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石 童生
注册时间: 2009-07-01 帖子: 43 来自: 中国内蒙古 茹石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15-08-10 15:32:11 发表主题: 知母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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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公司内刊上编发过她的文章,见到本人是第一次。她应该是八零后——更确切点是八五后生人。她没拿讲稿,双手垂立,笔直地站在话筒前,面对台下一层高出一层的面孔,侃侃而谈,不显丝毫的慌乱。她的音色和美,抑扬顿挫,而且很会制造故事悬念。说真的,我听过一些专业播音员的讲述,不见得比她好多少!这或许是因为其中的真情实感——她讲自己的母亲——一个连小学都没念完,识字不多,却喜爱书法的农村女人。
她说不清母亲是从什么时候迷上书法的。农闲时季,习字成了母亲的主要工作。最初是在她和妹妹用完的练习簿上写字,后来少量地买些旧报纸练习。她上班后,每次回家都不忘带一刀毛边纸回去。母亲喜欢书法几近痴迷,就连下田干活歇息的功夫,都会找草棍或石块在地上写划,每每都要父亲喊醒她。因为练字,少不了挨父亲的埋怨。每年春节前,为三村五里的乡亲们写对联,是母亲最为开心快乐的日子。母亲说,她喜欢中国字的方方正正、横平竖直。横如苗垄,竖像犁痕。生在农村,有一个满身尘土、满面风霜、满手硬茧,却有着文雅喜好的实属不伦不类的母亲,这让她心里每每有一种按捺不住欣喜。
她母亲小的时候,村里的女孩不时行读书,也没有读书的条件,父母供不起。所幸运的是,女子的母亲好歹还上过几年学,识得个门头脚道,懂得知识的重要性,等她自己做了母亲,硬扛着,靠辛勤耕种和家庭养畜,将两个孩子供成了大学生。
我想到自己的母亲,母亲左颧骨上方的那块褪不掉的日晒斑,还有那迟迟走不出我脑海的蹒跚背影,依旧向我叙述着二老躬耕垄亩那些年,那漫漫岁月的艰辛。有次问母亲:要不是政府征用了土地,您是不是还在种地?母亲先是笑了,而后捶打着膝头不无感伤地说道:这两条腿要是不拖累,肯定还种!去年秋初回村,撂荒也只三年的田野,花草繁茂,满眼盈盈欲语。尤其是当我惊喜地看到知母草白色的小花枝——这种司空见惯、根须如脚丫子一样斜逸、我们称它为“老娘娘脚后跟”的草,我一直以为是不开花的——蓦然就想,母亲就像这土地,山花烂漫或许是她本初的心愿,因为负载着生活,承载着儿女未来的幸福,选择了生产粮食,以至于“忘我”。
讲述者的母亲与我的母亲虽然不是一代人;而且,非常难能可贵的是,在市俗生活之外她有自己的一份雅趣爱好。可是,作为农民,作为母亲,有她们的共性,有来自土脉里的传承,那是真正的地气。
女子讲,去年九月初的一天,她忽然想到就快到母亲的生日了,打电话本想提醒母亲,顺边问问家里的情况。母亲在电话里说,家里一切都好,今年庄稼收成不错,正是秋忙时季,要她安心工作,尽量少打电话影响他们在田地干活。
俗话说“三春不如一秋忙”。想到母亲肯定会“忙”忘了自己的生日。查看日历,母亲生日那天正好是周日,她和同城工作的妹妹约定请上一天假,姐妹俩一块回家为妈妈过生日,给妈妈一个意外的惊喜。两人坐长途客车回到她们那个偏僻的县城,简单吃了些东西,买好生日蛋糕、肉蔬,叫了一辆出租车,路上姐妹俩还谈论着母亲看到她的两个宝贝女儿不期而归,该是如何的欢喜情形?一路之上心满意足,不觉就回到家门口。
铁栅栏门紧锁——这个时季,这个时点(下午三点多),父母肯定在田地里收秋,骄阳似火,挥汗如雨。姐妹俩正打算到田地里找寻,邻居家的老人听到汽车声响,柱杖出来。告诉说,她们的父亲被车碰断了脚环骨,在县医院住院治疗,母亲在医院陪床,都有半把月了。
两人惊呆了!
她拔通了母亲的手机,电话里传来母亲有点不耐烦的声音,“又打电话啦,费钱的……”
“别再哄我了,妈——,我和妹妹在咱家门口!”
眼泪潸然而下。
她向单位说明情况,请了一周的假,代母亲陪护病床上的父亲,以尽孝道。出乎所料,这一次母亲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这样也好,”母亲说,“有你们姐妹俩轮替陪床,我好回家收大秋。到了龙口夺食的时候了,再要耽搁下去,我和你爹这一年的辛苦恐怕就要白搭上了!”
记得,电影《雪城》里有一段独白:好女人是一所学校。“好女人是好男人寻找自己, 走向自己,然后豪迈地走向人生的百折不挠的力量。” 这段肺腑之言,曾经让多少男人为之感动!
可是,我们拿什么来比喻一位好母亲呢?
好母亲是江河,是大海、是高山,是草原,是一座教堂,是一部典籍……我想不出恰当的词汇来。
女孩脸上垂挂的泪滴,让我想起含露的知母草。 _________________ 抒如石之情,书如石之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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