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道家类>> 吴建雄 Wu Jianxio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84年)
莊周的歡樂生活禪:人間莊子
  冰心文學奬獲得者、青年作傢吳建雄對中國古典名著《莊子》進行全新解讀的心得結集。在書中,作者用小說傢特有的細膩筆法,對深奧的《莊子》進行了深入淺出的細緻解讀,其中不僅通透着深刻的人生智慧,也對莊子逍遙灑脫的性格進行了生動的刻畫。莊子是中國古代一個極特別的思想傢,其著述洋洋灑灑,很吸引人,卻很難完全被吸收。我依據自己的一些粗淺理解,鬥膽對《莊子》進行了一番全新的論述,希望能對大傢認識莊子、理解莊子有益。
第1節:無挂無礙,自在而精彩(1)
  序
  莊子是中國古代一個極特別的思想傢,其著述洋洋灑灑,很吸引人,卻很難完全被吸收。我依據自己的一些粗淺理解,鬥膽對《莊子》進行了一番全新的論述,希望能對大傢認識莊子、理解莊子有益。
  在此,我說說自己的解讀思路。《內篇》是莊子思想最實在、最內核的地方,是莊子親手寫的文字,我主要從其思想境界的深處進行闡發。到了《外篇》,內容變得活潑了,我就試着從小說敘述角度上去分析那些文本的價值,對各篇文字進行了重新解構和組織創作,所以大傢看到的是一個個重寫的卻又不脫離《莊子》的故事。故事本身也可以分娩出故事,我把這個稱為"文本的繁衍"。到了《雜篇》,我的解讀之路又變得坎坷,這裏的很多文字是莊子學派的後輩們寫的,往往在邏輯及敘論間存在着閱讀障礙。因此我在解讀的時候特意把翻譯保留,並加以修改和調整。
  過去很多人對《莊子》的解讀是一種利用,他們藉用《莊子》裏的一句話作為一個切入點,然後就扯上現實生活中的雜七雜八。當然,這樣的解讀可發揮的空間必定很大,卻脫離了原著本意。而我在解讀中則力求盡可能更正一些缺乏想象力的學者們所堅持的觀點,去除一些停留在文字表面的生搬硬套。
  真正讀懂《莊子》,首先要讀懂莊子這個人。越是天才越不被人理解,莊子就是這樣的天才。他很感性,也很理性。他的感性體現在他的想象力,體現在他所敘述的那些無人可及的故事;而他的理性體現在他的思辨能力與邏輯力量。我讀《莊子》的時候是憂傷的,因為大傢對這位天才的誤解太多,莊子是孤獨的。也許,正是因為這樣的孤獨纔造就了非凡的莊子。
  "背負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間城郭。"這是毛澤東《念奴嬌o鳥兒問答》中的名句,也是我解讀莊子的出發點。在一般人眼裏,莊子是出世的,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在我看來,他卻是平凡而質樸的,因為他有心、有情、有趣且博愛,跟我們身邊衆多善良的人們一樣,衹是比常人多了幾分天真和天良,多了幾分睿智和達觀。
  我寧願相信,莊子是凡人,有顆不變的凡心。他始終立足於現實的世界,着眼於人間萬象,以一顆悲憫的心,深深眷愛着我們腳下的土地、山川、草木、蟲蟻和風物。所以,在解讀的過程中,我不忍心看着莊子無端地寂寞下去,就把他從天上拉了下來,像變法術一般,給了他全新的人格。這纔是真正的莊子、親切而鮮活。每一場針鋒相對的辯駁,無論化作蝴蝶還是成為鯉魚,都有愛意彌漫其中。沒錯,莊子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人、正常的人。
  莊子是世人的眼,也是世俗的心。
  上篇 大塊載我以形
  第一講 無挂無礙,自在而精彩
  我始終覺得莊子是孤獨的,是一個寂寞的遊吟詩人,他筆下的那些生物也是孤獨的。
  無敵最是寂寞,亦最痛苦。試想一下,在遙遠的北海之灣,有條叫鯤的大魚,鯤體形之大,足足有幾千裏,恐怕寰宇之內都難以找到匹配的對手。然而,在那個漆黑而深邃的洞裏,鯤卻是不快樂的,面對黑暗,它的心早就被挖空了。於是,為尋找更好的風景,它化身為鵬。鯤的驟變,無論是因為被迫還是自省,都是偉大的,而這衹不過是它的第一次解脫。接着,鵬飛往南海,激起千層浪,這便是第二次解脫了。
  鵬在高空飛行,乘風藉雲,俯視蒼天之下的蕓蕓衆生,沒人聽到它笑,沒人看到它哭,它在沉默中越飛越高,離我們越來越遠。你有沒有試過一個人的旅行?整個過程中表演是你,觀衆是你,你唯一的敵人也是你。
  鵬的這個寂寞旅程是復雜的,在莊子筆下更是充滿了隱喻,鵬所要面對的水氣、阻力、雲層無疑暗示着世間的復雜紛擾:人際關係、等級觀念、繁文縟節等等。顯然,鵬是莊子的人格意象,莊子是要"出世"的,他始終以"出世"的態度去生活,於是,從鵬奮起的一刻開始,它就承載着莊子的理想。瀟灑的莊子,衹用寥寥幾筆,鵬就已經躍然紙上,拍翅飛行;有心人衹要稍微斟酌一下鯤的所有變化以及鵬的前進步驟,就不難發現其中包括了幾個過程,而每個過程都藴涵了豐富而深厚的道理。
第2節:無挂無礙,自在而精彩(2)
  在鯤變為鵬之前,它需要耐心等待。萬事俱備衹欠東風,孤獨的鯤在忍耐中煎熬着,一直到六月,時值盛夏,此刻天地都晴朗了,熱氣環旋,大魚把頭探出了水面,它要啓動了。接着,鯤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風,衹需等風稍微大一點,它就能乘風了。
  順着風的趨勢,鯤一次又一次躍出水面。鯤很明白自己要做什麽,它不是鯉魚跳竜門,乍起便落,一條魚要想飛,並且要飛得更遠、更持久,就必須先要飛得高一點、再高一點,而要想上升,就必須最大限度地利用風。鯤是冷靜的,經歷了漫長的等待,它沒有自亂陣腳。風來了,絶不能見風就上,要進行精確的判斷分析。鯤測試了很多次,終於找到最理想的大風了,於是它拼命一搏,雙鰭一展,寬大的翅膀就出現了,鯤終於成為了鵬。
  雖然鯤變身成功,但此時它的羽翼還不夠強壯,還需要一步一步熟悉飛行。慢慢地,它發現自己在飛的過程中長大了,羽毛豐滿了,身體也有力量了,於是它一個側身,飛到了風之上,駕禦着天地之氣,試圖控製風。從這一點看,鵬是聰明的。雖然一開始是風解放了鯤,讓這衹死守在黑海裏的巨獸飛起,但鵬不可能永遠被風牽着鼻子走,所以它躍到了風之上。我們可以這麽說,寄托着莊子理想的鵬,它極端、决絶地以個人對抗全世界的孤獨方式完成了自身的超越,並以一個人肩負全世界的壓抑方式完成了心靈的解放。當它發現自己離南海越來越近、身後風景人是物非、再也無法回頭時,它也自由了。
  於是,進行到最後一個過程,鵬丟棄了風,不再依戀外物,而衹憑自己,它甚至聽不到風聲了。這也正是最成功的飛行、獨自的飛行。
  乍一看,莊子對"鯤化鵬"的過程中鵬的描寫是收斂的,惜墨如金,卻給我們展現了極為遼遠博大的眼界。放眼望去,一切生命的過程都孕育在鯤變鵬的進化中,一切生命的精彩都藴涵在從鯤到鵬視角的轉變裏--鯤在水裏遊,是人看天的視角,而鵬在天上飛,則是天看人的視角了。何謂逍遙?對於這個詩意化的命題,答案不言而喻。世間收攬於心,孤獨又何妨! 寫完鵬的單程旅途後,莊子又寫到那些與鵬相類似的孤獨者,例如堯帝。這個曾經功績顯赫的君王,在暮年之際看着片片江山,他疑惑了。根據當時的制度,王位應該是世襲的。史書記載,堯帝有一子,名丹朱,可惜的是,這個孩子不爭氣、沒出息,所以,堯帝犯難了,看着百年基業,惟恐找錯了接班人。不得已,他嚮許由吐露心聲,要把帝位讓給許由。為了說服許由,堯帝還特意把許由誇作日月,把自己貶為殘燭。
  然而,面對功名,聽着堯帝的甜言蜜語,許由卻拒絶了。在他看來,堯帝此舉實在多餘了。天下已獲大治,此時自己若貿然取代堯帝之位,從情理上頗有私竊勝利果實之嫌,於是,他雙手一擺,說了一個不字。
  許由也是孤獨的,宮廷小人的猜疑不用多說,就連他最好的朋友巢父都取笑他。
  許由第一次拒絶堯帝後,跑到箕山腳下種田去了。堯帝不願失去一個好大臣,於是又邀請許由出任九州長。許由聽完堯帝的話,馬上跑到穎水河邊洗耳朵。正洗着,衹見巢父拉着牛走過河邊,他問許由:"你為什麽要洗耳朵?"在許由自以為很有道理地說明原委之後,巢父鄙視他了,冷笑道:"如果你住在高山老林中,世人連路都沒有,怎麽會找到你呢?現在你自以為很清高,其實還是為了沽名釣譽。趕緊起來吧,洗什麽耳朵呀,我還怕你洗耳朵的水弄髒我傢牛的嘴呢!"巢父說完,拉着牛到上遊去了。
  許由當場哭了。我不知你能否想象被好友取笑的滋味:有些人,他們對我們惡言相嚮,即使其中有一千、一萬個誤會,都是可以原諒的,因為他們不是我們的朋友,不理解我們;而對於有些人來說,一旦連他們都取笑我們,就真的會讓我們痛心絶望,因為他們是我們的朋友。巢父的話太毒、太絶,許由被傷得差點回不過神來,所以他會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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