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道上（组诗）

[江南雨]

宁陕

一块曾经被党参、羚牛、红豆杉和山歌
抬高的土地，弥漫着青铜气味
几千年来默默领受着，北方的风
南边的雨。季节鲜活似流水
一座山城的表情、和方言
被秦岭山中陡峭的风，经年吹拂

这块被绿色包围的土地，万物灵长
更有一条闪亮的长安河领航
山上水下，隐藏了多少惊喜
那些秦砖汉瓦，正把天机说破
还有子午道上经年行走的风
把上坝河的花儿，吹红又吹绿

那些史前猿人的头盖骨，发出
铮亮光芒。一个地名早已被
历史滤尽了泥沙、风流和、功名
载入史册。五郎关上的满月
看见，一张秦岭南部的绿色名片
正在走出深山

子午道上

一条路，隐身山中。有河水自长安来
切割开秦岭，沿子午古道一路飞奔
五郎关上，月亮如下弦之梦
吟哦出千古风流。河床上翻身而起
的秀才，走过唐宋风月，赶考去长安
有明明灭灭的萤火，闪烁前朝旧梦
山水之上，白鹭斜飞

山风抬高了鸟雀羽翼，扑打出雨季
洇湿了一城人欲望，和梦想
过往的尘埃，早已被风吹远
南山老林昔日的神秘，被一条古道贯穿
而深藏的智慧，需要探险的勇气
水流声、鸟鸣声、汽笛声、叫卖声提醒你
这座人间城市，距天堂最近

多么内敛、含蓄、从容的一座城
风吹不动，水冲不走，鸟鸣越来越高
炊烟与雾岚一样起落，然后合作
一处，吹打出一个绿色的慢板
把一座城的安宁娓娓道来

山色

一座山，高到让人仰望
那些攀山的人，谁愿意错过佛光
弯曲的道路和历史，追赶着游客奔跑
在山中，一只蝴蝶也能点化人生
初春在秦岭山中，有前朝凛冽的风
于高处生长

一座隐居在云里的山，吟诵着春秋
那些从前朝越狱的植物，似山中标本
文脉洞穿千年，让白云低下头去
五郎关深藏隐喻，一座县城捧出花香
有惊叹处女般隐秘，在山中
我们又一次被大美击伤

春天的色彩，早已印染了江山
山里行走的动物、和植物，身披霞光
大山无形，像一位失语的智者
抵达一座圣山，我们还需要多少修为

夏访苍龙峡

一座峡谷藏龙，潜伏在秦岭山中
大山，复制了多少自然的回声
山谷空旷、逼仄、凶险，随使一声鸟鸣
都让人恐惧、不安，心生敬畏
红豆杉上疾走的风，追赶着游人智慧
一条乌梢蛇在前方领路

我还在寻找，一本穿越时空的秘笈
大自然设置的思想悬崖
让一群后世之生终生
难以逾越，而筒车湾的水
从哪一棵古松下溢出

一座峡谷，蓄满了前朝风雨、和神秘
坐地成仙。似地标，站在长江
黄河分水岭上，观秦岭风云际会
岁月长河尘埃飞扬，就连一粒砂子
也深藏着闪电，和救赎

月夜

今夜异乡人，都穿上了银色外衣
十五的月光，从山巅倾泻而下
然后挂在树梢上、和一只夜鸟的眼睛里
一群白鹭，落在城皇庙屋脊上
大地呈现出神性的光芒。一只萤火虫
提灯在夜色中行走

那些在阴影里鸣叫的夜乌、和昆虫
在为谁祈祷，或歌唱

过往的风拉住篝火窃窃私语，不知道
它们在议论天上的爱情，还是人间烟火
那些从树叶和草尖上，滑落的水滴
圆了又缺，缺了还圆

今夜，月亮掏出了所有的银子
大地的骨头裸露出来，隐忍
从容。今夜我只是
一枚佛经里遗落的石子
让风雨吹打一万年后
被随手摆放在时光轮回的路旁

我的颜色白了
从头到脚，从内到外

山中

在秦岭山中，草木皆生长出诗意
那些在空中飞翔、歌唱的翠鸟
快乐的像一群山妖
谁在用方言，唱一首高古的歌
一棵树在使劲把风摇动
另一棵和我一样孤独

那些长成悬崖的石头多像
李白诗中的断句，灵长的草木
大多曾被风劫持。阳光如沙漏
蝴蝶的气味在阔叶林上奔跑
一个男人，迷路于秦岭山中
他又一次被大山误读

这个夏夜，一位诗人借宿山里
他摊在稿纸上的虫鸣和萤火
已乘夜色飞到了天上

颜色

穿上夏装的秦岭，颜色、语言
和气味，让画家们感到绝望。仲夏
在秦南宁陕，一群前朝书生
慕名而来。那些在林中漫步的羚牛
金丝猴、和熊猫，一齐扯起嗓子
把一座江山喊醒

走进这方山水
我们的脚步慢了下来

在秦岭山中行走，一群攀山
的汉语和修辞，四肢乏力
站在子午古道上，林间腥味的风
扑面而来。如此厚重的山水
让一个诗人丢光了矜持
不由得一次又一次，仰起头来

在上坝河射击场

这是块考量人类智慧的去处
有多少花木在追逐、奔跑
在上坝河，一群长安来的书生
把惊喜压进枪膛，也押上了好奇
和慌张。一声枪响
森林在又一次抖动中脱靶

这块南山老林，遍地生金
还有多少目标在排队，等待命名
风速要比期待慢些。汽枪射出的子弹
赶不上动物的曲线，有红豆杉
站在一旁观战。茫茫人生有谁能
紧紧抓住，出手的时机

视野里，那些奔跑的动物和
植物，在送行的枪声中，
渐行渐远，遗下一片苍茫

皇冠

我还在寻找，唐太宗狩猎
在朝阳沟，被风掠走的那顶帽子
当我于乙未夏天，走进这块
比深山还深的去处，发现
那顶皇冠，渐露头角。有前朝气息
在这条逼仄的河谷，弥漫开来

周围那些彩色的山水，鳟鱼和鸟鸣
一齐向我扑来，其速度多像眼前
这条呼啸而过的高速，和这些
今人智慧构筑的风景
绿树摇风，山石沉默如佛
它们都是山里的智者

站在镇后两棵古树前
我自卑。它们虽然世居深山
却远比我年长、高大，胸怀大爱
在秦岭皇冠小镇，我丢失了什么

刘氏草堂

现在还无法考证，这个名讳
出自那支龙脉、血统、或家谱
在宁陕老城，一顿别样晚餐，伴着
山色、乌鸣、长安河水声，和城隍庙气息
在一个名曰草堂的去处，同秦岭夜幕
一道，徐徐拉开

这已经够了，仙人圣人们生活
也不过如此。秦岭山中
高举的人间烟火，醉倒了一群游山
书生。有古稀老人如仙
伴着月光说破，这块土地天机

天，慢慢黑下来了
一群人，溶入这方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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