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说咱家乡好! 家乡的概念和家中的感觉,我一向是很注重的。 1957年的中秋节,我出生在福建省龙海市石码镇。 龙海市是漳州的一个重点县级市,石码镇是龙海的中心大镇,是市政府机关的所在地, 也是龙海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石码镇距漳州市区仅20公里,处于九龙江注入东海的出海口。 有位文人是这样表述我的家乡的:闽南龙海,沃野千里,自古是鱼米花木之乡,商贾云 集之重地。历史上人杰地灵,物华天宝。 在我的记忆中,龙海有不少闻名全国的人和事。 菲律宾第一位女总统科拉松?阿基诺,祖辈就是龙海市角美人,她曾经在任上回龙海祭 祖省亲,成为家乡的一桩美谈。 比如漳州市花、人人都知道的“凌波仙子”水仙花,它正宗的原产地,就在我家乡的圆 山脚下,香飘四海,远播海外。 家乡曾经还有一出很出名的戏叫《龙江颂》,后来改成了“革命现代样板戏”,移植成 京剧,拍成电影,讲述的原型和背景也在龙海。只不过,《龙江颂》的女主人公江水英,在 家乡的原型是个男子汉而已。 著名作家许地山,是地道的龙海石码人。他的散文《落花生》曾经收入语文课本。 世界游泳冠军吴传玉,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位取得世界冠军的中国游泳运动员,他也是 龙海人。 故土的历史文化,滋润着我的心灵。 家乡的弯弯小街,伴随着我的童年。 我的家,地处石码镇一条古老的闽南老街。改革开放以来,家乡富了,石码镇新楼遍地 。但是,我家小街的风光依然,大概是决策者有意识保留了这种无法再造的历史小街。 街道两边是骑楼式小楼,大多数人是楼下当店面楼上作居室,基本保持着20世纪30年代 的风格。沿街骑楼下,是来来往往的行人,间或有丽人双双和白发伴侣牵手散着步,缓缓走 过。在我儿时记忆中,这里充满着一种诱人的闽南情调。 每当傍晚时分,街道边的大排档就热闹起来了,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油炸食品和炭火的混 合香味。 这条街上,甚至连“代书”这种行业,至今依然占有一席之地。因为,一些老人要和海 外亲友联络,这“代书”业,就是他们传递亲情的纽带。 街坊乡亲,都在为着各自的生计忙着,但在街上相遇,都会微笑着点头、打招呼,因为 小街上住的人,基本上都是几代老街坊了,大家知根知底的。我小时候啥个样子,街坊老人 和长辈们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谁也瞒不了谁。 有点像北京四合院里中的那种亲近缘分。 小街是1949年解放军解放龙海时最早走过的地方,故改名叫解放路,我家就在解放东路 159号:一座普通的3层骑楼。 我闭着眼睛都能从大街上走到家里。 从临街弄堂穿过,稍往右拐,便是我的家。 我家里有四个兄弟姐妹,我排行第四。 家里顺序是大哥陈平和、大姐陈淑贞、二姐陈淑丽。 小时候,家里日子过得清苦,父亲支撑着全家的生活重担,他的工资,就是全家老小惟 一的经济来源。 父亲在航管局当船员、轮机长,他长期跑船往返在厦门和龙海之间,一天两班,十分辛 苦。大概是久在大风大浪中闯荡的缘故,父亲对待生活,就如海员对待出航一样,总是以乐 观和努力的态度。 父亲对我们兄弟姐妹很宽容,很疼爱。 闽南人素来有“重男轻女”的色彩,我又是最小的儿子,自然得到更多的父爱。 可以说,父亲宽厚的背,就是我幼时最温暖的依靠。我曾经梦想着,要跟他从此走出石 码,到外面看看五光十色的世界…… 我的母亲许茹珍,是一个典型的闽南家庭妇女。她勤劳善良,安于本分,克己待人。 母亲年轻时曾经当过父亲单位的家属工,以补贴家用。此后,她一生难得外出,总是在 家里操持家务,养育着我们兄弟姐妹,拉扯着我们一天天长大成人。 闽南人的传统习惯,叫做“爷爷奶奶疼大孙,父亲母亲爱小儿,哥哥姐姐让弟妹”。所 以,这样一来,我在家里算是最受宠的一个,比起哥哥姐姐们,我的生活条件也相对稍好一 些。我出生不久,正值“三年困难时期”,什么东西都得凭票供应。 我家里的日子过得很紧,算是清贫家庭,可母亲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也要保证让我每天 能喝上一小杯牛奶。 记忆中,母亲递给我的牛奶,是天下最美味可口的饮料。 在生活中,排行最小的我,也拥有比兄姐更多的自由空间。 我还在摇篮里的时候,母亲为增加收入,到父亲的单位干临时工去了。当时,大我10岁 的大姐就充当了保姆的角色,负责照看我。 小孩看小孩,不免会有些摔摔碰碰、哭哭闹闹的事发生。 曾有一次,聪明的姐姐为了能一边和同伴玩跳格子游戏,一边照看我,便用绳子拴住我 的摇篮,想来个两全其美。不料,她人跳身晃,加上我的挣扎,结果把整个摇篮带倒了。据 说我是摔了个鼻青脸肿,长哭不止,把姐姐给吓坏了。 晚上,母亲回来,她看着眼泪汪汪的我和姐姐,泪水直往肚里咽。手心手背都是肉,母 亲都心疼。
“人生难得少时贫”,我现在想想,真要感谢我的家庭,叫我懂得珍惜生活中的一切。 名字是符号,寄托着亲人的期望。 父亲是整条街道公认的忠厚人,他将大儿子叫平和,把我取名叫忠和。至今街坊们都记 得“平和”、“忠和”兄弟,总是一前一后跑着的身影。 父亲的本意,就是希望我们兄弟俩长大成人后,能和他一样,忠诚敬业,平和待人。 在闽南一带,习俗上供奉的多是关公,老百姓相信忠义是为人之本,和平是立身之基。 凡是被公认为是忠义耿直的人,朋友就很多;被觉得是平和善良的人,朋友就长久。闽南人 习惯在名字中加上“阿”字或者加上“仔”字,所以,母亲将我的小名叫“忠仔”。 人的性格有多重性,我也不例外。一方面,我秉承着家庭的传统,有忠厚平和的个性; 另一方面,我的内心,从小对“男子汉”的性别界定很明确,凡事不轻易服输。 闽南人风行的“斗鸡”比赛,至今还都是斗到“身倒鸡死”,鸡主人才会认输。这种比 赛很残酷,斗鸡全身伤痕累累时,主人们还给它灌上人参汤,令其再战。直至瞎眼或倒地, 才会罢手。 所以,闽南人“好斗不认输”的性格是很典型的。 有人说,我属鸡,潜在着斗鸡的性格。 人生都有梦,我也一样。幸运的是,我童年的那些五光十色的梦,都随着我的长大一步 步变成现实。 我最先接触排球是在小学五年级。 当时,爱蹦爱跳的我,田径基础不错,体能也挺好。 我的小学体育教练叫蔡亚忠,中学的启蒙排球教练是我的大姐夫周宁安。 蔡教练挑上我进入校队,是因为我的个子比同龄人高,而且家里人都支持,特别是老爸 喜欢看排球,希望我能打球,当个小选手。 父亲是个排球迷。我小时候,父亲只要在龙海,必定要带上我去公园球场,当一回排球 观众。 龙海常有排球比赛。球看多了,我总会想:啥时候长大了,也上球场,威风一回…… 我崇敬排球场上那些身强力壮、大力扣杀的强者。 少年时的我,读书一般,有时也会淘气,如上课时精神不集中,常有小动作,下课时会 顽皮爬树之类的。 于是,老师上门告状的事,时有发生。 在闽南,一个学生让老师告到家门,那是很没有面子的事。 现在我回想起来,最主要是书没读好。所以,老师的告状反而让我产生逆反心理。 书没读好,我的心里当然十分懊悔,感觉上有些灰溜溜的。 好在,我父亲对此十分理智,他是以引导教育为主的。 后来,在父亲的积极支持下,我参加了小学的排球队,师从蔡老师练排球。 我从此迷上排球,专心致志。不久,就打上小学校队主力。 我发誓要拿出成绩来,以行动来说话。 渐渐地,我受到学校老师的表扬就多了。 父亲知道后很高兴,以后凡是有我参加的比赛,他有空必到必评,成了我们队“铁杆球 迷”和编外教练。而且,他还不断鼓励我,要一级级往上打,争取以后打入体校、打入省队 ,为国争光。 大姐夫周宁安当时是龙海二中的体育老师,原来专项特长是篮球。20世纪60年代,日本 “魔鬼教头”大松博文带队访华,大姐夫有幸参加了全国组织的学习观摩。他从此迷上了排 球运动,改行当排球教练。 我十分尊敬我的大姐夫,不仅因为他以后成了我中学的排球教练,而且他还是我们家的 顶梁柱之一。家中的大事,老爸都要找他商量。 家庭,是人生的第一课堂。 对子女,顺应天性,顺其自然,及时给予正确的鼓励和引导,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我非常感谢我的父母,感谢我的兄姐,他们给我的爱和亲情,还有顺其自然的家庭教育 方式,让我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少年时光,拥有一个很健康的心态。 遗憾的是,我的大女儿陈珑,她还一直留在老家龙海读书。小儿子陈翔,一直在福州上 学。而四海为家到处比赛训练的我,很少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想起来,总是别有一番滋味 在心头。 有些事,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但是,我相信,子女长大成人后,或许会理解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