冰想,飞机的声音,总应该将他们惊动了。
  水上飞机在飞得已接近水面的时候,小冰放下了望远镜,水上飞机溅起一阵水花,开始在水面滑行,然后,在离“快乐号”不到二十公尺处,停了下来。
  在飞机停下来之后,小冰曾看了看手表,那是下午二时,一个天气极好的星期天的下午二时。在那样的天气之中,照说是不会有甚么意外的事发生的。
  小冰的心中,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向万良生开口,万良生是一个大亨,而且他正在和一个美人幽会,有人来惊扰他,他自然会发脾气的。
  小冰探出头去,艇的甲板上仍然没有人,在这样的近距离,只要大声讲话,游艇上的人,是一定可以听得到的,是以小冰大声叫道:“万先生!万先生!”
  可是他叫了十七八声,艇上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仍然没有人出来?
  驾驶员笑道:“郭先生,他们可能在游艇的卧室中,你知道,像那样的游艇,卧室一定有着完善的隔音设备,听不到你叫唤的!”
  小冰摊了摊手:“那怎么办?飞机上有橡皮艇?”
  驾驶员指着架上一边东西:“有,不过下去的时候要小心些。”
  机门打开,小冰将橡皮艇取下来,推向机门外,拉开了充气栓,橡皮艇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膨胀,小冰小心地将它抛进海中,又沿着机门,攀了下去,跃进了橡皮艇中,不到五分钟,他已划到了“快乐号”的旁边。
  为了礼貌,他在登上“快乐号”之前,又大声叫道:“有人么?万先生,你在不在?”
  船上仍然没有人应声,小冰抓住擦得晶光铮亮的扶手,登上了“快乐号”。
  从“快乐号”甲板上的情形看来,船上一定是有人的,小冰又叫了几下,仍然没有人应他,他站着船中心的走廊,来到了第一扇门前,敲门,没有人应,他推开了那扇门。
  那是一个布置得极其舒适的,一套小巧的丝绒沙发,看到了这套沙发,小冰不禁笑了起来,万良生一定很恨他的太太,要不然,他不会在游艇中置上这样的一套沙发,这套沙发,根本无法容纳万太太那航空母舰一样庞大的身子!
  客厅中没有人,在客厅附设的酒吧中,小冰注意到,有一滴酒,酒瓶翻倒,瓶中的酒已流出了一大半,一阵酒香,扑鼻而来。
  小冰走去,将酒瓶扶正,顺手打开冰桶的盖子来看了一看。
  据小冰事后的回忆说,他也不知道何以要顺手打开冰桶来看,或许是他侦探的习惯,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当时,他看到那只银质的冰桶内,并没有冰,只是小半桶水。
  这种冰桶能够保持冰块近十小时不溶化,小冰当时看到冰桶中只有水而没有冰,就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这证明至少有七八小时没有人用这个冰桶中的冰了。
  小冰走出了这个舱,又来到了另一个舱中,那是一个卧舱,一切都很整齐,不像有人睡过。然后,他一面高声叫着,又打开了另一个舱门。
  那自然是主舱了,那简直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卧室,而且显然有人住饼,不过也是空的。
  小冰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船上看来一个人也没有。
  十五分钟之后,小冰已经肯定了这一点:“快乐号”上没有人!
  他回到了甲板上,看了看挂在舷旁的小艇,两艘小艇全在,表示并没有人驾着小艇出去。
  小冰站在甲板上,望着沙滩,沙滩上一个人也没有,这是一个远离海岸的荒岛,普通游艇不会到那么远的小岛来。
  小冰感到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他离开了“快乐号”,上了橡皮艇。
  或许是由于他的神色很苍白,那叫徐谅的驾驶员也吃了一惊:“怎么样?”
  小冰道:“没有人,船上没有人!”
  徐谅道:“或者是到岛上游玩去了。”
  据小冰事后回忆,他说他那时,只觉得心直向下沉,他望着那个光秃秃的小岛,明知道万良生和红兰两人,不可能在岛上,但是,除了在岛上之外,他们还会在甚么地方呢?
  小冰提议道:“我和你一起到岛上去找找他们。”
  徐谅点着头,他们又登上橡皮艇,直划到沙滩上踏上了沙滩。
  一上沙滩,小冰就看到了一条大毛巾,这条大毛巾,当然是到过沙滩的人留下来的,当小冰俯身,拾起这条大毛巾的时候,发现毛巾上,还绣着“快乐号”的标志,同时,毛巾中有一件东西,落了下来。小冰又拾起那东西来,那是一枚奇形怪状的贝壳。
  那枚贝壳是洁白的,接近透明,壳很薄,由于它的样子实在太奇特了,所以很难形容。
  贝壳是里在毛巾中的,那也很容易解释,沙滩上的人,假设是万良生或红兰,看到了这枚贝壳,喜欢它的奇形怪状,就拾了起来,里在毛巾中。
  但是,毛巾为甚么会留在沙滩上呢?
  当小冰接着那枚贝壳在发怔的时候,徐谅已经爬上了这个荒岛的最高点,小冰大声问道:“有人么?”
  徐谅四面看看,也大声回答道:“没有人!”
  小冰顺手将那枚贝壳。放进了衣袋中,大声道:“他们不可能到别地方去的。”
  徐谅迅速地攀了下来:“郭先生,如果你这样看法的话,那我们要报警了!”
  小冰在发现船上没有人之后,就已然有了这个念头,这时,他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徐谅先划着橡皮艇回飞机去,小冰仍然留在沙滩上,海水涌上来又退回去,沙细洁而白,真是一个渡假的理想地方。
  可是,大亨万良主和红星红兰呢?
  二十分钟后,小徐又划着橡皮艇到小岛上来,四十分钟后,三架警方的直升机,首先降落在小岛上,第一个自直升机上跳下来的,是我们的老朋友,杰克上校。
  再详细记述当时发生的情形,是没有意义的,但有几点,却不可不说。
  第一:根据小冰的报告,警方认为失踪的至少是两个人:万良生和红兰,那是万太太的情报,但是当天晚上,便发现红兰根本一点事也没有。周末,红兰参加一个舞会;星期日,她睡到下午才起来,当她听到收音机报告她和万良生一起神秘失踪的消息之后,大发娇嗔,一定要警方道歉,因为她和万良生,只是社交上的朋友,决不可能亲密到孤男寡女,同处一艘游艇之上云云。
  第二:警方又立即发现,万良生是自己一个人驾着游艇出海的,失踪的只是他一个人。
  第三:从溶化的冰,甲板上剩留的食物来推断,万良生离开“快乐号”,是小冰到达之前十小时的事情,也就是说,在凌晨二时至四时之间。
  第四:游艇上没有丝毫搏斗的现象,只是有一瓶酒,曾经倾泻。
  这真是有史以来最轰动的新闻了。
  小冰、徐谅立时成了新闻人物,红兰也趁机大出风头,万太太山一样的照片,被刊登在报纸的第一版上,日夜不停的搜索,进行了三日三夜。
  等到我正式知道这件事的详细经过时,已经是七天之后了。在一个不断有着各种各样新奇新闻的大城市之中,一桩新闻,能够连续占据报纸第一版头条三天以上的,已然算是极其轰动的了。
  可是,万良生离奇失踪一事,一直到第七天,还是第一版头条新闻,除了照例报导搜索没有结果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传说和猜测,套一句电影广告的术语,就是:“昂然进入第七天”,而且,看来还要一直轰动下去,因为万良生是一个如此重要的大亨!
  第七天下午二时,我一直只是在报上获知这件离奇失踪事件的经过,直到那天下午二时,小冰才对我说起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小冰说得很详细,足足说了一个多钟头,我也很用心地听着。
  小冰在讲完了之后,双手一摊:“总之,万良生就是那么无缘无故失踪了。”
  我呆了片刻,才道:“警方没有找出他有失踪的原因?譬如说经济上的原因,可能牵涉到桃色新闻上的事,或者其他的原因?”
  小冰摇头道:“没有,警方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工作,我知道一切经过,他是绝没有理由失踪的。”
  我道:“当然,我们可以不必考虑他是被绑票了,如果是的话,一定有人开始和他的家人接触了。”
  小冰苦笑着:“我和警方至少接到了上百个电话,说他们知道万良生的下落,但这些电话,全是假的,目的想骗一些钱而已。”
  我又问道:“万太太的反应怎样?”
  小冰摇着头道:“这位太太,来找我的时候,好像很恨他的丈夫,但是现在却伤心得不得了,不过她是一个很能干的女人,这几天,万良生的事业中,千头万绪的事,全是她在处理。”
  我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小冰,你和警方好像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快乐号’是一艘大游艇,万良生又是享受惯的人,他为甚么要一个人驾船出海,我看这是整件事的关键。”小冰望着我,没有出声。
  我有点责备的意思:“你难道连想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小冰不断地眨着眼,他显然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而且,他对我的指责,好像也很不服气,他道:“那有甚么关系,他总是失踪了。”
  我摇了摇头:“小冰,亏你还是一个出名的侦探,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研究一切可疑的、不合逻辑的事情,而在整件事情中,最可疑的就是:万良生为甚么要一个人出海!”
  小冰挥着手:“或许这是他的习惯,或许他要一个人清静一下,或许……”
  我不等他再说下去,就大喝一声:“不要再或许了,去查万良生一定不是第一次乘搭‘快乐号’游艇,去查他为甚么要一个人出海!”
  小冰望了我半晌,点了点头。
  我看他那种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倒有点不忍:“现在警方的结论怎样?”
  小冰道:“警方的最后推测,说可能万良生在游泳的时候,遇上了海中的巨型生物,例如大海蛇,或是体长超过十的大乌贼,所以遭了不幸,你知道,这种事是常常有的,澳洲前任总理,就是在海上失踪的。”
  我点着头:“有这个可能……”
  讲到这里,我忽然想了起来,我道:“小冰,你是第一个到达那个小岛的沙滩的人,你说在沙滩上有一条大毛巾,那条大毛巾……”
  小冰不等我讲完,已抢着道:“那条毛巾,是‘快乐号’上的,这一点,已经不用怀疑,好几个人可以证明!”
  我道:“我不是问那条毛巾,我是问。那毛巾中的那枚贝壳!”
  小冰皱着眉:“沙滩上总是有贝壳的,那有甚么可注意的?”
  我叹了一声:“你怎么啦?你不是说,那枚贝壳,是里在毛巾之中,你拿起毛巾来的时候,它才落下来的么?”
  小冰又眨着眼,好像仍然不明白我那样说,究竟有甚么用意。
  我道:“沙滩上的贝壳,是不会自己走到毛巾中去的,贝壳在毛巾中,这就证明,有人将它拾了起来,放进毛巾内去的。”
  小冰无可奈何地笑了一笑:“是又怎么样?”
  我道:“从这一点引伸出去,可以推测着当时,万良生是在海滩上,他拾起了一枚贝壳,放在毛巾之中,可知他那时并不准备去游泳;要去游泳的人,是会用到毛巾,而不会用毛巾去里一枚贝壳的,那么,警方现在的结论就不成立了!”
  小冰反驳我道:“或者他是准备下水之前,拾了贝壳,除下了披在身上的毛巾,将贝壳放在毛巾之中,再下水去的呢!”
  我笑了起来道:“也有这个可能,可是万良生为甚么要去拾这枚贝壳呢?他是一个贝壳收集者么?”
  小冰摇了摇头:“他不是一个贝壳搜集者,但是,这是一枚形状十分奇特的贝壳,任何人见了它,都会被它吸引的。”
  我心中还有话想说,我想说,像万良生那样,整天在钱眼里翻斗的人,只怕是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趣,去注意一枚形状奇特的贝壳。但是我却没有说出来,因为那属于心理分析的范畴,不是侦探的事了。
  我拍了拍小冰的肩头:“去查他为甚么一个人出海,我相信这是事情的关键!”
  小冰告辞离去,我又细细将事情想了一遍。
  我觉得最值得注意的,不是万良生为甚么要一个人出海。
  第二天下午,小冰又来了,我还是没有开口,他就道:“你的重要关键,不成立了。”
  我大声道:“怎么不成立?”
  小冰笑道:“我们查清楚了,万良生之所以出海,名义上是休息,但实际上,是带着各种各样的女人,瞒着他太太去走私。”
  我道:“那么,至少要有一个女人!”
  小冰道:“不错,原来那女人,应该是大名鼎鼎的红兰,可是红兰临时失约,据船上的水手说,万良生等了很久,才命令解缆,他自己驶出去的你不致于又要我去查红兰为甚么要失约吧!”
  我呆了半晌,才道:“我只想知道,你们怎么肯定万良生那天,是约了红兰!”小冰道:“万良生是离开他的办公室之后,直接到码头去的他的司机证明了这一点。而他在离开办公室时,曾吩咐女秘书,要是红兰打电话来,就告诉她,他已经到码头去了,叫她立刻就去。”
  我半晌不说话,当然,小冰的调查所得,的确使我失望,但是我的想法,仍然和小郭不同,我并不以为万良生一个人出海是一件偶然的事。
  红兰为甚么会失约,这自然是一件值得研究的事,不过我不会再叫小冰调查的了,因为看来小冰很同意警方的推测:万良生是在游泳的时候,遭到了意外。
  但是我还问了小冰:“那么,你可以肯定,万良生是一个人出海的了!”
  小冰道:“许多人可以证明这一点。码头上的水手,和一些人,都目击万良生离去,的确只有他一个人……”
  小冰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又道:“当然,如果有甚么人在海上和他会合的话,那我们是无法知道的,不过这个可能不大。”
  我翻着报纸:“警方已经放弃搜索了?”
  小冰道:“今天是最后一天,当然也不会有甚么结果,再搜索下去,也没有意思!”
  我点头道:“是,依照普通的手法去找万良生,是没有意义的了!”
第二部:接手调查失踪案
  小冰望着我,望了我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要如何寻找他?”
  我摇着头:“我也说不上来,因为这件事,我所知的一切,全是间接的,我无法在间接获知的事实中,得到任何推断。”
  小冰没有再说甚么,又和我闲谈了一会,就告辞而去。
  第二天,报上的头条新闻是警方宣布放弃继续搜寻,而万良生的太太,则愤怒指责警方的无能和敷衍塞责。我在一开始,已用“土皇帝”这个字眼来形容过万良生,有好几张报纸,是受万良生控制的,对警方的抨击,更是不遗余力。
  天地良心,在这样的一件失踪案上,抨击警方,是很没有理由的。
  一个人驾着游艇出海,在大洋的荒岛之中,实在是任何事情都可以发生的,警方又有甚么办法在毫无线索之下将万良生找出来?
  当天,我看完了报纸,心中想,警方既然已放弃了搜寻,虽然这件事,还有很多可疑之点,但是事情既然和我无关,我也不必再追究下去了。
  所以,我也准备不再去想那件事,我照着我的习惯,将有关万良生失踪的所有报导和记载,归纳起来。
  因为这是一件离奇的事情,而我对所有离奇的事都有浓厚的兴趣。一些事,在看来已经结束了之后,又往往会有出人意表的发展,到那时候,以前的记载,就成为十分有用的资料了。
  我正在整理着资料,听到门铃大作,白素一早就出去了,所以我只好自己下去开门,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司机。
  那司机一看到了我。就脱下了帽子来:“请问卫斯理先生在不在?”
  我道:“我就是!”
  司机忙递给了我一张名片,我接过来一看,只见那张名片,可说是精致之极,是浅黄色的树纹纸。上面的字,是银片贴上去的:“何艳容”三个字。
  不论从名片的形式来看,或是从这三个字来看,这位何容,当然是一个女人。
  可是我却根本不认识任何一个叫作何艳容的女人!
  我正在惊愕间,那位司机已然道:“我主人请卫先生去见见她。”
  我抬起头来:“对不起,我并不认识你的主人。她是……”
  司机立时接口道:“她是万太太,万良生太太!”
  在那一刹间,想起小冰形容的万太太的样子,和这张名片的精致相对比,我几乎笑了出来。
  司机又道:“请卫先生立时就去,车子就在外面。”
  我弹了弹手中的名片:“请你回去告诉万太太,如果她有甚么事要见我,根据习惯的礼貌,应该是她到我这里来!”
  司机好像有点听不懂我的话,张大眼睛望着我,我又将话再说了一遍,他才诺诺连声,很恭敬地向我鞠躬,然后退了出去。
  我看着他驾车离去,我想,万良生太太来找我,有甚么事情呢?是不是她以为警方找不到万良生,所以来委托我?
  我坐了一会,继续到楼上去整理资料,约莫大半小时之后,门铃又响了。
  我再下来开门,门才一打开,我不禁吓了一跳。
  小冰形容万良生太太的样子,已经是使人吃惊的了,但是当我真正看到这位何艳容女士时,我才知道小冰形容一个人的本事,实在差得很。
  我一打开门,就看到万良生太太堵在门口,那扇门,至少有四宽,可是万太太当门一站,对不起,两旁绝不能再容甚么人通过了!
  她个子也不矮,怕有五六七寸高,可是和她的横阔体型相比较,这种高度,也算不了甚么。
  她扬起一只手,指着我,手背上的肥肉拱起,以致她的手看来是一个圆球体。她的手指上,戴着许多枚大粒的钻戒。
  她指着我:“你就是卫斯理?你要我来见你,我来了!”
  我只好道:“请进来。”
  万太太走了进来,她的行动倒一点也不迟钝,相反地,走得很快,到了一张沙发之前,就坐了下来。
  在那短短的半分钟之间,我不禁替万良生觉得可怜。万良生几乎有了世界上的一切,但是那有甚么用呢?只要有一个这样的妻子,就算拥有世界上的一切,那也等于零。
  我绝不是着眼于何容女士的体型,事实上,有许多和她一样体型的女人,十分可爱。但是,万太太的那种霸道,想占有一切,将一切全部当着可以供她在脚底下践踏的那种神态,真叫人没法子忍受。难怪小冰说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要小冰去“抓”她的丈夫了!
  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道:“听说你是那个姓郭的私家侦探的师父!”
  我略呆了一呆:“我从来也没有收过徒弟!”
  万太太昂着头:“好几个人那么说!”
  我解释道:“或者,那是以前,小冰是我的手下,帮我做过一些事。”
  万太太道:“那就行了,他找不到万良生,饭桶警察也找不到,你替我把他找出来。”
  我没有搭腔,因为我知道,她还有许多话要说,这种类型的人,在她要说的话未曾讲完之前,不论你说甚么,都是白说的。
  果然,万太太伸拳,在沙发旁的茶几上,重重地击了一下:“他躲起来了,绝不是甚么神秘失踪,这猪猡,他一定又和甚么狐狸精躲起来了!”
  我怔了一怔,在所有有关万良生失踪的揣测中,都没有这样的揣测,但是,现在这个说法,却是万良生太太提出来的,是不是有一定根据呢?
  我仍然没有说甚么,万太太吼叫着:“替我找他出来,我要给他颜色看!”
  我沉着声,问道:“万太太,请问你这样说,可有甚么根据?”
  万太太瞪着眼(她脸上的肥肉打摺,可是“杏”眼圆睁时,仍然十分可怖):“我这样说就够了,要甚么证据?”
  我道:“当然要有,你说他和另外女人躲起来了,那么,他就一定要在事先准备一笔钱,他可有调动大笔现金迹象?”
  万太太“哈哈”大笑了起来:“和你们这种人讲话真吃力,他要甚么钱?只要他不将瑞士银行存款的户口号码忘记,到哪里他都可以有化不完的钱!”
  我心中怒火陡升,几乎要翻脸了,但是我却竭力按捺着自己的怒火,冷冷地道:“和你这种没有知识的人讲话更吃力,你没有丝毫根据,就说他是自己躲起来了,记得你曾向郭先生说,万先生是和红兰在游艇上,结果,红兰根本没有上过船。”
  万太太的眼睛瞪得更大,她气吼吼地道:“少废话,我要你快找他出来!”
  我冷然地道:“我不我,你去托别人吧!”
  万太太得意地笑着,道:“我有钱!”
  我笑了起来:“谁都知道你有钱,你不必见人就大叫大嚷,可是,我不稀你的钱,你再有钱,又有甚么办法?”这位何艳容女士愣住了,她一直瞪着我,瞪了好久,突然霍地站了起来。
  我真怕她忽然之间发起蛮来,但是我却猜错了,她站了起来之后,并没有甚么特异的动作,她只是望着我,然后才道:“你说我没有知识,你错了,我有两个博士的头衔,再见!”
  她傲然转过身,大踏步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站定,我略等了一等,走过去将门打开,让开,好让她走出去,她一步跨出了门,忽然站定,背对着我:“如果可以将刚才的一切全忘记的话,我们可以从头谈谈。”
  我想不到她会有这样的提议,以她那样的人,讲出这种话来,可说是极不容易的了!
  我略呆了一呆:“可以的,但是只有一点,我只接受你的委托,寻找失了踪的万良生先生,却不接受你主观的任何猜测!”
  万太太转过身来:“那有甚么关系?只要将他找出来就可以了!”
  我道:“自然不同,我有我自己的见解,有我自己的找人方法!”
  万太太道:“好,那就一言为定了,你要多少报酬?”
  我不禁摇了摇头:“暂时别提报酬,我需要的,只是工作上的方便。”
  万太太道:“甚么样的方便?”
  我道:“例如那艘‘快乐号’游艇,要供我使用,我要从那个荒岛开始,追寻万良生先生失踪的原因。”万太太立时道:“那太容易了,不过,你是白费心机,还不如到南美洲或者瑞士去找他的好,他躲起来了,这猪猡!”
  我尽量使自己平心静气:“我会从这一方面着手调查,只要有事实证明的话,就算他躲到刚果去了,我也会把他找回来。”
  万太太又望了我片刻,才道:“我会吩咐他们给你一切便利,你甚么时候开始?”
  我道:“我认为我已经开始了!”
  万太太对我这个回答,感到十分满意,她不住点着头,走向前去,车子驶过来,甚至那辆车子,也是特别订制的巨型房事我一点也没有夸张,以万太太的身形来说,没有任何车子,可以使她进出自如。
  万太太离去之后,我心中十分乱,寻找万良生的责任,忽然之间,会落到了我的身上,这是我无论如何料想不到的事情。
  我本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注视着这件事的发展,忽然之间旁观者变了置身其中,差别太大了!
  我想了一会,觉得这件事,还是先和小冰商量一下,因为他毕竟是和这件事最早有关系的人。
  所以,我打了一个电话给小冰,小冰听到万良生太太曾来找我,他的声音,显得很沮丧。
  当我提及万太太认为万良生可能是为了逃避他的太太而躲了起来之际,小冰道:“不可能的,我已向各方面调查过了,除非万良生是游泳到南美洲去的。”
  小冰既然那么说,我自然相信他的调查工作,是做得十分周密的。这一个可能,已不必考虑了。
  我道:“那么,你可有兴趣,陪我一起搭乘‘快乐号’,再到那个荒岛去?”
  小冰犹豫了一下:“那荒岛我已经去了十几次了,再去有甚么意思?”
  我道:“搭‘快乐号’去,或者不同。”
  小冰道:“好,我们在码头见!”
  我放下了电话,留下了一张纸条给白素,二十分钟后,我到了码头。
  一到码头,我就看到了“快乐号”,而“快乐号”上的水手,显然也已得到了通知,立时有人驾着小艇过来,道:“是卫先生?”
  我道:“是,我要用‘快乐号’。”
  那人忙道:“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可以驾着它到任何地方去!”
  我摇头道:“我不要亲自驾驶,船上一共有多少人?连你在内。”
  那人忙道:“四个。”
  我道:“我还有一位朋友,我们一共是六个人出海,到那个荒岛去。”
  我正在说话间,小冰也到了。
  我并没有注意那人的神情,转过身去,向小冰挥手,直到我转回身来,我才发现那人的神情很古怪,像是有甚么话要说而不敢说,而且,船上的另外三个人,站在那人的身后,也有同样的神情。
  我略呆了一呆:“你们想说甚么?万太太不是已经通知你们了么?”
  那人支支吾吾:“是,万太太通知过我们,你可以随你喜欢,使用‘快乐号’的。”
  我道:“是啊,那又有甚么不妥了?”
  那人又支吾了片刻,才道:“可是,万太太却未曾说,你会要我们和你一起出海!”
  我呆了一呆,开始逐一打量那四个人。那四个人分明全是老于海上工作的人,这一点,从他们黝黑的皮肤,可以得到证明。
  老于海上工作的人,决不会视驾驶“快乐号”这样设备豪华的一艘游艇出海为苦差的。可是,如今看这四个人的神态,他们的心意,却再明白也没有了,他们不愿意跟我出海到那荒岛去。
  不单我看出了这一点,连小冰也看出了这一点来了,他先我开口:“为甚么?你们看来好像不愿意出海去?”
  那人道:“这……这……事实上,这几天来,我们一直是睡在岸上的。”
  我还未曾听出那人这样说是甚么意思,另一个年纪比较轻的水手已经道:“这艘船上,有古……”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那人已大声叱道:“别胡说,我们只表示不愿去就行了!”
  我又呆了一呆,这四个人的态度神秘。我和小冰互望了一眼,那年轻水手的话没有说完,就给人喝断了,但是,他的话不必说完,我也可以知道他说些甚么了,他是要说,这艘船上有古怪!
  船上有甚么古怪,以致令得四个习惯于海上生活的水手,竟不敢在船上过夜?
  当时,我心中十分疑惑,但是我绝未将这四人的神秘态度和万良生的失踪事件连在一起想,由于大海是如此之不可测,历来就有许多无稽和神怪莫测的传说,使海上生活的人,特别多忌惮,也特别多迷信,这一点是可以谅解的。
  但是,无论如何,船上究竟有甚么古怪,我必须弄清楚。
  我指着那年轻的水手:“你刚才想说甚么?是不是船上有些古怪?”
  那年轻水手经我指着他一问,神情更是十分慌张,他涨红了脸,慌慌张张地摇着手:“没……没有甚么,我只不过随便说说。”
  小冰厉声道:“你决不是随便说说的,你们四个人一定全知道船上有古怪,快说出来!”
  我对小冰的这种态度,实在不敢苟同,是以他的话才说完,我就伸手将他推开了半步:“如果你们不想和我一起到那荒岛去,我也不坚持,可是为了调查万先生的失踪,我必须到那荒岛去,而且一定要乘搭“快乐号”去,我想,你们也不想我有甚么意外,如果船上有甚么不妥,请你们告诉我!”
  那四个水手,互相望着,他们的神情,都很古怪,更增加了神秘的气氛。
  过了足有半分钟之久,还是那年经的水手,最先开口,他并不是望着我,而是望着他的三个同伴:“就和卫先生说一说,又有甚么关系?”
  一个年纪最长的叹了一声:“本来是没有关系的,可是事情太无稽了!”
  那年轻的水手道:“可是,不单我一个人听见,我们四个人全听见的!”
  我再次呆了一呆,他们听到了甚么?在这船上,还有甚么秘密在?我实在太亟于知道他们究竟在船上听到些甚么了,是以我忙问道:“你们听到了甚么?”
  那年经水手的脸,涨得更红:“我们……我们……听到万先生在唱歌!”
  在那刹间,我竭力忍住了,才能使自己不发出笑声来,可是小冰却忍不住了,他“哈哈”大笑:“唱歌?万先生在唱歌?”
  那首先和我说话的水手,立时瞪了年轻的水手一眼:“我叫你不要对任何人说!你偏偏不肯听,这种事,讲出来,没有人会相信!”
  我忙道:“那也不见得,我或者会相信,不过我还有点不明白,万先生唱歌?这是甚么意思?能不能请你详细说一说?”
  本来,“听到万先生唱歌”,这句话的语意,是再也明白不过的了。但是,要知道万良生是那样的一个大亨,他给人的印象,是富有、强大、发号施令、拥有一切,能够凭他的一念,使许多许多人幸福或倒霉,像这样的一个大人物。和“唱歌”,实在是很难发生任何联系,所以我才不明白。
  那年轻的水手道:“万先生在心情愉快的时候,时常会哼几句歌,流行歌曲,我们以前侍候他的时候,是经常听到他唱的。”
  我点了点头:“你是说,在万先生失踪之后,你们仍然在船上听到他在唱歌?”
  四个水手的脸色,在那刹间,变得十分苍白,但是他们却一起点着头。我也感到事情的确“古怪”,但是当时,我的第一个解释便是,那是他们的幻觉,可是不论怎样,我也希望知道进一步详细的情形。
  我道:“是谁最先听到的,甚么时候听到的?”
  那年轻的水手道:“我最先听到,那是‘快乐号’驶回码头来的第一个晚上。”
  那年轻水手说到这里,神态更明显出奇地紧张,他不住地搓着手,而且,我可以看到,他的手心在不断地冒着汗。
  他道:“在‘快乐号’不出海的时候,我们照例睡在船上,那天晚上,我们收拾好了,也都睡了,我想起还没有鱼……”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鱼,甚么鱼……”
  小冰代他回答了我的问题:“船上养着很大的一缸海水热带鱼,他一定是说那缸鱼!”
  我向那年轻水手望去,那年轻水手忙道:“是的,就是那一缸鱼。”
  我道:“你起来在鱼的时候,听到了万先生的歌声?”
  年轻水手道:“不,是在我了鱼离开,回到舱中的时候听到的,万先生在唱歌,我是说,我听到了万先生的歌声!”
  我呆了半晌,那年轻水手道:“当时,我吓了一大跳,以为万先生还在船上,我还大声叫了一下,他们三人,都听到我叫唤声的!”
  我立时又向那三个水手望去。
  这时候,我的心中紧张之极,我以为,我要用“快乐号”出海去,到那荒岛,可以找到一些万良生失踪的线索。
  可是我再也未曾料到,我还未曾上船,便已在那四个水手的口中,听到了如此神秘莫测的事。
  我不顾小冰在一旁摆出一副不屑的姿态,我又问道:“当时,他们三人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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