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东故乡（九首）

[申万仓]

陇东故乡（九首）


甘肃 申万仓

与一粒盐对视

蓦然回首，与一粒来自盐池的盐对视
我看见我的前身

我赶着一头疲惫的毛驴走在驮队中间
肩上背负的盐袋越来越沉
脚下的路越走越长
大山里行走绕不过攀登的艰辛

我和我的毛驴走出陇东
从盐池往回走
给村庄一片片小树林，一孔孔窑洞
驮回一些盐，驮回一些精神
那一缕缕青烟和微风
是窑洞里挪动的盆瓢碗碟的响声

一粒盐，一粒来自盐池的盐
给过我多少欢欣和痛苦
我记得那头永远留在盐道上的
黑驴，曾经使我多么自豪和幸福
它，在盐道上放下生命
送盐上路
我在前面走
若不是常常回头
看黑驴走在路上的亡魂
就找不见回家的路

2006.12.19. 凌晨2时
2007.3.17. 下午改




毛莠子

其实就是狗尾草
我们叫它毛莠子
一年生草本植物
样子很像谷子
当时我们不知道查字典
也就不知道这个“莠子”
常用来比喻
品质坏的，不好的人
就像我们常说的
良莠不齐
童年的时候
我们更喜欢和毛莠子打交道
喜欢它随意、平和
喜欢它随风摇头晃脑、憨态可掏
喜欢它忍耐我们肆意的采摘和捋撒
喜欢它给了我们快乐和任性
喜欢它告诉我们
春风吹又生，秋天又是一地毛莠子
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契而不舍的精神
我更喜欢毛莠子在农夫的围追堵截下
还能战胜，农夫扶持起来的谷子
如果不是长大
我还不知道毛莠子是坏的，不好的
谷子能给人粮食
毛莠子除了给我童年的欢乐和任性
又能带给天地和人什么呢
和有人撑腰的谷了争地盘的毛莠子
注定是坏的，不好的
2007.4.3. 中午

看见了吗

一手捏着父母嘴里撴下的干粮
一手攥着书本的思想
走过二十年的路程
从一处叫着陈家湾的小小山村
只走到县城
做事。吃上公家的粮食
回家顺路能搭上一辆公家的小汽车
村庄的父老兄弟对我刮目相视
议论纷纷：我们庄里出了人物

一脚踏进机关大院
一脚伸在生活门槛
一双脚不停地刷新两点一线。不知不觉二十年
二十年里，母亲去世后的十年没有回家过年
丁亥岁的春天提前，父亲说天暖和了
不愿来县城过年，孩子嚷着回老家看看
一家四口轮着在亲房党家拜年，吃年饭
就像从县城的一个酒店到另一个酒店
乡村路上，遇见的男女老少都喜笑颜开
谈笑间，摩托车的马达轰鸣一溜烟走远
我自嘲地对我的双脚说，看见了吗
光靠你这个人物的双腿能走多远

2007.2.24. 淩晨3时









雪花

雪花，娇羞的村姑
带着田园的香。来到
城市的门上。试做保姆
憨手憨脚的样子。朴实，天真
细嫩的小手，把芜杂的秩序整合出新的排列
天地像换了新的
仿佛世界都干干净净
出行的人，都走出新的脚印
喧嚣和浮华
在雪花镜前
——轻盈、纯洁、殷勤、朴素的雪花面前
看见自己的虚空
顺从时间的意见
开始一年的光阴
光芒四射的路灯也安静下来
听见秒针奔跑的声音


2006.12.21. 晚11时
2007.3.16. 上午12时改











老木犁的春天

一声鸡鸣，一声狗吠
树梢上的月亮又悬在心上
春天了，生锈的犁铧要在泥土里擦亮。
一柄老木犁忘不了
二牛抬杠。对着梁峁沟壑
对着儿孙满堂，对着满圈牛羊，对着如意吉祥
尽嗓子拉一腔心中的信天游
白云漫开，鹰翅膀托起
搭在山峁峁上的太阳
麻雀的叫声也那么甜
喜鹊攀上树梢，望见远方的亲戚来

一阵闹钟响，一阵电话喊
头顶艳阳高照
铲车的手臂把滚牛坡变成滴水不漏的良田
大路上铁牛走过来
一季庄稼，农机手撒上种籽只用了一天
儿子电话里说，工厂活路忙，他们顾不上回来
孙子四岁了，说不清楚爸爸妈妈的模样
哭着，嚷着。是不是人老了，会心烦
也犯贱。好日子红火了
儿子挣回大把大把的钱。电话一响
天南海北说话聊天。晚上
和电视里的人同喜同乐。电视一关
心里却空空地。感觉天地都很遥远
倒羡慕起门外那棵大槐树上一窝叽叽喳喳的喜
鹊来
2007.3.15凌晨2时





立春

陇东旱塬上今年白雪铺路
根茎在土壤里行走
塬面一棵棵钻天的白杨
放下叶片繁冗的思想
舞动宁静的巨笔
蘸洒纯净阳光
大路传来春天的咳嗽
寒风绕过晃动的枝条
偷窥孕育的花苞
麦青伸展的叶片上
雪融吉祥
太阳池闪动深情的明眸
注视大野缓缓扇动翅膀

2007.1.24上午依照给林莽书信片段整现而成

















酱釉瓮

一腹大口小、肩丰颈短的瓮
饱满、浑圆，通体施酱釉色、轧绳纹
状如编织，底部压有神秘足形印
似在喻示瓮已走过千年的风雨，正在迎来
千万个黎明。趾掌间龙蛇争斗，欲动还静
好像述说，瓮所见证的群雄逐鹿和盛世太平
藏珍者言，祖传藏品。并指着
器型、釉色、纹饰、字款、印记称
价值连城。瓮胎质粗糙，釉变丰富
纹饰含蓄自然，蕴含古风。肩颈处署唐楷
“永隆”二字，虽双勾击凿，却心镜意明
想来，应属古人藏谷物储粮酒之器具
今人宝之，是抚今追昔，是思一丝一缕来之不易
弥足珍贵。民殷瓮实，瓮傍的田野
长着青葱和花蕾

2007.2.1凌晨1时













关于碌碡

关于碌碡 我和碾麦的场
有过一次秘密的对话

碾麦的场嫌碌碡
过于执着 把麦粒碾净了
还要把麦草碾烂 说
牛喜欢吃碾烂的麦草 碌碡
却把碾麦的场给碾烂了
我给碾麦的场说 先忍受一点委曲
碾净的麦粒在你的场房锁着 就是
碾好的麦草也堆放在你的场上
牛吃草还不是先要看看你的场上
有多少麦草 碌碡呢
不但磨掉了全身所有的棱角 还把自己
越磨越小 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得到
场碾毕 就在场边上歇着
你所承载的也是你所得到的
碾麦的场满意地说 我们的谈话
不要让碌碡知道

慢慢地 场房里的麦粒吃完了
场上堆积的麦草也被牛一嘴一嘴吃完了
我想 有必要把这场对话记下来
让人都知道

2006.1.17凌晨4时







转过身来

雪花盛开
冬天披着洁白的羊毛皮袄回来
西北风不嫌天高地远
撵前撵后说着
东长西短
连树枝上一片枯叶
也要顺手揪下来
麻雀屏住呼吸不敢言传
黑狗只能以白狗的身份出来
一棵枝条转过身来
掏出珍藏已久的情感
一只风干的花蕾
抿嘴笑红了脸

2007.3.10凌晨4时



















作者简介：

申万仓，男，生于1967年5月。曾用笔名唐人、心真、申慎、申庐、方晓、陈钰、静心斋主、潜山道人、陇上唐人等发表过作品。甘肃镇原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协会员。出版诗集《心灵的微笑》、《心灵的天空》、《心灵的拓片》。作品曾在《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诗潮》、《绿风》、《诗歌月刊》、《飞天》、《朔方》、《上海文学》、《青海湖》、《黄河文学》、《人民日报》等报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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