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旅游天下>> 商界精英>> 二月河 Eryuehe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45年11月3日2018年12月15日), 薛家柱 Xue Guzhu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60年)
大清第一商人的传奇人生:胡雪岩
  通过胡雪岩曲折传奇的一生,展现了近代中国社会生活的丰富,表现了在民族资本与外国资本的较量中,中国商人的 大智慧。
第一部分(1)
  隆冬,正是年关“大比”之期。
  杭州的清河坊。人丛中,穿行着一位英俊青年,长方脸,眉清目朗,白净面皮反被朔风吹得红润。青年叫胡雪岩。几天前,请一个有学问的老先生,给他取了个大号:光墉。他是杭州城有名的“开泰钱庄”的跑街。他每天的活计就是跑市面,打探消息,发现、招揽客户,弄清储户详细情况,催讨欠债,登门送礼,应对客户各类不时之需等等,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所谓“大比”,就是年关还债的比期临近,这个时段,他的业务重在讨债。现在,他正赶往赖举人家中,去催讨一笔旧账甚或呆账。
  长街最冷清处,坐落着一幢老屋。老屋内四壁萧条,别无长物。纷纷扬扬的雪花,由寒风裹挟,打破窗子飘进。
  门板床上,铺着稻草,一具僵尸般瘦弱的身躯在抖颤个不停。脏污的枕头上,是一张形容枯槁、胡子拉碴的脸,深陷的眼窝里,一双昏花的老眼半开半闭。
  床边,站着几个如狼似虎的讨债人。为首的正气势汹汹地逼问床上的老者:“人呢?你儿子王有龄在哪儿?”
  为首的气得喘了一口粗气,拉开的架势不由得垮塌下来:“肯定躲债去了!难怪老子来了好几趟了,都没人……”正说着,屋外哪儿传来响动。一个同伴拉了拉为首的手肘,示意屋外有动静。讨债人立刻隐退,悄无声息。
  后院围墙外,王有龄果真在听动静。
  他提心吊胆地听了一阵,张望了一会,才轻轻跳下地面,蹑手踮足走到后窗,朝里面望了一下,但见冷灶湫烟,黑魆魆了无生气。担心着父亲,绕过墙角,放胆走进门来,叫了声“爹——”
  此时,两边的门后,突然闪出了讨债人,气势汹汹地把他围住。
  为首的嘿嘿一声怪笑:“你住我家老爷的房子,三年没付房租,就这么挺着白住?借了高利贷,年年利滚利,可你分文未还。今儿个,你再不给钱,只好请你上衙门去见官。”
  王有龄自知理亏:“钱?等我补了盐大使的缺,所有的欠债一并归还。可眼下实在没办法,我拿什么还?你们瞧,家当全在这儿,你看什么能抵债?
  为首的一看屋内:“补缺?说梦话还要挑个好时辰呢,看你这熊样,天上能掉下金元宝给你?王有龄,你准备破罐子破摔是吧?那好!我们先收回房子,你和你老不死的爹走人!来!快动手——把他们轰出去!”
  为首的顺手抓过桌上一个茶壶,甩出门外。
  其他人也把屋内旧桌椅烂板凳统统摔出门去。
  胡雪岩走大街,过小巷,一溜小跑,本打算抄近路去赖举人家,路过这家门口,一口小铁锅蓦地从屋内飞了出来,差点砸到他身上。
  他机灵地闪身躲过,听到屋内一片打砸吵嚷之声,好奇地走了进去。
  胡雪岩见状连忙上前:“大哥,大爷,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便挺身拦住了为首的。那人顺手一巴掌,将胡雪岩打倒在地。下手忒重,胡雪岩嘴角被打出了血。就在这时,门口冲进一位少女,手持一把木桨,叫一声“雪岩哥——”几步冲到胡雪岩身边,撩起衣角为他擦去血渍,把他扶了起来,扭身冲那群讨债者道:“你们好狠心哟!干么下手这样重?”少女抡起木桨,一阵横扫,招招着肉,呼呼生风。
  那些人吃不住劲,频频躲闪。为首的顿足喊叫:“反了,你们简直是反了!”一个讨债鬼被少女追赶,竟跳过去抓起床上的老人来作抵挡。王有龄怒不可遏,大叫一声,一阵风冲进厨房,操起一把菜刀,又旋风般冲回来,一刀吹在为首的手臂上,顿时血流如注。为首的哇哇大叫:“哎哟!你倒抢先动刀动枪,对我们斩手断臂了。”
  讨债人一齐追喊出去:“抓住他!快抓住他——”
  王有龄跑得跌跌撞撞,跑得晕头搭脑、上气不接下气。嚣乱的叫喊声在暮霭中滚动:“抓住他!别让他跑掉……”逼债人在后面紧追不舍。出于关心,胡雪岩和少女也追了上来,跑前的挟着账本,赶后的扛着木桨。
第一部分(2)
  前面是一座高高的大石桥,两侧有石砌雕花栏杆,像产妇无力张举的两条小臂——它就是著名的新宫桥。
  他望着桥下,黑黝黝幽深流淌的河水百年千年不息地流过,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脸上却挂着泪痕:“新宫桥下东流水,中间多少行人泪?难道这世界再没有我王有龄的容身之地了吗?……”
  语罢,王有龄从桥头纵身跳了下去,激起一片黑亮亮的浪花,发出噼里哗啦的溅落声。
  路人大乱,一齐朝桥头拥来。
  河心,王有龄的人头已看不见。很快,露出水面的一只手也渐渐下沉,只露出指尖。胡雪岩一身泥水赶到,二话没说,“扑通!”跳了下去。
  胡雪岩水性并不佳。他大口喘息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睁大眼睛寻找。
  在桥上,岸上的人鼓涌、骚动、惊乍、痛惜的时候,一条小船溯着水流,从暮霭中闪了出来。
  岸上围观的人无不紧张地凝注着河中。暮霭渐浓,朔风更紧,飞雪稍停,夜寒陡起,围观者中有人打起了寒颤,有的早就在跺脚搓手地取暖了。远远望去,那水性娴熟的少女最先冒出水面,她很快从水中捞起一个,挟着他的腰,划着水游向小船,一看她那个姿式,就知道她水性极佳。
  “你们知道她是谁?草桥门外大名鼎鼎的螺蛳姑娘。”有人在说。
  河面上,螺蛳姑娘已把王有龄、胡雪岩先后推上船,自己走船尾轻轻上船,操起了双桨。在人们的啧啧赞叹声中,小船风一般消失在夜幕里。
  三个浑身精湿的落水鬼,王有龄情况不佳。螺蛳要在就近的中河边停靠,那里有个破庙,可以暂栖。
  胡雪岩去扶失去知觉的王有龄,可哪里扶得起,只得在螺蛳的帮助下把他背了起来,离船登岸。螺蛳姑娘从船舱拿出很大一只衣包,跟在后边。
  胡雪岩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把个王有龄驮进了破庙,螺蛳忙里忙外,到雪地弄来一些枯枝,一棵死树,用叫花子铺床的稻草引火,就把一堆篝火烧了起来。
  不断加柴进去,火堆熊熊燃烧。
  王有龄醒来挣扎着把身子坐正了:“唉,不是我想寻死……是死来寻我……我们家的情况,你们不都看到了?”胡雪岩当真是个鬼精灵,大约因他干跑街,阅人多多,或他天生就有一种看人识人的本领:“唔,看是看到了一点……你不是杭州人,也不是一般人家,过去肯定是书香门第、官宦人家。”王有龄不想多谈他的家世。本待回家去,禁不住胡雪岩再三邀请,便随他来到元宝街,进屋先拜见胡母,迭口称谢。
  胡母关问道:“不知这位书生郎为何要要投水自尽?有道是‘船到桥头自会直,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要一时一事想不通就……”王有龄愧恧地笑一笑:“伯母教诲,有龄一定谨记。不瞒伯母说,在下王有龄,福建人氏。父亲曾在云南曲靖任五品知府,后被当地豪绅诬陷,摘了红顶子无颜回老家,才流落浙江。他用生平积蓄为我捐了个‘盐大使’的虚街,可我一直无钱补缺。近来更断了生计,谋职无着。以致穷愁潦倒,方落到今天这样山穷水尽的地步……”
  胡雪岩不禁肃然起敬:“啊——想不到兄长还是一位官老爷!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说着,站起来欲行礼,却被王有龄一把拉住:“不要这样!我们还是以兄弟相称为好。要不是你,别人面前我绝不提说家世,以免惹人耻笑。”胡雪岩偏要刨根问底,因为欠钱庄大宗银两的,也有这等虚衔官老爷,架子还撑得老大呢,遂道:“既然你是盐大使,浙江沿海有那么多盐场,为什么不给你补一个实缺?”王有龄苦笑着摇头:“兄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补缺还得花一大笔钱哪!”遂将这个称为“捐纳”的制度,给胡雪岩说了个详细。
  捐纳就是拿钱买官,历代皆有,只不过大清朝更盛行罢了。朝廷规定,损纳大致可分捐实官、捐虚衔、捐封典、捐出身、捐加级记录、捐分发、捐复等数种。要价最高为捐实官:京官自五品郎中、员外郎以下至未入流的兵马吏目,外官自四品的道员、知府到未入流的县仓大吏,数百种实职官缺按级标价,均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捐虚衔则按捐实官价格减半或六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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