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琴 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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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5 00:41:53 发表主题: 父亲,你告诉我——历史需要澄清右派戴着脚镣抬大土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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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你告诉我——历史需要澄清右派戴着脚镣抬大土吗?
王晓琴
我的生父是个右派,约于60年11月死于金寨红石咀水利枢纽工程劳教工地上。
曾听传闻:当时右派劳教的条件很差,吃不饱;有重者劳动时还要带脚镣。但是,我们政协有个非党老主席却恰恰于五十年代在那个劳教单位工作,据他说情况并非如此。他说60年全国饥荒,不光是右派们挨饿。他认为劳教单位还算好的,毕竟还多少有点基本的口粮保障,虽然那口粮只能勉强叫口粮。不过母亲曾告诉我说,当时我们姊妹三人,最小的我差点儿就饿死了。
但是,这次去劳教地欲寻找生父当年葬址遗迹时,还是听当地老百姓说到这话。说在十一、二月寒冷的日子,右派们被脱光了衣服抬石头干活;说当时那地方的小孩用绳子栓住两只脚,学着带脚镣走路的样子(——当然,这或许是劳教场地有重刑事犯也未可知)。
因种种特殊原因,我们一直不知生父去世的确切地点。直到一个亲戚搬家的偶然机会,从故书堆里翻出当年生父劳教单位给予的死亡通知,我们才知道生父死亡的原因:低血糖——这是那个时代容易让人想到的饥饿之类病因;也同时知道了准确地点。(知道这个消息是前年末,但惭愧的是我们并没有立即就去寻墓——觉着这么久了该难以找到痕迹了吧。这么多年,我们已习惯了生父是个飘游的孤魂!)
上年末的12月中旬,我们姐三双双六人终于聚齐,决定去寻生父最后从这个世界离开的痕迹。在友人们提前的帮助下,(这里就不鸣谢了,以防我此文有问题,别连累了。——右派的子女之习惯思维吧。)他们是很费了一番事才找到了红石嘴水利枢纽工程——老河岔。
老河岔这里是史河流向下游流向山外的切口地段。红石嘴水利枢纽工程就是在这里将史河拦截,筑堤修坝截闸,在出山后的滩地上开掘新河道。站在河闸的地方,可以看到老的史河从山岭间蜿蜒流来、宽阔的新史河干渠流向远远的山外,一条长长的拦河大坝静静地横卧于新老史河之中,人为的阻断了它的自然流向。
我们恰巧找到了一位76岁(叫 Zhaojiafang)的曾在老河岔所在地杨家湾当过生产队干部的老人。他只比我生父小三岁,依稀记得当时一些情景。他带着我们顺着老河岔的水闸往西北方向到西山。据说,当年从工地上抬下来的右派们就埋葬在西山上。
那天的上午,天并不阴,有太阳的影子,但风却特别大,特别的寒冷。我们从山坡小道插上一段史河长堤,那寒风呼啸着在山水间,啸着史河大坝库湾里的水面,长堤被拍打的轰轰的滔浪,让我浑身颤栗。我闭着双眼,久久地停在长长的堤坝上,让那冷冷的呜呜的啸着的风声和轰轰的拍堤的涛声包裹着我和我的心灵。我静静地用心在听我的生父和那些右派们在寒风中在涛声中的倾诉。我闭着双眼静静的用心在感受他们当时劳动的场景——我忽然感觉那诉说、那场景不仅仅是凄苦、愤懑,还有喧嚣的宏大。是的是的,我真的感受到了这样一种情境和心境!
是的是的,这有名的红石嘴水利枢纽工程就是劳教的右派们当然还有周边的群众们的宏大所在!当地的老百姓在那劳动的工地上,已和这些右派们结下了深厚的情结。当地的老百姓都很同情那些右派,觉得这些大知识分子来干这些沉重的体力活,真是遭罪也真是浪费。而那些右派们经历了如果不被打成右派也许终生都无法了解的那么一种人间生活,尽管这种生活很多是用生命为代价的。但这样一种抬大土的拼着生命最后的贡献,却成就了今天仍发挥着效益的在当地有名的红石嘴水利枢纽工程!而就我所知,当地这一带具有重大影响的对自然界有着一定的调节作用的水利工程大多是成就于那样一个时代。
老人一听说生父姓胡,立即问有没有照片他看看。我们拿出生父留下的唯一一张略微发黄的照片,老人仔细端详着,回忆着。一会儿,老人抬起头郑重地说:嗯,这个小伙子长的很英俊,我想起来了——当时西山上的右派墓,后来有很多家人来迁坟,好象就有一个姓胡的坟一直没有家人来。他说:当时右派下葬时,在每个坟头都插一块竹牌,上面写明XXX的墓,家人来寻时就找那墓牌。他说有一些小荒坟,一直保留着,没有家人来迁,而他当时是队里的小干部,为了开荒种地他没少到这里转悠。他告诉我们,当地老百姓对右派的感情都不错,都佩服右派肚里有货,所以他们就一直将这些个墓牌早已腐烂的小小坟堆保留了下来,而没有因为开荒或分山场毁了这些孤坟。
老人边说边带着我们穿过灌木丛生的山道翻过山坡,来到一个湮灭在深深的茅草中不细看都很难在意的小小的坟堆前,说:应该就是这儿了。老人说,我们当时都觉得这个孤坟很可怜,怎么没有家人来迁坟或扫墓呢?听了老人的话,我们都没有吭声。
是呵,父亲,给予我生命血脉的最亲最敬最爱的父亲,您和我生而无缘见面,在您给了我生命的同时也就给了我永诀——永永远远的诀别!父亲啊,您将如何让我今生能够叫您一声——爸爸!
“爸爸——”
我立在这个被深深茅草覆盖着的荒冢前,心中默默地呼唤这个极为熟悉又如此陌生的至亲至爱至敬的——“爸爸”,泪水汹涌。爸爸呵,这么叫您我多么的不习惯,这么多年我都是说:我的生父!爸爸啊,还是让我称您一声父亲吧!
父亲,您可知道,母亲和您的女儿没有来看您,真的是无法的苦衷。在您被打成右派劳教后,母亲不顾身孕,不顾生存之虑,毅然以辞去区妇女主任的方式向那个划您右派的错误和那个错误的时代作着抗议。辞职后的母亲为了养活我们姐妹三,去路边砸石子,为了一月15元常常砸得双手鲜血淋漓,而不久就是三年自然灾害......当宣布您的死亡通知寄到原址时,母亲已为了生计带着我们漂泊他乡。是您的一个好战友不顾那个反右和文化大革命时期的危险保存了这封劳教所的信件,那是个值得尊敬的叔叔!后来这封信又辗转到一个至亲的手中......
父亲,我们没能及时来看您,但欣慰的是,不管生前如何,而您走去的这一处歇身之地真的不错。它背依山岭面向史河库区的水面,这一片山坡河滩水面风光秀丽。
是呵,父亲,如果说您和他们失去的是生命,那么你们的灵魂却守在了一块尽管是冬季但看上去仍是山清水秀的洁净所在!这样一片还没有污染没有喧嚣的地方可是越来越少了呵。(哦,不,喧嚣已经不远了,史河上游一点的地方好象有两只庞大的捞铁沙机船了。)
大姐提议我们给父亲跪拜。虽然我们并不能准确地说那就是父亲的坟茔,但我们仍然毫不迟疑地跪了下去——即便是别一个右派的坟茔,我们也将一样尽人子之孝!
——杨树湾的这位老人这么肯定地告诉我们这是您的歇息之所,他何尝不是告慰您的在天之灵,说您的后人来看您了,他不能让我们找不到您而这么离开呢?他又何尝不是安慰我们,不让我们因找不到父坟而失望而抱憾而心存愧疚呢?不管如何,他——老人都是心存良善!是呵,为了右派们的这一个偏远僻静之所,当地的百姓是很少在这里下葬亡亲的。而且,年龄大的老人还常常来为留在这里的荒坟铲铲草垒垒土。他们每每念叨这些右派还深深的惋惜和佩服说,那真是一些有才的人呵。能够得到这些良善的人们的深深的同情和佩服,父亲,你和那些右派的在天之灵应该真正感到安慰了吧?
金寨,杨树湾,这一片土地上曾经同情右派并或多或少帮助过右派的善良的人们,以及今天谈起他们仍深怀同情并巧意帮助他们后人的善良的人们,以及一切善良的人们,我们——右派的后人向你们深深的致敬!
在那一刻,我忽然了悟了先前感受到的那种宏大之真正所在!那是那些右派之所以成为右派的和这一片土地上的人们的良善所汇集起来的轰轰的涛声,这是人类历史滚滚向前的洪流。不管历史曾经受过什么磨难或将还会遭受什么挫折,善良将是人类生存之根本!没有善良,就绝不会有人类!没有善良,人类也绝不会生存下去!今天右派的后人——我们还有必要去考证你们曾经有没有赤身于寒冬中抬大土或有没有带着脚镣抬大土了吗?
......
在我们即将离去的时候,风忽然息了,虽然太阳还是影影的。大家都说是天意告慰找到了父亲的坟茔。我想,这,是,也不是。
因为,在先前的静默之中,我已与父亲和飘拂在这一片山河的右派们的魂灵做了一次心灵的深呼吸和真真切切地沟通了!
作者:王晓琴,地址:安徽六安市裕安区政协,邮编:237000,
伊妹儿:wangxiaoqin3@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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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kho 进士出身
注册时间: 2006-11-30 帖子: 2642 来自: Singapore kokho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7-10-18 15:34:25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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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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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琴 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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