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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八义
  评书传统书目,长篇,又名《大宋八义》。
  编创于清末,是为评书艺人口传的“道儿活”。据觚屑《评书续谈称:始说《大八义》者为杨德茂。其纂弄者“乃为一日偶见八卦,因以其乾、坎、亘、震、巽、离、坤、兑加以支配”,塑造了“宝刀豪侠”宋士公、“神偷照不肖”赵华阳、“草上飞”苗云光、“ 水上漂”白胜公、“重瞳秀士”张文远、“震八方鬼剃头”陶玉春、“钻天猴”阮洪芳、“彻地鼠”阮若芳八个主要人物,八人各占一卦,而八义的师父左云鹏即为八卦当中的黑白阴阳鱼,故称“金针八卦道长”。
  评书《大八义》说的是:北宋哲宗年间,三月三日扬州召开群雄会,宋士公携师弟献艺贺号重振八卦门,赵华阳“酒雨箭”打张贺巧得“戒淫花”;奸相蔡京的叔父、山东青风寨寨主蔡啸天赴扬州杀官夺印,关帝庙八义大战蔡啸天,左云鹏救徒出险,剑斩杀父仇人;南清宫八千岁丢失冠袍带履,蔡京、童贯陷罪于八义,八卦门传人皇姑赵品娟力主八义戴罪寻宝、捉贼完案;八义赴山东两探大虎滩吞龙套口,败在盗宝人“金花太岁”濮连手下;“穿山赛野龙”石禄帮助八义三打大虎滩,双铲战双铎,力拔“铁魔掌”;濮连携宝逃逸;八义寻踪追奔太湖中山寨,施巧计攻山破寨,捕获濮连的叔父濮继宗;濮连为救其叔,啸众苏州府劫牢反狱;八义追袭贼人至陕西红花沟,观音殿和尚法铎为贼利用,屡向八义发难;八义夜袭红花沟,赵华阳施展奇功夺宝;赵品娟义会群侠,辨识假冠袍带履;八义友人鲁清设调虎离山计。二月二霍俊堂于霍家集摆擂招婿,霍家集上鲁清火烧濮连胞弟濮铎,左云鹏之母上官萍松树林掷松塔擒拿濮连;八义解凶犯进京,汴梁城石禄怒打蔡京;真宝被流转山东,八义直逼大梁口;大梁口寨主“金刀”武晓誓死不交真宝,双方恶战伤亡惨重,武晓剖腹自戕。八义金盆洗手,退出武林。
  清末民初,有宝顺田、海胜山等说《大八义》。20世纪40年代,有阎伯涛、王伯芝等说此书。
第一回 左云鹏恩收八弟子 赵华阳私访霸王馆
  话说炎宋兴,赵匡胤受了周朝的禅让,坐了天下,改国号为大宋,是为宋太祖。那时天下太平,万民乐业,传至太宗。此时有二次回朝的老臣,神算军师苗光义,袖内乾坤算的准确,他早已测及将来传至八代之时,若是暴病驾崩,此地便不能建都了。后来太宗垂问,那时可上那里去呢?苗军师跪奏:“臣已然觅好建都之地。”太宗忙问“何处”?军师说:“就是临安,那里最好。”后来传至神宗、仁宗、哲宗、英宗、道宗、徽宗、钦宗,到了徽钦二宗,被掠北国,果然迁都临安(今之杭州)。
  在徽宗时代,朝中有一臣,姓赵名会,官拜左班丞相。此人年迈,辞官不做,告老还家。那徽宗乃是一位有道的明君,有一弟名叫赵昆赵毓淼,官拜八主贤王之职。赵会上殿跪奏:“臣因年迈,无力国事,恳请赦免残躯,回家休养。左丞相之事,拜求八主贤王替代。”当时徽宗允奏,赏食全俸带职还家。那赵会得了旨意,即时谢恩,回到家中,收拾细软物件,雇骡驮轿车辆,回江南会稽县北门外赵家庄。
  他们走在中途路上,面前有座大山,正走山下,忽然山上一棒锣声,跑下一枝子人来。那群人到了山下,立时将道路给横啦,当时吓得赵会颜色更变。少时从山中跑出一匹马来,马上有一山寇,看那贼跳下马来,身高顶丈,胸间厚,膀背宽,精神足满。往脸上一看,面如黑锅底,抹子眉下环眼努出眶外,大鼻头,翻鼻孔,火盆口唇不包齿,七颠八倒,四个大虎牙,支出唇外。逆鬓落腮的须子,形似钢针,好似铁线,大耳相衬长得非常凶恶。头戴青布软案巾,青布靠袄,月白布的护领。黄绒缎十字绊,青布中衣,登山洒鞋筒被袜子,青布裹腿,外罩一件青布的大氅上绣花架。怀中抱着锯齿狼牙刀,到了山下,说声:“孩子们把马接过去。”他当时跳下马来,一捏嘴辱,哨子一响,又从山里跑出一片人来,高矮胖瘦,老少丑俊不等,各人手拿着各样的军刃,在山口里面,半出半入,止住脚步。就听那黑脸大汉口中说道:“不怕王法不怕天,也要女眷也要钱;驾登九五从此过,留下人钱放回还。牙崩半个说不字,英雄刀下染黄泉。”赵会有一家人名叫赵顺,他上前说道:“山主您有甚么事情,容我报告我们主人知道。金银很多任您自取,不过家眷一层,是我家主人年迈,并无少妇长女。”那山寇一闻此言,哇呀呀的怪叫。那赵顺速忙来见主人,禀报此事。
  正在危急之时,忽见山北一老者口念“无量佛,好一个胆大的强徒,你敢断道劫人,待贫道下去,叫你知晓我剑法利害。”那山寇一听此言,知道此人的利害,说声“咱们走吧,剑客爷来啦。”说完他头一个就跑进了山口,那些个兵丁是滚的滚爬的爬,一齐的跑散。书中暗表,此山名为黑蟒山,山上枭聚着许多的山贼草寇,全是莲花党之人。大寨主赛太岁马彪,二寨主双刀将马豹,三寨主金枪将张文奎,手下有喽罗兵千名之上,专在各处断道劫人。他们今天下山,巧过剑客左云鹏金针道长。因为赵会在朝为官,吃斋念佛,斋僧布道,广行善事,所生一子赵庭,今日回乡,不想中途路上,碰见山贼,得有贵客来救。老家人赵顺上前拜谢救命之恩,并问:“此山何名?”老者道:“此乃黑蟒山,乃是一股背道,你们怎么会走到这里来啦,今天是多亏遇见剑客爷,要不然那里了得。”赵顺问道:“不知剑客爷贵姓高名。”老者说无名氏,说完那位老者走去。他们这才一同回到会稽县西门外赵家庄,老夫妻优养赵庭。
  这一年,家中着了一把天火,虽然没伤人口,可是已然烧了个片瓦无存,只好移居北院。赵会一想,这是自己行善事所赶。这才令人取过文房四宝,立时写了四个大字,是僧道无缘,大门紧闭在家中隐居。将有半年,一日,忽然,门前敲打木鱼,梆梆的山响。老家人赵顺,在门房只当没听见。那赵会在后院一听就叫过老家人来问道:“赵顺你可听见外面有人吗?”赵顺说奴才不知,赵会说:“那外边有出家人化募,你问一问他识字不识,那墙上没写着吗。叫他上别处去罢。”赵顺闻听连忙答应,来到外面一看,见有一个老道,坐在蒲团之上,盘膝打坐,面前放着一个木鱼,到了切近可听不见木鱼的声。他一看老道生得面如三秋古月,慈眉善目准头端正,四字海口三绺墨髯胸前飘摆。头戴九梁道冠,身穿八卦道袍,上绣八卦肩担日月,看那道人真有些仙风道骨。赵顺上前说道:“这位道爷您不认识字吗?”那老道一抬头,口念无量佛善哉善哉。说道:“施主,贫道我到认字。”赵顺说:“您既然认字,您看上边写的明白是僧道无缘,您改门去化。”老道说:“施主您是贵家主人?”赵顺说我不是,我是管家。老道说:“呕,原来您是管家,请您往里回禀,我一不化房屋地产,二不化柴米,三不化砖瓦,四不化木料。”赵顺一听说:“道爷您全不化,您可化什么呢?”老道说:“我就化您后宅的那位公子爷。”老家人一听忙说:“道爷您快走吧,我家员外斋僧布道,修下一子名唤赵庭。家中千顷就是一棵苗。”道爷说:“您给往里回禀,就说我不带走,我是白天修文,夜间习武,给你们赵氏门中增光耀祖”。赵顺一听遂说:“道爷您在此少等,待我到里边给回禀一声”。说着转身来到里边,见了赵会说道:“回禀员外爷,门外果然是位道爷,在那里意欲化缘”。这才将道爷所说之言,述说一遍。赵会一闻此言,心中暗想:不知道他是何许人,既然要将文武艺传於我儿,长大成人也能光耀门庭。因此他主仆二人计议,就出门看,果然气度不凡,真有点仙风道骨,忙向里相请。那老道便将木鱼拿起,随员外往里而来。赵会说:“赵顺你可以代道爷拿着东西物件。”赵顺答应,几个人一同到了书房,分宾主落坐。老家人将包袱放在桌子之上,走出去将大门关闭。赵会问道:“道爷,方才我听说道爷您的意思,我很喜欢,但不知您怎么个传法,还是将我儿带走,还是住在我们这里传艺呢?”老道说:“在贵府上传艺,可有一节,必须应我三件大事。”赵会说:“道爷,这三件大事,您可以说一说我听听。老道说:“头一件是我徒弟,在三年内不准父子相见,不叫你们跟他过话。那第二件是许我不教,不许你们不学。第三件是您找一个厨子,要干净俐落,还得知书识字,单在我们一处,不许跟我们过话。我们用甚么,我给他写出单子来,叫您好预备。”赵会说道:“道爷您不用教啦,不用说三年啦,我到是成。我那拙荆,一天见不着都不行,何况三年哪。”老道说:“员外,不用您说,金打佛口出,要是我门徒,他自然的就成。那您将公子爷请出,我们一见。”赵会说也好,便叫家人往里去叫公子去。那赵顺来到后宅,正听见屋中赵庭跟他娘赵门杨氏,在屋中说话。赵庭说:“唔呀娘啊,将来我若学好了武艺,一定去到黑蟒山,杀死那些贼人,想当年若不是有位道爷,在山上念了声无量佛,咱们全家,都得死在那里。”赵顺一听说道:“公子爷外面员外有请,给您请来一位老师。”赵庭道:“好了,但不知是个俗家,还是道家僧家呢。除去道家我学,别的人我不学,你快给轰了出去。”老家人一听说有门儿,这才说:“公子爷,是一位道爷。”赵庭说:“好”,这才随他来到了外面书房。
  家人高打帘笼,赵庭进到书房,正脸一看老道,师徒就有缘。他连忙上前双膝跪倒,说道:“师父在上,徒儿这厢有礼。”说着磕完头,直直的跪在那里。老道用目观看,见他身高六尺开外,面白如玉,眉分八彩,目似朗星。黑眼珠黑如棋子,白眼珠白如粉锭,皂白分明。鼻如玉柱,四字海口,大耳相衬。头戴一顶青色文生巾,白玉镶嵌。身穿一件青缎色文氅,内衬青里衣,白袜青鞋。道爷站起来说道:“赵庭。”赵庭说声:“在,师父徒儿在。”连忙站起。老道说:“待我按摸你的四肢,是我的徒弟,我才传授武艺哪,不是我可不传。”赵庭说:“好哉,请师父你老人家按按看吧。”老道上前用左手一拉他胳膊,右手一按他脖子,摸了摸他全身,说道:“员外呀,我这个徒弟管保给您增光耀祖,一定成名。赵庭啊我赐你一号,号叫华阳。”赵庭说:“好的很哉。”老道说:“赵庭,你必须依我三件事。”赵庭说:“不知那三件。”道爷说:“头一件,三年不许跟你爹娘说话。”赵庭说:“成,我答应,只当我爹娘死了,但不知那二件呢?”老道说:“第二件是许我不教,不准你不学。不会我可真打。”赵庭说:“好的。可是徒儿我一学会呢,你老人家还打吗。”老道:“说:“那我就不打呀。”赵庭说:“那三件是甚么呢。”老道说:“第三件是白天传文,夜间传武。”赵庭说:“唔呀,我的师父,您也得给我留出睡觉的工夫啊。”老道说:“那是当然。”这才拿过文房四宝。
  老道上来将要拿笔,赵庭问道:“我的师父,咱们在那里学艺呀。”老道说:“就在这西隔壁。”赵庭说:“西边是块空地呀,那里怎么样。”老道说:“员外您随我来。”当下他们三个人出书房,到了大门以外,往西来到这块空地,遂说道:“员外您可以命人在此地盖起房来,要盖一所四合房,五间西房,五间东房,五间南房,五间北房。我师徒要是吃甚么,我写在水牌之上,挂在北房廊子上。他要问我甚么,写在水牌上,挂在南房廊子上。我们是以纸笔说话,不过一言,他要跟我说一句话,当时就叫他卷铺盖下工去。”员外说可以,他们说完了话,老道给指示好了,大家二次来到宅中,到了书房落坐。老道将毛笔拿起,在纸上开写出来十八般军刃,又买木板四块,四尺宽一丈二高。东西南北,全是这个样的墙,方砖要三百六十块,大开条二百四十块,铁砂子要三十斤。通盘应用物件满全写齐,交与了赵会说道:“员外您想此房必须多少日子交工。”赵会一听忙问道:“赵庭啊你可能与你娘亲三年不见吗。”赵庭道:“唔呀,爷呀那还不容易吗?就当是忘了娘亲了,我跟我师父学会了武艺,可以改换门庭增光耀祖。”赵庭又说:“我的师父,咱们可是多昝在一处啊,我好学。”老道说:“好。那么请员外再预备书籍。我过些日子再来。”说完站起身形,往外走去。赵家父子往外就走,到了大门之外,赵会说:“道爷您过一个半月来也就行啦。”老道说:“是吧。”赵庭说:“我的师父呀,但不知我还有几个师哥师弟呢。”老道说:“我就教八个徒弟,你有一个师哥,我还有那六个徒弟。”赵庭说:“但不知我那师兄是谁,他姓字名谁呀。”老道说:“他名宋锦,号叫士公,别号人称抱刀手。为师我到处传艺,是量其材授其用。他住家山东济南府,莱水县东门外宋家堡。我又与你收下一个三师弟,住家辽阳州东门外,苗家集的人氏。姓苗名庆字锦华,别号人称草上飞。我与你收下四弟,住家在兖州府南门外白家河口,姓白名,人送号水上漂。与你收下五弟,住家苏州府南门外,太平得胜桥张家镇。姓张单字一明,号叫文亮,当地人送外号叫夜行鬼。我又与你收下六弟,住家山东兖州府东门外陶家寨。姓陶名金号叫遇春,混号人称威镇八方鬼偷的便是。与你收下七弟八弟,他们住家在扬州北门外,那阮家寨的人氏,姓阮名通双字洪芳,别号人称钻天猴,实有飞云纵的工夫,平地能起两丈八的高。八弟名叫阮麟叫弱芳,别号人称入地鼠。我与你教了一个大师兄,因为他不服我的教导,我将他逐出门外。此人姓李名纲字通真。别号人称青面兽。我与他斗志才收你们弟兄八人。那李纲临行之时,他说:“师父我从此飘门在外,到处行侠作义,决不能给你老人家摔牌现眼。镖不喂毒药,身不带薰香,您以后收多少徒弟,我也不管。可是有错我可就亮刀就杀。”左道爷说:“杀可是杀,我可要赃。”李纲说:“那是当然,”他由此走的。左云鹏又说道:“一不准你镖喂毒药配带薰香,二不准插草为标落山为寇,三不准打把式卖艺,四不准结交莲花党,五不准拨门撬户,守为师我的规则。若有失可小心你的大师哥,追取你们残喘。必须在江湖绿林上成名露脸,发展你自己独谋的志向。”
  当下老道把话问完,来到西里间。拿出夜行衣一件单刀一口,百宝囊的东西样样一份,另外夜行衣包一个包袱,当面交与赵庭。又说道:“你在外行侠作义,可不准留下名姓。你还有两位师叔,可是两位僧家,远在边北。你大师叔广下惠,人称彻地腾仙。你二师叔上连下锁,别号人称陆地飞仙,是咱们八门头一门的人。”赵华阳在旁是连连的点头,将夜行衣交代齐毕,老道又说:“你要在外行侠作义,要偷那恶人的不义之财,可是事先须要访查明白。准是赃官恶霸,或是那不正之人,那时再夜晚前去,或杀他或偷其银钱,去周济贫苦之人。你在外不准小看人,目空四海。”赵庭说:“是啦吧。”左云鹏又说道:“那么你到东院去问你那父母说明,我可要开头授艺啦。”赵庭答应,立时向他们老夫妇说明。
  回来在西院,看老道带来了两位文生墨客,一位姓张叫张久锦,一位姓龚,叫龚有忠,二位文学很好,为是传给他文学。张龚二位先生在西房,白天传他文学,夜晚老道传他武学。文学是午后传艺,武学子时以后传艺,赵庭学的很有进步。左云鹏费尽三毛七孔心,因为赵庭年龄已大,周身筋骨多已长成,这才配治好了舒筋活血酒,叫他每日早晨喝下一盅去,每夜传艺。那东院赵会夫妻,在赵庭头次到东院辞别的时候,看着他是双目落泪。赵庭说:“吾的爹娘可要将心放开了,不要想念於我,展眼数年功夫我便可学成。您可想得那年咱们路过蟒山,遇见那些草寇将咱劫住,正在紧急之际不是山上有位道爷喊了一声无量佛,要不然咱们全家遭难,焉有今日。那道人乃是今日之道长,他是世外的高人。我要将他放走,将来上那里来访明师。再者说,孩儿我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在朝得个一官半职的,那时调官兵围山寨剿灭草寇,也可报了此仇,请父母放心吧,儿我要告辞啦。”说完话他转身而去。这院老夫妻是放声痛哭。后来老家人赵顺过去百般的劝说,他夫妻才止住悲声。那赵庭在西院学艺是逢年按节,老道打发他到东院来看望他父母一次。赵庭到了东院拜见完了,三五句话是转脸就走,茶水不饶,又回到西院学艺。
  书要简短,他整整学了二年的艺,功课已满。老道便将张文锦、龚有忠的束修给过。打发二人走后,便命赵庭去到东院,在他父母面前练一练,令他们看看。赵庭点头答应。别了师父来到东院上前打门,老家人开门看,原来是公子爷到啦。只见他身高八尺双肩抱拢,真是扇面的身子,面如美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准头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衬。头戴青缎色八瓣壮士巾,窄绫条勒帽口,鬓边斜插茨菇叶,顶门一朵红绒球,在那里是突突的乱跳。身穿一件青缎色贴身靠袄,蓝缎的护领,黄绒绳十字绊,青纱包扎腰紧衬俐落,青底衣大叶子搬尖洒鞋,鱼白的袜子,青布裹腿,透出来精神百倍。闪披一件青缎色英雄氅,蓝绒线绣出来的蝴蝶花飘带未结,水红绸子里。肋下配定一口刀,绿沙鱼皮鞘。真金饰件真金蛤蟆扣,青铜的吞口,青绸子挽手,往下一垂。赵顺说:“公子爷您这一年学得身礼真好看哪,想必是艺业学成啦。”赵庭说:“对了,老哥哥呀,我已然学好了。”说话之间进了大门。赵顺将大门关好,主仆二人往里来,到了后宅院中。家人喊道:“主母,我家公子爷回来了。”屋里的赵会夫妻,一听喜出望外。杨氏一听心中大喜,连忙叫他进来。主仆来到屋中,赵庭上前与父母叩头行礼。赵会忙问道:“我儿你与那位道爷,可曾学会了甚么艺业?”赵庭跪在那里说道:“我学会文武艺。”说着便将易经背了几篇,字音不乱。赵会一听心中暗喜,遂又问道:“但不知你的笔法如何,来呀笔墨纸砚侍候了。”老家人忙将四宝取了过来,华阳提笔在手,当时写了自己的名姓。赵会一看,真比自己写得还好啦,足可以在朝为官。喜出望外,连忙命家人将书房打扫干净。令厨房预备素席一桌,“我要谢候那位道长,他替我累尽三毛七孔心。”老家人答应去了,这时赵会便带领了赵顺来到西院,亲身来请道长东院吃酒。主仆到了西院上前打门。厨子问道:“外边甚么人?”赵顺说:“是我家主人来啦,请道长到东院用素席,要谢候他老人家。”厨子一听是主人来啦,连忙到了上房说道:“剑客爷,东院我家主人带了仆人前来,请您到东院去相谢。”左云鹏说:“好,待我就去,”说着话来到西房,提笔写好了一个简帖,暗暗放在袍袖之中,这才来到大门外。赵会一见连忙一躬到地笑脸相陪,口中说道:“多谢剑客爷您的美意,传授我儿,替我夫妻管教此子,真令我感激非浅。”左道爷哈哈大笑,说:“小事一件,何用老员外客气呢。”赵会道:“仙长爷请您到东院用酒吧。”三个人这才一同到了东院。此时书房早已预备好了,赵会请道爷上坐,老道说:“还是员外上坐吧。”赵会道:“焉有我上坐之礼,还是请道长,您不用客气,就请上坐吧。”老道请让再三这才坐下。赵庭也从后面过来,见了他爹娘跟他师爷。
  赵庭说道:“爹爹呀,我在酒席筵前练一练我的武艺,请你老人家观看。”赵会说:“好吧,待我看来。”他心中所思,左不是弓刀石之类,遂叫他练上来。赵庭说:“老哥哥,您将窗户支上。”说着将头巾取下交与家人,伸手取出一块手巾来包好了头,将刀抽出,把刀鞘放在地上,这才砍了一趟万胜神刀。此刀乃百刀之祖。那老员外赵会一看,他儿子练的成了刀山啦,不由暗喜连喝采。少时收了式,赵庭又说道:“老爹爹,我还有一手绝艺,再请老爹爹你老人家观看。”说着话他来到屋里,到北里间去换装。老员外看他所练的倒是好,只有一样,他总有点作贼的形样,自己心中不明白。不由的看了看道爷,心中纳闷放下酒盅,低头不语。少时赵庭由屋中换好夜行衣出来,白昼衣服打成腰围子,紧衬俐落背后背刀。他临出来之时,一长腰就蹿出来啦。赵会一看就急啦,说道:“我儿你这艺业,是跟道长所学,你就不用练了,我心中明白啦。”赵庭看他爹爹面带怒容,遂上前说:“我的爹爹,您不要生气。”员外赵会说道:“赵庭啊,这全是你师父所传?”赵庭说:“不错,是我师父所传。”赵会说:“好,老道您这不是传我儿艺业来,您是刨我们家里的坟来了。我以为三年功夫,您传他弓刀石。谁知您教他作大案贼。那年我在任所捉住的贼人,全是如此。赵庭啊,你就随着你的师父,你们爷儿俩走吧,不要在家里哪。将来你花惯了,再把我的高尚的家业花净,那你就要占山为王啦。将来断道劫人,被官人拿获,用国家王法一催你,你招认了,岂不是个刨坟锯树的罪过。将来我必要受你之累,莫若我是命中无儿不强求,你去你的吧,休要管我二老了。”赵庭一听连忙回到屋中,将夜行衣脱下,换了白昼衣服,又来见老员外,说道:“我的爹爹你不要生气,师爷也不要生气。”左云鹏道:“赵庭,我已告知了我的规矩,不准你犯。你若是犯了一样,可小心你的命。”说完了站起身形,说道:“员外你不用害怕耽惊,赵庭若有大凶大险,贫道我自能前来搭救。员外呀,贫道暂且与您告辞。”赵会说:“赵顺,你随我相送道爷。”赵顺答应,主仆往外相送。赵庭说:“师父,可以在我家再住些日。”老道说:“不用啦,我走啦。赵庭啊你可小心,在外做事忠奸任你自为,可小心你的项上的人头。”赵庭说:“是,徒儿不敢胡为。”当下三人往外相送,赵庭是恋恋不舍。到了大门之外,道爷伸手拉了赵庭的手,说道:“赵庭啊,你要守住为师之规矩,可以高枕无忧。”回头说:“员外,我徒弟赵庭,他今年二十有一,你看他印堂发亮,能够在外做事,足可以给你门中增光耀祖。”说完又叫道:“赵庭,你看你的大师哥来啦,他就是被我逐出门外的李纲。”
  赵庭父子往西一看,就见从西边来了一个花儿乞丐,身高七尺开外,青须须的一张脸面,一脸的滋泥,汗道子挺长。细眉毛,圆眼睛,蒜头的鼻子,大嘴唇,小元宝耳朵,耳朵梢全干啦。只是两支眼睛一瞪神光足满,穿的衣服破旧不堪,前头一块后头一块的,成了莲蓬老啦。拖拉着两支破毛窝,手中拿着一根秫秸棍,走道自言自语的。赵庭一听,原来他说的是:我师父说我不成器,将我逐出门外。以后他老人家给我收了多少师弟我全不管,可是他要犯了我们爷俩个的规矩可不行。那时我把他人头带着去见我师父。说着话从门前走过,往东去了。左云鹏又说道:“赵庭你再往西看,你那师弟来了。”赵庭与他父不由的全都往西一看,回头再看老道是踪影不见,就连那乞丐也无了影儿。
  三个人不由大吃一惊。赵庭说:“爹爹呀,你看我的师父,乃是世外的高人,得看咱们一回头的功夫,我师父与我师哥哥,就都没了影儿啦,您就不用着急生气啦。”赵员外说:“好,你且先进来。”当下他们主仆三个人到里面,赵顺关好了大门。赵会说:“儿呀,你且随我到内宅,见见你的娘亲。”赵庭答应,当下父子二人来到内宅。员外说:“夫人呀,未想到你我家运不通,死后咱们都不能安顿。”杨氏道:“老爷,此话从何提起呢?”员外说:“夫人呀,你我命中无儿,不要强求,咱们只有赵庭一人,为是叫他将来接续咱们赵氏门中后代香烟。头三年来一道人,说是传给我儿的能为艺业。三年已过,我以为他传授了他弓刀石,谁知道今天他在外头一练,我一看原来跟我当年在朝为官的时候,所审问的大案贼一般不二。你我夫妻下世之后,他花惯啦,将咱家业花净,那时他就许出去偷盗,或是断道劫人。那里他为恶满啦,被官府拿获拷问出来,你我的死去的鬼魂,也要跟他担了骂名。你先把箱子里当年我三班朝典,叫他用吧。另外还有弓弦一条,钢刀一口,鸩酒一盅,一齐交给了他吧。”赵庭一闻此言,他急忙跪倒尘埃,口中说道:“我的爹爹,儿今年已然二十有一,所学的武艺尚未施展。您怎么就会知道我竟作坏事呢。为何赐儿一死?您是所为何故?”赵会说:“赵庭啊,我原想那老道传你正当艺业,将来保护朝纲,谁知那老道竟教给你拨门撬户小巧之能。”赵庭说:“我的爹爹,您不知道我那师父,虽然教给了我小巧之能,他可有规矩。我要背一背,你老人家听一听。我们讲的是杀赃官,灭的是土豪恶霸,敬的是义夫节妇,孝子贤孙。保忠良,爱好友,偷富济贫,不留名姓,此乃侠义之风。”员外说:“赵庭啊,你就不用说啦,你今天将舌说破牙根出血,你也是枉费唇舌,老夫我是要你一死。”赵庭一听这个话口儿太紧,遂说道:“爹叫我一死,我不能不死,我要是不死,落个不孝之名。您也不用开箱子,我师父赐我一口刀。”说着伸手拉出刀来,往肩上一横,就要抱刀自杀。那老夫人杨氏,连忙上前说道:“我儿且慢,容我说几句话,你再死不迟。”遂说:“老爷,由其您在朝为官,忠心报国,在家是斋僧布道,才积下一子,为传后代香烟。”回头又说,赵庭,为娘生养你,可是不易。你若忍心抱刀一死,岂不断去了赵氏门中后代香烟。”赵会说:“夫人,我今天是非要他一死不可。他如不死,少时我是抱刀一死,要不然我是喝鸩酒。因为他不死,倘若再做出那不义之事,岂不给咱们落下骂名。”杨氏道:“老爷您先上前边书房歇一歇去,少时叫您看他的尸身,还不成吗。”正在此时,可巧仆人进来说道:“员外呀,现在外边有人求见您,请您赶快的去。”赵会主仆这才去到前院书房。按下不表。
  且说杨氏见老爷走后,遂说:“儿呀,您父非是一定要你一死,实在是因为你会了武艺,恐怕你作出那不才之事,才如此的令你死。”赵庭说:“娘啊,孩儿的师父临别的时候,全都嘱咐好了我们,不准胡作非为。孩儿如若做出不才之事,连我师父都不用动手。我有一个大师哥,名叫李纲,外号人称青面兽的便是。他专暗中临视,一作错事,他就给杀了。”杨氏道:“那么而今之计,我也不忍你一死。你可以收拾了你的应用东西物件,前去扬州府,找你舅父去。他在县衙门里,充当班头。你一打听花刀太岁杨洪,没人不知道。在那里先住着,顺便令他与你先找一事,暂且存身。容我在家劝说你那爹爹就是了,劝过他来再与你去信,你再回来。”赵庭一听,也只可这样。母子这才到了里屋,收拾好两个包袱,将夜行衣靠,以及应用之物全都包好,打开后院小门,将赵庭送到门外。赵庭跪在杨氏面前说:“娘亲大人,请多保重。孩儿走后,您千万不要惦念与我。儿到了外面非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一件事不可。”杨氏说:“儿呀,你就一切多多注意就是。在外同不得在家那么随便。”赵庭点头答应,遂告辞扬长而去。杨氏看他走后没了影儿,这才回到了门里,回身关好小后门,拿锁头锁好,来到自己屋中,是放声痛哭。
  不言他这里思子,且说那赵庭离开赵家庄,一个人顺着大道往西走。走的工夫大了,这个道路往西北斜下去了。看见一股小道,他又一直的往正北去了。他看见小道上往来行人很多,忙向一人问道:“这位老兄,这股道是上那里去呀?”那人一开口遂问道:“但不知你要上那里去。”赵庭说:“是要上扬州去。”那人说:“这股小道正是上扬州的一直道儿。那边有个姜家河口,那是一个大码头,那里姜家屯,上那里去的船支全有。”赵庭说:“借问了。”那人说:“您就不用客气了,趁早的先去吧,到那里去也好打店。”赵庭来到了姜家屯的东村头,看见一家店,墙上写着“安寓客商”,那边是“仕宦行台”,横匾里“鸿升店”。赵庭到了店门外,口中说道:“辛苦,掌柜的。”从里边出来了一个伙计,问道:“客官你住店吗”?赵庭说:“住店,你们可有上房单间有没有?”伙计说:“有,您请进来吧。”赵庭到了店中,伙计说:“客官,您要住单间,可以住我们柜房旁边吧。”赵庭说:“也好,我倒不拘。”说着来到一个单间门口,乃是佛道门。伙计上前开了门,二人一齐进到屋中,赵庭便将包袱放下,见迎面一个大床,两旁有月牙桌,屋子还很干净,遂问道:“店家,我这东西,是放到我的屋中,还是存到柜房?”伙计说:“您就存到柜房吧。”赵庭当时打开叫他看好,点明白了,又包上,叫伙计拿到柜房去了。少时回来,问道:“客官,您是从那里来呢?”赵庭说:“我从赵家庄来。”伙计说:“是啦,您从江南赵家庄来,是要上江北的赵家庄去吗。”赵庭说:“对啦。”可是他私自一想,怎么江北也有赵家庄呢?有此一猜想,便存一点心。那伙计便问道:“客官您吃甚么呀?说出来我可以与你预备去。”赵庭说:“随便的蒸食,你给我预备点吧。”伙计答应了出去,少时端了上来。赵庭用完,说道:“伙计呀,我几时走,几时咱们算帐吧,该多少一齐的算。”那伙计说:“好吧。”当将家伙捡了下去。赵庭说:“你就不用来了,去侍候别人去吧。我用甚么叫你,你再来。”那伙计答应着就走了。
  这里赵庭将屋门关好,原来他这个东墙与柜房是隔扇相截,那屋说话,这屋里正听。就听见那屋里有一个老头儿说道:“小孩你要好好的跟您师父学吧,将来学好了武艺,也可做个有名的事儿,出外行侠做义,到处有人欢迎。”又听有一个小孩的声说道:“我是要好好的学,将来我路入贼门,吃绿林饭啦。”赵庭一听,不由一怔。心说:这么一个小孩,能为武艺还没学好,先想做贼,真是年头赶的。又听那年老的说道:“你一说就做贼,那可不容易。”小孩说:“怎么不容易呀?”年老的说:“你必须先去见那个彭化龙,他外号叫金翅鹞子。是苏州府的马快,八班的首领。见了他,你还得有一手绝艺,叫他当场看明才成。”小孩说:“干么先见他去呀?”又听老头说道:“你那里知道哇,他是一个首领,转牌为他所掌,各路全归他管。再者说,你要不献绝艺,戴不上守正戒淫花,那时就不能到各处去。就拿咱们这江南的紫云观的观主金针八卦左云鹏说吧。他收了八个徒弟,个个武艺超群,全都没有一个前去找他献武去的。就凭你一说,也敢入绿林行。那左道爷八个徒弟,都没有一个出头露面的。”赵庭一听,心中一动。又听那个老头儿说道:“你还要好好的跟你师父学吧,将来可以在镖行做个事。再者说,戴花不采花,戴花若采花,必死刀之下。我今年六十有六啦。不用说没有见戴花的啦,连听说过谁戴上啦,都没有一个,何况你这小小的年纪啦。”赵庭听着听着,自己困了,不由得躺在了床上,是合衣而卧,朦胧的睡去。不大工夫醒了,还听那屋里说话啦。老头说:“左道爷的八个徒弟,我倒知道七个,那一个我不知道他在那里住。头一个是抱刀手宋锦宋士公,第三个草上飞苗庆苗锦华,第四个水上漂白白胜公,第五个夜行鬼张明张文亮,第六个威镇八方鬼偷陶金陶遇春,第七个钻天猴阮通阮洪芳,第八个入地鼠阮麟阮弱芳。这全是金针八卦左云鹏的门徒,也没带守正戒淫花。要带上守正戒淫花,不论他老少,都得以弟兄呼之。本门人可不算。”赵庭在这屋一听,心中所思,我非带上守正戒淫花不可。说着他便朦胧睡去。
  第二日天明,伙计将他叫醒,给他打来脸水漱口水。赵庭用毕,少时沏来茶,赵庭正在吃茶之际,外边进来跟船之人,来到店中,问道:“店里的客官,有上四乡八镇去的没有?我们可要开船啦。”赵庭一听,没有上江北的船,遂问伙计道:“怎么会没有上江北的船呀?”伙计说:“这里是没有,他们不上店里来揽座。您要过江,只好亲自去到码头去。”说话之间,与他备上早饭。吃喝完毕,结了店饭账,另外又给了小费钱,伙计直点头道谢。赵庭说:“不要谢了,你可要指我一条明路才好。”伙计说:“可以。”这才到柜房取来两个包袱,交与了赵庭,将他带到了店外,用手指道:“直奔这股小道,一直往北走,就可以打听那个码头啦。”赵庭说:“谢谢了。”这才从此往北走去,走了不远,来到了半路上,有那许多的往来之人,便问道:“唔呀,列位老哥们,你们都上那嗄哩呀?”内中有一个行路的说道:“这位江南的人,你怎么说我们上那嗄哩去呀。”又有一年老之人说道:“你是不知道,他们江南人,全是这样的说法。”赵庭说:“对啦,我请问一声,上江岸码头,是不是从此路走?”那老者说:“你不用打听了,我也是上码头去,咱们一同走吧。”赵庭说:“很好。”当下大家一齐来到了江岸。
  那边的男男女女驶船的主儿,招揽座儿。赵庭一看偏西边,有一只船冷清清也没有人下船。赵庭心中纳闷,自己来到了这边问道:“船上有人吗。”他一问,出来一个老头儿,外有两个小孩,问道:“客官爷您过江吗?”赵庭说:“对哉,我正要过江北去。”说着搭跳板,赵庭上了船。那老头儿叹了口气,说道:“天无有绝人之路,不想别人不来,今可巧有您前来,我祖孙可以饿不死了。”赵庭说:“所为何故呢?”老者说:“客官爷,实不相瞒,小老儿姓江名叫江元,这两个是我的孙子。只因他的娘亲死去,我儿一时无钱掩埋,便在坐船的客官身上,每位要了一吊钱,回船的时候,又要了一次,这才将我那死去的儿妇搭埋。后来便无人坐我的船。”赵庭说:“你那儿子呢?”老者说:“病倒家中,出不来了。这里又因为我的船破坏,更没人坐啦。”赵庭说:“不要紧,我有办法。”说着话伸手取出一锭黄金,递与江元,说道:“老头你将此金子拿去花用,一半修理船,那一半可以与你儿子看病。你以后要改了名字,叫江方吧,省得那坐船之人,一看你的名字,他们不来。”江元一看,连忙伸手搂了过来,称谢不绝,这才掌船往江北而去。走了多时到了北江岸,江元又令他两个孙子,与赵庭叩头道谢。赵庭说:“唔呀,小事一件不要谢了。”他下船来到了岸上,直奔村镇而来。到了村中见人打听,原来此地是靠山庄。来到镇内,路北有一座店,上写二合店。两边墙上写的是仕宦行台,安寓客商,草料俱全,茶水方便。赵庭到了门前,说道:“店家。”就见由店中出来一个伙计,身高八尺开外,胸前厚,背后宽,精神足满。身穿头蓝布的裤褂,白布袜青鞋,腰结一条围裙,黄脸膛黑眉毛,黄眼睛,小鼻子小眼睛,光头未戴帽,高挽牛心发鬓,竹簪别顶。赵庭问道:“有上房没有?”伙计说:“有,您随我来吧。”便将赵庭带到里边。一看是五间北上房,到了屋中迎面有张八仙桌。东西房山有小桌儿,旁边配着小凳。赵庭问道:“伙计你贵姓。”伙计说:“我姓赵。”赵庭说:“唔呀,一笔写不出来两个赵字。”伙计说:“原来您也姓赵哇。”赵庭说:“对啦。”伙计问:“那么您排行。”赵庭说:“我行二。”伙计说:“原来是赵二爷呀,恰巧我行三。”赵庭说:“哦。你是赵三呀。”伙计说:“正是。正是。”赵庭说:“我这里有两个小包袱,放到你们柜房去吧。”伙计说:“银钱我们可不敢存,只因我们柜上常来侠客爷,也不知道怎么样子,那银钱就没了,我们赔人家可就多啦。今天也请您自己收存着吧。”赵庭说:“好。”伙计便将他引到了东里间,赵庭坐下。赵三打来脸水,沏上茶来。赵庭一看里边还有个东掖间,迎面还有个大床,他便住在了这里,告诉了赵三,说:“你每天早晚给我两桌宴菜席,正午来一桌果席,每日如此。店饭账外,另给一两银子水果钱。”赵三是连连的答应,照样前去预备去了。
  书要简短,他在这个店中,一连住了半个多月。这一天,赵三与赵庭闲谈,说:“赵二爷您在我们店中,是等人呀,还是有事呢?”赵庭说:“我为等朋友,不见不散。”赵三说:“您这朋友贵姓呀?”赵庭说:“他姓碰。”赵三一听,说:“怪呀,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有姓碰的呢,大半不在百家姓之内吧。”赵庭说:“对啦,这个真不在百家姓之内。”赵三说:“这位名叫甚么呀?”赵庭说:“碰着谁是谁。”赵三说:“那您等着碰吧,不定谁呢。”说完他走了出去。赵庭一个人坐在这屋里,倒很自在。这天夜里他正在东间屋里睡觉,忽听见西掖间里有人说话。他用耳音一听,就听见西屋有人说道:“哎,可叹真可叹,一个官家之后,出来还是官家的习气。每天这样的花法,将来要是花完了呢,用甚么补?”赵庭听明白了,连忙爬起穿好了衣裤,围上大氅,背上单刀,蹑足潜踪,开了屋门,直奔西间而来。到了西掖间,一听那西掖间里还有人说话:“可叹呀可叹。”他听着到了门前,伸手慢慢的开了门一看。屋中黑洞洞的,并无一人。前槽有窗片,有门,北楼下有一独睡床,床上边挂定一幅幔帐。赵庭一看,窗户划啦,心中一动。又听东里间,有人说话,说:“给他留下点,叫他好花。”赵庭一听,急忙回到东间,见自己的两个包袱,踪影不见,不由大吃一惊。欲知有何岔事,且待下回分解。
第二回 为请彭化龙盘杆背书 刘荣下转牌群雄聚会
  话说赵庭从西里间,听人家一说,自己便回到东屋。谁知包袱没啦,只见床上尚有散碎的银子摆成几个字,细看原来是“花亏银两,到处留神。银钱已亏,必定献艺。”当时就怔了。连忙到了院中,飞身上房。往四下里一看,并无有人。下房来到屋中,又一细瞧。在床角上,有四封银子,旁边有个柬帖,上写:“我弟赵庭,你找恩师传手绝艺,蝎子倒爬碑。献献这手绝艺,身受守正戒淫花。”赵庭看明白了,直耗到天光大亮,便将散碎银子,收拾到一处,拿了起来,从此他便将果席撤了。过了些日子,这一天赵庭叫伙计去看看,自己欠柜上多少钱啦。那伙计来到柜上,往水牌上一看,好钱,那上面一笔一笔写的有三百多两。遂来到赵庭的屋中说道:“大爷您等那位宾朋哟。为甚么这些日子还不见来呢?现欠柜上的账,已然不少啦。可是从打您来到我们这里之后,我挣了您的银钱有十几两都多。您有别的事情的吧,我候了您的这笔账啦。”赵庭说:“不用你候。我跟你打听打听,你们这里有恶霸没有?”伙计说:“我们这一带还真没有。”赵庭说:“那有财主人家吗?”伙计说:“那倒有,有我们房后头,那家财主,在这靠山庄中就算第一了。”赵庭说:“是啦。”说完之后,伙计走去。
  他在晚饭后,他先出去到了西村头,一个树林子里。他站在林中,往四外观看,查看道路。正看之际,见从北边来了一匹马,上边端坐一人,是位达官打扮。看那人跳下马来,身高九尺,体格魁梧。面如三秋古月,宽剑眉斜插入鬓,通官鼻子四字口,海下一部墨髯,大耳相衬。头戴一顶鸭尾巾,鹅黄绸子条,双系麻花扣,紫缎色绑身靠袄,青缎色护领,核桃粗细黄绒绳十字绊,蓝丝鸾带扎腰,大红的中衣,登山道鞋,蓝袜子,花布裹腰,外紫缎色通氅。掐金边木金线,上绣平金狮子滚绣球,飘带未结,水红绸子里。在马上得胜钩上挂一把蛇柔枪,催马顺树林往南而去。进了靠山庄,赵庭也就随后进了村庄。就见他来到店门口,下马进了店,问道:“店里可有上房么?”伙计说:“没有啦,只有西房啦,您住西房吧?”这个时候赵庭也跟了进来,见那老者正在西房窗前站着。少时伙计给开了门,那老达官进到室中,伙计问道:“您往这边来,有镖吗?”老者说:“后边走呢。等我在此休息了一夜,明日再行。你先给我打脸水来。”伙计说声“是”,出去给打来脸水,又沏来一壶茶。老者要点蒸食,吃喝完毕,说道:“你先去侍候别人去。那北房几时腾出来,你几时给我留下,我全住。这一次镖回来,我还得住你店中。”伙计说:“好吧。”遂出去了。此时赵庭在院中听明,进了自己屋中。那伙计也跟了进来,笑道:“您听见没有?这位达官爷,是挥金似土仗义疏财,我们店中房墙坍塌倒坏,后来这位达官,拿出银钱,才修盖这北房五间。”赵庭说:“那么他姓甚么呀。”伙计说:“姓无,名叫无名氏。”赵庭说:“呕,原来是无名氏。”知道人不说真名实姓,自己也就不好往下问了。第二天天明,那西屋里老者叫伙计说:“老三哪。”伙计赶紧过去,问道:“甚么事。”老者说:“你给我备马匹,我要赶路啦。”伙计说:“是”,急忙出去,将马备好牵过来。赵庭急忙到了门前往外偷看,就见那老者拉马向外走,说道:“老三哪,北房几时空出来,你可给我留下,我回来还住呢。”伙计速速的答应,那老者是扬长而去。伙计来到北上房,他就不管赵庭叫赵二爷啦。他说:“赵二大呀,你可把话听明白啦,往后天气很冷,这屋里升三个火盆也不成。依我说,您一个人住这间西掖间吧。这北上房留下与那位达官爷住,因为这房是人家花钱盖的。没别的说的,只可您受点委屈吧。”赵庭也因为自己手中无钱,只可答应。那伙计当时就将他的东西,给搬到西里间,那东间就锁好了。伙计拿他不当店客待,每日是人家吃剩的残菜残饭,过一过火给他端来,叫他去吃。赵庭心说:“唔呀,好你个混账东西。我有钱吗,就是赵二老爷。如今没有钱吗,甚么赵二大。好你个势利眼的东西。”不言他暗中发恨,且说伙计赵三,他本想要将他撵了出去。只是不准知道他认识那一位。你说不叫他走吧,他几时有钱呢?自己不敢决定。那赵庭自己心中暗想:我可给我师父丢了眼了,给我们家摔了牌啦。不免今夜我出去做一号去吧。想罢,这天将黑,他就出去了。
  到了西村口,将要出村,忽听东边有人马声。他急忙回头一看,就见走的那个老达官回来了。马上驮着大褥套,银子装满了。到了店门口下马。赵庭一想:有咧,我何不偷他一下子呢。岂不省事?想到这里返身回店。那老达官进店叫:“老三哪,北房可与我腾出来吗?”老三连忙迎了出来,笑道:“早就给您腾出来了。”说着那老者进店到了北屋,伙计给端过灯去。老达官说:“老三呀,你给我把褥套搬进屋里来。”老三答应出去,一搬没搬动,遂说:“老太爷,您自己搬吧。我力气太小,搬不动。”老者哈哈大笑,说道:“那是你拿不动,差不了多少就是两千银子啦。”说着话他自己出去,搬了进来放到屋中。老三在外边将马拉去,回来又侍候着。老者叫他预备酒饭,那老三少时给端了进来。饭酒用毕,又给沏来一壶茶。老达官命他将八仙桌往前搭了搭,挪椅子。老者道:“你去找来算盘,破账本,麻绳,全拿了来,我好给人家封好了。”老三答应,不大工夫满全送来。伙计竟顾了侍候老达官,他可就把赵庭的晚饭给忘了。赵三走后,老者自己在屋中收拾银两,包成五十两银子一包,包了不少。此时天有二更已过,那老达官一时心血来潮,便伏在桌上睡着了。西里间赵庭一看,时机到了。连忙掏白蜡纸捻,用自来火点着,粘在屋门杠上。这就收拾夜行衣靠,穿齐,背上刀,又将白昼衣服包在小包袱之内,打了腰围子。然后看屋中东西不短,这才将白蜡捻取下,收在兜囊,慢慢出了西屋。来到院内,往屋中一看,见老者仍然睡觉。书中暗表,原来老达官早已料着先前在北屋住的这人,一定是江湖人,便留上神。所以他跟赵三说话,就为给他听的,如今坐在此处也是一半装睡。赵庭看时机已到,他便来到帘子外边,轻轻的打开帘子,便进到屋中。一时大意,往下一放,吧哒一声响,人家醒啦。赵庭急忙矮身就进到八仙桌底下了。少时老达官便将椅子挪到后山墙,坐在那里看着八仙桌。赵庭一看,无法可偷。这才跳出来,到了老达官面前,说道:“老达官我这厢与你老叩头了。”老者一见说道:“好毛贼,你敢前来刺杀於我。”赵庭说:“我不是毛贼草寇,我是访问你老人家,要借银两。”老达官一听,遂说道:“几百银子,我不在乎。你可以先对我说一说,我能对你说明借与不借。如今你身穿夜行衣,背后插刀,不是行刺,也是行刺啊。你是认打认罚吧?”赵庭道:“认打怎么说?认罚怎么讲?”老者说:“你要认打,我把你送到当官治罪。”赵庭说:“受罚呢?”老者说:“受罚呀,你先把你们门户,你的师父全说出来。”赵庭说:“唔呀,我给我师父栽了,现了眼了。”老者说:“你先说一一说呀。”赵庭说:“唔呀,太叫我不好开口了。我师父乃是道家。”老者说:“是南二道,还是北二道呢?”赵庭说:“是南二道:“老者说:“那头一位乃是金针八卦左云鹏。”赵庭道:“那位便是我的老恩师。”老者说:“你莫非是我二弟赵华阳吗?”赵庭说:“正是,我姓赵名庭,字华阳,家住江南会稽人。老人家您贵姓。”老者说:“我姓焦,名雄,飞天豹子,又号神枪,八门第二门的。”赵庭说:“原来是老哥哥,小弟我要入伙当贼。”焦雄说:“不用,你还是回家吧。”赵庭说:“我至死也不回家,我非入伙不可。我非得扬名四海,我才回家。要不然我死在江湖全都认命。”焦雄说:“入伙当贼很是不易。”赵庭说:“一个当贼还有甚么规矩?”焦雄说:“这个还是你师父定的呢。必须有一手绝艺真是天下少有,那才成啦。由莲花党门长给身受守正戒淫花,到处不论年岁,全是弟兄相称,那才能成。二弟呀,现在夜静更深,你我说话,有扰人家住店的睡觉。最好你先回去,等到天亮,我叫赵老三前来请你,再对你说明。”赵庭说:“多谢老哥哥指点,那咱们明天见吧。”说完告辞出来,回到自己屋中,脱了夜行衣,摘下兵刃暗器,倒在床上蒙上被,就自睡了。
  第二日天明,穿衣起来,开了屋门。赵老三进到焦雄的房间,收拾好床铺,又忙着给打来漱口水。焦雄问道:“老三,我问你一件事。”赵三说:“什么事?”焦雄说:“我有一个朋友,我们定好在这里相候於我,但不知你看见此人没有?”赵三说:“这人姓甚么?”焦雄说:“他姓赵名庭,字华阳,江南人。”说话间赵三吓得目瞪口呆,浑身发抖,急忙跪倒,口中说:“达官爷,是我的错了。”焦雄说:“怎么回事?”赵三说:“这个人早来了,等您日子多啦。问他人家,他说找碰大爷,所以我没敢跟您回禀,怕您生气。”焦雄说:“你快起来,去把他给我叫来。”赵老三一闻此言,急忙到赵庭那儿去,把他给请了过来。赵庭进到屋中,二次上前行礼,口中说:“兄长在上,小弟赵庭有礼了。”焦雄让赵三沏来茶,他二人吃茶谈话。焦雄道:“二弟呀,我与你同出于左云鹏左道长门下,就好像亲弟兄一般。你要入伙,必须到了一回山东济南府莱水县东门外宋家堡去找宋锦,人称抱刀手,他能同着你到州府面见彭化龙,别号人称金翅鹞子。江湖好汉的转牌都在他手里啦。转牌一走,才能招来六十四门的人。再献一绝艺,才能戴上守正戒淫花。”赵庭说:“这六十四门人,都在那里住呢?”焦雄说:“四山五湖,天南海北。”赵庭说:“怎么通知的到呢?”焦雄说:“其中就是三个人知道。”赵庭说:“那么少哇!”焦雄说:“第一个是咱们师父知道,第二个是闪电腿刘荣,第三个是彭化龙他知道。”赵庭说:“我必须去麻烦刘、彭二位兄长一趟。老哥哥必须借给我路费,才好。”焦雄说:“二弟,你我是同师门的兄弟,做甚么这个样子呢?二弟我先给你四封银子,作为路费,你也不用还我。”焦雄又问道:“二弟你欠下店饭钱多少?”赵庭说:“约有三百多两银子。”焦雄说:“怎么吃了这么些呢?”赵三连忙接过说道:“老太爷您是不知,这位二爷住在这店里,每天早上一遍酒,正午一遍果酒,外加一两小费。你说有这么许多没有?”焦雄这才知道赵庭在店里的行为,遂说:“老三呀,你将他的账,全拨到我的账上。”赵庭说:“伙计还没起身,不着急,我候候吧。”焦雄说:“不用,你竟管去说吧。”这里赵庭赶紧把随身带的衣物,军刃暗器,收拾齐备,东西物件,一样不短,出了西耳房。焦雄送赵庭辞别了店主人,离开客店,来到东村口。焦雄说道:“二弟你走你的吧。我见了转牌的刘荣,一定请他帮忙。”这才弟兄分手,赵庭连夜赶路,饥餐渴饮,非止一日。
  这一天赵庭来到山东界内,天黑了,他将一进西村口,忽然看见眼前两条黑影,进了村子。赵庭蹑足潜踪,跟了上去,躲在暗处,就看他们到了一家墙外。飞身上墙,奔房上,滚脊爬坡,向一座大院而去。赵庭尾随在二人身后,藏到院内。就见那二人,正在北房间扒窗户啦。其中一个伸手去掏兜囊。赵庭心想:这许是采花贼吧。常听师父说:“莲花党贼人专使薰香,镖喂毒药。遂就从房上顺手掀下瓦来,见他们要进屋子,赵庭一瓦打在当院,吓了二寇一跳。一抬头见房上有人,说道:“合字,随我来。”二贼声言,飞身上房,扑了过来。赵庭见二贼来到近前,双手插腰,站住了。二贼说:“你是甚么人?”赵庭通了名姓。二人说:“久仰。”赵庭说:“你二人唤作何名?”贼人说:“我们乃是弟兄二人。我姓夏,双名德林。这是我兄弟夏德峰。你意欲何为?”赵庭一看这二人报了名姓,就知道这是莲花党,今夜潜入民宅,准是前来偷盗紫合车,不期被他冲散,心中忿恨。三个人打的工夫一大,二贼不敢恋战,怕天亮走不开。夏德林猛然往外一跳,赵庭一大意,往过一追,披夏德林打了一盘肘弩,贼人才跑回了四川。后文书二人当了老道,那时再表。如今且说赵庭,独自一人,看二寇逃走,拔下弩箭来,幸亏未有毒药,心中未免愤恨,后来必有报仇之日。他自己从此往下又赶路。
  行到济南莱水县,怎么也找不着宋家堡。这天一清早碰见一个捡粪的老头儿。赵庭上前问道:“这位老人家,我向您打听点事。”老头说:“甚么事?你说吧。”赵庭说:“有个宋家堡,那里有一位抱刀手宋锦,宋士公,外号人称抱刀手镇东方。”老头说:“不错,倒是有这一个人。可不能这样的打听,必须说霸王馆,才有人知道。”赵庭说:“怎么叫霸王馆呢?”老头说:“他们住家后边有个戴家岭,那里有弟兄二人,跟他学艺。这宋锦在街上开了一个饺子馆,卖的可太抗。他清早起来先去遛弯去,回来之后,他吃完了,才卖别人。要有那不知道的主儿,去了也买不出来。赶巧了不高兴,还能打人家。买饺子的日子长了,人家全管他叫霸王馆掌柜的。”赵庭说:“好的很哉。我是奉了我师父之命,前来访他。他真要如此严恶,那我就替我师父管教於他。”老者说:“你就从此往东去吧,青水脊门楼一过,那路北里就是那个酒馆。”赵庭点头,来到那青水脊的东边,就见伙计刚开门了,举出幌子去,赵庭就进了屋中。那伙计假作没看见,他伸手直挂棉帘子。赵庭也不理他,自己来到屋中。一看是两间明间,西边一个暗间,是柜房,门外就是灶火。有个酒保,正在那里和面,预备好包饺子。再看屋中是八张八仙桌,前槽三张,后房沿三张,东房山两张。赵庭他进门就是在挨门口的一张桌旁凳子上。见这个伙计身高七尺,细条条的身材,面色姜黄,小黑头。圆眼睛,蒜头的鼻子,小薄片嘴,大扇风,光头未戴帽,竹簪别顶,头蓝布的帽子。白袜青鞋,月白布的围裙。看他和好了面轧饺子皮,两个谁也不理谁。伙计掐好了饺子,放在笼子里。赵庭站起来问道:“这饺子怎么卖呀?”伙计说:“你问谁啦?”赵庭说:“这屋里有谁,我问谁呀。”伙计说:“有掌柜的。”赵庭说:“他没在屋啊,上那里去啦?”伙计说:“他去睡觉去了。”赵庭说:“先给我煮二十个饺子,多来点汤。”伙计说:“你先张开嘴,我瞧一瞧。”赵庭说:“你瞧甚么呀?”他说:“我看看你的牙,长齐了没有?”赵庭说:“难道说这饺子先进贡吗?”伙计说:“这饺子倒不是进贡的,是我们掌柜的吃的。”赵庭说:“那就是啦,那么你给我片汤吧。”伙计说:“片汤儿不卖。”赵庭说:“要不然你给我做点猫耳朵。”伙计说:“你不用说啦,全不卖。”赵庭说:“你给我煮点饺子吧,倒干脆,我还等着吃完了还赶路呢。”伙计说:“好吧,那么你就等着吧。”赵庭就坐在他旁边一条板凳上。看他已然快包满了屉啦,遂说道:“伙计呀,你先给我煮二十个吃不成吗?”伙计说:“不成,那是我们掌柜的吃的,谁买也不卖。”赵庭说:“好哇,你们不卖,这个全是他吃的。”说着将大衣脱下。伙计一看,伸手抄起一根大赶面杖来,说道:“就是不卖,你敢怎么着。”赵庭说:“你看着吧。”说完噗哧噗哧,用拳头全把饺子给砸碎啦。这一来吓得这个伙计,站在那里发怔。
  正在此时,忽听见屋中有人痰嗽一声,有一个小童,赶紧打进嗽口水去。二回再嗽一声,一拍木凳,大声喝道:“甚么人胆敢如此无礼?”赵庭说:“怪不得落了个霸王铺之名呢!这些饺子也煮不熟吗?”宋锦说:“怎么?”说着打开屋帘,来到外间,看见伙计手里拿着一根大赶面杖,在那里发怔。他过来打了伙计一个大嘴吧,说道:“你不卖饺子呀?”伙计说:“掌柜的,我知道哇?你看那个屉里。”宋士公一看,饺子全碎啦。忙问:“这是怎么回事?”伙计说:“这位睡觉的要吃片汤我不卖,他是一赌气子,把饺子给弄碎啦。”朱锦一听,赶紧来到桌子旁。见那人伏桌睡啦。他便吧的一声,打了桌一下。赵庭吓了一跳说:“不卖饺子,吃不着也就得了。”宋士公说:“我吃饺子吗。你吃片儿汤。”说着上前就是一拳。赵庭忙用双手蔽住前胸,迎他手腕,右脚一勾他脚后跟,往后一送他。宋锦万没想到他有这一手,急忙收拳撤腿,脚底下一抖,噗咚一声,摔倒在饺子屉上,一下子踹翻了。”好,好拳脚。伙计们快来呀,捧着我的刀出来。”说完他正面一看,那赵庭早一个箭步蹿了出去,说道:“好,好你这个恶东西,不卖给饺子,你还打人。”宋锦说:“不用费话,打的就是你。”说罢抡拳便打,赵宋二人打在一处,打了个难解难分。
  此时天光已亮,往来的人很多,全都站在一边看这个热闹。宋锦一见非使毒招不能胜他,这才使了手穿心掌,向里打来。赵庭右手一托宋锦的手腕子,底下使了个裹合腿,便踢了个大倒。宋锦爬起来,从宋郎手中接进宝刀,双手一抱,厉声说道:“小辈,今天我非劈了你不可,花多少钱我全认可。”赵庭说:“唔呀,你认可,我可不认可。”当下两个人各不相让。此时童儿一看,急忙从后门跑了出去,急忙去找戴文龙戴文虎,告知他们。那戴文龙弟兄一闻此言,急忙暗藏军刃,来到了铺子里。一看闲人看热闹人很多,忙分开众人,来到里面,见二人刀法纯熟不好分解。此时赵庭心里嘀咕:此人拳法刀法,怎么会跟我们门一样呢。看自己不好胜他,这才使出绝招。见宋锦一刀劈下来,赵庭忙一闪身,下边使了一个扫腿,宋锦便爬伏在地,刀也撒手扔了。这时戴文龙弟兄忙过来从中解劝,说道:“这位爷为甚么你们打起来呀?”赵庭说:“他不卖饺子,还动手打人。”宋锦说:“我吃饺子,他偏吃片汤,那个成吗?”大家一听也乐了,为这么点小事动手,真有点不值。此时宋锦说道:“南碟子,你是哪门的?你师父是谁?说出来饶你一命。”赵庭说:“你休要口出不逊。我要一告诉你我师父是谁,你得吓死。我在你这宋家堡里吃喝住,都得随便,你不敢轰我。”宋锦说:“你休要夸口。我爹娘重生一回也不能答应。”赵庭说:“唔呀,那我可不好说了。死去的老人家全都不安,我还是不说为好。”这时,戴文龙问道:“江南爷,您是那一门的?您师父是谁?”赵庭说:“我乃八门头一门,师父是道家。”宋锦忙问:“是边南的道家,还是边北的道家?”赵庭说:“是边南的道家。”宋锦问:“是头一道还是第二道?赵庭忙说:“是头一道。”这一句不要紧,吓得他颜色更变,呆若木鸡,缄口不言。赵庭一看,知道怕老师。宋锦忙问道:“阁下莫不是我二弟赵庭吗?”赵庭说:“正是。理由兄,我是南蝶子,我是华阳。”宋锦道:“列位老师散一散吧,这是我师弟赵华阳。我师父左云鹏适才派我师弟领了我师父之谕,前来管教於我。”遂说:“二弟呀,你是怎么了?怎么不早说呢?显得是我不好是的。求你见了师父,多给我美言几句。”戴家弟兄说:“二位老师快回屋中吧。有甚么话咱们屋子里说来。”宋锦赵华阳弟兄二人,这才一同回到屋里,坐下喝茶。赵庭问:“师兄,你这铺子卖饺子,怎么落个霸王馆之名呢?这要叫师父知道,焉有咱们的命在?”宋锦道:“这倒不至於被杀,左不被推出门来。就是不准配带薰香,采花做案。若犯那戒,一定被除。二弟呀,你是不知,只因我出艺之后,师父就走啦。我在这左右访友,保护这十八村。后来与戴家弟兄结交,传他们武艺。我每次回来吃饭,因为我嘴急,所以做的必要快,因此开了一个买卖。可是每天须等我吃完了,再卖。我也曾在这一方打了些个土棍恶霸,是他们恨我不过,这才在外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儿,才叫霸王馆。他们又在外胡做非为,留下我的名姓,从此便传出我的恶名去。那么二弟你来,所为何故呢?”赵庭便将自己家世一说,又说:“特来找您,要打算入绿林。”又将遇见焦雄之事,说了一遍。宋锦道:“二弟呀,你不可如此。愚兄我今年四十有二,还不敢去入绿林当贼。你今年二十有一,就敢说当贼,岂有此理。你先在我这里住着吧,等到过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亲身送你回家。”赵华阳说:“不用的,师哥你不用管,我是非入绿林闯荡不可。闻听人言,您与彭化龙相好,那就请您带小弟前去,面见於他,请下转牌。当年师父教我一手绝艺,名叫蝎子爬城,可以爬碑献艺。”宋锦说:“不错,倒有此人,只是不好办吧。”赵庭说:“我心意已决,再无更改。”宋锦叹了口气遂说:“好吧,容我带你前去。有一天东村闹贼,被我赶到,后来又来了两个好友,才将贼人拿获。将来你要见了那二人,可是咱们好友。他们是弟兄二人,一个叫金须虾米王佐、银须虾米王禄,水性最好。”赵庭说:“记下了,师哥咱们可几时走呢?”宋士公道:“二弟呀,要依我相劝,你还是回家去吧。家下又无三兄四弟,只有你一人。你要不回去,岂不急坏了二老?再者说,你要爬碑献艺,练不好那可一定死在下三门的门长手下。”赵庭说:“我也不怕。因为我说下不能回家啦。”宋锦一听,知道他是立下了志向啦,不好驳回,遂说:“二哥,既有此志,那我也不好再问。可是也得等明年开春,三四月里好不好呢?”赵庭说:“也好。”说完他便在此店住。过了年已到了三月,可是宋锦总是用言语支吾,仍然不提。
  这一天戴家弟兄也在此,哥四个在院中坐着闲谈。赵庭竟发怔,一言不发。戴文龙问道:“二弟,你为何不言语啦?坐在那里发怔。”赵庭一闻此言,双眼落泪。说道:“唔呀,师哥哥要了吾的命哉。”文龙说:“你有事可以说出来呀,为甚么如此呢。”赵庭道:“我要入绿林,他不带我去请转牌。”宋锦道:“二弟你不知,那转牌如同圣旨一样,不是轻易请的。要不然你在影壁上先练练我看看,如果能成,我一定带你去。”赵庭说:“不成。当初师父说过,见不着转牌不准我练,已对天赌咒,不敢轻试。”宋士公无法,只可答应。赵华阳看他如此,知道他有点成心,便在夜间,自己偷偷的写了一张字柬,上面写的是:“三位兄长,千万别找,赵庭走了。赶奔苏州,找彭去了。请来转牌,爬碑献艺,得来守正戒淫花,兄长一瞧,便知今晓。”写完了之后,便给压在砚台旁边。他就收拾好了,浑身紧衬俐落,取出匕首刀来,划开后窗户,开了窗户他就出去啦。到了外边,双脚勾住了瓦檐,使了手珍珠倒卷帘。将窗户安置好了,翻身上房,从此奔了西村口,一直向苏州而去。
  他离了宋家堡,如同小鸟出笼一般。一路之上,看见天快亮了,他便找了树林,进支换下夜行衣,包好小包袱,再出树林赶路。非止一日,这天到了苏州,他便进了北门。一时不知衙门在那里,便找了一位年长的老头,上前问道:“借问老先生,我要去衙门该怎么走?”老者说:“你从此往南,过了十字街。路北有七间楼房,那是会元楼,西边有个夹道,再往北就是衙门。”赵庭说:“道谢道谢。”他便按照道儿,来到了西边,果然是会元楼。原来这里是一家酒楼,买卖还真繁华。赵庭进了西边夹道,到了后面一看,原来他后边是片空场,北面对着会元楼是座店,对着胡同口是衙门。赵庭又一看街西有家豆腐房,他往北而来,顺着衙门往西,有一个小巷,上边有个小木牌,上写“太平巷”三个字。细一看是一个小死胡同,他便回头往东,来到店门一看,此店原是德元店,墙上写仕宦行台,安寓客商,等等字样。他便叫道:“店家。”从里面出来一人,身高六尺开外,是个五短身材,赤红脸儿,半截眉,环眼,准头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衬,高卷牛心发鬈,月白布裤褂,白袜青鞋,腰系围裙。出来笑嘻嘻的问道:“客官,您是住店吗?”赵庭说:“正是。但不知你们这里可有正房。”伙计说:“有,有,您随我来。”说话之间,便将他带到了里面北房西头一间,开门放帘。赵庭到屋中一看,这屋内倒很干净,北墙有一张床,旁边有一小茶几,两个小凳儿。赵庭坐下问道:“伙计你贵姓呀?”伙计说:“我姓景,叫景和。您贵姓呀?”赵庭说:“我姓赵。”景和说:“我就叫你赵老爷吧。”赵庭说:“你不用那么叫,我没做过官,不敢担任老爷之名。我且问你,现下你们这个府中知府,可是清官,还是赃官呢?”景和一听,连忙跪下道:“这位爷不知,我们这位府台大人,可是一位清官,真是清如水明如镜,两袖清风,手下人全不敢为私舞弊。”赵庭说:“你起来我问问你,府大人姓甚么,官印怎么称呼。”景和站起身来说道:“听都堂大人说,姓邓名叫子玉。”赵庭说:“你们这都堂大人姓甚么呀?”景和说:“姓彭,双名化龙,这一方的尊他们外号,叫金翅鹞子。他是八班的总班头。”赵庭说:“此人可在外吃私?”景和说:“紧快住口,这位彭爷可是大大的一位好人,真是八仙桌盖井口,随方就是圆,专在外为朋友管闲事,交友遍天下,人人说他好,真是一位好交的人。”赵庭说:“很好。那我要请他人吃酒,可是哪个酒楼最好呢?”景和说:“那也就我们这店前边的会元楼了。”赵庭答应说:“好吧,就是这样啦。”说完之后,他出店去绕弯,便在暗中将入衙门的道路踩好。回到店中,要了点酒菜,自己在屋中吃喝已毕。候到天黑,景和给端来腊烛,赵庭说:“我这里不用甚么了,叫你再来,不叫你可以不必来了。”景和来到外面,向大家交代,说道:“诸位客官,现时天气不早,我们可要封火摆账啦。那位要甚么可快点说话,我们要关门撒犬啦。”问了三声没人答言,伙计自行收拾去了。
  这时赵庭躺在床上,一时心血来潮,便昏沉沉的睡去。至到定更天,梆子一响,将他震醒。睁眼一看,天已不早,连忙坐起。用耳音往外一找,那打更的往后去了。他急忙将白昼衣服脱下,换好夜行衣,用小包袱将白昼衣服打成腰围子,抬胳脯踢腿,不碍事啦。背好了刀,将灯吹灭,将门插关拉开,拉门转身来到外面,将门倒带,矮身到了西房山。听四外无人声,这才飞身上了房,过去便是衙门的内宅。看那院中有一个天灯杆子,高有两丈八,上面挂着一个牛角泡的灯。赵庭伸手取出一块问路石子,扔在地上,吧哒一声。忙用耳一听,并无人声犬吠,他才大胆的飞身下了房。到地上先毛腰捡起石子,然后转身形来到北上房。这院中宽阔,是方砖漫地。北上房是七间,里面掌着灯光。书中暗表,这是明三间暗两间,东西各一间耳房,东厢房五间,西厢房五间,北面正房点着灯亮,透过窗棂人影摇摇。赵庭暗道:许是大人尚未睡呢。想到此处,他便来到灯杆之下,双手扒杆子扒了上去,大声喊道:“要状告一人。”屋里大人一听,忙叫:“童儿,快点上手灯,到外面去看看是甚么人喊冤。”小童儿吓得哆哩哆嗦,将小手灯点上,来到房檐底下。往上一看,见那灯杆子之上扒着一人,说话唔呀唔呀的。就听他问道:“小童儿,你家大人可曾睡觉?如未睡,我要请出他老人家面见,我有事。”小童说:“好,你可别走,待我与你请去。”江湖人说:“就是吧,叫你多累啦。”那小童遂回到屋中,说道:“大人,现在院中灯杆子上有一夜行人,在那里盘看,他要面见您,有冤伸诉,我想您先不必出去啦。”大人说:“童儿,不要紧,我一不贪赃,二不卖法,有何惧怕他人之理?”说着接过手灯来到院内,向灯杆上问道:“江湖人你要状告何人?”赵庭往下借灯光一看,这位大人,身高八尺,体态魁伟,面如重枣,一双重眉,阔目,通官鼻子,四字海口,大耳相衬,光头未戴帽,高挽牛心发鬈,胸前飘洒三绺墨髯,身穿蓝色的袍儿,未着官衣。书中暗表,他下边是青底衣,白袜云履。观罢问道:“大人您贵姓呀?官印怎么称呼?”大人忙问:“江湖人,你问本堂名姓为何?”赵庭说:“我听一听大人的名姓,我可以知道是忠是奸。要是忠臣,我好告诉。要是奸臣,那我就走了。”大人说:“江湖人,你若问我,祖居庐州府,合肥县北门外邓家庄的人氏,我姓邓,双名子玉,你状告何人吧?江湖人,那么你叫什么呢?”赵庭说:“大人你老人家可以不必问了。我是个江湖人,说出名姓。倘若有个言语失捡的时候,您出飞签火票,拘拿於我,那时我就难逃国法啦。”大人说:“那么你姓甚么不说,你可状告那人呢?”赵庭说:“我告的是您的大班头彭化龙,他使了我的钱,不给我,我不敢惹他。”大人说:“他欠你多少钱。”赵庭说:“他借我三百二的蹦蹦钱,今天不给明天就是六百四,后天就是一吊二百八十啦,他一共短我九年零三个月。大人请您给算一算,他一共短我多少了。总要能给我要过来,我有孝心,孝敬您点东西。”大人说:“甚么东西呀?”赵庭说:“背上半本易经。”邓大人一听,心说:“我才念到上半本。他敢说给我背。”遂说:“那么你就背上一背。”赵庭说:“是,老大人您休发虎威,待草民我抖胆了,给您背上一背。”说着便背了上半本,头句“乾,元亨利贞。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至到“上九,自天佑之,吉无不利。象曰:大有上吉,自天佑也。”大人一听,果然背到易经的前半本。又听那人说了声:“老大人,您要给我要了来,我还给您背那下半本,我去也。”飞身而去。大人心中所思,这个人乃是外边行侠作义之人。我若再将此人收服,日后凡是我所管地面,一定高枕无忧。忙叫:“童儿,你快去把彭化龙叫来,我有话问他。”小童答应,连忙提了手灯,出屏风门,直到班房。此时彭化龙刚躺下,尚未睡着。小童儿来在窗下,问道:“都堂大人您睡觉啦吗?”彭化龙道:“我刚躺下,有甚么事吗?”小童说:“您快起来吧,有一件要紧的事。今夜有一个贼,在灯杆子上把您给告下来了。”彭化龙一听,赶快站起身形,披衣下地,穿好了衣裤,开了房门,将童儿放进来。童儿说:“您去吧,大人叫您哪。”彭化龙一听,心中纳闷:我彭化龙招不出来呀。连忙随着小童来到后宅,在廊子底下一站。小童进到屋中,说道:“大人呀,那都堂已然来啦。”大人说:“叫他进来吧。”彭化龙一听,赶紧进来双膝拜倒,口中说道:“大人,三更半夜,您将下役叫了过来。有甚么事呢?请您讲在当面。”邓大人说:“方才在灯杆子上有一江湖人,他把你给告下来,有这般如此的一件事,我与你三天限,务必要将那盘杆之人拿来。若限满拿不住背书之人,我是一打二革。”彭化龙说:“是,是,大人恩典。我急速访拿就是了。”说完站起身形,告辞出来。
  到了班房便将手下的伙计全叫了起来,说:“你们都别睡啦。”大家醒了之后问道:“头儿,有甚么事吗?”彭化龙道:“现下有贼人夜入衙门,大人传我捉捕。遇见这样案子,我平常的家伙不成。你们支应一点,我回到家中取那一对镔铁锏去。”说完他走了不提。且说赵庭离开后宅,他回到店中,推门进到自己屋中,取火摺点好了腊烛。忙换好夜行衣,将刀挂於肋下,长大的衣服穿齐了。听外边梆锣齐响,已然二更。他便出来到了门道,叫声“景和”。此时那伙计将睡着,忽听耳旁有人叫他,连忙披衣起来。开门一看,原来是赵客人,遂问道:“您有事吗。”赵庭说:“天将二鼓,此时会元楼上门没有?”景和说:“没上门。您有事吗?”赵庭说:“我去定一桌酒席,打算请都堂大人吃酒。”景和说:“喝,您请他老人家呀,好,我给您开门。”说着上前将门开了。出店一看那会元楼的后窗户,还有灯光亮着。伙计说:“您快去吧。他们楼上饭客还没走呢,您去我给您留门。”赵庭答应,当时一直往西南,过了夹道一看,会元楼的伙计,正在那里挑幌子啦。他忙上前说道:“哎,伙计。”那伙计忙问道:“这位爷您是吃酒吗?”赵庭说:“不是,我要定一桌酒席,明天早晨用。”伙计说:“甚么席呀?”赵庭说:“要一桌上等的酒席。我要请一位朋友。”伙计说“您请那一位呀?”赵庭说“就是衙门的都堂彭化龙,他是我的朋友,我们是交好的朋友。”伙计一听,忙改了笑容,非常的和蔼,说道:“您请上楼来吧。”赵庭到了楼上,找好了北面一张桌,说道:“你们就给留下这桌吧,把窗户开开,好叫我那朋友往衙门看着一点儿,防备有事。”伙计说:“是啦吧。”赵庭伸手取出一封银子,交给了伙计。说道:“你们拿去,除去酒席外所馀多少,满给你们这些人作为小费。酒席可千万的给我做细着点。”伙计连连答应,说“是啦吧。”当时将银子拿到柜上交明白,通常全喊谢谢。赵庭下楼而去。他们大家便说:“咱们不用睡了,把这一桌酒席给作细一点就得啦。”大家说“对”。他们这里忙乱不提。
  且说赵庭来到衙门,此时已有三更。他问道:“门上那位在。”早有小伙计们值班,出来问道:“您找谁呀?”赵庭说:“我找你们都堂大人。”伙计说:“他回家取东西去啦。您有事吗。”赵庭说:“有事,我在会元楼上的后堂,明天请他吃酒。”伙计一听,说:“是啦吧,明天一准叫他去。”赵庭回身出来,便在会元楼的房山黑影里蹲下了。少时看见一人慌慌张张的回到衙门,心说:此人一定是彭化龙了。那彭化龙果然是从家中取来兵刃,到了班房。伙计说:“头儿,那背书的贼人,胆子可真不小,他怔敢前来请您。他在会元楼定下一桌酒席,叫您前去。”彭化龙一听,气得颜色更变,便将镔铁锏顺到每袖口一只,急忙的出了衙门。那江南蛮子赵华阳,他也急急的在他之先,又来到会元楼,问道:“都堂大人来了没有?”伙计说:“没来。”赵庭说:“他告诉我马上就来,为甚么没来呢?”说完他又往东去了,绕过会元楼奔了衙门。此时彭化龙来到会元楼。伙计们一见,忙说道:“彭爷您来啦,明天您可有咬儿。”彭化龙说:“甚么咬儿?”伙计说:“有位江南爷请您吃酒,是您的朋友,全是仗义疏财之人。他要了一桌上八席,外加山珍海味。”彭化龙说:“给了钱啦吗?”伙计们说:“给啦,他拿一封银子来,除去酒席外,其他的钱赏给我们大家。方才还来了,现下又上衙门找您去了。”彭化龙道:“那个人可是有事,再来了千万别叫他走。”伙计说:“是啦吧。”他在这里打听事,那赵庭又来到衙门,向伙计问道:“混账东西,那个彭化龙走了没有?”小伙计说:“现在去上会元楼访您去了。”赵庭说:“好的。待我再去找他去。”说完他又来到西夹道,黑暗之处偷看,那彭化龙气昂昂的又回了衙门。赵庭便来到会元楼,问伙计道:“那彭化龙来了没有?”伙计说:“来啦,刚走,又去上衙门找您去啦。”赵庭说:“唔呀,我二人没缘呀,找了好几次了,也是见不着的。待我上楼等着他吧。”说完上了楼,来到那桌旁坐下,便伸手将北窗户给打开了。伙计说:“江南爷,您开窗户干么呀?”赵庭说:“为是看他出来,我好叫他。”伙计看他没走,也就不言语了。那彭化龙从东边绕回了衙门,那差役说:“彭头呀,这个江南人,不但胆子大,他的武艺决错不了。”彭化龙说:“怎么?”差役说:“他又来找您,还说了许多不像话的地方,那我就不便向您来说。他说这一回不来啦,他在会元楼上等您。”彭化龙说:“好,待我找他去。”说完转身出来,又来到了会元楼,问伙计说:“那个人来了没有。”伙计说:“来啦,现在楼上等您。”他说“好”,说着奔了楼梯。此时赵庭听见外边有人说话,他忙将大衣甩啦,打了腰围子,收拾紧衬俐落,在此预备着。彭化龙蹑足潜踪,来到楼上。心说:只要被我看见,量你逃脱不了。及至到了上面,一眼看见赵庭,到了桌案以前,问道:“在此请我吃酒,可是阁下吗?”赵庭道:“不错正是鄙人,对面可是都堂大人?”彭化龙道:“正是彭某。”赵庭说:“我请阁下在此吃酒。”彭化龙说:“你我素不相识,何人介绍呢?”赵庭说:“给你我介绍的这个人,比你我高一点。他是位高爵尊之人。”彭化龙说:“但不知是何人,请道其祥。”赵庭说:“此人与你也认识,跟我也认识,就是你我不认识。”说话之间,看他两只胳膊直着,就知道暗袖着兵刃啦,遂说:“就是那府台大人。”彭化龙一听,往后一撤步,双锏得到手中,左手一撮。他双手一扶桌子,飘身纵出窗外。彭化龙也随着跳下,迎头就是一下子。赵庭往旁相闪。说道:“且慢,你是官差,我是贼人。头一招我没还手,那是看在府台大人面上,我不还招。第二招我不还招,是因为你是官差。第三招不还招,看在武圣人面子上,我也不还招。”化龙一看,三招已过,他并不还招,就知道此人武艺不坏,上前又要进招。那赵庭这才推簧亮刀,二人杀在一处,分不出胜败输赢。此时天已大亮,太阳出来很高,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两个人累得嘘嘘带喘。赵庭一看不好,急忙飞身又上了楼,彭化龙也飞身上楼。不想在那窗户那里坐着一个瞎子,竟将彭化龙给碰掉下来。他还大声说道:“众位老乡啊,这是谁成心欺负我,跟我挨亲?”彭化龙下来,仰面再看那贼,踪影不见,急忙说道:“先生你往里点,我们这里办案啊。”那瞎子一听,说道:“唉,我躲开你们。”说着话,他到往前一迈步,整个摔下楼来。化龙看他头要着地,谁知他竟站在对面,用马杆一伸,入在化龙的裆中,彭化龙连忙往旁一闪。那瞎子说道:“无论是谁,我先抽个斗子吧。”马杆向他下巴颏打来。彭化龙一看,急忙用兵刃相迎,两个人打在一处。他就听见马杆嗡嗡带响,完全是行者棒的门路。
  二人正打的热闹之间,从正北来了三骑马。马上之人大声喊嚷,说:“都堂大人,留让一招,五弟慢动手,全不是外人。”彭化龙停手,那瞎子跳在一旁,抱着马杆一站。他可听见正北来,他偏向正东磕头,说:“师哥累啦,我给您磕头啦。”大家一乐儿。瞎子急啦,大声说道:“你们怎么拿我打哈哈呀。”众人便不敢言语了。书中暗表。正北来的三人,头一个是抱刀手宋士公,第二是戴文龙,第三是双刀将戴文虎,只因赵庭夜间留下柬帖走了。天明宋锦起来,心说我二弟怎么没来叫我来啦,也许是我起在他的头里啦。等到来到明间一看,北边墙上粘着一个纸条。宋锦过去一看,心说:得,他走啦。无法,这才与戴家弟兄一齐追了下来。这天来到此地,看见他们打在一处,全不是外人,正是夜行鬼张明,与彭化龙动手。宋锦这才大声喊道:“别动手,全是自己人。”说话之间,三匹马如飞似的,到了切近。三个人慌忙下马,走过来行礼。那张文亮虚点一马杆,纵出圈外,一抱马杆,说道:“我师兄来啦。”彭化龙也一捧双锏,往旁一站,认得是宋锦,不认得那二人,遂问道:“大弟,你可认识瞎子?”张明说:“你敢当着矮子说短话。”宋锦说:“五弟你不可挑眼,不知者不怪罪。”遂说:“彭大哥,快过来,我给您介绍介绍。”又叫:“五弟,过来见过彭大哥。此人住家苏州府西门外,彭家坡的人氏,姓彭名化龙,外号人称金翅鹞子,乃是苏州府的马快班头,绿林箭为他人执掌。”彭化龙说:“这地不是讲话之所,你我酒楼一叙。”赵庭早从楼上跳下来,拜见宋锦,然后一同来到酒楼之上。宋锦这才与大家致引,遂说:“都堂大人,他不是外人,乃是我的师弟,住家江南会稽县北门外,赵家庄居住。姓赵名庭,字华阳,排行在二。”说:“二弟呀,快见过彭大哥。”华阳忙上前施礼。化龙用手相搀,口中说:“二弟免礼平身。”赵庭说。兄长镔铁锏门路太好了,多有容让於我。”彭化龙笑道:“岂敢,二弟的刀法不弱。总然是左老侠客的传授太好。”两个互相夸了几句。宋锦说:“这是我五师弟,他住家苏州南门外,太平得胜桥,张家镇的人氏,姓张名明,号叫文亮,别号人称夜行鬼,排行在五。”张明也上前拜见彭化龙。他二人又客气了一番。宋锦再与戴家弟兄一致引,说:“他二人住家在山东宋家堡后,戴家岭的人氏。一个是单刀将戴文龙,一位双刀将戴文虎。”戴氏两弟兄也与化龙见礼。大家全致引完毕,这才落坐喝茶。彭化龙问道:“二弟,你来到此地,夜入府衙,在天灯杆子上背书,将我告了下来,是何道理呢?”赵庭说:“唔呀,吾的哥哥。小弟打算访您,双恐怕当差之人不管。又因为府台大人与兄长的名望特大,小弟我这才夜入府衙。我的心意访你老,是为我要入身绿林,要戴守正戒淫花。”彭化龙道:“二弟,你要戴也不难,必须有一手绝艺。今与古比,你看做绿林盗的,有几个戴戒淫花的?你要有绝艺呢,我可以下绿林箭,招齐各门各派。献好了艺,还得莲花党之人,给戴守正戒淫花。二弟呀,你要打算请各门,还有一件难事,必须等在哪位腿快之人,来了才成。别人撒转牌,人家也不认可呀。”赵庭说:“唔呀,那位腿快之人,住在那嗄哩呀。”化龙说:“此人住家山东东昌府北门外,刘家堡的人氏,姓刘名荣,别号人称闪电腿。左老侠客在三江会给他贺的号。他跟侠客爷赛过跑。”说话之间,摆上酒席。众人正要吃酒,忽然听见楼梯响,跳三步的走上楼来。大家不由的注目一看,见上来一个花儿乞丐之人,像貌跟赵华阳长得仿佛。上得楼来,向彭化龙一点头,转身又下去了。宋锦忙问道:“此人您可认识他?”彭化龙道:“我倒是认识他。”宋锦说:“为甚么不把他唤了过来。在一桌上吃酒呢?”化龙说:“大弟呀,是你不知,那人性质不好。他若是正人君子,我早就与你们引见了。要是那采花淫寇,见他何用呢?”书中暗表,此人也姓赵,名叫连登,外号人称赛华阳。后文书赵庭丢花,被他偷去,假充华阳,闹的乱子不小。按下不表。
  且说他们众人吃酒之时,又有人上楼。宋锦低声说道:“二弟你看腿快之人来啦,赶紧上前见礼,跪地磕头,别起来。我叫你起来,你也别起来,非他点头不可。”赵庭说:“是。”抬头一看此人,平顶身高七尺,细条条的身材,上身短,下身长,两条仙鹤腿,面如重枣,粗眉阔目,准头端正,大耳相衬,海下微有胡须,不见甚长。用白布手巾蒙头,土黄色的靠袄月白布护领,用白布袍扎腰,土黄色的底衣。鱼麟洒鞋,青袜子,花布裹腿,外罩土黄色的通氅,上面用青线勒的斜象眼,青布里儿。肋下跨着一口金背刀,青饰件,月白布的挽手,往下一垂,左手提着一个蓝布包袱。赵庭急忙上前跪倒磕头。说:“大兄长在上,小弟赵庭给你老人家叩头了,我要烦您老人家一件事。”那刘荣是面向北,正跟彭化龙对脸。那彭化龙冲他一使眼色,此时那刘荣可就没搀他。张明说:“喝,刘大哥来啦,我这施礼吧。”说上起来离坐,跪倒磕头,刘荣上前搀起。赵庭又追过来,跪倒叩头,说:“吾的哥哥,小弟有礼了。”彭化龙又冲他一使眼色儿,刘荣心中不快。那宋锦站起说道:“兄长,这是我二师弟赵庭,字华阳,大半您也听我师父说过吧。”刘荣说:“不错,听说过。”口中说着,心中暗想:彭化龙可不对,我跟老侠客是至己的爷们。再说我先跟宋锦认识的,与你没有多深交情啊。你为何这样的不叫我理人家呢?又听赵庭说:“吾的哥哥,我有一事相求,请哥哥答应才好。”此时那彭化龙又冲他一使眼色,刘荣心中实在憋不住啦,遂说:“彭大弟,你三次向我使眼色,所为何情呢?莫不是叫我得罪人吗?初次见面,就叫人说我瞧不起人,这不是陷我不义吗?二弟你先起来,有甚么事我全答应。”赵庭说:“不成,哥哥你先答应,要不然吾是不起来呀。”刘荣说:“二弟你起来,无论甚么事,哥哥我应啦。我要不应,叫我不得好死。”赵庭这才起来。刘荣问道:“到了是甚么事呢?”赵庭说:“吾求哥哥下一趟转牌,请一请人。”刘荣说:“原来这点小事情,不要紧。我可得这就起身,明年此时到齐。但不知何处会见呢。”赵庭说:“彭大哥咱们这里可有大店口?”彭化龙说:“有,在此门里路西。”刘荣说:“甚么字号?”化龙说:“是成记老店,前后三层院子,南北的跨院,一共一百多间房,还不足用的吗?”刘荣说:“足成,足成。”这才赶紧大家用酒已毕。刘荣说:“彭贤弟你还是赶紧请转牌。”彭化龙说:“赵庭,转牌一走,你可得圆这案。”赵庭说:“当然,兄弟我一定随兄到府衙。”彭化龙说:“好吧。”这才吩咐伙计在后面设香案。他自己下了楼,到街上找了轿子铺,叫他们扎了一个采亭子。前面是黄云缎的一个帘,红走水蓝飘带。八搭亭子的人,是每人一件袍,蓝布头巾,穿青布靴子。大家出西门赶奔彭家坡。亭子落平啦,取出两面锣来,交给家人。他净手焚香,在祖先堂中,请出转牌来,往高一举,然后拜了四方。叫家人打锣,老打两下儿,在前边开道。他命人抬起亭子,一直往会元楼而来。到了村楼门前,亭子落平,前边铺一块红毡子。宋士公、赵庭等人上前跪倒,迎接转牌。彭化龙请下转牌,一同上了楼,从黄布套内取出来,供在香案之上。大家一看,此牌乃是一块长方铁牌,四犄角有云头。群边是万字不到头,两边是两条飞龙,里头又是长方的万字不到头,上头是双龙门宝,双龙之下是个太极图,下边写着左云鹏三字。鹏字的左右下边一点,是为尊两个字,在为尊的当中有金针一条。供好烧香,大家参拜。彭化龙说:“我怎么说,你们大家可也得照样说。”大家说“是”。化龙跪倒说:“弟子化龙参见转牌,请转牌出巡。”说完站在一旁,刘荣上前跪倒说:“弟子刘荣请转牌出巡,六十四门满到。”他参见已毕,以次宋锦,赵庭等,全都参见完毕。彭化龙忙将铁牌请下,用蓝银油将牌全刷好了。取来一张高丽纸,然后用牌向纸上一扣。将牌扣好,用手来回一揉,然后再将转牌起下。一看那纸上可就印成了,那双龙以及字迹,完全印在上面。彭化龙拿笔在那空白之处,添上徽宗御赐四个字,这才交与刘荣。刘荣连忙上前接过,捧着向四外让过,然后摺好带在身上,笑道:“彭贤弟那咱们就成记老店见哪,明年此时再见。”彭化龙说:“好吧。”说完给他预备路费。刘荣说:“不用,我到那个镖行,随便拿路费,何必咱们预备呢。”此时赵庭宋锦弟兄二人上前说道:“刘大哥多受风霜之苦吧。”刘荣笑道:“小事一段,不足挂齿。”说完他伸三个手指,赵庭伸了一指,刘荣点头。原来刘荣问他左道爷有三手绝艺,他会几样。赵庭伸一指是会一样。左云鹏献三手绝艺,下文书再表。
  如今且说,彭化龙打发刘荣走后,他又把转牌请了回去。再来到会元楼,说:“二弟,你可得随我打这官司。”赵庭答言说:“好,那您把国法请来吧。”彭化龙说:“随我到亘房去戴吧。”赵庭点头,便叫宋锦他们三个人暂在楼上略等,我们去去就来。三人答应。赵庭随他到了府衙,戴上了手镯脚镣。此时大人已然点鼓升了堂。彭化龙给他报名而进,到了堂前,赵庭上前跪倒,口中说:“罪民参见大人。那府台说:“下面跪的可是天灯杆子上的贼人?”赵庭说:“正是罪民。”府台说:“你为何不抬起头来?”赵庭说:“草民有罪不敢抬头。”大人说:“恕你无罪。”赵庭说:“谢大人。”忙一正面,那府台大人一看他面貌正气,是文生公子模样,并不匪气,遂说:“赵庭。”赵庭说:“罪民在。”大人说:“你昨夜在天灯杆子上,所背的是甚么书?”赵庭说:“是前半本易经。”他说:“不错,那你再背那后半本。”赵庭又面冲西。从“谦亨君子有终”,直到“上九王用出征,有喜,折首,获匪其丑,无咎。象曰:王用出征,以正邦也。”赵庭背完,不知府台大人有何分派,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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