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神魂颠倒（小说）

[谢川]

为你神魂颠倒　　　
文 / 谢晓衡



经历了那么多岁月之后，原以为再不会被什么事情所动，更不会让本已平静的心掀起年轻人才有的激情。然而张琳错了，四十几岁的年纪，她竟在感情上依然不能自持，深陷在情爱的急流而难以自拔。

１．
那是一个平凡得有些乏味的秋天，张琳的中学同学鼓噪着要举行一次同学联谊会，这几年，各种类型的联谊会像“情流感”一样在城市里流传着。请柬是寄到张琳家里来的，她丈夫从信箱拿出那封大红的请柬时，还以为是哪一位亲戚朋友举行结婚或是生日庆典，少不了又是来放血的，仔细一看却是张琳的中学同学邀请她参加同学联谊会。丈夫轻声哼了一声，把请柬扔在桌子上，说声“无聊！”他是一座大型铁矿的技术监督员，生活也如他的性格一样规整刻板，虽然有些不解风情，却给人一种安全感，当初张琳就是看上了他的稳重。
面对这样一封请柬，张琳当时也没把它放在心上，依然上班下班、买菜做饭，差不多忘了聚会这回事。直到中秋节前一天，老同学梅兰打来电话，问她明天的聚会去不去，毕业之后张琳与梅兰还有一些来往。她如梦初醒似的“呵呵”了半晌，机械地答道：“去看看吧！”梅兰约张琳早一点去，她在公园门口等张琳。
第二天早上，张琳简单地化了一点淡妆，穿一套职业女性常穿的浅灰色短袖衣裙赴会去了。公园门口早已聚集了不少前来聚会的人，时隔二十五年，张琳对大部分同学几乎认不出来了，有的虽然依稀认识，却怎么也想不起对方叫什么名字，有好几次她不是张冠李戴，就是指钱为赵，弄得彼此大笑不止。但是有一个人她是记忆深刻的，他就是万方。此刻，万方正与几位老师和同学站在花坛边谈话，见到张琳那依然窈窕娇好的身影，万方立即撇下他们，笑融融地走了过来。万方的出现，让张琳的心“咯噔”了一下，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万方已来到了跟前，并向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张琳的脸刷地红了，她连忙礼节性地将手伸过去。万方握住张琳的手，她立即感到从对方那粗壮的手指间传递过来一种沉稳而热烈的力量。
同学聚会其实就是交流这么些年来各人的经历，通过交谈，张琳知道了许多同学之间的事情。大家谈论最多的还是万方，这个当年的班长，现在是这座城市农业银行的副行长，今天的同学联谊会就是由他买单。大家当然不会忘记万方与校花张琳之间的那一段“罗曼史”，于是他们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在晚宴上恶作剧地作弄他们俩，非让他们喝交杯酒，还要请来录像的那位摄影师拍下他们干杯的镜头。张琳开始死命不从，后来在众人的一再撮合下，还是拿起酒杯与万方干了。接下来是舞会，万方不失时机地邀请张琳跳了一支探戈。万方还是像当年在学校时一样地大方随和、热情奔放。当年，他们曾是学校宣传队的一对舞伴，万方饰演洪常青，张琳饰演吴琼花。
万方用右手搂着张琳的背部，张琳将左手轻轻搭在万方的肩膀上，他们在舞池中轻快地旋转着。张琳感到万方那双火辣辣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她不好意思地将脸移向一边。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脑海里浮现出二十多年前，南方山区树林深处那双同样火热的眼睛。

２．
作为高中毕业的“知识青年”，张琳与万方理所当然地来到湘南一个偏僻的山区“插队落户”，像许多同龄人一样，他们立志把青春献给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他俩下放在同一个大队，张琳所在的村与万方那个村只隔着一座小山，在学校时就对张琳心怀好感的万方经常借故到张琳那里去玩，或者帮她做点什么，极其虔诚地表现着一个男孩对心仪的女孩的关心，两人的感情就像村边那条小溪，悄无声息地向前发展着。村里有个跑江湖的算命先生偷偷为万方算了算，说他们“男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对”，为了这句话，万方送给算命先生一包当时流行的“火炬”烟。
不久，公社从各大队挑选一些能唱会跳有点艺术细胞的知青，组建一支文艺宣传队，张琳和万方这两个文艺骨干分子也就被抽调上来，排练他们在学校时的保留节目——双人舞《红色娘子军》，参加全县的文艺汇演。
二十多天的文艺汇演使两人的关系有了神速的进展，他们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张琳永远不会忘记，就在汇演活动结束的那一天，她与万方结伴返回村里去。当他们走到一片桔子林的时候，忽然响起了雷声，天空乌云密布，不一会儿豆粒般的雨点便“噼噼啪啪”地砸了下来。万方赶紧将自己的黄军装脱下来，披在张琳的头上，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说：“下大雨了，快跑！”他们在雨雾中疯狂地奔跑起来。跑着跑着，万方隐隐看见右边山坡上的桔树林里有座小木屋，他们喜出望外地朝树林里跑去。近前一看，那是果熟季节守园人的小木屋，现在闲置着，里面有一张木板搭成的架子，上面杂乱地铺着一些干稻草。这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在这林中小木屋里避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同时，在他们默默相对的瞬间，一种按奈不住的东西在身体里激荡着，并且火焰般地从他们的目光中喷射而出，燃烧了雨中这个小小的空间。
也许是太单纯太幼稚，也许那时彼此还不懂得爱情，张琳和万方最终没有一起走进婚姻殿堂。下放的第二年，张琳的高干父母将她招工进了市文化局下属的一家电影公司当放映员，然后又介绍她与一名也是高干子弟的铁矿工程师认识，再后来就顺理成章的结婚、生孩子，小日子波澜不惊，富足而悠然。
与张琳分手并没有使万方感到太大的痛苦，他以一种宿命的态度接受了现实。在张琳回城之后，他又在农村待了八年，直到知青大批返城时才回到城里，接过父亲的珠算盘，当了一名普通的银行出纳，再后来通过自学获得了大学文凭。

３．
真没想到，同学联谊会上与万方久别重逢，从此打破了张琳平静的生活，那一圈探戈舞下来，她心里重又燃起久违的激情。特别是当她得知万方已经离婚，一个人带着儿子过着清淡的日子，心中便生出一种深沉的愧疚和怜悯。
在这之后的一段日子，张琳与万方干柴烈火般地让心头的爱恋和渴望熊熊燃起。张琳开始背着丈夫同万方频繁约会，并隔三叉五地到万方那儿为他整理房间，做他爱吃的食物。要是一天没与万方见面，她的心就惶惑不安，就会不停地给他打电话或发短信，表达深深的思念和爱意。万方被张琳的爱包围着，刚开始他也热烈地应合着她，两人在一起时总是有着不竭的激情。情人节那天，张琳选了一把上好的吉他送给万方。万方给张琳的礼物是一款时尚的三星彩屏手机。多少个宁静的夜晚，这对不再年轻的情人坐在湘江岸边的柳荫下，张琳将头依偎在万方的肩上，静静地听他弹奏优美的吉他曲，月亮照在舒缓的江面，微风拂动着柳枝，共同演绎着一份经典的浪漫。
每当冷静下来的时候，万方就有一种莫明的虚无和负罪的感觉。他觉得对不起张琳，因为他心中另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是他们中学的同学，名叫罗兰。罗兰现在是一家商场的经理，离异带着一个女孩，她同样倾慕着万方，并且已经答应跟万方登记结婚。给孩子一个家，这正是万方所期待的，而张琳目前做不到这一点。如果让张琳跟丈夫离婚，万方又不赞成，他不想破坏张琳的家庭。于是，在经过反复权衡之后，万方选择了回避，他开始有意疏远与张琳的关系。可是张琳是那种认定了目标就不会放弃的女人，她深爱着万方，但并不期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承诺，她只是想经常跟他在一起，看到他的笑容，听到他的声音，感到他的柔情。她没有与丈夫离婚的打算，只是想与万方保持这种偷偷的关系，可万方并不想这样。当她看出万方的冷淡之后，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对万方表现出更多的关爱。
这年春节过后，万方主动要求从Ｂ城调到了罗兰所在的边远小镇去工作，当然他主要的目的还是想以此拉开同张琳的距离。
万方的调离很让张琳难过了一阵子，但是她并未因此而改变对万方的痴情。正好张琳的哥哥在小镇开了一家茶楼，张琳心头一热，巧言说服丈夫，做出了一项重大决定：辞去电影公司放映员的工作，来到小镇，帮她哥哥经营茶楼的生意。这样她又可以与心爱的人朝夕相处了。
一切安顿好了之后，张琳拔通了万方的电话，告诉他这个惊人的消息。万方着实被张琳的举动惊呆了。张琳约万方到茶楼见面，万方如约而至，四目相接，一切言语都成了多余。感情的激流就如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势不可挡，他们又如胶似漆地聚合在一起。但是，激情过后的虚空更令万方痛苦不堪，他平静地对张琳说：“我们不会有结果的，到此为止吧！”张琳坚决不答应，她说：“我并不要求你什么，只想能这样和你呆在一起。”万方满脸的无奈，满心的忧郁。他知道，再这样与张琳纠缠下去，肯定会影响他同罗兰的关系，自己已经在婚姻问题上错过了一次，不能再错了。“我们已是四十多岁的人，再也经不起感情的折腾了！”他把自己的想法坦白而清楚地对张琳说了，要她不要再来找他，他希望和张琳保留一种纯粹的同学及朋友关系。张琳眼里噙满泪水，她用牙齿咬住嘴唇，幽幽地望着万方。末了，她抬起忧伤的脸，轻声对他说：“我也知道这样不会有什么结果，可是我该怎么办……万方，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你在每个周末的时候，以一个顾客的身份来茶楼坐坐，好吗？”万方沉默了一会，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张琳心里好高兴。她从乐器行选购了一张古筝，并且不惜每课时５０元的代价，报名参加一个民乐培训班学习。除了打理茶楼的业务，她每周抽出三个下午练习弹奏古筝，她要在万方来品茶的时候，为他演奏古曲《春江花月夜》。
起初，万方准时地在周末来茶楼喝茶，有时一个人独来，有时则带上几个同事。但是每次面对张琳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和她操琴时优雅的身姿，万方的心就狂跳不已，他感到受不了那种强抑在内心的冲动，他必须尽快离开此地。渐渐地，万方来茶楼的次数稀少了，直至最后他再也没有光顾那间叫“玉泉”的小茶楼。张琳拔打万方的手机，回答：“您拔的是空号”，打他的电话，回答：“这个号码尚未启用”。张琳呆呆地守着那架古筝，眼睛里滚动着晶亮的悲戚。

４．
张琳的丈夫打来电话，告诉她母亲病重的消息。匆匆交待了茶楼的业务，张琳踏上了南去的列车。母亲患的是糖尿病，需要住院治疗，张琳决定留下来照顾母亲。
那天，几个同学来医院探望张琳的母亲，无意中谈起了同学之间的事情。张琳终于得知，万方已于半年前回到了Ｂ城，他与罗兰也已经登记结婚，结婚时没有举行任何仪式，也没有通知双方的亲戚朋友。张琳听到这个消息，心头抽搐地颤了一下，慌忙借故走出了病房。尽管她知道，万方与罗兰结婚是迟早的事，但是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内心深处的这份情感，怎能在别人面前表露出来呢，所以她只能一个人躲到卫生间里悄悄流泪。当她擦干眼泪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想到：绝情即是有情，也许万方是对的。
等母亲的病情稳定了下来，张琳又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她请哥哥帮忙，在Ｂ城开一家她自己的茶楼，地点就在离万方家不远的那个小河湾上，她知道，万方上下班必须路过这里。既然万方不愿再与她联系，她只能尊重他的选择，但是她希望天天看见自己所爱的人，即使是用这种悄悄的远远的注视，她也心甘情愿。除了哥哥，张琳没有把开茶楼的事告诉任何人。
张琳按照自己的构思布置着茶楼，使它于古色古香之中更凸现一种浪漫的情调，尤其是门楼上方那用蓝色霓虹灯妆饰而成的巨大的古筝与一个心形图案交叠在一起，在夜色中闪烁着灼灼的温馨的光彩，茶楼的名字叫“听雨轩”。
茶楼的生意很好。人们即使不喝茶，也愿意到这里来坐坐，为的是享受茶楼里那一份清幽的气氛，听一听那悠扬清纯的古筝的乐声，何况，在这优雅而平和的环境中，就着轻轻飞扬的古筝品茗或闲坐，这本身就是一种美妙的享受。
万方常与妻子罗兰来茶楼喝茶，他真的一直不知道这家茶楼竟会是张琳开的，他没有想到她会把茶楼开到他的家门口，只有那似曾相识的布局和悦耳的古筝，令他想起遥远的事情。
张琳有时远远看着他们，悄然落泪。


作者简介

谢晓衡，笔名谢川、牧马人，一九五八年一月出生于湖南省衡阳市。一九八Ｏ年起在国内报刊发表散文、诗歌、小说。著有诗歌集《蔚蓝的诱惑》，长诗《千秋风流－孔子》，散文集《秋天的约会》，小说集《瞬间的记忆》，电视文学剧本《边缘》、《超越》、《走向明天》，中篇小说《心愿》、《仙女湖畔》，长篇小说《苍茫岁月》、《桃花村的女人》、《雨母山传奇》、《一再疯狂》（已出版）、《亿万富翁》等。获省级以上文学奖项二十余次，作品选入《当代青年诗人一百家》等十多种正式出版的精品文集。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深圳新诗研究会会员，中国残疾人作家联谊会会员、中国诗赋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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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然]

学习了，兄！文字老辣，叙述冷静。建议：一篇短小说，不要分节，一气呵成阅读最好！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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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不断地战胜自己的过程。亦然

[谢川]

[谢川]

湖南作家（谢川）谢晓衡的长篇小说《一再疯狂》由北京钟书国际文化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 一个社会低层的普通人是怎样超越自我获得尊严，又是如何失去尊严走向疯狂，请看《一再疯狂》。
内容简介：
这是一部描述转型期社会百态的都市小说。本书以南方某经济特区为背景，首次展现另类外来者的生存方式。文笔朴实、叙述客观、内容厚重、可读性强，具有较强的思想性和艺术性。作者大胆突破某些禁忌，以独特的视角，揭示了从报贩到记者，从打工者到民航总裁，从警察到黑帮头目各色人物的生活画面，用事实证明在物质文明高速发展的今天，法制的滞后与困惑。书中交织着经典爱情，苦涩情欲，野性狂搏等复杂场景，读来令人荡气回肠。青春的躁动，生活的无情，人生的磨难，命运的嬗变，梦想与现实，希望与幻灭……尽在一掌之中。

书号：ISBN:978-1-936273-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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