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2月14日》

[陈家大少]

2月14日
2月14日，西方人叫Saint Valentine's Day，圣瓦伦泰节，情人节。我不知道这事，这事是花儿后来告诉我的。以后才知道，原来我泱泱中华大国有很多人在过这个进口洋节日，许多男人在买大米时为一分钱的差价磨破了嘴，这一天却勒紧腰带也要买价值十斤大米的一朵枚瑰花，男人那死要脸的精神在那一刻发扬光大，也有为那死要脸的老婆发扬光大的男人。也有女孩掏钱买花给自己的，为的是：失节事小面子事大。
我记住这一天，不是因为它是情人节。
（一）
花儿是我的朋友，但我早已当她是我的“家属”了，从认识的那天起，花儿已多次入我梦中，至于内容嘛，“一般人我不告诉她”。
我对花儿是一见钟情二见倾情的那种，为此，到新华书店买了一系列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攻略大全，挑灯夜读。同宿舍的老丁说，我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当年他若有此劲头何愁清华北大。我根据本人的实际情况，制定了一套具有阿六特色的初级阶段计划并逐一实施。
第一招：借书记，又称暗示法。
这一招产生于成功率极高的伟大爱情理论“一切恋爱从借书开始”。据老丁经验，此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花儿喜欢看书所以书也多。每次借书，花儿都很热情，我借了看看了借，反复多次，感觉我和花儿的恋爱还没正式开始，虽然也看了一场电影，虽然也是恐怖片，但花儿并没有吓得往我怀里钻，倒是我吓得差点尿裤。因此，我开始怀疑抱怨这一伟大爱情理论的发明者在胡扯，这理论明显存在严重缺陷，因为它没有提到借什么书和借几本书才会开始，只好频频向花儿借书还书。我从小有一目十行、过目暂时不忘的本事（半小时后就很难说不忘），所以看书速度特快，连花儿几年前的杂志都看完了，还有一本书我不敢借，除此，花儿已没书可借了。因此，这一招在此搁浅了，我咒骂那伟大爱情理论简直糟糕透顶！什么“一切恋爱从借书开始”，狗屁不通的理论！
后来花儿问我，借99本书，为什么还有一本就不借了？我说因为那本书的名字叫《女人的生理结构与健康》，我怕花儿你说我思想下流，因为想研究女人的生理结构就是想研究花儿的生理结构。这会大大影响我在花儿心中正人君子光辉形象，流传出去那还了得？花儿叫我打开书看最后一页。我一看后悔极了，如果第一天第一本借的就是这本书，我就不用花那么多时间去看那99本无聊的混帐东西。最后一页写着：
如果一个男人关心女人的生理结构与健康，
那么他肯定是个好男人。
既然他是个好男人，
我就嫁给他。
花儿
第二招：送碟计，又称提示法。
虽然花儿多次说，我和她有共同兴趣爱好----看书，但恋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须努力”。我认为花儿可能不知道这糟糕的爱情借书理论，或许如前所说这理论本身固然有严重缺陷。所以，我要跟花儿表达我的心声，不是说，而是唱！不是我唱，而是她唱！跑遍了全城的音像店，终于买到了一张原装潘美辰的《我想有个家》。给完钱准备走的时候，听到老板娘说：傻B，翻版碟也不错！其实我有另外的意思：1、我是原装正宗的；2、我是“真的”想有个家（原装就是真的）。你才傻B呢！花儿接过后笑了笑说，真老土！这三个字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想了三个晚上。为了摸清真正意图，我又买了零点乐队的《你到底爱不爱我》，以及类似入党前表决心的豪言壮语《月亮代表我的心》。老丁提醒我说，阿六啊，最近出现一些“买单”女郎打着拍拖的幌子招摇撞骗，不要人财两空呵。我说花儿不是的，花儿请我上了一次咖啡厅并且不是“你请客我出钱”那种，是她出的钱！（虽然当时众目睽睽，堂堂七尺男儿的自尊心多少受到了伤害）。花儿说，月亮代表你的心，乌云遮住了，你的心也变黑了！难怪说“女人心海底针”，真是捉摸不透。有人说，只要你日夜心中有她，那么你们就能心灵相通，那么她想什么你也知道了。我觉得有道理，于是施展我的特长柳体小楷，全神贯注写了“花儿”二字在一张小字条，藏在枕头底下，并睡觉前默念300遍。这方法竟然种瓜得豆，有如当年炼仙丹炼出四大发明的火药，搞心脏病药物搞出了伟哥，意外收获有两个：
1、消除想念花儿的失眠。此法犹如数绵羊失眠疗法，还没念完就睡着了。
2、花儿有时会入梦中来，爱咋的就咋的。
此法无意中给老丁获悉，仿效我，因此他房中经常“嗡嗡声”，十天后，跑来告我，阿六，你骗我，这方法一点不灵，念了整个晚上搞得我失眠了，连个女人都没入梦。我说你都写了谁啊？他说，杨贵妃、武则天和梦露。（天啊，胃口这么大！）
第三招：题诗计，又称明示法。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喜欢文学有深厚的文字功底，又有特长柳体小楷。因此，我要在花儿面前一展我的才学以博芳心。我要为她写一首流芳千古的情诗抒发情感，用正宗的柳体小楷题在手帕上送给花儿（此创意源自《西厢记》，特别鸣谢王先生）。或许我和花儿的故事也会传为佳话！为表诚意，我沐浴更衣后、聚精会神地写上了诗名：TO 花儿（本人认为诗名中西结合，有创意）。因考虑到如果我俩的事成为流传佳话，这手帕就是传世艺术品，为了收藏我用了最好的北京一得阁墨汁。我为这写好的几个字感到骄傲，仿佛看到我和花儿的故事已经搬上银幕热播，哈哈哈，我俩住过的地方以后就是“阿六故居”了。然而，我又感觉这样写不好，“这样写不好”的意思不是说写得不好（从书法角度看可以做某某领导的临摹版本），而是这样写称呼花儿不好，明显见外了，应该叫“花”才亲切，或“亲爱的”“甜心”“宝贝”或者传统亲昵叫法“孩子他娘”，或干脆叫“他娘”。但这样的话会让后人考究起来大费周折，不知道我们是先上车后补票还是先买票后上车，形象就会大打折扣。这称呼最后定不下来，情诗也没题上，这题诗计活生生给泡汤了。我中华大地上少了一出爱情佳话，实在可惜呀！
第四招：报恩计，又称直接法。
这一招的评价三个字：高高高！大有古龙先生笔下大侠的风范，剑光一闪，人倒下，一步到位，省时省力，哼哼，还谈什么恋爱？“无以为报，以身相许！”这话可是至理名言！既已相许，何须恋爱？减少恋爱环节，降低恋爱成本！在这个追求低成本高回报的经济社会，可以断定，这一招势必流行！看看电视剧吧，已有先例了。“英雄救美”最有效！假如，花儿不小心掉进池塘里，我阿六纵身一跳救起花儿，口对口人工呼吸（相当于接吻），嘿嘿嘿，不相许才怪呢？但我不会游泳，行不通。又假如，月黑风高，几个歹徒打劫花儿（千万不要非礼），我大叫一声“咦----”（仿李小龙经典一叫），再掏出二节棍打得他们抱头鼠窜，呵呵，就这么定。于是不惜“重金”购进精钢二节棍随身携带，已备救花儿。不认得小龙兄弟看家武器的，还敢在江湖上混！有次晚上，一位警察叔叔见我尾随花儿，觉得形迹可疑，将我检查盘问，说我携带凶器，我说那是保护花儿的自卫武器。警察笑了笑说，这凶器做工挺精细的，没收充公了。我师姐跆拳道黑带五段让你保护，你得了吧！我赶紧求警察，原来是自己人，这事别让花儿知道，大家都是男人，给男人留点面子吧！警察说可以，除非我不提二节棍没收的事。后来花儿还是知道了这事，男人的自尊心再次受到打击！唉，男人啊男人，“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这套阿六特色的初级阶段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但睡前默念“花儿”的习惯却是形成（花儿后来知道此事）。痛定思痛，总结过去展望未来。问题主要出在没有做到“胆子大一点，步子大一点”，因此也就未能和花儿一起听春天的故事走进新时代了！
（二）
2月14日，我真的不知这是个十斤大米一朵玫瑰花的日子。早上花儿来电，说今天是她生日，只请我一个，晚上八点半在她宿舍。老丁说，只要单独两人过生日，肯定有亲密接触！质的突破！放下电话，我跳了起来，激动不已，机会，这是机会！我要好好策划一下，这年头流行“没有不好的产品，只有不好的策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将此事即刻升级为战役，代号为：214。214战役分为两部分：战前准备和战前动员。
先介绍战前准备部分。我策划了三七二十一种方案，经过严格筛选比较，认为“四瓶长城干红”的方案最佳，因为该方案具有投资小、风险低和攻守兼备的特点。具体理由采用记者招待会问答形式。
问：为何采用酒？
答：酒能壮胆。初级阶段计划的沉痛教训使我清醒地认识到胆小办不了大事。214战役非酒无以壮胆。武松兄弟打虎靠的就是十八碗酒；京剧有唱：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三杯下肚，天不怕，地不怕，我胆大，花儿胆也大，何愁亲密接触？何愁质的突破？另外，喝酒是最美丽的借口。酒能乱性，地球人都知道。因为无论“阴谋”败露或成功，顶多罪名都是“酒后无德”（有许多名人为例）。最高惩罚不过开除党籍罢了。符合攻守兼备。
问：为何采用红酒？
答：男女老少皆可喝，况且是花儿的生日，喜事喝红酒，花儿不会拒绝，也不能让她拒绝！
问：为何采用长城干红酒？
答：老丁说，他们老总在K厅常喝。国产名牌，不会假。花儿面前不显小气不显阔气，为男人挣回面子。
问：为何选四瓶？
答：这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我有酒精过敏史，虽经苦练，只能喝1瓶，如果心情好有所突破就1.5瓶。因为没见过花儿喝酒，参考老丁前任女友的喝酒表现，预料其酒量为0.5瓶。所以总耗酒量为2瓶，保险起见安全系数取2.0，故选4瓶。（花儿呀花儿，你非醉不可。）
接下来可是战前动员的事情了。这需要我在“质的突破”前，挺身而出，花儿面前慷慨陈词，如连绵江水滔滔不绝，三寸不烂之舌把金条说成稻草又把稻草说成金条，最后实现“质的突破”。
战前动员我曾经干过。小时候看打战的电影，“我们”肯定胜利，偶尔有位“同志”中弹倒下，奄奄一息时掏出一个本子说：帮我交党费。然后竭尽全力大叫一声：共产党万岁！接着头一歪，光荣了。“他们”则是枪响人倒一命归西一声不吭，要吭也是怪叫。这事邻居小朋友们吵了很久，最后认为“我们”比较耐死，结果是我们的打战游戏谁也不愿当“他们”。而我很幸运常成为“我们”的人，打战时还要高喊：同志们，为某某报仇！冲啊！“他们”则没资格喊。我有时也要模仿电影中在打战开始前讲几句：同志们，敌人杀害了我们的亲人，烧了我们的房子，我们怎么办?“我们”的人装作义愤填膺高叫：为乡亲们报仇。后来才知道那讲几句就是战前动员的话。
我也曾亲眼目睹战前动员的壮观场面。一位同事说“好东西应该让亲朋好友一起分享”（我不知何时成了他的亲朋好友），让我跟他一起去听“转变人生”（他的原话）的大会。一位经理在台上讲了几句，台下的人情绪激动脸红脖子粗、歇斯底里高呼：我今年买车明年买别墅。接着掌声如雷。原来那讲几句的杀伤力这么大！后来那同事涉嫌非法传销抓了，为此我买了包红泥花生庆祝一下自己没被抓。
事关“讲几句”威力无穷，我要好好讲，小时候的几句早已过时，“转变人生”大会的几句太好了，可以借鉴。我准备采用三段论的形式，小心起见列草稿大纲如下：
1、 据最新我国人口普查的结果发现，男女比例严重失调，达1：4，且有上升的趋势。部分沿海发达地区高达1：11，结果是出现老姑娘生产过剩的资本主义腐朽现状和一男多娶的封建社会落后现象，不少父母有鉴于女儿“出手难”，已有私订娃娃亲的势头。男人在择偶的年龄上优势越来越大，80岁老头娶18岁女孩屡见不鲜了。总之，现在形式逼人，危机四伏，花儿这个不上不下的年龄，既然要嫁人就越快越好。
2、 我是好男人。虽然没有看那本《女人的生理结构与健康》，但是并不代表我不关心女人，而且我和花儿有共同的爱好----看书（那是糟糕爱情理论的恶果），基础好。我多才多艺，目前喜欢文学又会一手柳体小楷的男人不多，而我是不幸中的一个。顺便说一下（表现出很不经意的样子），我妈昨天来了6次电话，说隔壁的吴老二又生了一个儿子。（吴老二那小子早熟，小时候就喜欢炫耀他那玩意儿）。
3、 总而言之，花儿要嫁人，我要娶人，所以我娶花儿，花儿嫁我。越快越好！
（三）
出发前再照一次镜子，“头可断，发不可乱”！不错！感觉蛮好！如果披上风衣，加上白色围巾一条、嘴里再刁牙签一根，肯定比上海滩的周润发还帅！自从看完朋友的婚纱照后，我就有一种比周润发帅的感觉。
到花儿宿舍楼下时才八点，时间还早，猛想起忘记老丁前辈的重要讲话：带套！
老丁前辈曾对我讲了他的第一次。他说，那时他什么都不懂，A片上的东西蒙人，可操作性不大，片里灯火明亮，实际上黑灯瞎火，小偷一般，最后“喷洒”到女友身上、床上，尴尬得很！男人的脸给他丢尽了！
放眼四望，似置身药店市场，周围五六个醒目的大招牌写着“壮天根”“人初油”“最新伟哥”。A片我是看了一些，要走进去买那玩意却是第一次。我装作老顾主的样子，眼睛扫了一下，老板过来招呼：“平时用什么牌子？”我脸红了起来，故作镇定：“换换口味！”“这个吧，好用真实！什么型号？”我心想这东西宜大不宜小：“特大号”。老板诡异地笑了一下：“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花儿的单身公寓宿舍在三楼，一卫一厨卧室连着客厅。以往也来过，但今晚心虚，环视战场，发现花儿挺会生活的，干干整整。花儿今晚格外漂亮，温柔斯文，一点看不出那个“黑带五段”的杀手形象，难道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花儿说，四瓶红酒想灌醉我吗？一语道破天机，我顿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连“生日快乐”也忘记说了，怎么就答起来了：男女平等，每人两瓶！花儿说：那就不醉不归了。我说：好，不醉不归！全部打开！（醉了我也归不了！）
花儿的酒量让我大吃一惊，预料0.5瓶，一瓶下去她还不醉，而我却醉眼朦胧，但战前动员的台词还是清楚的，我说，花儿，我有话跟你说。花儿突然倒下大睡，这或许就是“质的突破”的大好机会，策划成功！子曰：君子不乘人之危，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但无毒不丈夫又是谁说的？我心里升起一种不道德的念头，做一回小人吧，再喝点酒壮壮胆，我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喝了半瓶，喝完，我也倒下了。以后的事什么都不知道了。
早上醒来，睡在花儿的床上，卫生间传来歌声“想念你身上的味道”，那是花儿在洗澡。想起老丁的“喷洒”。看看酒瓶，全喝完了。
我和花儿实现质的突破，开始了恋爱革命。214 战役最终如小时候的电影，“我们”胜利了！
后来我问花儿，还有1.5瓶酒哪去了？花儿说，夜里口渴全喝了，遗传基因，四瓶全喝都不醉。你睡觉时念了几百遍“花儿”。我说，很对不起那天忘记买生日蛋糕也忘记说生日快乐。她笑呵呵说，真老土！那天是2月14日，情人节，不是我的生日。我又问，那你干嘛那么快就醉了？花儿笑而不答。
从此，我记住了2月14日，不是因为这是个十斤大米一朵玫瑰花的情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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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