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文化思考>> 伊永文 Yi Yongwe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50年)
到古代中國去旅行
  本書包括這樣幾個方面:一、伎藝;二、中外文化交流;三、商業;四、民俗;五、科學技術;六、北方少數民族;七、飲食;八、官僚政治;九、刑法;十、文學藝術。表面看來,這些方面的問題似多與古典文學研究無大關係,然而它們均是在研究古典文學過程中派生出來的,作者認為:古典文學是過往的古代社會生活的反映,它應該容納十分豐富的社會現象和問題;換言之,倘不能夠從多視角對古典文學研究進行比照分析,也是很難揭示古典文學的本質的。
絶技(1)
  以往的文化研究,往往對那些構成我們社會生活基礎的勞動技能缺乏足夠的關註,這不能不說是一個缺陷。近日欣聞“奧林匹剋勞動技能大會”召開,而且得知這樣的大會已舉行很多次了。看來勞動技能已在世界文化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筆者以為,我國不僅應派選手參加,而且也應該對中國的勞動者技能進行歷史的總結,因為中國勞動者的技能有的堪稱“絶技”。遠的暫且不提,僅近代北京“棚匠”技能就很值得我們好好加以研究了。
  瀋義羚、金易《宮女談往錄》記載:每年五月初,慈禧太後去頤和園避暑,內廷讓棚匠給她起居辦公的大殿搭個“天棚”,罩將起來。其要求是:必須嚴絲合縫,不許有一點兒空隙往裏飛蚊子鑽蠓蟲。其梁棟凹凸處,皆隨形麯折,平直處如一綫,無少參差。
  據史料載:民國三年三月的一天下午,北京城颳起狂風,崇文門外上三條一傢門口搭有一個招待親友的坐落棚,竟被整個颳了起來,放了“風箏”。於此可見,棚匠搭的棚子,柱子一律浮立,並不挖坑動土埋,架子用繩子紮綁,而不用一根釘子和鐵頁、鐵絲固定,全憑四邊的撐勁和拉力。所以,遇上大風,棚能被風颳到天空,搬出好遠,整體地落在遠方,結構卻紋絲不動。這就是史學家和老百姓常評說的“北京的棚匠出奇的巧,巧到通神的地步”。
  在舊北京,棚匠是專門以精絶手藝討生活的,可也必須力壯機靈,他們自稱既當“走獸”(在地上幹扛大杉篙等力氣活),又當“飛禽”(指在高空作業)。從棚匠工作程序看,他們當
  “飛禽”的時候多。《北京往事談》中的文章介紹說:棚匠在皇室幹活,是奉旨不回避大內親貴的,而慈禧最愛看棚匠搭席棚。一天,棚匠們正在架子高處幹得起勁,慈禧在底下看得出神,忽然失聲道:“這哪兒是棚匠,這不是鑽天猴兒嗎?”棚匠們在高處聽得很真切,先是一怔,繼而不由得一齊嚷道:“謝主賞封。”原來,棚匠們機智地將“侯”代“猴”,領了西太後的賞封。此後,北京棚匠有了“鑽天侯”的綽號。
  這可能不乏傳奇色彩,但棚匠高空作業的本事可不是虛構的。驗之歷史,在慈禧當政時期棚《點石齋畫報•跑竿賈禍》匠的技藝確實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狀態。以震鈞《天咫偶聞》記述為例:光緒二十年重修鼓樓,其架自地至樓脊,高三十丈,寬十餘丈。層層庋木,凡數十層,層百許根。高可入雲,數丈之材,渺如釵股。自下望之,目眩竟不知其何從結構也。
  這種高空技藝可以說很不一般,幾近“神”之水平。
  所以,在舊北京經常舉行“走會”遊戲時,扮獅子者往往由棚匠擔任,因為衹有他們才能在高處應付自如,就像《百本張鈔本》唱“耍獅子”那樣:“遇見了天棚爬杪高,竄房越脊一丈多高”。由於棚匠具備的這種善於在高空作業的特殊技能,許多人又將他們當成伎藝人看。在近代北京凡新開店鋪之時,商賈就雇棚匠專搭一彩棚,讓其在搭好的朝天柱子間所橫的一竿上來往穿行,以招攬顧客。棚匠作這樣的表演當然十分輕鬆,衹見他如繩伎走索,在竿上如履平地,往來如梭,故又名曰為“跑竿”……翻跟頭圖這樣的由勞動者所創造的“絶技”絶非棚匠一種,而是像無數大珠小珠一樣,閃耀着奪目的光芒,發出悅耳的聲響。像明代宋懋澄《九籥集》所記的“壘七桌”,即一人身一轉,便壘一桌於堂中,不失尺寸,凡六轉,桌壘如浮屠,第七桌,設五殽五核及醯????若幹器於上,又一轉而第七桌已居最上矣,須臾,忽翼之而下,殽核整設如初。另一則是艅艎(古時一種木船)上跳木板,長二丈餘,闊二尺,厚五六寸,一人用齒支之,使小兒立其上,歌舞一闋……《點石齋畫報•遊戲三昧》這種使力使巧的“絶技”確實罕見。清代的“絶技”則似乎朝更偏於“巧”的方向發展,如吸、吐煙表演者,在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清末《點石齋畫報》中都有記載,如李鬥《揚州畫舫錄》所反映:有一賣水煙的匡子,常駕艇遊湖上,他吸十數口水煙不吐,慢慢地像綫一樣漸引漸出,盤旋天空,再茸茸如髻,色轉緑,微如遠山,風來勢變,隱隱約約像神仙,像雞,像犬,須眉衣服,皮革羽毛,無不畢現,過了一會兒,色變深黑,猶似山雨欲來……
絶技(2)
  《古今筆記精華錄》也記述了類似這樣的一位能吐出山水樓閣、人物花木禽獸的煙伎者,被一官僚推薦到另一官僚傢,專充吐煙表演之職。其表演過程,我們從破額山人《夜航船》中可窺其詳:吃煙者,於青布袋中,取出煙筒,頭狀類熨鬥,大小如之,又取出梗子,狀類扛捧,長短如之,以頭套梗,索高黃煙四五斤,裝實頭內,燃火狂呼,急請垂簾墐戶,客皆從對照,隔簾觀之,見雲氣滃然,奇態層出,樓臺城郭,人物橋梁,隱然蓬萊海市也。琪花瑤草,異鳥珍禽,宛然蕊珠閬苑也。魚竜鮫鰐,噴濤噀露,恍然重洋絶島也。俄而炮焰怒發,千軍萬馬,破陣而止,玉山銀海,顛倒迷離……這種用煙作戲的“絶技”,是脫離不了時代的,“煙戲絶技”的普遍表演是和清代人民吸食煙草的普遍有直接關係的,它蔓延很迅速。較之另類更為普遍的“絶技”,則經歷了漫長的時光而仍有餘韻,這就是“弄蟲蟻”。
  《點石齋畫報•鴿戲》古代的飛禽走獸,昆蟲鱗介,統稱為“蟲蟻”。所謂“弄”者,乃是寓調教、娛情之意,“弄蟲蟻”即養馴動物之術。
  古代中國的蟲蟻千種萬樣,小到螞蟻,大到虎豹,許多看上去簡直不能調教的動物,卻完全可以調教得悉如人意。如田藝蘅《留青日札》所言:鳥有蠟嘴畫眉之戲,獸有鬍猻狗馬之戲,蟲有螻蟻、蝦蟆、烏龜之戲,唐代還有合乎節奏的刺蝟對打之戲,從筒裏爬出分為兩隊、變陣合戰的蠅虎之戲……綜而觀之,古代中國的“弄蟲蟻”,可分為四種類型。
  一種是為王公顯貴遣情享樂的“弄蟲蟻”。
  早在周代,《周禮•夏官》上就有“服不氏”等職,專“掌養鳥而阜蕃教擾之”,“掌養猛獸而教擾之”。鄭玄對“教擾”是這樣解釋的:擾,馴也,教習使之馴服。這十分清楚地表述出“弄蟲蟻”自周代始,首先在王公顯貴階層中發展起來。
  很快,春秋戰國的衛懿公養馴的仙鶴,甚至可以進退有節,聽音樂而舞蹈。秦漢宮廷流行“黃公故事”,“黃公”是一位以上演馴服老虎的驚險節目而聞名的藝人。
  《西京雜記》敘說魯恭王“好鬥雞、鴨及鵝雁,養孔雀、,俸𠔌一年費二千石”。這都從側面證明了自秦漢以來,“弄蟲蟻”已有相當的規模。
  為王公顯貴服務的“弄蟲蟻”,還經常在慶典活動中出演。漢代李尤《平樂觀賦》中就有“馳騁百馬,有仙駕雀,狐免驚走,禽鹿六,白象朱首”等壯觀場面。所以,歷史政府都很重視。清代宮廷中,為歡迎西方人而舉行的宴會上,就用經過訓練的老鼠表演:兩衹用細鏈條拴在一起的老鼠,按主人的命令把鏈子纏結起來,然後解開。這種“特技老鼠”的確出乎人的意料,使觀看的俄國人伊臺斯勃蘭德由衷贊嘆:“這些卑微的動物的表演是我看過的表演中最驚人的。”老鼠所能表演的遠不止這些。在民間,百戲伎藝中的調教老鼠,其成就更是驚人:如清代在蘇州玄妙觀,有一山東人表演的“鼠戲”:將一高約兩米,形如傘蓋的木架安放在地上,架內有一似戲場之地,十餘衹鼠盤踞,還挂着圓圈及各式槍刀耍物。
  鑼一響,這些老鼠便上演各劇,有《李三娘挑水》、《孫悟空大鬧天宮》等,它們還能用爪抓住竹刀木槍,旋轉而舞。
  將老鼠調教得上演戲劇,這是為了勾起人們的欣賞興趣,但也確實不易。如同元代陶宗儀《南村輟耕錄》中記有一隻大青蛙教八衹小青蛙學念書一樣,清代袁枚在《子不語》中又記述了一乞丐所調教的這樣的“蛤蟆戲”:場上設一小木椅,大蛤蟆從乞丐身上所佩的布袋中躍出,坐在小木椅上,接着八衹小蛤蟆從口袋中躍出落地,環對着大蛤蟆,寂然無聲。乞丐喝道:“教書!”大蛤蟆便“閣閣”叫,八衹小蛤蟆都跟着大蛤蟆“閣閣”叫,大蛤蟆叫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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