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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錄之餘
鄒福保序
  亭林先生忠孝大儒,不專以著作傳,而著作亦為振古以來所未有。所輯《日知錄》,孤懷閎識,殫見洽聞,國史本傳稱之為“精詣之書”。然止雲三十捲。潘稼堂所刊三十二捲已溢出原數之外,此四捲又溢出於稼堂所刻之外,其故何歟?餘維自古磊落奇偉之士,其緒論足以扶世翼教者,雖殘編斷簡,至一句一字之微,後之人往往掖拾而珍惜之。憚流傳至於千百祀之久,況乎道德文學經濟氣節巋然推昭代儒林之冠,而觥觥乎為經師、人師如先生者耶!“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宜乎人之甄采遺佚,而不忍使其磨滅於塵蠢中也。
  餘嘗謂先生之學卓然成大傢,足與前代之鄭漁仲、王伯厚、魏鶴山、馬貴與諸公相頡頏。厥故有二:一多讀人間有用書,一多交海內益友。凡群經諸史、金石圖篆、文編說部有關於歷代掌故、國傢典製、天文輿地、河漕兵農之屬,鹹悉心研撢,窮極根底,因原竟委,考正得失。生平自少至老,無一刻離書,出行挾以自隨,有疑則發篋對勘。此所以洞燭今古,本本原原也。加以足跡半天下,所交皆巨人長德,虛懷若𠔌,廣益集思,其學究天人,如王闡熟精《三禮》,如張爾歧旁參互證,如閻若璩博聞強記,如吳任臣讀盡有字之書,如朱彝尊專精六書之業,如張紹能包他人之所有,並能拓他人之所無,又與傅山,李容,歸莊、七宏撰諸君子或辨析道義,或切刺名理,往復商榷,取法者精,是以所詣愈峻,斂華就實,經世淑身,而不為虛憍詭異之說,是足多已。嗟乎!時至今日,儒術衰微,卮言紛紛遍華夏,幾不知正學為何事。有心世道者,側身環顧,愀然有憂思焉,以為當世不見先生,亦不復知有先生矣。猶賴聖明在上,表章潛德,詔舉先生從祀文廟兩院,凡薄海內外賢士大夫之聞風者,私相慶慰,俱憬然於斯道垂絶,尚有一綫留貽,奉先正之典型,輓狂瀾於既倒,不可謂非吾黨之幸也已!
  此編餘於傢藏舊書中檢得,原板已亡,士林罕見,重寫授梓,以廣其傳,世之瓣香《日知錄》者,得此益窺全豹,豈不快哉!豈不快哉!
  按先生著述,若《天下郡國利病書》、《音學五書》、《雜著十種》及詩文集等,至今風行字內,傢有其書。並聞《利病書》之原稿,曾經先生於簡眉册尾手自細註者,尚存昆山祠堂中,可得披覽。此外未刊之《肇域志》稿,或云藏洪琴西觀察傢,然未及睹。又《區言》五十捲,皆述治天下之要,昔何義門曾於東海相國所偶見一帙,而世無傳本,存否難知。又《皇明修文備史》四十帙,中間所輯書七十五種,皆有明一代之事,蓋先生當時有志於明史,而未暇成書者。乾隆時,武進趙億孫曾得抄本,今亦不知何往。嗚呼!吾吳不乏劬書耆學之君子,有註意於鄉邦文獻、搜遺訂墜者乎?采訪雕鎸,匪異人任,能令先生未經傳播之書,一一長留於天地間,區區之心,不勝大願。
  抑猶有說焉,先生乃我蘇之鄉賢也,郡城中應有專祠供奉慄主,以行春、秋之祭祀,以為邦人士之師資。餘懷之二十年矣,而力不足以倡之,竊自愧恨;桑梓馨香之報,其安能無望於後之來者乎!
  宣統二年庚戌秋七月鄉後學元和鄒福保謹序
原序
  有通儒之學,有俗儒之學。學者將以明體適用也,綜貫百傢,上下千載,詳考其得失之故,而斷之於心,筆之於書,朝章、國典、民風、土俗,元元本本,無不洞悉,其術足以匡時,其言足以救世,是謂通儒之學。若夫雕琢辭章,綴輯故實,或高談而不根,或剿說而無當,淺深不同,同為俗學而已矣。自宋迄元,人尚實學,若鄭漁仲、王伯厚、魏鶴山、馬貴與之流,著述具在,皆博極古今,通達治體,曷嘗有空疏無本之學哉。明代人才輩出,而學問遠不如古。自其少時鼓篋讀書,規模次第已大失古人之意。名成年長,雖欲學而無及。間有豪雋之士,不安於固陋,而思嶄焉自見者,又或采其華而棄其實,識其小而遺其大。若唐荊川、楊用修、王弇州、鄭端簡,號稱博通者,可屈指數,然其去古人有間矣。
  昆山顧寧人先生,生長世族,少負絶異之資,潛心古學,九經諸史略能背誦,尤留心當世之故,實錄奏報,手自抄節;經世要務,一一講求。當明末年,奮欲有所自樹,而迄不得試,窮約以老。然憂天憫人之志,未嘗少衰,事關民生國命者必窮源溯本,討論其所以然。足跡半天下,所至交其賢豪、長者,考其山川風俗、疾苦利病,如指諸掌。精力絶人,無他嗜好,自少至老,未曾一日廢書,出必載書數簏自隨。旅店少休,披尋搜討,曾無倦色。有一疑義,反復參考,必歸於至當。有一獨見,援古證今,必暢其說而後止。當代文人才士甚多,然語學問,必斂裧推顧先生。凡制度典禮有不能明者,必質諸先生。墜文軼事有不知者,必徵諸先生。先生手畫口誦,探源竟委,人人各得其意去。天下無賢不肖,皆知先生為通儒也。
  先生著書不一種,此《日知錄》,則其稽古有得,隨時札記,久而類次成書者。凡經義史學、官方吏治、財賦典禮、輿地藝文之屬,一一疏通其源流,考正其廖誤。至於嘆禮教之衰遲,傷風欲之頽敗,則古稱先,規切時弊,尤為深切著明,學博而識精,理到而辭達。是書也,意惟宋元名儒能為之,明三百年來殆未有也。
  耒少從先生遊,嘗手授是書。先生沒,復從其傢求得手稿,校勘再三,繕寫成帙,與先生之甥刑部尚書徐公健庵、大學士徐公立齋謀刻之而未果。二公繼沒,耒念是書不可以無傳,攜至閩中。年友汪悔齋贈以買山之資,舉畀建陽丞葛受箕,鳩工刻之以行世。
  嗚呼,先生非一世之人,此書非一世之書也。魏司馬朗復井田之議,至易代而後行。元虞集京東水利之策,至異世而見用。立言不為一時,錄中固已言之矣。異日有整頓民物之責者,讀是書而憬然覺悟,采用其說,見諸施行,於世道人心實非小補。如第以考據之精詳,文辭之博辨,嘆服而稱述焉,則非先生所以著此書之意也。
  康熙乙亥仲秋門人潘耒拜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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