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 Travel>> 科幻小说>> Ni Kuang   China   现代中国   (May 30, 1935 AD)
宝刀
  第01节
  第02节
  第03节
  第04节
  第05节
  第06节
  第07节
  第08节
  第09节
01
  那间古董店的规模真大,比一般的博物院还大,从陈列着真正的埃及木乃伊的那一部分转过去,是一个玻璃长柜,柜中陈列着的,全是波斯的古物。
  这样的古董店,顾客自然不可能大多,顾客可能在一个柜子前,呆立了1个小时,然后才和店员交谈,讲价一件古物,又可能花上几小时,所以,在柜前,都有着舒服的沙发,而且,店员全是彬彬有礼的,有几个,单从外形看来,简直就像考古学的教授。
  像那样的古董店,也很少有无目的走进来闲逛的顾客,大多数是一进门,就有固定的目标,像那三个,在木乃伊前,用放大镜细心察看包扎木乃伊的麻布纤维的那三个英国绅士,他们的目的,就是木乃伊,在他们的心目中,于瘪、丑陋而又恐怖的干尸,比裸体碧姬芭锋还要动人得多。
  所以,当一个人走进来,东张张,西望望,当店员迎上去,问他:“先生,你要什么?”而他的回答只是:“我随便看看”之际,这个人一路受到不欢迎的眼光,那是必然的事了。不过,那人却毫不在乎店员的不欢迎的眼光,还是照样看来漫无目的地在闲逛,将这间全世界规模最大的古董店,当作是普通的超级市场一样。
  他也不理会跟在他后面的店员,事实上,跟在他后面的店员,虽然尽量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可是他的神情,却越来越不耐烦。
  这一间是什么样的铺子,任何进门来的人,都应该明白,从来没有普通人也进这间铺子,所有的顾客,全是有来历的,例如那边那个,正在爱不释手抚摩着一个青铜香炉的老太婆,就是本文世界搜集中国铜器最出名的收藏家。还有,那三个在木乃伊前,不住低声讨论的英国绅士,是古埃及历史研究的权威。
  可是这个人,看来他的年纪是那么轻,态度是那么随便,衣着也很普通,他绝不会是我们店里的顾客——跟在他身后的那店员一面心中在想着,一面向其他的店员和护卫人员,打着眼色。
  不过,在转过了陈列木乃伊的那一个角落之后,跟在年轻人身后的那个店员,看法多少有点不同了。
  因为那年轻人在三个英国绅士的身边,停了片刻,那时,这三位英国绅士,显然正为一个问题,争论不下,虽然他们还维持着绅士的风度,不过,讲话的声音,也已经渐渐大了起来。
  当时、那年轻人在这三个英国绅士的身边经过,停了半分钟,突然开口道:“毫无疑问,这具木乃伊是功未尔帝国时期的,你们看过这些麻布背面,编结的绳结就可以知道了,那不可能是另一时期的产品!”
  三个英国绅士同时用极其惊愕的眼光;望向年轻人,跟在年轻人后面的店员,正想趁此机会申斥年轻人的不礼貌,而将赶他出去,不过他还没有开口,就看到那三个英国绅士,翻过麻布。看了看背面,同时以极佩服的眼光,望向那年轻人。那店员立时将要说的话,忍了下去。
  而这时,那年轻人又若无其事地走了开去,来到陈列波斯古物的长柜之前了。
  那店员在跟着走过来之际,还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那三个英国绅士已停止争论,正在和经理讨论价钱,显然,是那年轻人的一句话,解决了他们心目中的疑惑。
  那店员不由自主地摇着头,那个年轻人,看来30岁不到,而且态度又是那样随便,他实在是不可能对古物有多大的认识的。
  店员留意着那年轻人的视线,他注意到年轻人的眼光,停留在柜中,一个长方形的丝绒衬垫上的一柄波斯宝刀之上。
  店员的心中怦地一动,他立时想起一个问题、要是那年轻人,竟然要求他,将这柄弯刀,拿出柜来看看,那么,他应该怎么样做才好呢?
  这柄弯刀,不过半尺,刀身已经锈得相当厉害,刀鞘在刀身的旁边,刀鞘上镶满了宝石,当然,宝石是值钱的,可是跟这柄刀身的价值相比,却相差太远了,这柄刀,已经有好几十位专家,证明它是著名的波斯王达理阿的佩刀,己有两千四百多年的历史,是波斯古物之中,最出名的几件珍品之一,也是他们店里,十大珍品之一。
  这柄刀和刀鞘,看来只是随便放在盒子中,陈列在柜中,但实际上,有着极其复杂的防盗装置,看不见的射线,交织成一个网,罩着这柄刀,手一伸进去,立时就会使得警钟大鸣。而且,盒子的底部,也有极其的装置,只要重量减少或增加十分之一盎司,就会使得另一套吝钟,发出声响,那也就是说,就算能伸进手去,只要手一碰到刀,警钟就会响起来。
  除了这两套不同的警钟系统之外,柜面是坚硬的钢化玻璃,要打开柜子,须要开动密码锁,密码只有经理才知道。事实上,那店员总共只见过这两柄刀从柜中被取出来过两次而已。
  那两次,一次是一个带着三个随员的美国人,由经理亲自迎进来的,高大、瘦削,他进来的时候,口气大得好象随便可以将整间古董店买下来一样,但是结果,当他知道了这柄曾是达理阿王的佩刀的价钱之后,他略为踌躇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结果,只是买走了一副十字军东征时期的一副甲胄,等这位人客离去之后,经理才告诉他们,刚才那个美国人的姓名是候拂·晓士。
  第二次,是伊朗王的一个私人代表,和伊朗国家博物馆的馆长,他们想买回这柄宝刀,回去作为国宝,结果这柄宝刀,仍然在这间古董店的柜子里,自然是因为价钱谈不拢的缘故。
  那店员心中在想,要是那年轻人居然不知轻重,要他将那柄刀取出来看看的话,他应该怎么办呢?
  世问的事情往往是那样,越是担心它会发生的事情,它就越会来临。
  正当那店员在担心着自己不知道该如何之际,那年轻人居然转过头来,指着那柄宝刀,道:“请你将这柄刀,拿出来给我看看!”
  那店员陡然一震,喉间发出了“咯”地一声响,面上的肌肉僵硬,足足有半分钟之久,一点声音也没有,直到那年轻人将这句话,用较高的声音,重新说了一遍,那店员才慌忙踏前两步,毫无意义地作着手势,咳嗽着,清理着因为惊惶过度而发不出声音来的喉咙,道:“先生想看这柄刀吗?”“是的,我想看这柄刀!”
  他的这句话,声音更高,那已和三个英国绅士打完了交道的副经理,也急急走了过来,他有礼貌地打量着那年轻人,也用一连串的咳嗽,来清理喉咙,然后道:“你要看看这柄刀?”
  年轻人看来有点不愉快,他道;“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同一句话,你们要我说多少遍?”
  副经理忙道:“是!是!是!先生,你想看看这柄刀,一定是知道这柄刀的来历的了?”
  年轻人笑了起来,道:“我明白了!”他做着手势,“不过我没有想到,你们是世界上最大的古董店,这不过是一柄达理阿王的佩刀,何必那么紧张?”
  副经理惊讶得张大了口,阎不拢来,甚至于失去了他应有的风度,失声叫了起来,道:“只不过是达理阿王的佩刀!”
  年轻人耸了耸肩,好象没有觉得什么不对。
  副经理还想说些什么,年轻人又已笑道:“要是这柄刀已经那么紧张,那么,我很难想象,要是中国的毛公鼎到了你们这里,你们会怎么样?”
  副经理定过神来,他的神情变得很严肃,道:“先生,我们现在在讨论的是古物,是人类文化的结晶,那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年轻人摊了摊手,道:“我有什么地方表示轻佻了?”
  副经理还没有回答,那个刚才在鉴赏青铜香炉的老妇人、已经走过来,大声而且流动地道:“年轻人,你刚才提到中国的毛公鼎,这是人类的瑰宝。”
  年轻人笑了笑,向那老妇人微微鞠了一躬,道:“要是我告诉你,我小的时候,曾经将毛公鼎当凳子坐,你一定不会相信,是不是?”
  那老妇人看来差一点昏了过去,她转过身,急急走了开去,坐了下来,手撑着额,还在不住喘气。
  副经理道:“先生,你是不是坚持要看这柄刀?”
  年轻人道:“是的,因为我想买它,过几天是我叔叔的生日,我想将它作为生日礼物。”
  副经理又吐了一口气,道:“先生,你知道它的价格不?请原谅,我的意思是提醒你一下,将这一柄宝刀作为生日礼物,实在是一件罕见的礼物!”
  年轻人扬了扬眉,道:“我不确切知道,它值多少?”
  副经理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讲出一个数字来。
  这个数字,使得在一旁听着的那个店员,也倒抽了一口冷气。
  年轻人却毫不在乎地道:“不错,和我知道的一样,这是我的支票簿——”
  年轻人伸手取出支票簿来,放在柜上,又道:“你们可以先打电话到银行去,查我户口里的存款,是不是足够支付,再来和我交易。”
  副经理和店员互望了一眼,副经理说了一声对不起,拿起支票簿,走了进去,年轻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那老妇人骇然地望着他,将身子挪远了一点,这时候,另一个店员,正将包好了的铜香炉,交到老妇人的手上,年轻人向老妇人笑了一下,道:“夫人,你买的那只宣化香炉,只不过是民间的用品,不是宫廷用品。”
  老妇人怒道:“你懂得什么,这香炉上有龙,龙在中国、是帝王的象征。”
  年轻人笑着,道:“如果是帝王用的物品,龙爪是五趾的,而这双香炉上的龙爪,只是四趾的。”
  老妇人陡地呆了一呆,站了起来,立时向外走去,可是她走不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转头向年轻人望来,神情充满了犹豫。
  不过年轻人没有再望她,因为副经理已经走了出来,和副经理一起走出来的,还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年人,他们两人,是小步奔出来的。
  副经理一到了年轻人的面前,就将支票簿恭而敬之地还给了年轻人,道:“对不起。真对不起!”
  那老人抢着自我介绍,道;“我是本店的经理,竭诚欢迎你的光临!”
  年轻人淡淡笑了笑,放好了支票簿,道:“我想看看那柄波斯刀,可以么?”
  经理一叠声地道:“可以,当然可以,请到经理室来,请跟我来。”
  年轻人向玻璃柜望了一眼,神情略有点疑惑,但是他还是跟在经理和副经理的身后,向前走去,经理一面向前走着,一面向两个护卫员招了招手。在他们走进经理室的时候,那两个护卫员就站在经理室的门口。
  经理室中的陈设很朴实,与其说这是一间大古董店的经理室,不如说那是一个考古学家的书齐更来得适合一点,四壁的书橱中全是书,经理一进来,就道:“先生,我想你一定在奇怪,何以要请你到经理室来看这柄刀。”
  年轻人笑了笑,道:“当然,这柄刀的价值太高,不宜在大庭广众之间拿出来看的!”
  经理点头道:“这是原因之下,另一原因是……”
  年轻人不等经理讲完,就道:“我想在陈列柜下,有直通经理室的传送带,是不是?”
  经理不住地点着头,他先开着了一具电视机,电视荧光屏上,立时出现了那柄放在柜中的波斯宝刀,然后,他又按下了一个掣,电视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放着盛刀盒子的柜底,向下沉去,那柄刀消失了,接着,有一阵轻微的声响传来。
  经理又按动了几个掣,一个书架移开,现出了一具保险箱来,年轻人转身去,看着书架上的书籍,不一会,他听到经理有点发颤的声音,道:“先生请看,这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年轻人转过身来,经理双手捧着盒子,放在几上,年轻人坐了下来,从盒中取出那柄刀来,细心地看着,放下刀,又察看着刀鞘,他看得很仔细,并且不时说几句极其内行的话。
  年轻人足足看了半小时之久,才将刀和鞘,一起放在盒中,道:“我还想看一看,有关这柄刀的一切资料,包括权威对它的评定,”
  副经理早已捧了一大叠书走过来,放在几上,年轻人翻阅着,随后,他阅上了书,点头道:“我感到很满意,这是一柄真正的宝刀。
  经理和副经理都吁了一口气,年轻人取出支票簿来,籁籁地写着,签了字,交给了经理,说道:“请你立即到银行去提了款,我再带着这把刀走。”
  经理站了起来,道:“先生,你是说,你要带着这件无价之宝走?不要我们派护卫员,护送你将它锁进保险库去?这柄刀——”
  年轻人刚付出了巨额的支票,而且毫无疑问,他的支票是可以兑现的,而他的态度仍然是一样的轻松,古董店的经理和副经理互望了一眼,经理将年轻人付出的支票,交给了副经理,吩咐道;:“你到银行去办理手续!”
  副经理接过支票,走了出去,经理打开一个柜子,取出了一只十分精致的木盒来。
  那只木盒上的雕刻和所镶着的宝石,证明这只木盒本身,也是一件很有价值的古董。
  经理打开盒子,盒内有一个雕出来的凹痕,可以看得出,刚好可以放下那柄宝刀。
  经理将木盒送到了年轻人的面前,道:“这柄宝刀,一度曾落在俄国里那雷夫大公的手上,这只木盒,就是那里雷夫大公叫当时最著名的匠人制造的。”
  年轻人将刀放进了盒中,不禁赞叹地道:“果然,手工精致得很,我想我不必另外再付钱了吧?”
  经理忙道:“当然,这算是小礼物,欢迎你再来光顾,而且,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通知我们,我们在世界各地都有办事处,专门负责替顾客寻找名贵罕有的古董。”
  年轻人合上盒盖,道:“我一时之间想不起有什么需要的,当然,我想到了,会来找你!”
  经理又斟了两杯酒,递给年轻人一杯,酒香扑鼻,经理和那年轻人,谈着那柄波斯宝刀的历史,20分钟之后,电话铃响了起来,经理拿起来听了一听,就放了下来。
  年轻人道:“我可以走了?”
  经理连连点头,神态感激。
  年轻人将盒子挟在胁下,向外走去,当他来到经理室的门口之际,经理的声音又在他的背后响起,道:“先生,你真的肯定不要人护送?”
  年轻人笑了一笑,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道:“不用!”他拉开了经理室的门,向外走去,当他又来到店堂中的时候,所有的店员,神态和他进来的时候,大不相同了,当他经过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恭恭敬敬地站着,一直恭送他到门口。
  年轻人的车子就停在街角处,他打开了车门,将盒子随便地向后座一抛,坐上了驾驶座,他的心情很愉快,因为他知道,这件生日礼物,他叔叔一定会喜欢的。
  他也知道,他叔叔会喜欢这柄宝刀,绝不是因为这柄宝刀的市场价值,而是由于这柄宝刀,是一件真正的艺术品之故。老实说,金钱对于年轻人和他叔叔而言,实在不算是什么,他们实在拥有大多的钱了!
02
  伦敦的街道上很拥挤,天色阴宝而寒冷,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了下来,年轻人向红灯望了一眼,就在那一刹间,他陡地感到极度的疲倦,那种陡然袭上心头的疲倦,使得他打了一个呵欠,而且,自然而然地揉了揉眼。
  可是,当他的手在眼上揉一揉之后,看出去,红灯变得模糊而扩大、红灯转成了绿灯,他仍然有点发怔地望着,在他车后的那些车子,立时响起了喇叭声,他下意识地踏下油门,车向前驶去。
  情形越来越不对了,不但他觉得更疲倦,而且,他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在他前面的那些车子,几乎的都成了一条一条的虚影。
  他竭力想令自己看得清楚一些,可是已经没有法子做到这一点了,他无法再驾车,他只是尽了他最后一分气力,将车驶近街边,停了下来。
  而当他肯定车子已经停了下来之后,他想好好整顿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的头脑,已然迟钝得什么也不能想,他身子伏向前,压在驾驶盘上,就睡着了。
  年轻人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才感到了一阵剧烈的摇撼,仿佛是他置身在大海之中,而海上正吹着狂风,他努力瞪开眼来,看到有人在摇他的身子和拍他的脸颊。
  足足有1分钟的时间,他还是看不清在摇他的是什么人,然后,像是放映机的镜头焦距渐渐校正了一样,他看清楚了,在急摇着他的,是一个戴着球形帽,神情充满了讶异的伦敦警察。
  年轻人试图发出声音来,可是却做不到,他的喉际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同时,他也发现,那在摇着他身子的警察的脸上,有红色的光芒在闪耀,那种红色光芒,是来自街头的霓虹灯光。
  天已经黑了!
  年轻人陡地一怔,喉际终于发出了一下声响来,那警察也同时发问道:“先生,你需要帮助么?”
  年轻人清了清喉咙,他的声音仍然很嘶哑,道:“我,我……怎么了?”
  那警察道:“你可能是太疲倦了,先生!”
  年轻人又揉了揉眼,那警察又道:“在这里停车睡觉,是不适宜!”
  年轻人道:“谢谢你提醒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警察已经向后退去,年轻人再吸一口气,他已经在那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将所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他离开那家古董店的时候,大约是下午3点钟,而现在一北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然是7点钟了!
  那也就是说,从他突然感到了一阵疲倦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4小时。或者说,他已经伏在驾驶盘上睡了4小时之久。
  他是不可能就这样疲倦起来,在车中睡着的。
  而他竟然这样地睡着了4小时,而那只说明了一点:他受了药物的催眠!
  那柄宝刀!年轻立时想起了那柄宝刀,他回头向后面的座位,看了一眼,那盒子还在,他忙又欠身,打开盘子,刀也在,他还将刀拉出了刀鞘,看了一看。
  他的心中,充满了疑团,那警察还在车旁道:“那是什么?看来像是古董!”
  年轻人呐哺地道:“是给我叔叔的生日礼物。”
  警察没有再说什么,向后退去,年轻人重又驾着车驶向前,10分钟之后,他挟着那只盒子,走进了他所居住的酒店,一进房间,他先将自己的头,在冷水中浸了半分钟,然后用力擦着脸。
  再然后,他来到灯下,仔细察看那柄波斯宝刀,以他对古物的认识能力看来,那柄宝刀井没有什么异样之处,他放好了宝刀,坐下来发怔。
  这真是大奇怪了,好象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过,除了他莫名其妙地昏睡了4小时之外。他可以会在驾车途中,疲倦得非睡不可呢?
  年轻人伸伸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敲着,他的身子略挺了一挺,他想起了那杯酒!在古董店经理室中,经理斟给他的那杯酒!
  如果他是受了药物的催眠(看来一定是如此),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杯酒中有古怪。
  可是,当年轻人想到这一点之际,他又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当然,他承认,当他在那经理室中,接过那杯酒的时候,他心理上,绝没有任何防范。但就算他根本未曾想到会有意外发生,要是经理在斟酒之际,有什么份外的动作,他也一定可以觉察得到的。
  现在,他回想起来,经理在柜中,取出酒瓶酒杯,倒酒,一人一杯,同时举杯,同时喝酒,一切经过,历历在目,要是经理当着他的面,在酒里放了药,而他竟然未曾觉察的话,那么,他的感觉实在太迟钝了,而经理的手法也实在太快了。
  年轻人心里的疑团解不开,他又仔细地察看着那柄宝刀,然后,收拾了一下行李,他原定今晚10时离开的,虽然无缘无故损失了4小时,但是还不至于误行期。
  当他离开酒店,上了飞机,一直来到了他叔叔居住的城市,和他叔叔见了面,他几乎都在想解开心中的那个疑团,可是却一直没有结果。
  他叔叔咬着烟斗,燃烧的烟叶,发出浓郁的香味,当年轻人挟着盛载宝刀的盒子走进来的时候,老人家看来容光焕发。
  年轻人大声叫道:“生辰快乐!”
  老人家抬起头来,现出极其高兴的笑容来,道:“偏偏你记得,是不是来提醒了我又老了1岁?”
  年轻人笑道:“65岁,不能算是太老。”
  老人家摊了摊手,道:“要记得,当人家连连称赞你看起来年轻的时候,这就说明你已经老了”
  年轻人也笑着,双手将盒子捧了过去,道:“这是生日礼物!”
  老人家接过了盒子,放在桌上,侧着头打量着,年轻人说道:“猜猜看,是什么?”老人家吸着烟,顺手拿起一具放大镜来,凑在盒子上看了看,“晤”地一声,道:“是十八世纪俄国工匠的杰作,你看这个——”
  他指着一个金丝盘上的花纹,道:“那是俄国雷里耶夫大公的微章。”
  年轻人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表示佩服。
  老人家又道:“这位大公,是当时世界上最出名的古物收藏家,俄国革命之后,他的收藏品有一小部分流到古董市场上,全是著名的主物,晤,让我来猜猜,这盒子里的是——”
  老人家讲到这里,向年轻人望了一眼,年轻人作出了一个表示绝望的神情,老人家笑道:“你从伦敦来,其实我不必猜了,一定是伦敦伊通古董店的十大珍藏之一,那柄波斯王达理阿的佩刀。”
  年轻人无可奈何地道:“我应该用一块布将盒子包起来,你就猜不到了!”
  老人家知道他叔叔一定喜欢这件礼物的,可是当他望着他叔叔的时候,却看到他叔叔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接着,老人家拔出了那柄刀来,又看了一看,才将刀放回盒子之中。
  年轻人吸了一口气,道:“怎么样,你不喜欢?”
  老人家却反问道:“多少钱买的?”
  年轻人又怔了一怔,说了一个价钱,老人家忽然笑了起来,道:“你不是来考我的眼力来了吧!”
  年轻人再怔一怔,道:“假的?”
  老人家望了他侄儿片刻,像是很难措词,但是他还是道:“我怕伤了你的自尊心,或者,我应该高高兴兴,接受礼物,什么也不说,反正我们不在乎金钱上的损失。可是——”他略顿了一顿,“我却在乎我的侄儿受了愚弄,对,这是制作得极其精巧的假货。”
  年轻人立时想起那莫名其妙的4小时昏睡,但是事后,他也曾详细察看过那柄宝刀,和他购买的时候,完全一样,除非购买之际,就是假的,但是那好象不可能,他曾经确实地鉴定过。
  老人家一直望着他双眉紧锁的侄儿,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刀柄上的金丝盘纹,波斯人的嵌金技术——”
  年轻人不等他叔叔说完,就伸手拿过那柄刀来,察看着刀柄部分,又拿起放大镜来照看。
  这时,他也看出来了。刀柄部分镶嵌着的金丝,整齐、紧密,是高度工艺技巧的作品,他当然还记得,他在经理室中所看的那一柄,也就是他所买的那柄刀柄上镶嵌的金丝,有少许松弛的现象——那是由于当时,波斯工匠的嵌金技术,还未曾登峰造极之故。
  现在在他手中的那柄刀是假的!
  年轻人慢慢放下了那柄刀,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他买的那柄,不折不扣,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而他带回来的那一柄,只不过是一柄精巧的仿制品。
  他带着真货出店门,带着假货回来,当然是叫人掉了包,而掉包是在什么时候进行的,也再明白不过,他曾睡了4小时之久!4小时这中,可以将刀掉来掉去,掉上几千回了!
  年轻人陡地感到耳根一阵发热,虽然他的面前没有镜子,可是他也可以知道,自己的耳朵,一定红得可以了。正如他叔叔所说,他可以完全不在乎那笔钱,然而,这样受人愚弄,那却是奇耻大辱,他是干什么的,怎么可以栽这样的一个筋斗?
  他抬起头来,看到他叔叔正盯着他,他有点苦涩地笑了一下,老人家的神俏看来很不在乎,道:“怎么样,要不要找我帮忙?”
  年轻人立时神情坚决地摇着头,道:“不用,我自己可以解决r
  老人家转着手上的刀,道:“其实,我对于古董,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嗜好,这柄刀也制造得很精致——”他话没有说完,年轻人已经伸手,在他的手中,将刀取了过来,摇头道;“我会将真的换回来,我想不必太久,你也不必担心什么。”
  老人家笑了起来,道:“对于你,我从来也没有担心过什么。”
  两叔侄笑了起来,年轻人将刀放进盒中,合上了盒盖,顺手将刀放在一边,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谈了不少话,可是全然未曾谈到那柄刀,甚至他们两人的视线,也未曾扫及那柄刀,好象那柄刀已经根本不存在了一样。
  直到年轻人告辞离去,在走向门口之际,他才顺手拿起了那柄刀来,挟在胁下,当他刚要跨出门口时,老人家忽然道:“你预算要多少时间,才能够结束了这件事?”
  年轻人笑着,说道:“我看,几天就够了!”
  老人家一面点着烟丝,抽着,浓烟自他的口中。鼻中一起喷出来,他缓缓地道:“别太乐观了,有时候,事情看起来越是简单,做起来就越是困难!”
  年轻人扬了扬眉,大有兴趣地道:“什么事?”
  老人家挥了挥手,道:“到时再说,你去吧!”年轻人伸手轻拍着刀盒,走了出去。
  离开了他叔叔的屋子,在两旁全是白杨树的小道中,慢慢几前踱着,年轻人的胁下,仍然夹着那盒子,而他的另一只手,在盒上轻轻拍着——那是他的习惯,在他思想的是时候,总喜欢作一点有规律的小动作。
  春寒犹在,风吹上来很有点冷,道上有干枯的树叶,随风在打转。年轻人心中在玩味着他叔叔的话:有时候,看来很简单,实际上是很复杂的。
  现在,他遇到的事,看来真的很简单:他买了一件古董,在离开古董店之后不久就昏迷,当他醒来之际,古董变成了假的,叫人掉了包,事情就是那么的简单。
  而更简单的是,当他离开古董店之后,他没有接触过任何人,在古董店的时候,他却曾喝过一杯酒,自然,他的昏迷,是由于那杯酒在作怪。
  而古董店的经理,在斟那杯酒时,井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这一点也很容易解释,整瓶酒,根本是早已下了药的,在他昏迷不醒之际,古董店的经理,可能同时也在昏迷不醒。反正几小时的昏迷,对人的健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那比临时在酒中做手脚。安全得多了。
  至于古董店的经理为什么要那样做,那更简单了,为了钱!
  古董店的经理,用一柄仿制的宝刀,换回真的宝刀去、他又可以将这柄宝刀,再出售一次,得到可观的金钱。
  整件事,看来就是那样简单:一个贪婪的古董店经理,愚弄他的顾客。
  要应付这样简单的事,对这个高大、挺拔,经历过许多奇怪惊险的事情的年轻人而言,实在太轻而易举了。
  年轻人来到了车旁,上了车,驾着车向前驶,尽管他的耳际,还不断响着他叔叔的告诫,可是他的心情却很轻松,他已经决定要让那古董店的经理,吃一点苦头,要他加倍报复,不但要得到那柄波斯的宝刀,而且,还要弄走那古董店中的另一样最值钱的东西。
  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心情变得很轻松;愉快地笑了起来。
  他的车,转了一个弯,这路笔直地向前,道上的车很少,年轻人在倒后镜中,看到一辆黄色的车子,在他的车后,好象在跟踪着他。可是当他减慢速度之际,那辆车子却立时在他的旁边,赶了过去,车速十分高,以致年轻人只看到,驾驶那辆黄色车子的,是一个女人,他一直再向前驶,那辆车子,也没有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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