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子 童生
注册时间: 2006-11-14 帖子: 43 来自: 甘肃兰州 玲子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7-08-26 09:10:48 发表主题: 朝圣者的歌声——天界《重生》评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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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圣者的歌声——天界《重生》评述
李晓玲
不知道用什么文字更适合给这篇读后感冠名。一个浴火重生的人,势必要在不是坦途的坎坷中前行,经历赴死的苦难,才能够捱过痛苦和煎熬的考验,获得重生,使生命的轮回美丽而痴狂。从《空间》拓展走来的天界,似乎给自己重新设定了一个高位阶的生命值,在此平台之上,我们感觉到了诗人殚精竭虑的苦役――一个文字的耕者,拿着他旋转360°的如椽重笔。在行走之间,我们看到他坚实的脚步比以往更加奋力,朝圣者一样,向着诗歌的巅峰攀登。
诗人仿佛从具象的形而下弹跳出深邃,这本凝结了他心血的集子,从更高生命追寻的意义上向我们打开众生之门。有关流金岁月、诗中山河、人性本真、穿过针眼和长生记的板块锲合,使命题展示出整体的哲思理念,剔除了杂芜和假象,更加贴近人类生存法则的原生态形式。
如果说诗歌是一种经历的话,天界从他那擅长描述物象的熟悉题材中跨越出一大步,显示了较为成功的诗歌内质的转移――对人本的关注。也许,每个诗人大多都经历过这个演进过程,但天界的转向度要迅捷得多,宽阔得多。在过去,诗人所展示的是语言的魅力,诡异、灵动而清丽,这似乎称为他诗歌的主基调,比如他前期的代表作《梨花雨》。但也许这种技法是他写作的樊篱,他不再满足于用表层的描述和解读来继续他的诗作,于是,短短的两年时间里,这位灵性的诗者就开始找寻一种更贴近自然和平实的技法,剥离了光鲜和鬼魅,使诗歌有了沉静的叙述氛围。
也许,这个可以称之为“成熟”――冥思和诗艺的双赢结局。
○词语的收集
天界的词语很好地表达了主旨。许多人看他的诗,仍然不能不为他具有的词语亮色所吸引。也许从医的职业造就了他的敏感,词语在他那里是温婉而敏感的,他编制的词语阶梯,有种沉定的气息,如“奔跑,感受,艰难,阴影,呼应,还阳,无期,假象”等。这些词多是负面的和晦涩的指代。它在造境中起到了灰色铺陈作用――理论的灰色。所涉及的领域有哲学,佛学和世俗的烙印。除去这种常见词藻,他的另类表述就是带有训诂色彩的偏僻概念。混杂在诗歌里的这些天书样的用语,我们是不好近观的。看他下面的诗:
□观音
正中。莲花之上
桃花绿衣。唇齿红白
腿一盘一翘,隐隐可见春色
一缕目光脉脉
宝殿温暖。两侧
几尊佛法弟子。有字两幅
左挂:慈航普渡
右曰:妙相庄严
□罗汉堂
灵鹫胜境。无烟云氲气
左文殊,右弥勒
释迦牟尼坐中央。嘴角含晖
谁断惑澄真,三秉咸会?
五百罗汉神态各异
小沙弥执一份台州日报
口中念念有词。我施礼相问
无念、无欲乎?
答曰:佛法广大。然纸中自有红尘――选自《国清寺(组)》
佛地所在,能直接将禅语引入诗歌中的,恐怕得有好的援引铺垫。《观音》最后两句“慈航普渡,妙相庄严”和《罗汉堂》中“断惑澄真,三秉咸会”的意义一般人不求甚解,诗里却显示了一种玄机的神秘意味。虽然天界所引之处从总篇看并不多,可他的这种手法我们很熟悉。我们还可以感知到的是,他用语里古典文学色彩的移植非常得多。几乎状物,言情的诗中都有牵连。唐诗宋词的典故,美句嬗变,影射在作者的骨血里。
□滕王阁
来时,汗水四溅
风掀起一片沙土。人声鼎沸,江水浊涌
几艘货船冒烟。对岸
建筑物林立,鸟迹早已无踪
伸手撕下一团灰白云朵。如烟吞下
对着赣江轻吹
一叶小舟滴溜溜地转
抬头,孤骛沉浮,如影哀鸣
那是谁的破诗?青衫一袭,临江而立
一招手,就是千年。
弄得多少墨客溯水而行。唐宋风骚,阁楼久远
一盏酒,一曲赋词,梦回江水
月黑,人在他乡。几下钟声,晚霞滚落
登高,望不到边关。笔起,无字。
这里面很恢弘的江景被作者用古典情绪渲染,描绘:“小舟,孤骛,青衫,墨客,唐宋风骚,赋词,钟声,边关”的借用,甚至都有了对古诗词“翻译,翻新”的味道。这些元素,是诗歌外在形式所需,天界的把握应该说是炉火纯青的。
○生境的细观
我们写诗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生活经验的累积。天界的诗歌是细观生境的表述结果。叔本华说“生存环境只不过是对我们产生一种间接影响,每一个人的心灵也并不全合乎他周围的环境,各人都活在他自己的心灵世界中。至于所处的世界如何,主要在我们以什么方式看待之”。①我们每天的吃穿住行,既在个人的安排之中,也在不可预料的事件之外。天界的个性是张扬的,充满包容和睿智。在他看来,写诗是对生活的馈赠和补偿,没有什么比细小的灵感更让他感到兴奋和满足。每一处景观,每一件物品,在他笔下都被当作描摹的对象,寺庙,圣地,河流,山川,甚至一件旧衣服,时节,写来也流露出片断似的飘忽的美感。组合我们生活的方位,正是细小的片断缀联,愈显出生动和地气来。
记得他经历的一次车祸,烦忧的治疗和养病使他对生命意义重新审视,达观了许多:
□劫渡
他根本没机会想到自己飞出去的姿势有多美
但肯定知道飞得有多远
--------题记
和死神拥抱的瞬间
他不习惯把心堵塞在嗓眼,来不及想
来不及喊一声
人就飞了出去
“来吧,你就是最硬
也硬不过一张纸。一捅就破”
死亡原来这么简单
生命低于情感。几张清晰的面孔闪电般出现
神奇的力,把他从地狱里拉出
“是的。但我恩怨未了,情债未还
就是薄,也藕断丝连”
生命如纸般单薄,即使这样,作者也无比热爱造物主的恩赐,恋恋红尘中,深深怜惜生命短暂的过程。“就是薄,也藕断丝连”的宣告词昭示了生命的质感,那就是有意义的乐观地活着,并且做梦――一个诗歌攀登者的峰巅之梦。固然,他的诗歌里有一些看似消沉的宿命,这来源于佛教的认知,也呈现给了读者,但我以为,那是一种对人生不可知因素的感悟,不时反省自己,鼓励自己坚持的韧性。他的生存和他的描述一样,作为诗人,历经的激情和理性双重磨砺使他如此行为:
□诗人
坐在刀锋上刻字
肃穆
诡异。他手指滑润修长
骨节瘦。苍白
一撇一捺
显得很用力。像麻醉后突然恢复知觉
这是状态
修炼的内功此时荒废
他倾诉欲强烈。敲出巨大漩涡
但一再压缩。身体陷入
被刀锋
割碎。直至幸福
他不断怀孕
难产。更不断重生
但关于夭折或分娩过程所带来的疼痛和快感
这时,已经很难轻易启口
作品是他的婴儿,他孕育已久而遭遇地域之火一般修炼得来的智慧产品。写作的历程,痛,并且快乐着。试想,没有极大的热情投入和对生境细腻的关注,这分娩的作品是不会成为精湛的文字产物的。
○悟性和表征
诗歌是一门近于巫术的手艺。天界的诗歌中透露出一种内在的灵气和创造的新鲜度。这种内敛的,接近形而上的哲理显示了他对于诗歌世界的顿悟和感知。有时候,他的内心是矛盾的,从虚无的层面感受到一种无奈,而延伸的部分则表现了人和神之间的力量冲突或着互动关系。他的直感很惊人,在这类题材的诗歌里显示了一种冒险。这里,他展现的神秘感仿佛被描述物本身一样冷静,诡异,并染上悬念的色彩。在他的诗歌里,保留着早期跳脱的影子:
□看相
羽山道人死了
黑色的嘴里忽然冒出一只乌鸦
朝山上掠去。山荒凉
乱石突起
乌鸦坐在塔顶
念经。
风一吹,宽大的道袍撞在月光里
塔晃了晃
影晃了晃
乌鸦阿弥陀佛一声
月光来不及拢合,就碎了一地
我个人偏爱他这类的诗歌,尤其是上面安静的句子。从“乌鸦”“坐在塔顶/念经”,到风吹过后“道袍”的恍惚,月色的惨白,和乌鸦之黑,进而“塔晃了晃,影晃了晃”,一系列的勾勒,寥寥数语,“静,净,境”的禅界就活灵活现地出来了。似乎告知人们那句玄语:“佛,不可说”!佛语又言:“悟理一时,了事久远”,没有以悟为期的内心参禅,不会有如此坦荡的世态逻辑和达观的。在《超度》里,诗人稍加修饰的是运用了我们较为陌生的意象,“青蛙,鲤鱼”“如地藏王”有感晦涩,大约猜测起来也是逃不过他的描述和营造的笔力吧,象征意义是什么,隐约感到佛事的一丝繁琐和聒噪来。
夜把香火点红
角落,池塘里荷花雪白
青蛙坐在鲤鱼背上
一伸舌,就吞下一个生灵
如地藏王
坐在案台正中
眼睛微瞌,肚皮滚圆------选自《超度》
可见,他那浓郁的抒情是隐藏在词语背后,他精心营造的诗境,很成功地转述了内心世界的隐秘感悟。对于被给出的文字,他在不动声色里加以肯定和抉择,并且不生歧义。语言的外化很好地传递给了读者,所有不可言之言浸润在内心灵光的闪耀中了。
○极地情结
在破除原有诗歌题材的拘囿上,天界关闭了一扇内敛之窗,同时也打开了芸芸众生的百态生涯之门。一般而言,诗歌写作初期是自我的关照胜于周遭,它解读自己,从熟悉的自我表白,描绘,定位到完善,一应俱全地诠释自我的识别程度,并把它展示给读者。究其缘由,一方面是自然而然的天性和体验,另一方面也是自身生存的近因形成的事件链条所趋。但“小我”毕竟是有限的,过于自我的感觉性写作,会流于封闭,窒息多样化人情世态的关联。许是潜意识中的自觉性,天界开始将目光转向社会题材的尝试。他对走过的地域和接触到的人们,抱有善良的释读,赋予他们诗意的生存参照。在这些诗歌里,有朋友,亲友,也有恋人和孩子。这是他为自己添加的新内容――脱离了自我欣赏的巢臼。在他眼里,女子的形象是可爱的,她似清新的烟雾,又似淡妆的雏菊,和《聊斋》里的狐女一样灵性,机敏,一触即散:
妖。它喜欢在月色下和鱼作爱
它把鱼鳞一片一片剥下
吹向水面
它摇动河床
浮出岸。它又如菊花
在透明的茶杯里
把衣服
一件一件打开——选自《有关妖的几个片断》―
在描绘重大事件的题材上,天界也投入了貌似轻捷但却沉郁的笔法,使得事件得以升华,举重若轻,痛中充溢出怜悯。他写过很多种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境况,如命名“桑美”的台风的暴虐,面临灭绝性屠杀的国家级保护禽类朱鹮,由于洪灾引发的孩子集体丧生的震撼人心的沙兰事件,甚至反讽了被歪曲的史创者群体――所谓的“人民”。他的笔下,孩子是娇嫩的小花,和蝴蝶为伍,沐浴温馨的阳光,本应生活在幸福的童贞年代,但却由于执事者的漠然,和墙上留下的求生手印一样,被洪灾多去了鲜活的生命,花儿一样永远的消失无踪了。在诗里,他悲愤地诘问苍天和掌管众生命运的尊佛:
我捧起105朵花骨朵
佛爷啊,你手托金塔笔撑生死本
呼风三界,唤雨九天
佛爷,你悲天悯人
一撇一捺,尽是银钩铁划
却怎又忍心看那些在阳光下捕捉蝴蝶的孩子
在惊恐中坠落深渊
你半合的眼珠,难道普渡不了众生?
看哪,那一双双哀怨的目光
终会长成花的模样,俯视在沙兰上空--选自《佛爷,那些花又开了》
这是一个值得注重的信号。诗歌题材的拓展,有利于诗人找到更适合抒发自己情怀的钥匙。它的发散和扩张,为诗歌的多纬度写作创设了便利。其实,这个新介入的导引似乎是必然的,它不是由诗人单方面决定,而是取决于诗人面对的时代──它是时代的轨迹和和诗人互依、互存的双向交替演绎的结果。诗人应该承担一些被社会全体视为基点的责任,并释放出他可以积聚的最大能量,以炽热的情感复述那些与劳作的众生密切相关的生死之事。像所有攀登者一样,天界的诗作指向逐渐宽泛的“大我”领地,这种目标标识为人类悲悯的终点是诗人追求的极地,在高处蕴含着智性堆积的水平度。
○文字的结语
总之,作为的诗人,天界是在用生命的坚韧来创作,这种坚持精神是清醒和耐久的。他既有浪漫的感性认知,也有理性的冥思,从现象的静观着手,舒展和平铺了许多重叠的意象,是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叠加和演示。他把它们巧妙结合起来,赋予更高的艺术和思想的内涵,并将它们传递给更多的读者。天界的诗歌也是他的审美意识的展露,和他自己借用的“骆驼穿过针眼”的典故一样,这份生命里附着的苦度,需要脱名和祈愿,为自身,也为重生的火焰炼狱,跨越自焚之渊,积聚心智,直抵前方美好的新岸。
我们不否认,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它的存在即是诱惑,要靠近它,并超越那些适合远远的观赏,悦目悦心的表象,真正的去拥有它的本真的时候,我们就要想方设法去圈定它,呵护它。天界将此种尝试和突破推向极致。这严谨的诗学态度,也是他处世的章法,让我们感受到了诗歌生存的活性土壤的重要,作为结语,我想他的为诗为人,同样也是值得我们文字匠人们努力加以肯定和学习的。
注①:见《叔本华人生哲学》
本文是为天界即将出版的诗集《重生》所做的评论。
李晓玲 2007年7月31于兰斋 _________________ 点击进入【北方表情:玲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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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光 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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