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武侠>> 燕壘生 Yan Leisheng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70年)
天行健·第一捲
  沉重的城門被戰斧劈開的時候,城裏城外都發出了呼叫。不過,一個是歡呼,而另一個卻是充滿了絶望。
  
  叛軍的最後一座城池被我們攻陷了,共和軍從今天開始,成為了一個歷史名詞。
  
  我從門上拔下巨斧,碎木片崩到臉上。可是,我一點沒有以往打了勝仗之後的喜悅,心底,衹是說不出的空虛。
  
  石塊和瓦片一下子稀了下來。守城的也明白大勢已去,不再堅持了。也難怪,圍城已持續了三個月,城中的食物多半已盡,他們不會有太多力氣去扔石頭了。
(1)
  沉重的城門被戰斧劈開的時候,城裏城外都發出了呼叫。不過,一個是歡呼,而另一個卻是充滿了絶望。
  叛軍的最後一座城池被我們攻陷了,共和軍從今天開始,成為了一個歷史名詞。
  我從門上拔下巨斧,碎木片崩到臉上。可是,我一點沒有以往打了勝仗之後的喜悅,心底,衹是說不出的空虛。
  石塊和瓦片一下子稀了下來。守城的也明白大勢已去,不再堅持了。也難怪,圍城已持續了三個月,城中的食物多半已盡,他們不會有太多力氣去扔石頭了。
  我衝進城門,身上的鐵甲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兩個守城的兵丁提着長槍衝上來攔住我。儘管他們氣勢還很盛,但圍城三月,高鷲城中已拆骨而炊,易子而食,饑餓之下,他們的槍術也破綻百出。我揮起巨斧,以雷霆萬鈞之勢一揮而過。隨着砍過鐵甲的聲音,那兩個兵丁登時身首異處。
  此時,大隊人馬已經推開了城門,衝了進來。城頭上剩下的一些士兵發出絶望的哭叫。儘管在守城時,他們一個個視死如歸,但死亡馬上就要降臨時,還是都驚慌失措了。
  我又砍死了兩個還敢衝上來的敵兵。這時,我的護兵把戰馬牽了過來。我跳上馬背,扔掉了斧頭,操起鐵槍。在大隊人馬中,一個傳令兵追上來,一路叫道:“武侯有令,屠城!”
  即使戰火把我的心煉成了鐵一樣,我還是心頭一顫。高鷲城,當初號稱帝國十二名城之一,難道今天就到了末日了?
  我的部下卻沒有這種想法,齊聲發出了歡呼。在他們看來,屠城是破城後最好的奬賞,那意味着財富、女人,以及發泄胸中鬱悶的殺戮。
  自從我跟隨武侯南徵以來,一路已經屠滅了八座城了。這八座城都是死不投降,以武侯的暴戾,自然難逃被屠的厄運。儘管我不想殺太多的人,一路上,死在我這個前鋒營百夫長手裏的共和軍士兵,也不下於二十多人。每殺一個人,我就覺得手上的血腥氣重了一分。尤其有不少對手是當初帝國軍校的同學,他們也一個個死在我手下,我更覺得內心的空虛。
  戰爭,也許永遠都是你死我活的。我的護兵祈烈帶着馬到我跟前,道:“將軍,快走吧。”
  我在面罩下看了看他。他衹有十九歲,也許,還不知道生命有多麽可貴。我沒說什麽,屠城是破城後的一大樂事,我不想掃他們的興。
  “你帶隊去吧,我有點纍,不想去了。”
  “楚將軍,當初你不是帶我們去過?”
  我扭過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去。”
  他嚇了一跳,道:“那,我去了。”他帶過馬,揮揮槍,道:“弟兄們,跟我走!”
  我帶的一百個人,經過幾次大戰,還剩了八十多人。這八十多人一直都是在帝國軍的前鋒中,也許,殺人對他們來說已是一件樂事。他們歡呼着,簇擁着祈烈衝去。我看着潮水般的帝國軍涌入大街小巷,高鷲城中,四處火起,一片婦孺的哭聲。我衹覺眼前有些濕潤。
  這就是戰爭麽?在軍校中,我的受業老師曾教過我們,不戰而屈人之兵,纔是兵傢至高之道。然而,我在行伍中這幾年,經歷了十幾次戰陣了,每一次,都是在血和火中衝上城頭,踩着的,總是死人的殘肢斷臂。
  我帶轉馬,準備回到營房。在城頭上,一些舉着手的共和軍俘虜東倒西歪地走下城墻,一隊帝國軍嘻笑着像趕一群綿羊一樣趕着他們下來。有個俘虜也許腿部有傷,腳一崴,人倒在階上,一個帝國軍士兵駡了聲,揮起刀來,一刀砍在那俘虜背上。那俘虜的血也像幹涸了似的,身體幾乎裂成兩半,血卻流不出多少。
  不殺降虜。當初第一代大帝得國之時,立下的軍令中第三條就是這,然而,兩百年過去,沒人還記得這一條了。
  那個俘虜還沒死,舉起手來,慘呼了一聲。這似乎勾動了那動刀士兵的兇性,他揮起刀來,又是一刀砍下。我低下頭,不願再看這樣的屠殺。
  纔走了兩步,耳邊忽然有人喝道:“大膽!”
  我吃了一驚,擡眼一看,我面前,是三個騎馬的人。一個侍從模樣的人用長槍指着我,道:“竟敢如此無禮!”
  我勒住馬。正中那人,是武侯!我衝撞了武侯!
  我跳下馬來,單腿跪在地上,道:“武侯大人,前鋒營百夫長楚休紅萬死。”
  武侯沒有戴面罩,在他的臉上,卻沒有什麽怒意,道:“你就是第一個衝入城中的楚休紅?為什麽不和人一起去屠城?”
  “稟大人,末將剛纔衝鋒,現在衹覺疲倦,想休息一下。”
  武侯笑道:“你是覺得我下這屠城的命令太過殘忍吧?”
  我怔了怔。武侯一嚮以悍勇出名,沒想到他居然一言道破了我的想法。我道:“末將不敢。”
  武侯正色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我下令屠城,並非好殺,不過為以後有心作亂之人作個榜樣。”
  我壯着膽,道:“大人,城中平民並非軍人,大帝得國之時,就明令不得殺降,故當時得民心。”
  “你覺得我做的不得民心?”
  武侯的臉色沉了下來,我心頭一動,衹覺背上寒意陣陣,卻不敢多說什麽,衹是道:“末將怎敢妄加置喙,不過一點管見,不過末將以為,大人所令,必定含有深意,是末將有婦人之仁了。”
  武侯笑道:“婦人之仁。呵呵,為將之道,當初軍聖那庭天的《行軍七要》中,第一條中便講到了不可有婦人之仁。你衝鋒之時勇冠三軍,如今卻婆婆媽媽的。”
(2)
  他從腰間解下佩刀,道:“此刀名曰‘百闢’,現賜於你,日後,用此刀斬斷你的婦人之仁。”
  那把佩刀在空中劃了個弧綫,我雙手接住,衹覺手中一沉。正待跪下,武侯已拍馬衝了過去,他的兩個侍衛也追了上去。
  得到武侯的賞賜,也許是件好事,可是,我內心卻更覺空虛。
  一 裟婆世界
  回到營房,輜重官正在清點,準備開進城去。照例,屠城後休整幾日便又要出發了。衹是,現在這最後一戰後,剩下的事不過是清掃共和軍的餘黨。這一次武侯南徵,也出乎意料地順利,二月出師,一路勢如破竹,不過十個月便轉戰二千裏,十萬大軍幾乎是全師而還,就算武侯,也是從未有過的戰績。
  共和軍起於三年前。當初,鎮守南疆的蒼月公突然叛變,打出的旗號是共和軍。當時,蒼月公是帝國三大公之一,帝國的封爵,王爵衹封宗室,三公世襲,二等爵是文武二侯,下面就是十三伯。蒼月公作為一鎮諸侯,以前的列代大公都是被倚作長城,誰也沒料到他會叛變,使得帝國措手不及。蒼月公起事之初,極為順利,兩個月便掃平了大江以南,與帝國形成劃江而治之勢。
  這一代帝君,帝號太陽王。儘管太陽王自詡為“如太陽一般明亮”,但作為一個君主,雖然可能永不會被後人稱為明君,不過必會以性能力高強而留名青史。他的後宮有一千餘嬪妃,據說每次子女們在吃飯時要擺出幾十張大桌子了。當然,這些肯定是鄉野流民鬍說,以皇室之尊,那些皇子公主不會像平民百姓一樣團團圍坐着吃飯的。民間傳說,太陽王的前生一定是一匹種馬,他的精力,也許也被女人吸幹了,蒼月公初起時,他居然顢頇地認為那是謠傳。如果不是文侯立排衆議,以一支偏師燒盡蒼月公屯積在大江南岸的船衹,衹怕帝國的歷史早已結束了。
  儘管每一次戰爭我都衝鋒在前,其實在我內心裏,依然站在共和軍那一邊的吧?這讓我有點恐懼,仿佛內心的不忠也會在臉上表露出來。
  胡亂想着,把甲胄收在箱中。本來這些事都該祈烈做,不過我實在不喜歡一個大男人擺弄我的衣服,即使是鐵甲也一樣,因此,總是我自己收拾的。軍中不知道的人,還說我很平民化。說來可笑,一個百夫長,不過是軍中的下級軍官,就被人看作是貴族了。
  這時,我的營帳簾子被撩了起來,是輜重官。他一見我,道:“啊,楚將軍在啊,武侯有令,拔營進城。”
  這些事其實也跟我沒關係,拔營的事,都是輜重營的人做的事,可是,我卻道:“我也來吧。”
  好像做些雜七雜八的事,可以忘掉我內心的空虛一樣。
  輜重營的任務就是收拾,趕車。武侯治軍如鐵,每次跟武侯出戰,每二十個營帳放一輛大車。戰場上人也朝不保夕,因此東西都很少,像我尚有鐵甲,一般士兵的皮甲平常都不脫的。
  武侯的四將合圍戰術攻下了高鷙城,卻也損失了近千人。我一邊收拾,一邊聽着別人的嘮嘮叨叨,不知不覺,東西都收好了。
  輜重營的人是最不合算的,每一次屠城,他們都沒份,而戰後,也衹有一份平均的財物,所以不少年輕力壯的後勤兵老是嚮我磨着,要去前鋒營。他們並不知道,也許知道了也不願多想想,前鋒營的陣亡率是最高的。武侯出戰以前,前鋒營兩千人,現在出發時的二十個百夫長死了七個,而全軍陣亡的士兵,十之三四在前鋒營。也許,武侯因為此纔把第一道屠城令下給前鋒營吧。
  我看着長長的輜重車隊開進城門。那道厚厚的城門還倒在地上,上面還留着我的巨斧留下的痕跡,混雜着死人的碎肉、血跡和火燒的焦痕。
  不論如何,戰爭結束了,共和軍已經成為歷史名詞。
  這時,一個後勤兵叫道:“楚將軍,那是什麽?”
  他指着的,是遠處屋脊上的一個人影。那人影大約在幾十步外,看樣子是站在屋頂上的。
  高鷲城的房子,多半是很古舊的磚瓦房,一個人很難站在那上面。也許是共和軍的餘黨吧,在全城這樣的混亂中,他未必能逃出城。
  輜重官在一邊聽到了他的叫聲,也看了看,喝道:“閉嘴,不關你事,快趕車。”那個後勤兵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
  剛把輜重車拉進高鷲城的國民會堂裏,突然,在不遠處發出了一聲巨響,夾雜着人的哭喊。我吃了一驚,看了看邊上的人。那些小夥子剛纔還在說着氣可吞牛的豪言壯語,現在卻都目瞪口呆了。
  我知道,一定出事了。
  共和軍最盛時號稱擁軍百萬,但大多數人都是剛入伍的。雖然那些年輕兵士在戰場上前仆後繼,但戰鬥力卻遠不能與蒼月大公嫡係的兩萬黑甲軍相比,可那種幾乎是自殺式地衝鋒,即使我看了有時也要心驚。也許,在城中的某個角落,共和軍的殘軍躲藏的地方被發現了,又在巷戰吧。
  我跳下馬,循着聲音衝去。那聲音並不太遠,衹是一條條小巷子拐來拐去,很是難找。逐漸越來越響,夾雜着人的哭喊。
  這不是在屠城的聲音。
  我衝過一個拐角,在一座大院前,已經擠了不少人,那些叫聲是從裏面傳出來的。我看見祈烈也擠在人群中,擠過去道:“小烈,什麽事?”
  祈烈一見是我,道:“將軍,有十幾個共和軍躲在裏面,挖了個陷坑,抓了我們幾個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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