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 秀才
Joined: 26 May 2006 Posts: 255 Location: 西欧 雪泥Collection |
Posted: 2006-05-26 19:21:46 Post subject: 仲彦《盐客拔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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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 客拔冲
仲彦[湖南]
“惹巴岗,惹巴岗
隔天只差三尺三
挑盐汉子过一路
不烂草鞋烂扁担”
清晨,一轮喷薄的朝阳挂在天空。雄浑苍茫的惹巴岗上云遮雾绕,有几缕强烈的光线从云层中射出来,散发着血红的光芒。
山脚下,这处名叫风车口的地方,是惹巴岗的起点。阴冷的山风旋响着萧索尖利的号子汹涌而来。惹巴岗下面的一座土地坛边,挑盐客拔冲夹在惹巴寨管事吴佩带领的一群汉子中间,把挑满盐巴的箩筐放下来,把梅山神象、包谷烧酒瓶子从怀里掏出来,放在土地坛的香炉罐前,用火镰岩打燃纸煤火,把点燃的香烛插在地上,然后用左手在地上画出四纵五横,在里面倒了一点酒后,齐刷刷地跪下来,嘴里念念有辞,敬着梅山大神。
“走呵,”祭祀完毕,汉子们把包谷烧一饮而尽,把酒瓶寄放在土地坛前,托土地菩萨照管着,把另外一双崭新的水草鞋挂在扁担上,把片襟子腰带扎牢了,然后在吴佩的带领下,齐刷刷地喊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号子,三十几个人,一齐把箩筐挑起来,迎着清晨的寒风,神情凛然地朝惹巴岗爬去。
拔冲跟惹巴寨管事吴佩带领的挑盐队伍去挑盐是有原因的。
好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一支队伍冲进了茅岗寨。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反抗,就轻而易举地突破了茅岗寨的岗哨和炮楼,直接进入寨子,大肆进行抢劫。这时候拔冲还在睡觉,听见哭喊声,他知道有部队进入了自己的山寨,连忙叫醒身边的婆娘,要她去喊儿子,他自己则从板壁上取下火枪,向外冲出去,这时婆娘把他拉住了,说部队都冲进寨子了,还打个庇,还是赶快逃命要紧,于是他们连忙来到厢房里,叫醒还在睡觉的儿子,给了他一把枪,匆匆忙忙往后山的树林深处跑去。
突然,拔冲感到腿上一麻,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钻心疼痛,拔冲知道,自己的腿上挨了冷枪,连忙叫婆娘带着儿子先走,黑暗中,婆娘听见拔冲突然间倒了下来,知道拔冲已经中枪,又听见拔冲叫自己先带儿子走,知道他伤不至死,所以只好带着儿子,慌不择路而去。
当拔冲被部队的士兵抓到寨子的时候,就着火把的亮光,拔冲看见婆娘也在里面,但是儿子却不见了。
士兵们枪走了寨里的财物、一些女人和所有火枪,在抢拔冲婆娘的时候,拔冲挣扎着站起来,扑向那个士兵,但就在快要扑向他的时候,那人举起了枪,只听啪的一声,拔冲倒在地上。拔冲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后山乱坟岗上,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尸体,有几个寨子里的乡亲正在自己旁边挖着土坑,拔冲挣扎着摇摇显晃晃地爬了起来,正在挖土的人们猛然间在身边发现一个黑影,吓着连忙丢掉手里的锄头,慌不择路地滚下山去。
拔冲再次昏倒过去。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晃晃地照在头顶,他想爬起来,但全身象散了架一样,同时到处都是钻心的疼痛,嘴里也干渴得要命,他看着前面的山腰上有一棵马桑树,上面结满了果实,便从一堆死尸中爬出来,一步步地挪动着,爬向那棵马桑树,终于,他爬过了几条土坎,来到了那棵马桑树边,用索索抖动的双手拼命地摘着树上的果实,往嘴里送去,但是这种马桑树的果实,吃多了会让人中毒,是麻痹神经的那一种毒,慢慢地,拔冲又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任凭炽裂的太阳在天空无情地烧烤着。
拔冲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了自己脚上的两处枪伤,正裂着婴儿小嘴一样大小的伤口,周围正糊着两砣酱紫的血块,他看了一下,见没有伤着筋骨,便取出怀中的匕首和牛角腰刀,小心翼翼地取出弹头,然后在身边找到一棵专门医治伤口的草药,嚼烂后敷在伤口上,撕烂头上的丝帕缠在腿上,做完这些,他便在血红的夕阳照耀下,一步步朝寨子中爬去。
但是,当他趴在茅岗寨后山坡上的一条小路上往寨子四处打量的时候,他发现茅岗寨已经一片狼藉,很显然,茅岗寨已经被昨晚的部队洗劫一空。他没敢到自己的寨子和家里去看一下,就离开家乡,到武陵山的各个寨子去打听婆娘和儿子的消息,八年之后,他在一个叫沅陵城的地方挑盐巴的时候,找到了正躺在大街上一个角落的婆娘,她这时已经基本上神智不清了。但好象认得自己,他清楚地记得婆娘看到自己时那种恐惧的样子,使她在大街上跑了起来,拔冲好一阵才把她追到,抱住她的时候,她只是不停地说我没有弄丢你的儿子,接着便晕过去了。拔冲那回盐也没挑了,在那城里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经过两年多的时间,她总算有点好起来,,只是不大做声,老是呆呆地望着自己,嘴里吱吱唔唔地讲个不停,仔细听又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言语十分混浊,做什么事都癫三倒四的,经常会突然象寨里的巫师那样无缘无故地边发起马脚来,边发马脚边说,我是梅山娘娘,专门保护夜里迷路的孩子,又说有个孩子总是在喊她做娘,他就在自己身边。最后总是在突然间大叫一声,儿呀,你要走好,不是娘存心让你掉进天坑里去的。拔冲想婆娘都在沅陵找到了,自己的儿子也会在那个方向,有心就和婆娘住在沅陵,但是又担心孩子回来后找不到自己,便把婆娘带了回来,和她一起搬到一个叫四方岩的地方,找了一个山洞,然后在山洞的外面搭了一个茅棚子住下来。自己依旧和一些盐客往返到沅陵去挑盐巴。
当最后一丝血红的夕阳照耀着这条在雾瘴中穿行缠绕的惹巴岗时,挑着两大箩筐盐巴的拔冲此时已经被大部队拉下了很长的一段距离,但拔冲还是咬紧牙关坚持着,努力不让自己在路上累得趴下来,拔冲知道,自己只要一扔掉箩筐,将永远都爬不起来了。何况,此时窄窄的山路已经只能容纳一个人挑着箩筐小心翼翼地走过,就连放得下箩筐的平地都没有了,要想让自己歇一下气,只有把箩筐扔进两旁的悬崖。
惹巴岗窄窄的山路上,风继续在呼呼地吹。风化成细细粉末的的石子不断从脚下被踩出来,悉悉索索地往两旁的悬崖掉去。拔冲知道自己必须加快脚步,拔冲知道,如果天黑前赶不到惹巴寨,即使随时可能借着夜色出来的猛虎、野狼、野猪等猛兽没有把自己吃掉,眼前的这段岭岗上的山路也会象黑夜一样吞没自己,所以即使自己骨头都快累闪架了,拔冲还是不敢停下来歇脚,而是继续加快脚步往前赶。
拔冲还在惹巴岭窄窄的山路上艰难执着地前行。虽然经过昨晚的休息,但是到达山下名叫桐瓦寨的寨子时,拔冲早就累得粗疲力尽了。
看来不服老是不行的,惹巴寨的汉子们都都过去好久了,拔冲还是在惹巴岗上的山路上慢腾腾地走着,有好几次拔冲都想把箩筐扔掉,最后还被骨子里的坚忍和固执克服了,他不仅没有扔掉担子,反而加快了脚步,在眼前这条宽不足一米的岭岗上,挑着一百多斤的担子,快步向前走。
离桐瓦寨的下坡路,也就是说离惹巴寨最近寨子的最近一户人家,此时只有一柱香的山路了。
此时山路开始有点宽了,拔冲将头低下来,把扁担沿着后背的脊椎抹了一下,箩筐被左肩换成右肩,然后站在原地,从腰间取出麂子老壳短烟斗,从荷苞里掏出草烟,打着了草纸煤,把草烟连同纸煤火一齐填进烟斗里,随着“兹”的一声,一缕缕浓浓的烟雾从嘴巴里喷出来。
拔冲抽了两袋烟的工夫,可以看见那户人家的茅草和杉树皮子盖着的屋顶了,而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拔冲一阵兴奋,加快了脚步。
由于拔冲的村子茅岗寨距离惹巴寨还有一天加一个早晨的路程,所以拔冲不象惹巴寨的汉子们直接挑着盐巴进屋,而是每次都在那户人家里歇息。
那户人家的桐油灯已经亮了起来。这灯光让拔冲心里一阵温暖,遍身的劳累仿佛一下子没有了,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拔冲此时觉得腹中一阵钻心的绞痛,拔冲知道自己已经饿了。
每次第一个走出来的,当然是这家人的那条赶仗狗阿黄,每次它都摇着尾巴,朝拔冲的脚上扑来,用它温暖的舌头舔着拔冲露在水草鞋外面的脚趾头。
奇怪,这次不知道为什么,都快到屋门口了,阿黄还没有出来,拔冲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难道阿黄上山赶仗还没有回来?
“吱呀”一声,拔冲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不准动。”拔冲一打开木门,脖颈感到一阵冰凉,原来是一把大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拔冲一楞,别在腰里的烟袋也被夺了过去,身上的担子也被其中的人卸了下来。拔冲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借着昏黄的灯光,拔冲发现惹巴寨的盐客们全部被捆绑着扔在火坑边上,吴佩的双手被绳子捆着吊在屋里的大梁上,一个正在他的袋子里取着光洋。吴佩正在破口大骂着。但是只要吴佩骂一声,旁边就有一个人用粗大的绳子辟头盖脑地乱抽一下。拔冲正拿眼睛寻找茅屋的主人时,冷不妨后背也被鞭子抽了一下。
拔冲转过头,一个踢腿,朝那人的裤裆里一脚踢去,那人痛苦地蹲了下去。
“狗日的,你还不老实。”旁边的土匪夺过刚才那人的鞭子,一阵乱抽,拔冲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一种钻心的疼痛走遍全身,“嗨”,他一声大喝,一个侧腿,朝那人拽去,那人让了一下,没踢着,拔冲正要一头朝那人撞过去时,来了几个人,一下子把他掀翻在地,然后用更大的绳子把他捆了起来,看到拔冲被捆了,那个人立即举起鞭子,一阵乱抽,痛得拔冲在地上滚来滚去,惹巴寨的盐客们看到他们这样折磨拔冲,忍不住大骂起来,吴佩更是挣扎着,指挥那群人,要和土匪们拼,土匪们则忙乱地挥动着鞭子,朝他们胡乱抽打。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一群人举着竹火把,手里拿着火铳和大刀,簇拥着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在熊熊的火光照耀下,拔冲看见领头的人正是自己的大儿子拔坨,拔冲一楞,破口大骂起来。
拔坨喝令手下把拔冲扶起来,一个土匪要解开拔冲的坨子,被拔坨制止了。
拔坨不理会拔冲的大骂,而是走到吴佩的旁边,一个大巴掌打下去。血,从吴佩的嘴角流下来,随着“呸”的一声,吴佩嘴里的鲜血和被打落的牙齿全部吐到拔坨的脸上。
“狗日的”,拔坨顺手从旁边的手下那里抽出一把大刀,往吴佩身上剁去。“喀嚓”一下,吴佩身上的一块肉被大刀切了下来,鲜血喷了吴佩和拔坨一身,“你还骂老子”拔坨被激怒了,接着第二刀往吴佩的嘴里剁去,吴佩一让,这刀剁在他的脸上,一块脸皮被削了下来,脸也被染红了,吴佩也被激怒了,骂得更加厉害,“狗日的,你有种就一刀杀了我”。
“才没那样便宜,老子今天晚上要整死你。”拔坨血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吴佩,火光照耀着拔坨被鲜血染红的扭曲的脸,“第三刀又要来了。”拔坨顺手一刀,把吴佩的鼻子切了下来,吴佩的骂声已经变得十分浑浊,拔坨的第四刀切在吴佩的手指,第五刀把吴佩的左手连带臂膀一齐切了下来,看到拔坨这样没有一丝人性,拔冲忍不住了,骂了一声天杀的不得好死,拔坨“腾”的一下,冲到拔冲面前,杀气腾腾地一站,拔冲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没有做声。
拔坨一边指挥众人,用鞭子和刀枪驱赶已经引起骚动的人群,一边用手中的大刀,不停地往他们脸上拍去。等到大家稍微安静了,拔坨又走到吴佩面前,吴佩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但是浑浊的骂声仍然还在继续。拔坨此时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吴佩被挂在那里,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拔冲看着儿子,感到愤怒和绝望,五年多没有看到拔坨了,除了脸上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刀疤外,他的样子基本上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此时在浑黄的灯光照耀下,他被鲜血喷洒的样子让人感到恐怖。
拔坨见吴佩晕了过去,连忙叫人用水将他泼醒。
吴佩醒后,见盐客们还在那里被他们绑着,用浑浊的声音告诉拔坨,有种的就把我一个人杀了,不要为难寨子的乡亲,拔坨说,我只要他们把盐巴给我们的寨子挑去,不会为难他们。说完一刀把吴佩给杀了。
拔坨叫手下给惹巴寨的挑盐汉子喂了点荞麦粑粑后,用一根长绳子把他们的一只手牵起来,又叫他们给拔冲的怀里揣上一把光洋,然后叫两个年青力壮的手下挑了拔冲和吴佩的盐巴,做完这些后,他们举着竹篙火把,用火铳和大刀逼着惹巴寨的汉子们挑着盐巴,乘着茫茫夜色,消失在大山之中。
拔冲一个人的双手被绑着,坐在茅草房里,望着面前的腊肉和大米粑粑,望着鲜血淋漓的吴佩,痴了很久很久。
拔冲用嘴咬开绳子后,找了点柴火,用主人家的鼎罐,把腊肉和大米粑粑熬熟,先敬了吴佩,然后自己也吃了点,最后,一把火把主人家的茅草房点燃 了,连夜往茅岗寨赶去。
第一缕血红的朝霞把天空染得绯红, 拔冲走到自己家中的时候,天才刚刚有点亮。
拔冲打开门后,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只见自己屋里人的裤子被脱了下来,家里的赶仗狗正往她的下身嗅去,屋里人则用一只手拿着一片腊肉,在自己的下身逗着赶仗狗不停地舔着自己,另一只手正放进自己的衣服里,摸着自己的乳房,口中,则时不时地有一缕涎水流下来,溅在狗的头上。平常屋里人发马脚的太师椅子,被她画满了神秘的符语,她的神坛里,一大把香刚点燃没多久,浓烟缠绞着蒸腾而上,把屋里弄得一片乌烟彰气。
拔冲心头火起,顺手把门边放着的一把柴刀拿过来,一刀把赶仗狗的狗头给劈了下来。
屋里人见狗子被劈死,一边还我拔幺还我拔幺地叫着,一边朝拔冲恶狠狠地扑了过来。正在发病的屋里人劲特别大,一下子就把拔冲扑倒在地上,双手朝他的脸上乱抓。
拔冲把屋里人掀过来,从地上起来,待他要把屋里人从地上扯起来的时候,屋里人已扑在狗子的身上,把狗头抱着,用乳房噌起它的嘴巴来。
拔冲一柴刀把屋里人的头切了下来,在西厢房冲了一个澡后,把神坛上的香纸取出来,摆出不慎把神坛弄翻燃着了香纸的样子,把房子点了,乘着徽明的薄雾,从后山翻了过去。
土匪寨会溪坪寨寨主拔坨每次在出发前,都要去摆手堂前敬一敬八部大神。这天也不例外。
摆手堂里依次摆放着巨大的八部大神的彩绘陶像。面前供桌上的香炉罐里,袅袅香烟纠缠绞结着腾空而起。早有几个手下穿着土老司宽大的对襟胸衣和灰色长裙,等在那里,他们今天在黑色丝帕上戴上了土老司的法帽,和真正的土老司不同,他们都在法帽上插了两根长长的野鸡羽毛,背部和胸部都绘满很多古怪而神秘的符语,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神兵。
拔坨在人群之中,面对神像,跪在祭坛前面的稻草团上,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身边,血红的火光映衬之下,土老司们手持铜铃和司刀,一边在摆手堂前不停地跳跃腾挪,迷乱地画出无数神秘古怪的符语,一边摇头晃脑地念着谁也听不懂似乎谁都听懂了的咒语。叩首完毕后,拔坨让管事相单以及要去抢东西的手下们都朝着神像跪了一遍,看着他们一个个在那里跪拜,拔坨自己慢慢沉浸在一种神秘空洞而又质感极强的气氛中,浑身充满着无比的力量和莫名的快感。
跪拜完毕,相单率人把祭祀诸神的供品中最大的野猪的肉用牛角腰刀戳着献给拔坨,然后一一让给众人。众人得到食物,风卷残云一样吞进肚里。
“走吧”,拔坨说完,带着大家,走出摆手堂,向山下走去。
正是罂粟成熟的时候,拔坨带领着自己的队伍,腰裹兽皮,半身赤裸,突兀的胸肌上用各种彩色的圆圈层层相叠,圈中心点着一砣朱红的丹砂,脸上同样盘来绕去涂画着各种古老的符语,头上的丝帕圈成斗蓬大小,长长的野鸡毛牢牢地扎在帕子上,他们骄傲凶顽地撑着绣满龙虎图案的大旗,暴风骤雨一样冲向柯溪寨,他们只几下就打败了柯溪寨的武装和他们零星的抵抗,就在冲天的火光和无数凄历的叫喊声中,冲向这个方园百里最繁华的集镇,冲向他们的仓库和女人,然后又冲向成熟的罂粟地,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就把柯溪寨洗劫一空,然后带着武器、粮食、鸦片和女人,走下猛洞河,架上柯溪寨的大红帆船,往会溪坪驶去。
红帆船起航的时候,血红的朝阳刚刚升起。
拔坨坐在船舱里,西兰卡普门帘牢牢地关着。
相当则站在甲板上,一边不停地挥舞着泛着幽青光芒的大鞭子,一边用沧血的眼光盯着象虾公一样勾曲着的挠手和舵夫们,只要这些柯溪寨的挠夫们当中有人稍微分一下神,相当就“唰”地一下,用鞭子朝他们的背上抽去 ,挠夫们的背上马上就有一道巨大的紫红色的血痕烙上去。 “杂种,左舵,上挠。”相当愤怒地把鞭子甩向他们。
红帆船,乘风鼓帆风挚电驰般沿河疾驶而下。
“相当,船快到阎王滩了,你要小心河两边的悬崖。”拔坨从里面传出话来。
“是。”相当对拔坨说,然后吩咐自己的队伍,让他们从自己原来的武器和从柯溪寨抢来的武器中选出最好的武器,因为柯溪寨有很多好枪枝,大家纷纷从柯溪寨的武器中选了好多快枪,有很多人选了机枪,相当给拔坨选了一把手枪和一挺机关枪,自己也选了一挺机关枪,那些没有选到枪的人,则继续用自己用了好多年的土火枪,上好火药,灌满铁砂,把火枪的鸡公上好,然后在船舷两旁分梯队站好。为防止柯溪寨的船夫乘乱使坏,相当的鞭子挥得更猛了,更多的鞭子砸向柯溪寨的船工和挠夫们。
随着“叭”的一声,有人骂起来:“你们是哪里的抢犯,你们全部不得好死。”“叭”的一声,相当把刚才骂自己的船夫一枪打下汹涌的河水,一切都静默无言了。
船已缓缓地驶入接近阎王滩两边的峡谷。
山静静。水静静。云天静静。
血红的太阳。
血红的河。
阎王滩,鬼门关,不死也要烂船板。
阎王滩是猛洞河中河道最窄的地方,中间,矗立着的一块巨大礁石,把窄窄的河道劈成两半,行下水船时,木船一般选择左边的河道,因为左边的河道虽然较小,但水较深,只要前面的舵手和船头的挠夫动作默契,舵手稳住舵,前面的挠夫拿着撑槁朝礁石上轻轻一点,两边的挠夫则要防止船头触着两边的悬崖就行了,然后任凭木船顺流而下,方能有惊无险地通过,但行上水船时,却要选择右边的河道,因为右边的河道,水虽然很急,但较浅,加上河道较宽,便于挠夫上岸拉纤。
快进阎王滩时,相当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汹涌的河水,凭着水流和漩涡判断着水势和暗礁,他沉着冷竣地指挥着挠夫,绕过一处处暗礁,准确地驶向右边的航道。
“阎王滩到了,大家小心”。相当发一声虎吼,把铁锚甩下,然后指挥挠夫下河拉纤,随着“扑通”几声,柯溪寨的挠夫们这时也不敢大意,大家自动按照平常的分工,预备拉纤的,纷纷跳下河水,泅向河对岸从悬崖上錾出的栈道。拔坨这时也提着那挺机枪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除了叫自己的队伍把枪举向两旁的悬崖,同时带领相当指挥船上的挠夫,把粗重的纤绳,准确无误地掷向已经爬上栈道的纤夫,然后收起大铁锚。
“吭唷”,纤夫们攥紧纤绳,一声长喝,几百来斤的纤绳慢慢被拉直,“吭唷”,第二声长喝过后,船,开始了缓慢地移动。
“勾,啪”,随着几声清脆的枪响,纤夫们纷纷倒下。船,顺着水势,一下子向后退了好几米。
挠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下子都愣住了。“大家稳住”,拔坨眼看船尾就要撞向悬崖,连忙发一声虎吼,相当则赶紧跑向船尾,抽出一根大竹篙,预备船尾朝悬崖撞击时,好用它占住两旁的悬崖,防止大船触礁。拔坨则扛起手中的机关枪,率先打出一梭子子弹,大家纷纷举起手中的枪支,向悬崖和山顶上射击。
无数脸上画满血红丹砂的人,纷纷象中弹的大鸟,从山上“扑通扑通”地掉下来,砸向汹涌澎湃的河面,血红的身子,溅起很多鲜血和浪花。
但是,悬崖顶上又有一排火枪打过来,有几个柯灵溪寨的船夫,倒了下来,河里也有几个纤夫,倒在血泊之中。
船,一下子被激流冲了下来,相当赶紧用大撑槁点住悬崖,防止船触崖,然后指挥柯溪寨的船夫把铁锚扔下去,但是柯溪寨的船夫不干,他们有的倦缩在地下,有的准备乘乱跑进船舱,有几个人正在走下船舷,预备朝下层的船舱跑去,拔坨一梭子子弹打过去,有两个船夫被击倒了,“相当,这时候只能靠自己寨里人了,但是不能打死他们,我们还要他们撑船。”看到船上的船夫们乱作一团,拔坨又打死了几个柯溪寨的人,加上被山上打死的船夫挠夫和自己寨里的弟兄,拔坨要相当下到底层的船舱,叫下面守战利品的人不要上来,相当叫两个人下去了,但是只下去一个人,另一个人被山上的枪打倒在地,拔坨朝山顶上一阵扫射,那里的枪哑了一下,但是有一排枪朝拔坨打了过来,把拔坨作为掩体的舱板打了个洞,有一粒铁砂甚至擦着拔坨的耳朵飞了过去,拔坨一边走出来还击,一边又朝相当喊,要他叫人把铁锚扔下河,这样就可以完全空出手来和对方硬拼,好在自己从柯溪寨弄来的武器比对方先进多了,对方仅仅只是自己平常使用的火枪而已,拔坨喊着自己的寨里人,先把铁锚扔下河,听到拔坨的叫喊,三个会溪坪的人,赶紧把枪放好,弯着腰要把铁锚抱起来,对方仿佛意识到了他们要做什么,赶紧打过来三枪,他们三人马上扑倒在地,鲜血染红了甲板,拔坨看得心头火起,扛起机关枪,马上朝山顶上打枪的人扫了过去,同时,自己走向放铁锚的地方,疯狂地向上面扫射,马上有人意识到拔坨是要掩护扔铁锚的人,又有五个人一边朝上面放枪一边走向拔坨,在他们举起铁锚的时候,一排冷枪朝他们身边射来,三个人同时倒在地下,铁锚把另外两个人也砸倒在地,拔坨自己也突然感到腿上一阵疼痛,他知道自己也中弹了,但是仍然顽强地站在甲板上,扛起机关枪朝上面扫射,这时又有五个人冲了上来,举起铁锚,扔了下去,刚好这时船已经被冲到了阎王滩下面的水湾里,由于是静水,船终于停下来,船尾也刚好停在笔直的悬崖的底部,上面的枪很难打到,拔坨找到一个被一块突起的大石头遮盖好的地方躲好,他简单地查看了自己的伤势,发现只是在腿上被一粒细小的铁砂击中,不碍事,他这时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形势,他看见自己带来的三十几人的队伍已经所剩无几,相当则正借着船舱的掩护拼命地向悬崖和山顶扫射,拔坨知道,船要再向前进躲离阎王滩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如果没有好办法,再这么让大家站在甲板上,凭借有限的掩体和对方打下去,即使有再多的人也无济于事,他看见相当此时把子弹箱就放在身边,枪管都有点发红了,对方虽然从上面掉下来一些人,但和自己的死亡相比,对方的代价实在太小了,他再次看了看四周,他发现从这块陵空突出的大岩石旁边有一根粗大的山藤,他用手抓住,试了试,完全可以承受全身的重量,上面也没有枪射下来,显然对方没有意识到悬崖 的底部有人,他赶紧把机关枪的两只脚放在自己肩上,两手抓着山藤,迅速向上面爬去。所幸没有人看到,但是当他的头快要到达山顶的时候,两只猎狗发现了他并朝他猛扑过来,他赶紧滑下来一截,用右手紧紧抓住山藤,用左手把怀里的短手枪取出来,然后狠命一纵,刚好,上半身已经到了悬崖上,接着他举起手枪,向刚才那两条猎狗站着的地方开了两枪,但是它们已经没在那里,相反他自己的左手却被斜地里砸来的枪柄有力地打了一下,随着手臂的疼痛,他全身的力道突然间消失了,右手一松,从悬崖上掉了下来,在一阵散乱的枪声之中,随着被几块石头和树木撞了几下,他晕了过去。
原来山上放枪的队伍就是拔坨带领的族人和惹巴寨寨主吴雄带领的族人,他们知道山上有土匪队伍袭击柯溪寨,为了防止这些土匪乘机袭击自己的寨子,两家便联合起来,共同抵抗这些土匪,他们充分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知道土匪们会沿猛洞河目上山,便共同在阎王滩这里,准备了一次伏击。看到甲板上已经没有人放枪了,拔冲吩咐大家把绳索放下悬崖,大家紧抱着绳索,几个起落,从山顶上飞奔而下。但这时,又从船舨里走出来四个人,扛着拔坨一个人见过的被叫着机关枪的家伙,朝大家疯狂地扫来,自己寨里有几个还用双手拿着绳子的人,中弹倒下,象一群大鸟,跌向汹涌的河水。正在悬崖上准备下来的拔冲赶紧借着一棵大树的掩护,举起火枪,一个点射,就把其中一个放倒了,接着又装上火药,打了第二个点射,放倒了第二个,旁边的吴雄也打着了一个,拔冲准备打第四个时,只听见旁边吴雄的枪又响了,第四个也倒下了。拔冲对吴雄赞许地笑了笑,和他们一齐握着绳索,从悬崖上飞奔面下。
红帆船,虽然已停了下来,但此时由于已经失去了控制,只好在河心飘摇。
拔冲连忙叫吴雄奔向船头,站在舵手的位置,接着指挥另外一些人,拿起甲板上的桨橹,船,慢慢地被控制住了。
这时,清扫甲板的人把船上所有尸体都聚拢在船头了,他们在这堆尸体面前,作了三个揖,然后叫寨里的土老师给他们念了道场之后,让大家把他们扔下暗流奔涌的河水。正当吴雄带着众人,拉出铁锚的时候,大家惊呆了,原来铁锚上,还挂着一个人的尸体。
拔冲跑过去看的时候,原来这具尸体,竟然是自己的儿子拔坨,他马上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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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祖文 童生
Joined: 28 May 2006 Posts: 56 Location: 西藏拉萨 张祖文Collection |
Posted: 2006-05-28 18:51:15 Post subject: 不错,学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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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整体相当不错,可见作者深厚的文字功底。但结尾过于仓促。如果这样结尾,拔冲杀妻的动机将显得毫无道理;而拔冲见儿子死去后晕了过去,显然与前面的情节又不相符合,因为在文章的后半部分,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拔冲就已经下定决心要为大家除去这样一个公害了。因此,作者可将这两部分作一定程度的修改,本篇就是一篇完美的小说了。个人意见,请误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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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彦 童生
Joined: 07 Jun 2006 Posts: 84
仲彦Collection |
Posted: 2006-06-07 01:15:55 Post subject: 感谢,我已经修改,不日将寄回,再次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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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彦 童生
Joined: 07 Jun 2006 Posts: 84
仲彦Collection |
Posted: 2006-07-06 22:39:38 Post subject: 我已经修改,为什么还是原来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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