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雪克的诗并响应《青海湖诗歌宣言》

[中国评论家冷梅]

读雪克的诗并响应《青海湖诗歌宣言》

冷梅



今年8月7日至10日，来自34个国家和地区的200多位诗人齐聚青海，参加首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诗歌节上，“使命感”被频频提及，与会诗人发出了“诗歌应担当起社会责任”的呼唤。我历来都坚持这一主张，多次在评论文章中反复强调。曾几何时，有些诗人对担当社会责任越来越冷漠，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集中逃避社会责任的狂欢。有的人认为诗歌是纯艺术，不应担当社会责任；有的人认为写诗是个人私事，主张我手写我心，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样写就怎样写，放弃诗人应有的良心道德。对此，有人认为中国当今诗坛是“垃圾制造厂”，恐怕说得过分了，但也不无道理，想想近几年在中国兴起的垃圾运动、崇低写作、身体写作（胸口写作和下半身写作）、傻瓜写作、废话写作等等，就不难想到某些人的“良苦用心”。

老实说，我经常会收到来自全国各地一些人免费寄来的诗集和诗歌报刊，他们的好意我领了，但有一些人的诗作我不敢恭维，也无法接受，有些人的诗集简直就是一堆堆文字垃圾，撇开其艺术性不谈，其担当社会责任的使命感甚淡薄，其是否是诗人不便评断，但其诗歌应是伪诗歌无疑，正如有人认为废话也可成为诗歌一样，是可笑的。诗歌应担当起社会责任，这是个旧命题，本来不应再讨论的，殊不知成为首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的主题之一，就不得不引起我们深思了。近日，阅读了雪克的诗集《指尖恍惚》之后，总觉得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雪克的诗歌虽然较新锐，但其流露的社会责任感甚强，或多或少可以回答青海湖国际诗歌节提出的一些问题。



一、把敬畏还给自然



自然，是人类赖以生活生存的物质世界，是一切生命和文明的物质基础。自然，不但为我们生活生存提供了必要的物质条件，而且为丰富我们的精神生活提供了充足的精神食粮，如到名山名川观光旅游就是一种与自然亲密接触的活动，可以丰富阅历，可以愉悦身心，为摄影、绘画、探险、索幽、文学创作等准备了许多要素。自然就是人类最忠诚而亲密的朋友，自古以来，人类对自然是敬畏和感恩的，特别是农耕时代和牧耕时代，人们对自然的敬畏尤其是对土地的崇拜，说明了人类对自然的皈依是无以复加的。

随着工业文明的勃兴，人类对自然的索取越来越强烈，速度越来越快，导致全球环境问题频频亮起红灯，如耕地急剧萎缩，林地湿地减少，土地沙漠化、盐碱化，沙尘暴肆虐；空气水流污染，鱼虾锐减，物种日益消亡；地层沉陷，海水倒灌，赤潮绿潮频发；酸雨尘雨常降，旱灾水灾常见；全球气温高升，冰川减少，臭氧层破洞等等，相当多的人为因素造成或加剧了这些问题。人类过度的活动和无限制的索取，已把自然弄得千疮百孔，人类的生活生存空间也日益受到限制，还有火山、地震、海啸、台风、寒流寒潮等自然灾害的影响，人类的生命受到自然的惩罚和报复就更多了，由此可见，人类对自然的敬畏已有十分充足的理由。且阅雪克的《三月山中所见》：“浅浅的绿，在山脚/变深。浑厚，适宜小声说话/用鸟的语言交流∥以一当十的霰弹枪/拉出扇形伤口。有人在安谧之上/撒一把盐∥毛羽落下。刀斧向深山走去/伐木者等不及一棵树的死/残翅呻吟”。人类对自然的索取无度，其破坏性真是触目惊心。比如麻雀，以前是中国人民的敌人，被号召大力捕杀。当年用霰弹枪捕杀鸟雀的，必是英雄，当年《人民日报》头版就曾报道过洞庭湖一位用霰弹枪捕杀鸟雀的英雄，这位英雄一天可以捕杀鸟雀两吨多。不幸的是，近些年禽流感频发，鸟雀又成为受捕杀的对象。自然环境恶化，动物和人类的怪病增多了（植物也有新怪病），如非典、口蹄疫、疯牛病、禽流感等是近年来传媒上线率较高的字眼。人类在谴责动物怪病危害威肋人类身体健康时，往往就忽视了自己的元凶地位。

雪克是对自然心存敬畏的诗人。他关心朝夕相依的自然，认为任何人只是这个世界的匆匆过客，人类较之于自然是极其渺小的。由此，他渴望一抹纯净的绿，一泓圣洁的蓝，甚至关心一粒蚂蚁的走向，一只羊与老虎的爱情……，他的一些美好的愿望恐怕暂时无法实现。正如他在《伦敦的鸽子》中写道：“我的家乡没有鸽子 我的家乡/有山有水 有花有酒有女人/我勤劳智慧的父老乡亲啊/为什么就没有办法留住一只 鸽子”。诗人的忧愁是有中国特色的，家乡纵然有山有水（可能已受污染），也留不住一只鸽子，相对于伦敦的鸽子，“它们灰亮灰亮的羽毛 居留∕/所有大都会的绿卡”，由此可见，家乡的环境状况堪忧矣，真到了“千山鸟飞绝”的境地么？！真正有良心道德的诗人，就应象关怀一只鸽子一样去关注敬畏自然。



二、把自由还给生命



生而为人，是渴望自由的。自由是一切生命所渴望的，但自然界的生物法则，又强调了一些生命的自由是以牺牲一些生命的自由或自由的生命为代价的。如狼的自由是对羊的生命限制。一条完整的动物食物链是物竞天择的结果，完全符合自然法则。当人类的行为限制了自然界的自由发展甚至严重破坏了自然界万物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关系时，人类无疑于画地为牢，限制了自己的自由空间。自由是生命的最高法则，人的生命不仅仅体现在身体的活动，而且反映于思想的运动中。行动自由与思想自由是生命自由的两个方面，同时又必须高度统一，否则，谈不上生命的真正自由。在不违背自然规律和社会发展规律的前提下，任何生命都是高贵的，理应受到尊重，并应获得自由的权利。

但有时候我们活得并不自由。作为一介草民，我们必须在法律法规的框架内活动和思考，只有这样，社会才有可能成为法治社会。而遗憾的是某些权贵大款却可以为所欲为，不受法律监管，逍遥法外。譬如，一些民工被克扣拖欠工资，追讨无门投诉无门，某些维权部门的大门形同虚设，许多合法权益受侵犯的弱势群体无法维权。一些老板可以得到许多优惠政策关照，减免税费的上缴；一些国企老总整天花天酒地，到处“考察”，而工人的工资可以数月不发，却无人过问。这些只是社会的丑恶现象，不再阐谈，只是觉得有许多生命是在迫仄的空间中苟喘延存的，并没有真正获得生活生存的自由。具体到一些诗人身上更不好说了，除了生活的自由外，思想的自由更重要。现代诗歌是一种最自由的艺术形式，在强调其担当社会责任的同时，应给其思想的自由。我们主张的自由不是任凭诗歌流派和主义的泛滥，不是非理性诗歌运动和伪行为艺术的嚣张，而是强调在保持诗歌理想核质的前提下，凸现诗歌的个性和尖锐性，强调诗歌对现实生活的有力介入，强调诗歌对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等关系的反思、深省、欣赏和批判功能。为此，诗人在担当社会责任时应得到尊重和支持，嘲讽、谩骂、挤压、打击等是对诗人生命自由的粗暴干涉，必须尽力排除。雪克在《诗歌，还是猜想中的哥德巴赫》中表示对诗人及诗歌前途的担忧，他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打开门 一些想法纷纷逃逸/我看见插满玻璃的墙头/又一只写诗的手被刺破”。当代一些诗人已处于尴尬的境地，真正的思想已逃逸，生命囿于插满环璃的围墙；尽管诗人“试图求证∕1+1 的简单算式”，还是感到困惑，“诗歌还是猜想中的歌德巴赫”。诗人和诗歌怎么啦？“海子走了昌耀走了顾城走了/食指的精神已抵达天堂入口/诗人没有搭上诺亚方舟/最终被自己的诗歌抛弃”。这是多么沉重的事实，为什么许多有才华的诗人带着遗憾离开我们？要么是没有担当社会责任，失去了光华，要么是得不到理解和尊重，原有的光华受到遮蔽。雪克已领悟到了一些道理：“有一个声音幽幽提醒我/缪斯从来不给回执/涂抹诗歌鲜红/要用诗人浓稠的血”。真正的诗人必须用心血写诗，甚至为了诗歌的尊严要付出血的代价。担当社会责任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有深谙此理的诗人，才能排除外来的干扰因素，抗拒一切诱惑，耐得住寂寞，最终完成自我塑造或超越自我，才能保持人格的独立和思想的自由。当担当社会责任得到理解、尊重、认可和支持的时候，也是自由真正还给生命的时候，诗人应无愧于人生的选择。



三、把尊严还给文明



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人类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辉煌的文明，既有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又有政治文明。任何一个文明的诞生、发展及至消亡，都深刻地留下了人类的足印。把尊严还给文明，就是对文明的尊重和崇拜，也就是对劳动群众劳动成果的认可和接纳，实质上是对人类生命本身的爱护和珍惜。我认为，文明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文明是劳动群众创造文明的行为过程及其劳动结晶，狭义的文明是指某一行为人具体的思想行为表现，具有一定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人类一代又一代创造的而又遗留下来的文明成果，我们必须继承和发展，如许多世界文化遗产，就是文明的结晶，无论是物质的还是非物质的，都应大力保护，在保护的基础上加以合理利用和料学发展。但某些地方某些人受功利因素驱使，不但没有保护文明成果，而且大食“文化遗产”饭，如某些挂着“世界文化遗产”牌号的名山名城，现代宾馆酒楼到处耸立，有碍景观，污染环境，严重破坏了文化遗产的内涵，频频受到世界文化遗产组织的警告。有些地方借口经济困难，对一些文化遗产放任自流，不加以保护，这主要是在非物质文化遗产方面，据说，建国以来，全国地方珍稀剧种已消失了四百多种，其它文化遗产不知消失了多少？

再说诗歌，中国是诗歌的国度，中国诗歌源远流长，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以及对世界文化的影响，完全有资格申请世界文化遗产（非物质性）。可是有谁提起？就是这样一个诗歌国度，到了当代，诗歌的地位日落千丈，诗人等同于傻子疯子，这是整个民族的悲哀。造成这样事实的原因很复杂，在青海湖国际诗歌节上，许多诗人、诗评家各抒己见，既有出版机制存在缺陷的问题，又有文化消费可塑性较大的问题，既有诗歌创作理念混乱的问题，又有创作方式技巧急剧转变的问题，不一而足。窃以为，最主要的原因是相当部分诗人背离和逃避了现实，没有正视现实，把诗歌当成发泄个人情绪的工具，一些诗人深陷“怎么写比写什么重要”的误区，过分强调诗歌的技术性和艺术性，忽视了应该担当的责任。诗歌的产生、发展也是一种文明的产生和发展，它与劳动相关连，虽然反映劳动群众的喜怒哀乐，也具有物质性，所谓诗合时而作，是强调诗歌紧跟对代潮流，而时间是物质的。尊重诗歌就是还诗人们以尊严，把尊严还给文明，就是维护文明的正当生存地位和延续文明的生命。

当下有些诗人大打诗歌旗号和主义，缺乏相应成熟的理论建设，却把诗歌推到“低俗、卑鄙、边缘化”等尴尬境地，是对诗歌文明的残酷亵渎。去年，某湖南青年诗人被四川一富婆包养，原因是经济生活太窘迫，谁能指望这样的诗人写出反映广大民众心声的佳作？另一位青年诗人在北京搞了一次裸体行为艺术，美其名曰“捍卫诗歌”，其实是在捍卫“梨花体”创始人及其诗歌，如此下作无聊的诗人，他能理解诗歌的真正涵义吗？在此，还是以雪克的诗为例来阐述我的观点吧。“一，是什么/数量词或者起跑线/从零开始的第一个/里程碑/一之于生活/清清白白、简简单单、直来直去/一囊括一切之后，又独立于/一切，阐释生命赤条条/来，又去得赤条条/无牵无挂“（《一，之于诗歌及其他》）。难道写诗不该如此简单吗？真正的诗人不会搞一些艰涩难懂的文字胡弄人的，更不会把一堆废话贴上“诗歌”标签到处兜售的。现在，有些人搞起诗歌来，要么全面固守民族的，要么全盘西化，须知诗歌艺术是人类文明的一部分，全人类都可以互通和共享，诗歌艺术应该融贯中西，这也是还尊严予文明的一种理想选择。中国的四大发明传到欧洲，欧洲人迅速接受后加以改良改造，用以对中国进行军事和经济侵略；中国古代的经济、文化、政治影响了周边国家，如今他们的经济文化产品大举进军中国市场，对此，中国人为什么不深刻反思？我们能否把人家的诗歌艺术借鉴过来，再融合本民族的艺术优势，把大量的诗歌产品打进人家的文化市场，掀起“汉风”？恐怕不可能，因为我们的诗歌组织机构仅仅喜欢搞搞活动，不喜欢扶持诗歌事业；我们的许多诗人喜欢耍弄花拳秀腿，不喜欢深入实际深入民众。多年的实践证明，把尊严还给文明确实很难，把尊严还给诗歌就更难了。



四、把爱和美还给世界



有一句俗话：一个人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这是对一个人内在美和外在美的辩证理解。其实，爱和美是一对孪生姐妹，一个内心充满爱的人必然是美丽的，一个内心美丽的人必然是可爱的，而且是懂得爱富有爱心的。一个能把爱和美统一起来的诗人必然是真正的诗人，体现在诗人身上就是富有博爱思想和追求艺术的完美，体现在诗歌中就要给人以怜悯、以爱的感染和美的享受。中国旧体诗词因音韵、节律的独特性，具有强烈的形式美，现代诗歌的形式美已有很大突破，主要表现在内在的节奏感和语言的纯净度上，倘若一首诗的节奏感完全消失，那艺术性必大打折扣，假如一首诗充满暴力色情语言，其美感必受严重破坏。这里应强调的是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结合，诗歌是一种美的艺术，有责任给人以美的享受。诗歌又是最富有情感的艺术，其中“爱”是最重要的情感。

当今，一些有悖于人文精神的诗歌运动，任暴力色情语言自由泛滥，有何美感可言？一些网络诗歌语言粗糙，内容低俗，又怎能发挥传播美的功能？即使不能把美完全还给世界，把爱还给世界总可以吧！爱的表现有太多的内容和形式，我们要爱所有值得爱的人，要爱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要关注弱势群体的命运，要关怀受难者，要关心残障者，要帮助无助者，要同情无知者，要抨击作恶者……“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歌词）。诚然，一个人的能力和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对谁都付出爱心。但对什么都熟视无睹或无动于衷者，不是冷血动物就是感官缺失的人。诗人大多拥有的是精神财富，其最重要的功能是歌颂与批判，对美好的事物和良好风尚应予以及时赞扬，对社会的丑恶现象和不良世俗，要敢于大胆批判，若不能做到这两方面，最起码也要发挥诗歌的提示和警示作用。

雪克的情感不是内敛的，他的诗歌有一定的视觉冲击力，把爱与憎的情绪演绎得较分明。一只灯、一个碗、一片云、一滴泪、一只鸟、一方丝帕、一角老屋、一群老人……等等，都融入了他爱的情愫，而他又不满土地的丢失、城市的拥挤，更不满诚信缺乏、道德沦丧、社会腐败、爱情变调等，所有的爱与恨均诉诸笔端，充分体现了一名诗人的良心道德。他有一些写欧洲之行的诗作，更表明了他对战争的痛恨，对和平的向往。战争与和平是诗人应面对的大主题，也是最能揭示博爱思想的主题，倘若诗歌能关注关心全人类的命运，新的诗歌时代就可能来临了。他在《写在圣彼得广场》中写道：“衣着括挺的意大利女兵/列队向他致敬/我莫名其妙想起/墨索里尼。我不该在这种场合/想起这个混蛋/但残忍与仁慈/仅仅是几十年的/一墙之隔”。雪克对战争与和平的思索不触及血腥的杀戮场面，而是通过对历史的反思，来观照当今的世界局势，这是他的精明之处，这样，让读者在感受爱恨的同时，也可感受到诗歌的“美”。我们要把爱和美还给世界，作为诗人，就应从诗歌开始。

关于雪克的诗歌，我无意去探讨其艺术特色和风格，只是从其担当社会责任的层面提出一些粗浅的着法，若能为热衷于诗歌创作的人提供一些思想线索，则雪克诗歌存在的意义就呈现了。现在，可以告诉诸位，本文的小标题均引自《青海湖诗歌宣言》。青海省副省长、著名诗人吉狄马加在宣读宣言时对诗歌女神发出真诚的呼唤，我愿意抄录下来，与诗友共勉：“我们永远也不会停止对诗歌女神的呼唤，我们在这里，面对圣洁的青海湖承诺：我们将以诗的名义，把敬畏还给自然，把自由还给生命，把尊严还给文明，把爱和美还给世界，让诗歌重返人类生活！”（07.8.22_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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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啸万里，梅韵傲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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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溪明月]

当人类的行为限制了自然界的自由发展甚至严重破坏了自然界万物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关系时，人类无疑于画地为牢，限制了自己的自由空间。


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