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旅游天下>> 军事生活>> Lan Xiaolong   China   现代中国   (1973 AD)
零号特工
  零,共产党特工序列并无该编号,该编号是军统于十三年前给他的。该编号男子于是年行刺军统首领----劫谋。劫谋至今遇刺二百一十七次,零编号男子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从此后劫谋对外界不再公开行迹,而零编号男子也随之神秘消失第二次国共合作,表面上一切都很平静,暗流却潜伏在湖面的下面,共产党、军统、中统、日军,在地下世界里的争斗更加剧烈。一切从西北的一个平和慷懒的早晨开始。
第1节:零号特工(1)
  楔子
  后来有人专为这片土地发明了一个名词:歹土--歹毒之歹,歹徒之歹,乐土之土,秽土和净土也是同一个"土"。
  但是我们现在称呼它最为通俗也最广为人知的名字:上海。
  一九二七年四一二屠杀之后,上海某日,街头。
  新近崛起的屠夫劫谋的车队滞停街头,他的青年队们,他的法西斯式训练熏陶出来的精英们,他的年轻有为的屠刀们,他的在几日内让整个上海闻风丧胆的黑色风衣们在向街道的另一端射击。
  今天遭遇的这场刺杀是预计之中又在预料之外的--垂死的反扑在预计之中,反扑的力度在预料之外。
  零在街道的另一端看着那黑色的车队和黑色的人群,弹道从身边划过,血雾从身边的同志身上腾起,被步枪掀开了头颅的同志倒在脚下。
  身上冒着青烟的同志跃过地上还在抽搐的躯体。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在弹雨中冲刺,身上载着他们这次刺杀成功的唯一希望--满怀已经点燃的炸药--零已经不记得他和这些粗劣到随时可能爆炸的炸药共眠了多少个晚上,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它会爆炸,而且一定会炸死人。
  零忽然很庆幸行动前刻意没有喝水,否则他肯定现在已经失禁。
  抱着炸药的同志仍在冲刺他似乎遥不可及的目标,从零的眼里看去他像在做一场疯狂而沸腾的舞蹈。零忽然想起那位同志在这次自杀式的行动之前和他的短暂交谈。
  "没勇气吗?看到我死你就有勇气了。"
  "如果还是没有呢?"零当时二十六岁,他有很多问题。
  "那你可能活下来,但形同死了。"
  于是零终于拔出了他的武器,之前他一直被穿着黑衣的青年队们当做不幸卷入现场的无关路人。
  零的武器很可笑,在从四月十二日后开始的大屠杀和收缴红色武装后,能分到他手上的也只有这个了:一柄才三十公分出头的日式短刀,那年头热血的人们偶尔会用它切下自己的手指,划开自己的喉咙--以为这能治疗祖国的沉疴,洗净民族的绝症。
  零才二十六岁,于是他也有一柄,也因为零才二十六岁,所以宝贵的手枪没有分给他--地上已经死去的人们并不曾对这个除了一脑门子沸腾外没有更多的年轻人寄予希望。
  零开始奔跑,当他拔步时他的同志爆炸了,烟尘和血肉横飞中零觉得爆炸的不是炸药而是他同志的血液和心肺,那具肉体炸开了同样是肉体组成的青年队的人墙。
  "看到我死你就有勇气了。"--是的,零对死者说,我有了勇气,在被枪杀、绞死、烧死、淹死中得来的勇气。
  零开始吼叫,这个吼声在行动伊始便响起,在枪声攒射中平息,但是现在又被他吼了出来。
  "杀劫谋!杀了劫谋!"
  他在一条硝烟弥漫的街道上奔跑,街道上铺满已死、濒死或者是受伤的人们,但零唯一关注的是汽车里那个还没被人伤及分毫的身影。
  一袭黑色的风衣像蝙蝠的翅膀一样展开,一个没被爆炸波及的青年人扭住了他的胳膊,零在自己骨节的轻响中把刀捅进对方的身体,他不知道自己的手会不会被扭断。
  一刀、两刀、三刀……拔出,捅进。
  然后零看着风衣里那张苍白而狂热的脸,真年轻,像他一样年轻。
  零又一次把刀捅进对方的身体,他知道对方的生命在流逝,而他自己也在苍老。零又一次拔出刀,走向那辆车。
  车里晃动的人叫做劫谋。
  零听见自己在叫喊,像听见另一个人在叫喊。
  "杀劫谋,杀了劫谋!"
  他必须去杀死那个素未谋面的人,他忽然觉得悲伤至极。
  1
  一九四零年延安,杨家岭小学。
  零坐在一间光线阴暗的屋里,有一缕阳光从很小的窗口投射在他的身上。他低着头,有蓬松的头发,不太讲究或者说根本不讲究的发型,平淡的青色粗布长衫。他有点没精打采,两只手掌正无聊地翻来翻去。
  对面的男人在暗影里如同一个鬼影,看不清他的脸,零也不想看见那张脸。
  "零。"男人打破了沉默。
  "嗯?"
  "别玩你的手。"
  两只翻来覆去的手掌停止了翻覆,它们很修长,"我看我的掌纹。"零说。
  "你能从那上边看出一年以后的事情?"
  零摇头:"当然不能。"
  "一个月?"
  零再摇头。
  "那你能看到什么?明天?"
  零无趣,只好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头:"连下一分钟都看不到,就看见有点泥。"
  "那就别看了。看着我,好好说话。"
  零抬起了头,他是个眼神清澈的男人,尽管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很多痕迹使他看起来苍白甚至有些虚弱。即使是正对了他的交谈对象,零的眼神仍有些游移,似乎心不在焉。
第2节:零号特工(2)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在零周围走动:"你最近不大对劲。"男人说。
  零不卑不亢:"我挺对劲。"
  "每次跟你说话你都像在梦游。"
  "我睡得挺好。"
  "你过得太舒服了。"男人顿了顿,"你好像快忘了时间、地点,周围在发生什么,我们在什么地方,我们要干什么,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零。"
  零抬了抬眼皮,似乎醒了,给人的感觉是他刚睁开眼睛,尽管他刚才一直睁着眼睛。"杀劫谋!杀了劫谋!"零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一个恍如隔世的声音,这声音一直在纠缠着他。
  男人的手搭上了零的肩:"跑神儿了,零,我知道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零摇了摇头,眼里刚刚燃烧的东西又渐渐熄灭。
  男人继续说:"可不,多少年了,各色人等,志士死士,对他的刺杀何止过百,死的人何止上千,你是唯一真伤到他的人,难怪你念念不忘。"
  "那不重要,也没什么好炫耀。"零淡淡地说,"重要的是他还活着,而且……简直活得越来越好。"
  男人抽回放在零肩膀上的手:"我们今天不说他。"
  零扯了一下嘴角:"是啊,是说我来着。"
  男人苦笑:"零,你根本在抵触。"
  零掏了掏耳朵,做出一种有点无赖的样子:"每周一次的例行,还要我做个洗耳恭听的架势?"
  门外,突然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一个革质体正蹦弹过来,撞在门上。而后,仿佛有十几只拖着皮鞋的狗呼啸而来,又争踏而去。
  声响裹着革质体的蹿跳声渐去渐远。零看着门,再也没转回身子。
  男人开始叹气。他知道零讨厌他叹气:"你想出去和他们一起,这不过是你我的藏身之处,可你现在想在这里安逸下去。你走吧,你自己知道怎么做。"
  零真的走向了那道门。
  男人的声音在零的身后再次响起:"零,我知道你等了很久,等得都疲了。可现在越来越不安宁,说不定哪天咱们就得行动。你记住,咱们可是一早就把命许给了那一件事,那一个人。"
  零把着门沉默了片刻,冷冷地说:"明白。"然后,把男人甩在屋子里。
  零出了那个黑暗的小屋,走向操场。他是个看起来有点萎靡、已经将近中年的男人,穿着很干净的长衫,但是看起来像沾满灰尘,那种灰尘拂之不去,来自他的人生。他走路时只看着自己的影子,对周围的一切他似乎在听。
  一群泥猴子围着零奔跑、追逐、践踏、争夺。突然,一个皮球飞过来砸在零的脑袋上。
  零转身,愠怒地看着球的来处:"肋巴条!你是故意的!"萎靡、愠怒和阴郁都在瞬间散去。零跳了起来,一边把长衫束在腰间,一边追逐满场四散奔逃泥猴子中的一个,在追赶的同时他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泥团和扬尘的攻击。他内心开始荡漾起一圈异样的波浪。泥猴子们是一个服装极其芜杂的人群,多数是贫穷到接近赤裸的孩子,少数是捂得严严实实的地主崽子,还有穿着过长的红军军装的孩子,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是孩子。而零,是他们的老师:李文鼎。
  半个操场上扬着过人高的黄尘,零和他的学生开始踢球。
  零站在操场一侧,他拉着一根绳,绳那边连着一根扎入地下的棍,他是球门。他拿着一个哨子,他又是裁判。
  黄尘和泥猴子向他卷了过来,夹着一个气也不足皮也磨损甚至都不成圆形的球体,每一脚上去都发出蔫呼呼的啪嗒声。
  来自农家的泥猴肋巴条一向是此众人中人气最足的一员:"李老师球来了!李老师!"
  在阳光下晒得有些发蔫的零连忙尽一个球门的责任,把绳子拉直。可他做得却多了一点,伸腿把过来的球挡在了门外。
  泥猴子们目瞪口呆。零犯了众怒。
  穿军装的泥猴土压五用晓之以理的语气说:"老师,你是球门,球门怎么能踢球?"
  零开始挠头:"没守门员啊,守门员总得有。"
  "那你又是裁判,又是守门员,又是球门?"肋巴条愤愤地在每一个短句中向零挥之以拳。
  零咧着嘴,继续挠头。
  土压五也开始愤然:"有你这样的老师吗?"
  "你是裁判,自己说怎么罚吧!"肋巴条不依不饶。
  零吹了一下哨:"要罚,罚到底了,罚红牌下场。"说罢,一屁股坐下。
  泥猴子们面面相觑。
  地主崽毛鸡蛋郁闷地说:"那球门、守门员、裁判都没啦?"
  零坐在地上哈哈大笑,一脸的自鸣得意。
  那只没人管的破球滚向操场边缘,被一根手杖点住,又狠戳了一下,然后一声咳嗽。这并不响亮的咳嗽声对操场上的零和泥猴们如一声惊雷。手杖点着地上的皮球,的笃、的笃、的笃……是本校国民政府官派马督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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