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水西流》

[钱晓强]

《渭水屈原：我的精神炼狱》(上篇之十)

《灞水西流》

灞水西流，汇入渭河，汇人黄河
如此周而复始，天南地北，形成中国的血脉
水亦属道，善于低处，为百谷之主
所谓上善若水，厚德之人，利万物而不争
因此，天威难测，阴晴不定，时有暴雨倾盆
时有河水冲破堤岸。如此洪水泛滥成灾的周期
不知难倒了中国多少个朝代
自汉以后，流传的都是“两脚羊”的历史
臣服于天，儒教之民，低着头，躬着身
如此善良的文化教养是我们被异族屠宰的原罪
/
道路两旁也有不屈高悬，我们还在用软实力融合他们
生亦属道，活着的那些被人称道的人
只是循规蹈矩。如此幸存，并不是你的自尊
在下泄的水里我的精神开始忧郁
在下泄的水里不拚命挣扎，怎么知道自己不是随波逐流？
在下泄的水里我不想重新变成支持传统的河泥
一个偶然的我该如何摆脱这抑郁的漩涡？
十三岁那年在渭水的支流——灞河的汛期里
几次沉底几次脚蹬河泥重新浮起
我已经与一路跳跃的河岸初次讨论过这个问题
/
这还不是精神的衰弱。持久的心境低落的表现
就是天变。每次自杀，都能抓住理性的一条尾巴
泰山坏乎？那些天理已经被焦虑渲染成了灰色
夕阳落下唯物辩证法，否定之否定，把信仰还给泥土
从洪水里捡了一条性命的人, 此生还有什么期望？
还要多少次聚精会神对抗那个吞噬所有光线的漩涡？
这个堕落的世界如果不是秉性各异、乱石丛生
那来这么多美景？经过第十八层地狱的时候
甚至会想：那么多人为什么会被门窗和成见关注？
他们的出路会不会是自由的落体运动？
/
我不能画地为牢，被精神的问题长久缚住手脚
自从打开了自我否定里那些逆天的思路
玉皇大帝也不能把我塞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在这个尘世我没有炼就那个猴子的一双火眼金睛
我保证：在我重新降落之后，再也不看国旗的颜色
让我跪拜的信仰，让我握紧拳头的意识形态，
让我脚踏实地，成为自然之力，成为习惯
受传统熏陶，受革命教育，贫乏自己的智力
早请示、晚汇报，看新闻联播，那才显示忠心
因此，造反有理，高喊着万岁，又一次倒退回去
/
曾经醉心于红海洋，掀起文化革命，又随了大流
曾经泾渭分明，下游已经互相融合
就像太极，矛盾的双方最后不分是非，成为浑水
中国的道路是一再回到老路，两千多年过去
沉迷于和谐的理论。它解决不了屈原痛心疾首的问题
找不到出路，他还是那么焦虑，还是那么绝望
在不断下泄的水里，时间把我也变得像屈原那样焦虑
除非河水再次清明，需要我用秦腔《祭灵》
我最爱在陛下的位置听《下河东》里的“三十六哭 ”
还有《斩李广》，唱尽了英雄倍感无奈的“七十二个再不能”


《乱弹》

兵行到陈桥有变动
赵玄郎口中又传来烛影斧声
他那黑胖子弟弟在骑李后主的妻
小周后回到家里一发脾气，就有了
一江春水向东流
/
当时宫中枉杀了毛延寿
王昭君冒充公主嫁匈奴
我们又给人家当了一回舅
从此匈奴都是外甥
/
蓝田城西有蔡文姬的墓
胡笳十八拍已经没人听
陕西各县都有秦剧团
他们一受委屈就爱唱王宝钏
/
王宝钏孤守寒窑十八载
她一想起薛平贵就会哭
这就是贞节牌坊的作用
她把周围的荠菜都挖光吃净
最后在皇后的梦里享了十八天的清福
/
悔不该吃酒罪斩坏了王的郑三弟
传说他们三人拜把子要轮流做皇帝
打黄袍刚把一桩事情了
下河东又错杀了王的御先行
/
黄金铠每日里把为王困定了
王好比带了箭的大鹏雕
王好比雁落在沙滩无食找
王一日不哭三五声
/
盘龙棍一时失轻重
呼延家的女英雄又丧残生
磕掉了门牙，他那个哑子突然会说话
十八年后找上门来要报仇
/
“我手执钢鞭将你打”
历史还有多少狗血将忠良陷害？
也只有陕西冷娃敢在台上唱：
“你为君来，王为臣
王与你作驾保乾坤”


《乱谈》

中国人演戏不尊重历史
宫商角徵羽，那五音阶的腔调
从来没有饱满过
要是项羽活过来
还不是闪转腾挪
在乌江边羞愤得抹了脖子
/
他不熟悉那个曲子
在十面埋伏里演了霸王别姬
那个女人哪有那么严重？
她在戏里搭了一把手
他一下就坏透了
在垓下，丢下了十万大军
绝没有告别
/
虞姬的头在马鞍桥后
一路滴血，暴露了行踪
那个历史追到乌江边也是一段歪曲
司马迁的历史突出了人物的性格
其文并非“直而事核，不虚美
不隐恶”。拿历史当靶子
我的浑身都是刺
/
司马迁受了宫刑
心有所愤怨
他的血一直滴到《史记》里边
“是非颇谬于圣人”
它在两汉被视为离经叛道的“谤书”
那座土丘挡住了野合
也挡住了文明的进步与开放的程度
/
中国的历史一路败了下去
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有理想的瞄着最上边的宝座
没理想的不是强盗就是刀客
历朝历代都有谶言
跌在地上就是凶焰
/
深秋漫上东山，看不见万山红遍
青山还是要说实话
中国哪有说实话的报纸？
看那片杜鹃，就像红头文件
妈妈那时候真是疯了
一路翻过十八公里来看你
你怎么不奉承自己的父亲
/
我曾经在多种场合看见他
彪炳史册的都是孝义
《孝经》的内容使我们恢复母性
一个伟大的始祖母使你知道
谁是华胥。她在退隐
他们怎么对待失去权力的母亲
订制一部礼法，把她打入冷宫
再给她穿上小鞋
她的柔弱，我们也好不了多少
/
那些一边倒的古装剧以及抗日神剧
就会亏先人
他们罔顾事实，也不知那时的心理
就会飞来飞去
突破万有引力
一个平型关大捷
也不知道打死了多少日本鬼子


《秦之殇》

再不能“与汝复牵黄犬、臂苍鹰，出上蔡东门逐狡兔”
李斯父子在刑场上相顾哭，历史再不能沿着秦的驰道走
再不能把秦的一往无前的开拓精神当摇滚唱
再不能焚书坑儒修法度；再不能越过秦岭去追那只鹰
再不能斥责以古非今的人；再不能“徙木立信”，变法易俗
再不能与子同袍、修我戈矛；再不能“民之见战者，如饿狼之见肉”
再不能一扫六合，虎视犹如秦始皇；再不能翻越封建制的篱笆墙
再不能放宽心胸把外部的思想和治国人才往朝堂上面招
再不能倾国之兵尽付前线将军手；再不能倾国之力去吞敌主力
再不能封禅比泰山更大的山；再不能巡游天下走博浪沙
再不能天下初定还贪心不足，要把疆土继续往外扩
再不能秦风万里涉流沙；再不能南尽北户过番禹之地
再不能向东打探东瀛的消息；再不能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再不能尽收敌国之兵铸十二铜人；再不能把敌国的宫殿都搬回京
再不能修建没有城郭的国都；再不能尽毁郡县城墙如同不设防
再不能做工铸器要求标准件；再不能用青铜安缸代替一堆复杂的榫卯
再不能科技进步超越一辆铜车马；再不能强弓劲弩枪先蛮族一步
再不能将驰道向北延伸；再不能三十万雄兵依托长城向外攻
再不能搬回五十万遮断在岭南的兵；再不能让烈士的灵魂回故土
再不能四面出击显主动；再不能抹去长城之上被动防御的羞
再不能战略布兵置中腹于不顾；再不能依靠二十万军心不稳的刑徒
再不能凭借雄关天险守住被动的局面；再不能蓝关被破就牵出秦子婴
再不能咸阳宫里一把火，烧了三个月还不熄
再不能张仪戏诸侯；再不能苏秦背负六国相印搞连横
再不能鬼谷子里传兵书；再不能一国除了妇孺老幼俱是带甲的兵
再不能秦人千人千面展不同；再不能尽复秦俑前所未有的写实风
再不能传承秦人秦俑不屈的魂；再不能重聚悍不畏死的精锐
再不能将 耕战制度向纵深发展；再不能“起居饮食所歌谣者，战也。”
再不能嫌腐儒的嘴巴臭；再不能恢复法制社会的尊严度
再不能从法制里找到精确度；再不能从苛政里找出那只虎
再不能使科技进一步；再不能以大规模的标准化生产改变历史的进程
再不能阻止敬天法祖的迷信活动；再不能出现商鞅变法那样成功的基础
再不能摆脱读死书的人；再不能让他们相信变法是一个奇迹
秦的历史在可怜宋神宗，他和王安石就是说破天，司马光也是把双手一摊
“天地所生财货百物只有此数” ，不在左手就在右手


旧作《水中挣扎》

父母是天
幼年在胆颤
在察颜
每周都有阴晴
有电闪雷鸣
有大雨倾盆
有歇斯底里

人生的意义难敌
向下奔泻的洪水
随着那个节拍
我不断否定自己

精神因此抑郁
每周都有几天
被乌鸦叫魂
懒在床板上发呆
不愿起来

所有存在的意义
都在掉头发
否定的绝境
没有一根稻子
只有随波逐流

我的人生
在过独木桥
打开双臂
我要努力平衡自己
不要紧盯下面
绝望的流水

一不小心
我的身体
会向上游飞奔
而实际上
此生还在水中挣扎
不要指望岸上的人
下来救你


附：
陈仁义《斩李广》“七十二个再不能”http://www.tudou.com/listplay/CyiJK_UHfoM/FU4z8XH1rAE.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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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晓强的脑子http://blog.sina.com.cn/qxq2

[博弈]

很多人對歷史的認識是經由電視的劇的，但真正的歷史與功過也不見得史實，總有個角度與意圖的問題。
我想，重要的是，書本或劇所表現出來的文化本質與人性共同；這些事物可能跨國度而能相通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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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斷的審醜裡終將建立起新的審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