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

[花中搂月]

老高
作者/花中搂月
他瘦高瘦高的、戴副高度近视眼镜、穿中山装，站在办公室门口，给人枯树临风的感觉。
他笑容满面地自我介绍道，他是水牛镇双河村高家墩的，和我是同村人，并且提到我父亲和我大哥的姓名。我对他也很眼熟，只是叫不出名字。
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好象经常从我家屋后路过，去农采站买卖东西，长得和营养不良的水杉似的，所以至今印象还是深刻的。
我连忙站起身来，热情地邀请他进来。
一位年轻人跟在他身后，长得也和老高一样瘦高，仿佛就是老高年轻时的再现。
他刚刚坐下，又连忙从沙发上挺起身子，双手不停地在衣服上掸着，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我递过去的水杯，并不停地说着谢谢。
他是来咨询小孙子高考录取的事。说小孙子考了三年大学，今年才考了300多一点，实指望能有学校录取，可至今也没接到任何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我说你肯定是志愿没填好。如果志愿填得好，会有学校录取的。
我问他小孙子，你是怎么填志愿的？他愣愣地望着我，急得涨红了脸、脸上冒出了汗，许久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看样子，是个死读书的，即使上了大学，以后走向社会也比较困难。我是这么想的，嘴上却不能说，怕伤了他们的自尊。
我确实力不从心，帮不上他们的忙。后来，我干脆把他们带到招生办去进一步咨询。招办的一位副主任问老高的孙子时，孙子还是如此，急得一句也说不出来，涨红的脸上冒着汗珠，更多的时候，都是老高代为解释。招办的副主任急了，把手中的烟头狠狠地往烟灰缸中一扔，满脸怒气的说，这三年的高中算白上了，你以后走向社会怎么办呢？就是考上大学也没有什么用啊！
老高、老高的小孙子以及我都尴尬在那儿！我都不忍心朝老高那诚惶诚的样子多看一眼。老高颤颤地递枝烟过去，然后后退几步躬着腰尽力地躲到一旁，似乎缩成一团。
这位主任大概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最后还是耐心地给老高的孙子作了解释。
当我们一起走出招办时，老高握住我的手再三说着感谢的话。
临走时，我问你在城里陪读，闲时是不是干点什么活？
我主要任务就是陪读啊！他爸、妈都在船上搞运输。平时没事时蹬三轮车，补贴补贴家用，改善改善伙食。唉！上次我的车被扣了一个月，还被罚了二百元。罚二百元事小，停车一个月可是天大的事哟！
你怎么不找刘奇，他是我们同村人。
他摇了摇头，不认识。
我说他是我学生啦！
那好啊！以后车子再被扣，我就找您了。您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我知道自己快嘴快舌，说漏嘴了，又给自己添麻烦了。唉！没办法，谁让我是热心肠呢！
我只好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了他。
哪知，不到一个月，他打电话给我，说车被扣了。
我硬着头皮接下了这差事，立即打电话给刘奇。刘奇说老师，这事挺难办的。现在抓得很严，领导在会上多次强调，不允许任何人讲人情，否则扣奖金。老师啊！大家都知道您是热心肠，这次扣他车的是二中队人干的，不是我们五中队人扣的。我这次求人了，下次别人就要来找我有事了。现在社会讲究的是对等办事啊！不过，您是我老师，以前也没找过我办什么事，我一定想想办法。但这事非常非常难办！
我懂，我理解，但这个忙，你一定得想办法帮，老高在城里挺不容易的，他没有熟人可找。
随后，我又立即打电话把老高，把刘奇的话几乎原原本本地向他重复了一遍。
唉！我的车被扣在体育馆广场呢！人家让我去签字罚款，我也没去，听说签了字，事就难办了，到时再找人就没用了。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陈老师！这可是我的饭碗啊！其实，罚二百元倒也罢了，还要扣押一个月，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就真地没着落了。
老林似乎带着哭腔了。
我说尽力吧！现在只有等刘奇电话了，我真是爱莫能助。
下午，刘奇来电话了。说可以拿了，只是老高不能靠体育馆太近，让他在体育馆附近的学校门口等。我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高兴地拨通了老高的手机，并把刘奇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他。以后如果再有事，可以直接找刘奇。
他高兴极了，说我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忙，并说一定要答谢我。
答谢就不用了，但以后一定要按规定开车，不能违规！在这个小城里混穷可不容易，得处处小心。我再三地叮嘱他。
前天，他又到办公室找我，问我家住在哪里。我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说，谢谢你这番心意！真地不需要。后来，他还是再三地纠缠我。我便严肃地告诉他，如果你真地送东西来，以后就再也就不理你了，把你当陌生人。
他磨磨蹭蹭地在我办公室待了一会儿，啧啧嘴，犹豫再三，哎！真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因为你上次说，这次违规是最后一次，下次可不行了。哪知，前天，我把车停在一药店门口，心想买一点药就走，也就是几分种时间，哪知又摊我倒霉了！车子又被你学生扣下了。我虽认识他，但还有其它人在，怕影响他形象，没敢相认。所以车子又被拉走了。
他抽了一会儿烟，又问刘奇家住在哪里。我想了想，刘奇虽是我学生，但他毕竟是另一个单位的人。我考虑一下便答应了他的请求。我立即打电话问刘奇，刘奇说住在诗香花苑小区，详细地点即使我再三追问他也不愿再说。我只好作罢。但我帮他出了一个主意。你有刘奇的手机号码，你就在晚上到他小区门口时给他电话，就说从老家带点土特产过来，你如果不告诉我，我就等到天亮。正常情况下，他一定会告诉你的。他见我这样说，便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他走时，还说，我想送点东西给你老父亲。我说你千万别这么做。如果真地这么做了，我真地再也不理你了。
前两天，我在外面有事时，老高突然打我手机，问我今天来不来上班了？又有事麻烦您了。我说，等会儿就到班上。没到十分钟，我就回到班上。老高说小孙子考了314分，这个分数到底能上什么样的学校，我笑了笑，淮阴师院或者淮阴工学院吧！他说好象还差几分，有点悬。我说，我也不太清楚，得去招办询问一下。于是，我帮他到招办打听了一下，然后我把人家给我的建议又认真地向老高重复了一次。不过，看你孙子那般内向，干教师这一行不太合适。他说，是的，是的，这孩子就是不肯说话。最后，我还是再三说，你们回去认真商量一下再去填报志意，自己决定吧！我的意见只能是参考。
前天，在下班路上，手机突然响起来。刘奇问我老高的电话号码是多少，说他的车又被扣了，车子现在商贸城里，是六中队人扣的。他现在和人家协商好了，下午就可以去拿。
老高的车又被扣了！我为找不到老高手机号而心急如焚，为没能把老高的手机号码储存下来而汗颜。
一个多月后，上班路上，老高站在垃圾桶旁翻找着什么。
我没去惊动他，也不想惊动他。看样子，老高改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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