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友唐诗人

[花中搂月]

酒友唐诗人
江苏/花中搂月
老唐五十出头了，比我大近二十岁，因为都喜欢酒和诗，就成了忘年交。
在这小城里，他有个不错的差事——小报副刊编辑，所以被人吃请的机会比我多得多。
老唐每喝必多，十有八醉。他想学李白，斗酒诗百篇。可惜，醉酒后的他，并非诗情喷发，而是惹事生非，骂人、打人是常有的事，逮着谁谁倒霉，所以一般人都避之三舍。就连一向让他敬畏的老婆，他有时也会挥拳向向。
老唐很在乎诗人的称呼。你要是喊他老唐，他只是懒洋洋地应付你；你要是叫他诗人，他便春风满面地答应你，还会敬你一枝烟；如果你叫他全省甚至全国著名诗人，他会很认真地拽着你，仿佛遇上了知己，非喝上两杯不可。
当然，他请客。
我是投其所好的，只要一见面，就摇手大呼：大诗人！老唐则裂开大嘴，笑容灿烂。于是，我们就勾肩搭背走进一家小饭店，一边喝酒一边聊诗。从聂鲁达、叶芝到李白、陆游，从国外到国内，然后再从唐宋一路走来。不知不觉，一瓶酒就底朝天了。这个时候的老唐异常亢奋，拼命地要酒喝。这就说明他快醉了。通常情况下，我会暗示老板，甚至把老板拖到别处提醒他，就说没酒了，否则他会闹事的。说不定，他会让你这酒店遭殃的。一般情况下，小店老板总是知趣地点了点头，会照我的话办。有时，我也控制不了局面，因为老唐也不是太好骗的，再加上小店老板也不一定真心配合。他会找遍整个小店，除非你把酒藏到非常隐秘的地方。
周末的一个晚上，老唐打个电话给我，说几天没见了，非常想你兄弟。说话虽有醉意，但言辞恳切，于是，我就又应邀前去。
老唐正站在街道旁抽着烟，在手机里聊着天，对方应该是个女的，否则老唐说话不会和风细雨，更不会连我站在他面前也没发现。
我悄悄地绕到他背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唐吃惊地转过脸来，见是我，紧张的脸一下子红涨而舒坦开来。
他说，兄弟，今晚请你喝好茶抽好烟，但有个条件，一切都听我的。我见他并没有多大的醉意。于是，便欣然地答应了他。
我随老唐七弯八拐才找到一个巷子，那高大的院宅说明这不是普通人家。老唐上去就是猛敲一通门，半天才有人在猫眼里问谁啊！
是我！唐诗人。老唐提高嗓门叫道。
门开了。待我进去时，才知道是一位副市长家。副市长听说大诗人来了，赶紧亲自倒茶递烟。老唐起初也非常客气，猛夸了一通副市长，说副市长如何如何能干，如何如何肯替老百姓办实事，在拆迁过程如何人性化地做工作，直说得这位副市长的脸红涨起来。
就在副市长陶醉在老唐的赞美声中，老唐猛地站起身来，从酒柜里一把拽出一瓶五粮液。我见此情景，赶紧上前拦阻，副市长则尴尬在那儿，呆呆地看着我。
五粮液被打开了。我额头上冒出了汗。
这时，副市长叫出了夫人，让夫人炒了几个下酒的小菜。
副市长做事的派头和风格就是不一样，不一会儿就从容不迫起来了，非常人所及，我从心里佩服。
一瓶酒喝到一半，老唐还算正常。快到瓶底了，老唐突然骂起了市里的一些官员，最后又说谁谁够逮捕的了，谁谁够枪毙的了。我多次试图把他的话岔开，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老唐突然指着副市长的鼻子说，你就是个大贪官，你就是全市最大的腐败分子。我和副市长都停下筷子，一下子都僵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副市长离开了客厅，示意我把他带走。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在我的哀求下，老唐才踉跄着离开副市长家。
此后，我试图远离他。
但多日不见，我又会想起他。那天，有位外地的美女编辑来拜访我。这美女也是写诗的，也算是个诗人。我又一次想到了老唐。
老唐见到美女自是激动，再加上美女诗人频频向他敬酒，并不时地恭维他的诗。老唐飘飘然起来，纵论当今诗坛，指点天下诗人。一时间，老唐仿佛是诗坛的大侠。
就在我们走在酒店的楼道时，老唐突然跳到了栏杆上，没等大家反映过来，老唐已经张开双背说，我会飞。
老唐飞到了楼下。我们拼命地往楼下跑。跑到楼下，我们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老唐则坐在地上悠闲地吸着烟，跟没事人似的。我则把他身体的上下、内外打量了个遍，只见小腿处有点皮外伤，并无大碍，我这才放下心来。
老唐拍了拍自己的屁股，没事的，我是飞行员出生，蓝天，我也不怕，还怕这两层小楼？老唐多皱的脸上闪现出孩子般的笑容。
我再一次暗下决心，决不能再和老唐在一起了，否则出了事不好向他夫人和孩子交待。
以后的几个月，我一直都没给他电话。他打电话给我，我不是不接，就是说在外地。总之，再也不能整天和他混在一起。
在一个桃花盛开的时节，全市搞了个以桃花以题的诗歌大赛。起初，我并不愿参加，因为要参赛费。后来，老唐说，如果你参加，参赛费就免了。经不住老唐的再三相劝，我还是送了一首小诗过去。
结果我真获得了一等奖，而奖金却被老唐帮我领了。老唐打了几次电话催我拿奖金。我知道他催我拿奖金是假，催我请他喝酒是真。
我在电话里说，这次请你喝酒可以，但一定得听我的。
保证都听你的，保证听你的还不行吗？老唐像个犯错误的小学生，在我面前信誓旦旦着。
五个人喝了将近四斤酒。我提出不能再喝了。老唐却不愿罢手。一会儿说我小气，一会儿说我不够兄弟意思------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仿佛捞到了救命稻草。电话是我老婆打来的，说老母亲发高烧了。安排别人把老唐送回去后，我忙结了帐匆匆地往回赶。
哪知，老唐怎么也不愿意别人送他，他说自己非常清醒，无需别人送。纠缠了许久，帮我送他的朋友实在没办法，只好叫了一辆三轮车，硬是把他塞了进去，并嘱咐三轮车夫无论如何把他送到家。
当老唐到家时，酒似乎真地醒了，突然发现刚买的电动车还忘记在歌厅门外。于是，老唐掏出一百元钱说，请把我的电动车拖回来，这就是你的酬劳，别找零了。
哪知几天过去了，电动车依然杳无音讯。于是，老唐见人就说这社会太不像话了，坏人太多，连三轮车夫也变坏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
就在老唐几乎淡忘了这电动车时，门卫突然打来了电话，说有位三轮车夫要找他。
老唐那多皱的脸飞翔着孩子般的笑容，兴奋得直搓手，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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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名：陈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