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之系列：小河虾

[子在川上曰]

文/深圳，子在川上曰

在老家，小河虾算是最常见的河鲜了。小时候，在大山顶上砍柴，放羊。口渴了，随意地找到一个山凹处。扒开厚厚的腐烂的落叶，里面就流出来了清澈甘甜的泉水。搬开泉水里的石头，就可以看到小河虾在泉水里蹦跳着，嬉闹着。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山蟹和山龟，呆在石头缝里，一动也不动。
土家人都是逐水而居的。在土家村寨里，如果有子女分家，建了新房，一般都会在新家附近另打一口新井。由于新井里的泉水都是从石头缝隙里渗透出来的，刚开始都是没有虾的。可是，过上十天半个月，你再去，随便用桶子挽一桶水上来，里面都有几十只小河虾。所以我小时候，就一直都很奇怪，那些小河虾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小河虾的体型不大，一般来说，只有1厘米到2厘米左右。泳足是片状的，尾是扇状的，鳃是羽毛状的，腿脚特别纤细，眼球的曲度特别高。老家人都很喜欢小河虾，说是有小虾的井水会更清冽甘甜。我小时候，也经常下河捉来一些小河虾，用罐头瓶子饲养了起来。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它们在里面吃着相较它们，永远是那么硕大的饭粒。然后，在里面傻乎乎地游着，嬉闹着。只是由于没有新鲜的泉水的流动，一般饲养到大约一个星期左右，它们就都会死掉。
读小学的时候，我家里养有一头两三百斤的大母猪，那头大母猪特别能生，每隔四个月生一窝猪崽，每窝猪崽最少有十二三只，最多的一窝有二十一只。如果冬季生崽了，老妈就用石磨磨黄豆乳给它催奶。如果是其他三季不太冷的时候，老妈就让我去河里或者池塘里捞虾。捞回来的虾米，老妈先用竹箕晒干，然后在煮食的时候，每餐加一捧虾米进去。母猪吃了，奶水很足，那些小猪崽一个个长得胖嘟嘟的，特别可爱。附近的村民过来看了，就用不同的丝绳或者布条，系在自己心仪的小猪崽的脖子上。满月后，就上门来捉。按照每头猪崽仔八块钱或者三十斤粮食的标准，给老妈报酬。每次卖完猪崽，老妈都会给我五毛钱的奖赏，让我去买小儿书。
捞河虾的工具一般来说是竹撮箕，用细竹篾做成的那种，三侧高，一侧扁平。我最喜欢去门前的小溪沟里捞河虾。小溪沟的边上，长有很多水草。溪水缓缓地流动着，水草也就一起一伏地摇摆着。我把撮箕的扁平的那一端放在水草的下方，然后，在上方使劲地搅动着水草。水草里藏着的小虾、小鱼、小泥鳅就惊慌失措地向下游游去，刚好就游到了我的撮箕里。我赶紧端起撮箕，撮箕里的水顺着竹篾的缝隙渗了出来，它们就在里面徒劳地蹦跳里。等水渗得差不多后，我就把撮箕的扁平口对阵小木桶，轻轻地敲打着，里面的小鱼小虾和泥鳅就自己蹦到了木桶里。一鼓作气，扫荡了小溪沟两旁大约两千多米的水草后，桶子里就有了大半脸盆的虾米，就可以得意地回家了。 村里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们也经常跟我一起下河捞虾。只不过，他们捞来的虾没有养猪，被他们的爷爷奶奶做成了虾米汤，端上了饭桌。
农闲的时候，大人们也捞河虾来改善生活。只不过，他们捞河虾的工具不是竹撮箕了，而是很专业的虾扒。虾扒大约有一米高，长弧形。入口有一米宽，一米五长。里面有多重机关，鱼虾进来后，就只能继续往前游，不能往回游。越往后，越窄。到了最后，就只有一个茶杯粗细的尾巴向上翘着，这就是倒出虾米的出口了。当然，用虾扒捞虾就不能去小溪沟了，要去水深得多的池塘或者蓄水渠了。他们只需要把虾扒放在水中，推着虾扒在水中缓缓地走着，不用担心鱼虾进去了，又跑了出来。大约每次推行五十米到一百米左右，再把虾扒拉出水面，虾扒的尾部总拥挤着密密麻麻的小鱼虾。让我们这些小孩子看了羡慕得不行。
老爹是个江湖手艺人，对于捞鱼捞虾这些小事不感兴趣，所以我家是没有虾扒这种专业捞虾工具的，但是我的小伙伴培培家有。有一次，培培约我去他家偷虾扒。好不容易，在他家阁楼里找到了虾扒，可是太沉了，大约有四十多斤，体积也太大了。我和培培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把那个虾扒抬下楼来。

老妈懂一些土家的茅山道术，经常有附近的村民请她画符治眼病。这是祖传秘术，传女不传男。也不能收取任何费用，算是积善行德的一件事情吧。我记得因为这茅山道术，老妈有两样东西禁口了，不能吃。一是狗肉，二是虾米。她不吃虾米，也就不做给我们吃了。所以我捞的虾米只能送给老妈养猪，换小儿书了。
我是生意失败后才结婚的。婚后，很快就有了大儿子三少爷。由于欠了一屁股债，生活困窘。经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三少爷明显的发育不良，又黑又瘦。岳父家门前有一口三亩水面的池塘，我们夫妻俩三天两头，去池塘里捞虾给儿子补充营养。池塘里水面很深，我们又没有虾扒。便用盛饭用的椭圆形的竹箕，在池塘边上的水草堆里捞虾。池塘里的虾一般都喜欢依附水草生活。我们就用竹箕一块水草一块水草地去舀虾。每一次都不空手。每次去转上十多分钟二十分钟，总有一大碗的收获。回到家里，妻子用井水反复淘洗干净后，用铁锅文火炕干。那些淡青色的虾米就变成了大红色了。（我前不久才知道，这种大红色就是虾青素了，是目前所发现的最好的抗氧化剂，颜色越红，虾青素含量越高越纯。被广泛用于化妆品、食品、药品等方面，是消除疲劳，倒时差最好的元素。）妻每餐用一大勺子虾米、加上葱花熬上一大碗汤给儿子喝。渐渐地，儿子的身体就长好了。
离我家大约有六华里的华尓山半山腰，有一个蓄水池和一条长约二十多华里的东方红引水渠道。引水渠的源头是传说有蛟龙出现的崎岖河上游，经常有猛兽出没，没有人敢进去。这条渠道是毛主席时代修建的，主要用于公社等政府机关单位水力发电。听老爹老妈说，当时，他们轮流用绳子系在腰中，悬挂在悬崖中间，用凿子和锤子开挖渠道。仅开挖那段在悬崖峭壁上穿行的大约200多米的渠道，就摔死了十多个村民。
那天，妻突发奇想，说那里没有人去，应当有很多虾米，要我和她去东方红渠道捞虾。当我们气喘吁吁地爬上了渠道，一看，大喜。渠道两侧的石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河虾。我和妻只捞了那段悬崖上的两百米长的渠道，就捞了大半桶虾米。回到家里，妻做了一份虾米汤，一份油爆小河虾，一份韭菜炒河虾。我从酒缸里舀出了一斤多高度白酒，同妻美美地吃了一顿。
虾营养丰富，肉质松软，易消化，对身体虚弱以及病后需要调养的人是极好的食物。含有丰富的镁，镁对心脏活动具有重要的调节作用，能很好的保护心血管系统，可减少血液中胆固醇含量，防止动脉硬化，同时还能扩张冠状动脉，有利于预防高血压及心肌梗塞。还能补肾壮阳，适宜于肾虚阳痿、遗精早泄、乳汁不通、筋骨疼痛、手足抽搐、全身瘙痒、皮肤溃疡、身体虚弱和神经衰弱等病人食用。但是虾却不能够与水果同时吃，否则会引起消化不良等疾病。

来到深圳后，由于应酬，我倒是经常去各个酒楼餐馆里吃饭。每次见到菜谱上的韭菜炒河虾，都忍不住要点上一份。每次品尝了之后，又后悔不已。深圳的小河虾和老家的小河虾，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味道。老家的小河虾味道鲜美，肉质细嫩，入口即化。而餐馆里的小河虾吃到嘴里，没有那种鲜味，木木的，硬硬的，一不小心，舌头和口腔就要受伤。
去年九月我回了一趟老家。由于年轻人都出来打工了，中年人也因为生计而去了工地，村子里全是一些老人和儿童。人畜粪便无力运到田间地头了，只好直接排进了小溪小河里，地里田间的庄稼全部使用化学肥料。由于没有壮劳力耕地耘田，普遍采用了化学除草剂来除草松土。小时候，我经常抓鱼捞虾的那条小溪沟，再也看不到鱼虾了。翻开石头，全是各种形状的蛆虫和甲虫。由于山民的纷纷下山，镇上的地下水也远远不够了。那条东方红渠道，也被我的一个熟人买下了，改成了镇上自来水公司的引水渠道。
回到深圳后，我对妻说，等我们老了，回到了老家，一定要修一个大大的蓄水池，从深山中引来最纯净，最甘甜的山泉水，养最好的小河虾。到时候，我们再细细地品尝年轻时候的那种味道。妻听了，眼睛陡然就亮了，恍然间就年轻了十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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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iam Zhou周道模]

有味道。有时代变迁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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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道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