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拜天2015年诗选

[李拜天]

◎ 那一晚



那一晚，抱着二胡的老人
失明了，只好蹲在异乡的街头，
拉生活，拉辛酸。那一晚
来来往往的黑影趟乱了阿炳的忧伤
那一晚很冷，催人泪下的音符
没有听众。——多年以后
我想起那一晚的更晚，我与一个
已经阴阳两隔的朋友路过那里
然后洒泪而别，更洒下终生遗憾
多少年来，我一直想穿过漫漫夜色
重回那一晚，因为我相信
只有那晚的丝竹声，才能把她
重新唤回人间


◎ 凤凰湖



凤凰飞走了，腾出一片风景和湖水
等着我们去漫步、倾诉，探索人生的意义
我们踏上洒满温暖的栈道，穿过暗藏浪漫的拱桥
眼前的陶醉亦真亦幻犹如人间仙境
此时，尽可以忘记或忽略，惟留下好奇就够了

清澈见底的韶光哟！究竟是哪路神仙在巴蜀大地上
留下这绝妙手笔，从此让神往纷纷而至
又是哪位高人能够指挥百花
冲散季节的困惑，让美丽四季如春
如果有缘在这样的奇迹里行走
一定能够遇到有缘人



◎ 把天坐黑




世界是制造荒谬的机器，轰轰烈烈的人群中
善念每每被游街示众，熙熙攘攘的大街哟！
到处都是趾高气扬的行尸走肉
赶尸人快点来吧！为了让大街重新恢复宁静
我愿意吃斋念佛，天天祈祷！

我一直在作最大的努力，直到
把天坐黑，仍呆在遥遥无期的旅途
我并不幼稚，却总把地狱错当天堂
我心怀理想，人生却空空荡荡
一望无际的失望哟！我该怎样表达忧伤


◎ 在郊区听雨



天空也有倾诉的欲望，今夜她派雨把我困住
接受她高一声低一声的唠叨，我躺在床上
她躲在窗外，隔着一首诗的距离
我们一起打发时光
夜深了，我偷偷地睡去
她竟没有发现，还一个劲地下着
起夜时，我有点不好意思
就躲在厕所，以她说话的方式小声道了个歉
见她并没责怪，我又迷迷糊糊的上了床
继续在雨声中做自己的美梦



◎ 落伍的人


他被奔跑、厮杀、闪电远远地
甩在身后，他让自己慢下来
他与世无争，化淡为泊，所以
在汹涌的洪流中，他总是落伍
不但落到了快的后面，还落到了慢的后面
他甚至落到了自己的后面，他
在世人的笑柄里蹒跚着，但依然坚定地
走在自己的境界里，他貌似
落到了后边，但却收获了
满路的风景

◎ 人生有多少这样的路口



匆匆忙忙的过路人呐，你总是闪电般滑过
连一点疲惫都来不及留下，就消失在生活中
一个路口，一天会被这样的奔波撞飞多少次？
天下又有多少这样苦命的路口
恐怕连数学家也难以数清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路口，一头通向病房
一头通向墓地。而我必须踏着荆棘而去
才能找到另一条道路。只是这样
不是遍体鳞伤，就是无路可走


◎ 到车站接一个年轻的我回来



这些年我从车站接回过亲人和朋友
早晨和夜晚，甚至接回过光明和黑暗
我已经不年轻了，所以我打算去车站
接一个年轻的我回来。也让那些80后、90后
甚至00后们看看，我也曾年轻气盛
异想天开过。我想他一定在路上
一定坐了多年的火车，翻越了无数个夜晚的崎岖
穿越了一条条隧道的漫长，这一路
他一定走地很辛苦，所以我不能不接他
虽然火车有晚点的习惯，我还是准时来到出站口
试图从众多陌生中找到自己多年前的身影
我焦急地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我想带他去吃饭
带他去休息，这些年除了隐痛和皱纹
我无法给他讲述更多的惊喜。在故乡的幻觉里
我试图与他合二为一，无奈岁月无法冒名顶替


◎ 宁夏街



再一次与年龄对抗，穿过满城的喜悦
赴悲哀的约。这里花枝招展
年轻攒动。只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我边走边看，试图从时代的缝隙里
挤出一点点清高，从冷漠无边里
挤出一点点慰藉。经验告诉我
这一切都是徒劳。多年以来
一个不识时务的人就这样奔走着
他，或许到死都不会明白
这是一个流行的年代，任何坚持
都会被低俗抛弃



◎ 用脚叙述一条小路



我每天用很少的时间，走一条长长的小路
趟着悠闲，踩着淡泊，随时还可以左顾右盼
慢慢打量挂在枝头的诗意或浪漫
因为小路的尽头隐藏着一条捷径
我每天可以穿过它，偷偷跑到梦乡躲一会儿
这是我脱离世俗的唯一途径
两边的树木、花草，早已认下了我这个朋友
所以我不用担心出现叛徒，此时，我心情很好
阳光抛撒着温暖，我从从容容
走过冬天或春天，今年或明年
如果没有意外阻挡，或许还可以走上千年、万年
直至走出时间，把尘世甩在身后




◎ 洛阳铲


好诗在民间，好铲在洛阳
淬火之后的洛阳铲
坚硬锋利无坚不摧，他一出手
甚至可以挖开秘密和黑暗
他一行动
就能翻出一段历史和故事

他的寒光让真理逊色
邪说遁形，有他在
规则和潜规则顿矮三分
夜色弥漫，盗墓或考古
一起在旷野蹑足潜踪
表达欲望。最后让真相返回人间的
还是他的锋芒


◎ 浮云



我生活在大地上，所以不追逐浮云
这种感觉很踏实。我踩出的一条小路
虽然在外人眼里渺小无比。但那又怎样？
一阵微风吹过，浮云会轻易散去
而我踩过的土地却可以永恒

浮云自以为起点很高，甚至高过了真理
其实，历史都可以随意篡改，何况这种廉价的眼光
被人仰视，只能养成目光短浅
尤其这种虚无缥缈的错觉。尘埃还有归宿
因为浮躁，你的灵魂，很快会烟消云散





◎ 蹲在凤凰大道边观察夜晚



那么多疯狂从她身上碾过，驶向红尘
唯把她留下忍受这人间冷暖
为了远离拥堵、忙碌和欲望
躲在郊区的凤凰大道，还是没能躲过
这尘世的喧嚣。最近我总是
蹲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默默承受
这文明的冷漠，清高的孤独
尤其这个夜晚，天空还撒下了细细的抱怨
这没人送伞的自由。还是让湿漉漉的路面
唱出轻微的叹息和抗议
我除了和她一起淋雨，并不能冲破无能为力的牢笼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把我们的狼狈照得瑟瑟发抖
这短暂的光明，虽然没让夜色顿悟
但却送来了上帝的安慰
此时，无需睁眼，便能看清世间的一切


◎ 请别催促铁树开花



我是铁树，所以不想天天用花编织谎言
向世俗献媚，向季节低头
我不想非议百花的活法，但秋风也别想
试图改变我的姿态和灵魂
我以自己的方式长于天地之间
即使坚硬的枝条不小心刺破历史的天空
也绝不是为了冒犯天下，只是我的想象
偶尔跑得快了点。苍天呐
请满足我这渺小的自由吧！
我真的不想与春天为敌
更不想伤害冬天。
可惜世界总被事与愿违霸占着
如果哪天你看见铁树开花了，那其实是
我的无奈在笑。善良的人呐！
请别催促我开花或痛苦
我只想做一棵坦荡的植物
心扎根故土，枝长满绿意






◎ 青白江




在冬天，我没有跳进江水的勇气
所以在这里，我无法自证清白
只能默默地吞噬渺小 打磨混沌

好在想象还可以在脑海里游泳
不算太大的海面，让我的思路
暂时还不至于搁浅，所以目前我是安全的

走在凤凰大道上，我有最忠实的听众
他们站在路边，虔诚化作棕榈
静静聆听，让我感动了无数个夜晚

青白江是安静的，安静得甚至只剩下夜晚
剩下郊区，和一条通向远方的秘密
等着我去猜测和漫步



◎ 三角梅



美在于发现，美妙更是
当你无意间把一朵纸花从书上移到山上
和月亮的背影一起种在我的梦里，我就爱上她了
就像飞蛾爱上火，一股力量牵着一往情深
轻轻推开世俗，忧郁顿时豁然开朗，举目四望
想象的山坡，即使遍地诱惑
也比不上那花一个优雅的眼神
此时，沿着三角梅的藤蔓向上
甚至可以抵达幸福的最高境界
清风吹拂着高贵，爱情依偎着典雅
在利欲漂浮的天空下
这朵自然之花开得尤其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