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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枫 首页 -> 现代诗歌 发表新帖   回复帖子
古典主义书法论诗歌《钤传》系列全集(20首)
yinxiaoyuan
举人


注册时间: 2007-06-08
帖子: 1181
来自: 中国北京
yinxiaoyuan北美枫文集
帖子发表于: 2013-11-03 18:02:20    发表主题: 古典主义书法论诗歌《钤传》系列全集(20首) 引用并回复

古典主义书法论诗歌《钤传》系列全集(20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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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钤者,印也。一卷徽宣,百行松墨,数笔飞白,一点丹朱,何等妙不可言。若再有朗月临窗,雾榭照水,黄花蟹酒,鹊栖端砚,这便是只有华夏后裔,才能体味到其意蕴的至高之境了。钤,金字旁,乃取其铮铮之骨、掷地有声也。
论历代方家,苏黄米蔡、颠张醉素、欧虞褚薛,羲献陆颜等千家,不胜枚举。论历代名品,“南碑北帖”异宝辈出,“天下十大行书”各有千秋。在承袭书法这一华夏瑰宝之时,那些与不朽名作一起流传的轶闻佳话、妙谈逸史,也成为我们追慕与玩味的话题。
这个系列中,我选取了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二十幅名作,即米芾《蜀素帖》、王羲之《快雪时晴帖》、苏轼《寒食帖》、祝允明《闲居秋日贴》、黄庭坚《苦笋赋》、董其昌《东方朔答客难》、《张迁碑》、怀素《桑林帖》、颜真卿《多宝塔碑》、蔡襄《澄心堂帖》、王珣《伯远帖》、欧阳询《思鲈帖》、张旭《肚痛帖》、王献之《中秋帖》、柳公权《翰林贴》、李建中《土母帖》、张芝《冠军帖》、索靖《出师颂》、蔡邕《熹平石经》、钟繇《荐季直表》为题材。但正锋与偏锋并用,或赏析、或论道、或考辨、或戏说。神话、寓言、野史、志怪,二十首各不相同。虽仍不免遗珠漏玉,但完整而流畅地重现了历朝书法之脉,对略通书法的朋友来说是一幅纵深源流图、对于深有造诣的读者来说则是一册奇趣迭生、虚实相映的小说。
在我目前已系统创作的、囊括地理、地质、神学、化学、心理学等多个主题的“百科诗歌”系列中,这是唯一一组以中国独有文化瑰宝——书法为题材的,更是唯一一组以文言写成的现代诗。这在当代诗坛尚无先例。愿它以古朴之姿呈现给您千年书法文化的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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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蜀素之上风樯过
快雪时晴雅盗行
寒食,清徵百端
秋日,仙山闻竹叶
苦笋列草本盛宴
乌有之敌,答客难
张迁碑救人记
桑林之舞考
嗜墨者。多宝塔
澄心空袖,徽州秋凉
望伯远帖而知魏晋风度
思鲈辩
肚痛与效颦
中秋,天之一月人之百烛
柳公当年入翰林
土母为媒
冠绝百年,墨中异兽
出师外史
相马忆伯喈
钟繇之大舍与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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钤传:《蜀素之上风樯过》
文/殷晓媛

“汝果欲习鹅砚之艺,今当叩学
米颠《蜀素帖》神迹,乃知笔墨之本。”父亲
捋须莞尔,留他在书案独坐秋晚。夜深,
只听萧瑟之声过窗外树林,有乌头赤腹
蟋蟀一只,从袖上,落于
绢贴之上。孩童恐其划伤纹理,乃蹑足而起

轻吹一口清气,只见蟋蟀
如灯花灭。他释然坐下,却见乌丝栏中
奇险遒劲之墨,一如雪消于晴空。他凝视
这些玄丝,忽然忆起这本是
旷野某地,以旭日与满月穷极之处
为边界,乃方正至此。夜半,二十四匹骏马,

阵前三匹为白玉之纯色,余二十一匹
皮毛均为皂色,在皓月之下如暴风
奔过原野。“何所见?”“黑白名马若干
入此栏中。另有峨冠博带士大夫样貌者数人
掘泉于边界,不知何人欤?”父亲骇然,

一同凝视丝绢,只见微风徐来,织纹
如碧波起,一直绵延到
星河微垂之处。在有树影生长的
缓坡上,他们留下的泉眼
星罗棋布,幽古奇诡,每一眼都映出
一个朱红的月亮。

钤传:《快雪时晴雅盗行》
文/殷晓媛

“雪落溪而为水,见风而为泪,
何故也?”“雪者,行走风月之上
循环万象之间,遇火烛而为蝶,遇萧萧古木
而为促织,遇右军之书札乃为钤印,
有蔷薇之色,纸有斑驳,笔有枯润,四季之色
莹然均匀也。”釆骊珠者二人

冬涉河川,遇风雪而不行,见一渔翁
摇青桨行于河冰之上,不禁愕然。渔翁哂道:
“骊珠者,本在龙之颔下,何曾有人
得见?愚人也!”说罢大笑而去。此时
暮山嵯峨,烟岚微紫,落日西栖,湖泊含光。
二人直奔阅古楼,面带喜色,

一人提七丈白纸,一人手握墨刷,将墙上
《快雪时晴帖》,悉拓印下。事毕推门而出,
只见满月如彀,一只灵龟,壳有岫玉之色
横卧道中。“请为驮右军之笺。”于是同归。
途中再遇渔翁,渔翁笑道:“得骊珠否?”

答曰:“得之。”“此书札一封而已,
骊珠何在?”“乾隆爷见此贴二十八字,
字字珠玑,赞曰‘二十八骊珠’也。”
渔翁羞惭,瞬间,竟与其舟
化为双乌飞走。


钤传:《寒食,清徵百端》
文/殷晓媛

“东海烟波,白如皤马,
共吾扬灰,犹瑞雪至。”

有男子自友人处,观其书画之藏,
返而迷于道中。忽见平野之上
有白墙三座,中有小巷及流水,仿佛
江南之景。及至,已是暮满四荒。

见百余人提花灯,婆娑而行。
银光弥漫,如过江之鲫,
穿游青石板之上,往东南而去。“为何提灯?
二日之后乃清明,今非寒食否?为何
提灯如元宵乎?夫寒食者,
焚纸扬灰,迎风怀古,烟火皆凉,哀思如缕,

为何与灯携行?”有身着染布者
答曰:“寒食者,气象凄怆、情思悱恻也;
元宵者,五感皆清、心内澄明,如灯之所照。
二者合一者,在子瞻《寒食帖》也。尔之所见
并非长巷持灯者百人,此苏子之贴
百余字,纵横跌宕、带清徵之声
行于帖上。值苏子左迁黄州,其情黯然,

而其诗其墨,虽见寂寥之色,却风绰雄浑、
光彩环生、如华灯齐耀。故寒食与元宵共在,
成此奇观矣。”诸人络绎,伴马蹄与金石之声
从容而去。东方微明,见巷道为黄檗色
果然是素笺之面。


钤传:《秋日,仙山闻竹叶》
文/殷晓媛

“鸟兽各赋格局,木石自循章法。
法无定法,不工藏工。”

渡河闻仙乐。其扁舟在此声中
竟如岩石下沉,只见水波如墨,烈日在其中
洇开,似丹朱一点。竹叶凌空翩降
落于水上,其形清奇、其色妙极,
青枯参差,玉色灿然。他从水中站起,
牵舟往岸边去,见水明山暗、乌鹊希声、
光如菖蒲、非昼非夜,
便搁置竹篙,直往山上行去。行至深夜,

渐有铅丹色积雪,匍匐
近山顶途中。陡崖之上,有一仙翁吹竹叶而鸣,
身旁卧牡鹿。其声响入空谷,与松涛同鸣,
上借月辉,下舞幽泉,有无边风云之美,
非洞箫与芦笙者,所能比也。便上前作揖:
“适才也见竹叶。此冬寒料峭之时,
青叶何来?”仙翁曰:“适才在此山上

晒允明《闲居秋日贴》也。不料风起,
卷中妙笔皆散。当其年盛,墨如蛟龙
出没自如、升降盘旋,无不恢宏;
至其暮年,大巧不工,弃正锋不用,
枯润相生,乃成此竹叶,有君子之节
而不羁于野矣。”


钤传:《苦笋列草本盛宴》
文/殷晓媛

主簿以珍馐宴群儒,至日上东山,皆泥醉
席地而眠。方醒,双目微睁,只见
书院厅堂皆不见,案几狼藉,众人偃蹇,俱在
漫漫云水之间。赤日如丹药一枚
滚落案足之下,不复灼然。

正欲唤诸人起,见一道士,自云光浮动处
踏烟波而来,拂尘如柳,袖带雨意,
作癫狂状问曰:“尚有余饭无?”但见案头
积骨如丘,酒樽杂沓,无肉之鱼
莹然似玉,卧于盘底。“惟有苦笋一碗,性寒,不知

敢食否?”道士哈哈一笑,伸手捉筷:
“无妨无妨。壶中似犹有残酒,不如共斟。”
醉而不知其所踪,醒来但见
案上有《本草》一卷,以红绫裹,描金著粉
宛如天书,遂取而读之。洋洋百余页,

全无治疗诸症之法,反见历代诸家
罗列其中,其一曰:“昔涪翁作苦笋赋,
谓其以苦清心,以味养肺,忠良之性。
无人知其玉笔之如苦笋也。其笔锋长展如兰,
俊逸无匹;而中宫敛结,犹苦笋之得
日月灵光,山石秀气,涩而守本
是以元气固而不散也。”


钤传:《乌有之敌,答客难》
文/殷晓媛

书生尝临香光居士《答客难》一贴,至日暮,
案积墨色,砚生落日。不觉酣卧。
夜深,醒而燃兰膏,忽然一缁衣人
头戴箬笠以覆面,坐于书然近前,
不禁骇然。持灯曰:“汝何人也?”来者答曰:

“自灯中来,往月中去。夫书法者,
寸墨之间,方家辈出,龙游凤起,如沧海珠。
晋之二王,近者,盛唐狂草与颜柳之楷并立,
宋有苏黄米蔡,元有松雪道人,此诸家均不习,
独爱董氏墨迹三十年,何故?”书生

起身轻唤,只见一斑斓猛虎自后院而入。
目似青萤,毛如春韭,盘坐灯下,如有禅心。
“此虎能知文意。”置《兰亭序》于案,只见猛虎
嗅之而黯然出门,望月而泣。曰:“盖其
知山水须臾,风月常新也。”客惊,乃将《祭侄稿》
携出大门,令虎阅之。虎啸而星月如血,

墙颓泉响。曰:“知此文悲愤壮烈也。”
客笑曰:“请为阅《答客难》,便知何故嗜之。”
虎以其须触之,转而望二人,呼气
将灯吹熄。“董墨润朗如青玉,有淡泊之意;
而东方朔之文,以忧愤之心,斥子虚之敌,
铰剪镜花,箭射水月,二者本有异同。

虎不知何以论之,便吹灯而走。”书生
重燃油灯,却不见客踪。案上惟有八尺长宣
似素衣袅然风中。“此不速之客,
亦子虚之敌耶?”


钤传:《张迁碑救人记》
文/殷晓媛

时皆谓张迁碑朴厚雄练、敧正相生。其碑刻于
东汉灵帝年间,至汉末,外戚宦官
如群鸦覆月,内乱四起,洛阳被焚。
该碑竟佚,历朝访而不得,有拓本传于坊间
真伪难辨。及至三国征战,天如枯茶,

地似秋苇。众生乱离,如萍无依,凡书画
更无暇相顾。有一小卒为敌军逐,
见二山葱茏掩映,青龙高白虎低,灵气如葵
生于夜云之端。遂快步遁入。新松有香,
月影如酿,幽径朦胧,鹊有仙声。忽见一碑

掩映山腰亭边,半为草木所蔽,
遂隐碑后。月照碑石,可见“东里润色,君垂其仁”
等方隶字体,在目前三寸。而东里之“东”
正中一竖竟无踪影。俄而闻脚步声近,

一壮汉持刀逼近,乃于丛中摸索一物,
与之相搏。击其首,壮汉昏厥不起。
视手中物,乃木槌也。弃之而逃,途遇追兵,
问起壮汉为何物所伤。答曰:“举刀相劈,
见余额上紫光如烟,大骇,乃绝。”不信,令士兵
搜索四野,无所获。小卒亦异之,

行至碑后,果不见木槌,而“东”之竖笔
雄然碑上。什长以为仙,莫敢系之,
乃赏盘缠若干,令速还家。


钤传:《桑林之舞考》
文/殷晓媛

某生忌油盐,惮酒肉,临狂草帖多日
而不得要领,惙怛而卧,梦西北有泽,云霓滚滚
出于其上,皎然银鱼千尾,跃出水面
丈三尺高。泽中有酡黑奇石
灼灼生光。次日以告友,同往,
乃见一桑林,新蚕如玉,桑子甘美。

生忽忆怀素《桑林帖》,遂戏问:“‘圆而能转,
字字合节,同桑林之舞也。’此话何解?
《庖丁解牛》有‘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
乃中经首之会’之句,桑林者,祷祝之所也。
祭天则必有编钟等诸般乐器,以其音律
谓行刀之节奏,自有神似。而桑林之舞
与笔墨之功,有何异同,百思不得其解也。”

友曰:“桑间濮上,世俗男女相会之地也。
《诗经》、《汉书》及乐府诸作
多有言及,桑林之舞,即‘春社’也,
曼舞作乐以祭天地,不为礼教所拘。
想必此处以喻笔势浑然,不落窠臼,感应天地,
交通四时也!”“素公,佛门中人也,
安能作此喻欤?”友曰:“怀素醉僧,亦尝作
《食鱼帖》,有何不可?”生恍然,曰:

“果然。”归而饮美酒,弄鼓磬,
笑谈生平之乐事,忽觉有气如龙,由丹田
骤然冲起至腕间,遂展纸于案,
一气呵成,字字英气卓绝,倜傥无匹。
友叹曰:“果悟桑林之精粹也。”


钤传:《嗜墨者。多宝塔》
文/殷晓媛


有嗜墨者,生于郎中世家,冥顽而不学。
食墨多年,有人奇而问之,谓其味
初嚼如药渣,复食之方觉细美如鱼,
夜投墨于池中,其色分为五股,
一为锦鲤,色白如珠,一为肥蟹,壳如牛黄,
肢节有金箔之光;其余有冰骨蟾蜍等三。
问其用,则曰:“锦鲤可入砚台,所画之芙蕖

皆有夜光;肥蟹之汁奢美灿然,尝以之
习颜鲁公《多宝塔碑》百余字。不料酒醒而视之,
纸上一字皆无,惟有水草狼藉。”客曰:“见怪不怪。
《多宝塔碑》者,楚金法师生平之事
及其梦得奇兆,建多宝塔之由来也。其不食荤茹,七岁出家,
慧根何其可叹。而汝等以取犀角、熊胆诸味

所得之药墨,书颜鲁公此文,大失恭敬,
其误亦深也。”嗜墨者痛悔,辄集盘缠若干
前往千佛寺拜谒,中途眠于舟中,见二匠人
握己之腕,一曰:“上佳乌木,可叹多年不雕。”
一曰:“虽荒废不用,幸有良基,多年饮墨至饱,
今授之以笔,必能挥毫如仙。”后归而书

《妙法莲华经》,忽觉双臂有神,成竹在胸。
连书九日,笔意如松烟不绝,街邻皆叹服。
遂以顿悟之才闻于世。


钤传:《澄心空袖,徽州秋凉》
文/殷晓媛


时有寒士诸人约于中秋,正天河初盈、
桥印微霜、蟹美酒浓、新鲈如玉,
把盏壮饮而作笑语。至月薄酒残,
黄花堪扫,乃取徽墨三锭,跃跃有竞笔之意。
主人乃而视案下,见各等宣纸

均已濡湿酒痕。甚憾之,
曰:“惜今日无纸矣。”有轻狂白衣客,指廊下
问曰:“见此壁清照如泉,树影风流。
色如羊脂,可借一隅书之否?”众士人醉看而笑:
“如书此壁,冬日当以红梅为印也!”

白衣客仗三分醉意,才情激荡,且歌且书,
俄顷天成。老少皆拍案叫绝。夜中,
主人梦一神女立于壁前,嗔而斥之曰:
“余藏澄心堂御纸于此壁上,以为露白冰清,”
纸壁一色,无人能识也。怎料辱于狂生之手?
当年董华亭尚道‘此纸不敢书’,尔等何德何能,
且还我纸来!”主人出帐而谢之,见门外

寂然无人。门扉洞开,桂香满襟。
次日,起白衣客而问之,客亦同梦。
而梦尽之处,神女赐白衣客紫毫一支,曰:
“见汝书《澄心堂帖》,神韵飒然,故问于君谟。
答曰有其遗风,故不罪之。”


钤传:《望伯远帖而知魏晋风度》
文/殷晓媛

杨柳二生夜访其友,见其枯坐雪间吟哦,
手执瘦笔几成梅枝,须眉皆白
而不觉。柳生笑而叩其肩,见鸟羽数片
随冰雪而下:“真书痴也!有何事不解,竟在

腊月园间寻之?”友惊觉,恼而答曰:
“习《伯远帖》已数月。临朝日而练臂,
披夜月而思道。虎重鹤轻,必形于墨。
每至对纸诉心,必先焚香净手,不敢唐突。
然得其形而不得其神者,何也?”杨生视其字,
钩挑相望、峰棱并走,然气息有断,
豹头而燕尾。“临此贴时,中途是否衣装有变?”

友惊问:“仁兄何以知之!中途有墨沾袖,
遂前后两衣。”杨生曰:“伯远一帖,名列三希。
魏晋风度,盈盈纸上。魏晋者,士人宽衫大袖、
女子长裙曳地,神采绰异、行如生风,故有
《兰亭序》凤翥龙蟠、《伯远帖》萧朗脱俗也;
至盛唐,妇人著百色罗裙,半臂袒领成风,
又有女著男装,不落窠臼,故张旭怀素之狂草,
堪称应时也。夫衣者,躯骨之肤;

墨者,形格之肤;人无衣而无以登堂,
文无衣而难壮其势。故欲得其神,先著其服。
岂有泥衣草履、零乱幅巾,而能为
神仙之书者乎?”友人愧而然之。


钤传:《思鲈辩》
文/殷晓媛

有神童九岁而敏,南碑北帖
如数家珍,形肖欧虞褚薛,神追羲献陆颜,
戏之均对答如流,疏狂之名不胫而走。
尝于门前置案挥毫。郑生与其友亦闻其盛名
欲往而师事之,学《张翰帖》。

神童谢之曰:“今日歇笔。”问之何故,曰:
“今日云如桑耳,日隐蒲中,风生败絮,
使人郁郁不能书。”问曰:“非晴日不能书否?”
曰:“雨雪不能书,风沙不能书,天有茶痕不能书,
日如土器不能书,闻犬吠不能书,食盐卤不能书,
年三百六十日,不能书者十之八九也。”

郑生诮曰:“天才者,不迷于万象,
不累于众生。诸般烦恼执念,皆在其心外。”
神童曰:“子闻季鹰乎?思吴中鲈鱼,
辄弃官而还者。”曰:“闻之。性情中人也。”
问曰:“皆以为其倜傥不羁也。然则,若所思之物非鲈鱼,
思堂上双亲、思其妻、思其忠犬而归,
亦以为美谈否?”答曰:“不然。
以为不肖、无大志也。”神童乃解颐,曰:

“能以思鲈之故还乡者,能以一语而结义,
能为一言而割席,若其为宦,
必因其情志无常,或轻信妄言,自招悔尤;
或言行反复,难为表率。窃不以为美也。”
郑生惊曰:“所言极是!多谢先生身教。”
故不习此帖也。



钤传:《肚痛与效颦》
文/殷晓媛

沈生讷而谨朴,独喜张长史之风,其友
戏之曰:“尔等安能窥其堂奥矣!
颠张之墨,如兰生椒浆、虎踏碎月;当其痛饮曲蘖,
酒化血,血入墨,故其笔如虬龙入于暮松。
尔辈整日规行矩步,纵慕而习之亦徒然也!”

沈生怒而不语,拂袖而归,苦思其法。
忽见旁有《肚痛帖》,若有所悟,食大黄巴豆一碗,
佐之清泉,坦腹而卧。夜半,
果腹痛难耐,心喜,起而捉笔,
临窗独舞。墨起惊雁,纸似平沙,紫毫萧瑟,
秋风已定。志得意满而眠,次日,

邀其友往观。其友哂曰:“子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
张氏之帖,精要何在?当日其之所以肚痛者,
冷热所致也。阴阳二气,如赤碧二鲤,
游其腹中,久而画龙。阳气者,浓馥豪迈,刚劲贯通;
阴气者,缠绵变幻,宛如玉带。故其书
浓淡、大小、枯润均渐次推移,幻象迭生,
出神入化。”沈生忿而诘之曰:“吾亦肚痛而书之,

岂有不同?”友曰:“何事肚痛?”曰:
“大黄巴豆之故也。”友大笑曰:“难怪。此二者,
通塞利水之药也。尔终日笃慎者,真气蕴于内
而不能发也。若欲导之,必以引气向上之法,
如使静水之生虹霓也,志拿云而文绚然,
自然笔下无垢。今尔作效颦之举,令气血下行,
故浊墨淅沥、宛地龙之舞泥沙也!”


钤传:《中秋,天之一月人之百烛》
文/殷晓媛

有男子郁郁多思,终成痼疾。访于名医,
答曰:“此才子之病也。少年时,其天资满盈,
才情横溢,畅然若水,出群山之扉,归瀚海之库。
何等浩然!至其中年,烟波渐弱,
色黯流缓,萦纡不去,乃成死水。凡三百六十行
各有其五行,水当以木泄之。书法者,

竹料为纸,松木成墨,万象生发笔端,
木性柔顺,当其执笔起舞,心肺之浊
尽淙潺而出,善矣!”男子大喜,跪谢曰:
“天下书法,内有篆隶楷行草之分,
外有九宗八派之别。请先生指点。”“自子敬《中秋帖》始,
何如?闻鸡便展纸,见月方洗墨。
不出四七二十八天,必愈。”“先生之言,诚然不疑,
然百家之中,独荐《中秋帖》,何故?”

“子敬独创‘一笔书’,其旨在气息贯通,
形有间而脉不断。汝之恙,在情志消长,
元神涣散,首尾不相望,故五脏六腑
各行其是。故当学子敬也。
天有一月与万星,人如一屋点百烛。
自古皆言真气在丹田,误矣!气者,布于通体,

故纵一烛光灭,不损全身也。眼耳鼻舌身,
需令之长明,彼此相照,方能光满五内,
百年不息也!”


钤传:《柳公当年入翰林》
文/殷晓媛

某生欲习书法,然访遍名师,均未
投其门下。父怒而斥之曰:“竖子欲何为?
此事安能儿戏?”对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袖有段锦而胸无点墨,吾发一浅问
尚不能答之,何以为师?”父曰:“若有能答之者,

必师事者,不得变卦!”曰:“诺。”
时有名士过于城,民皆空巷而望之。
某生至下榻处谒之,曰:“久仰先生大名,
不才有一问,不知先生可指教否?”名士笑曰:
“但问无妨。”曰:“有《翰林帖》,世传为当年
柳公墨宝。又或以为其为宋人拟作。当何以
辨其真伪?”名士莞尔道:“欲知其字,必先知其人。

其文其墨,无不合于其心其境。
《翰林贴》之势,足下以为何如?”
曰:“初雄放豪迈,如墨载血,之后瘦劲如松,
肉尽而骨存也!”曰:“人皆言: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柳公当年入翰林,身为台阁之臣,忠君直谏,
虽锦衣玉食,尽展其才,然深谙其中艰辛,
亲友有求而不能应之,途远情疏,音容久违,

必叹心孤力薄,五谷不亲,
羡市井墨客之登高而插茱萸,对月而共薄酒,
故为此帖时,怅然难解,万般忧苦沉然入墨,
故其笔重,至第四列,眉宇渐舒,
笔意便见俊逸冷瘦也。宋人纵知其笔法,
难知其心,安能为之!”生叹而叩首,命设大宴,
尊其为师。


钤传:《土母为媒》
文/殷晓媛

长安某少恃才桀骜,天下红粉皆不入其眼,
空束红烛于高阁。其父甚恼,
令年内自觅佳偶,遂辞乡游洛阳,
言其以牡丹艳冠群芳,必是佳人居处。

时逢名门选婿,一时众风流纨绔、玉面才郎,
鱼贯入其府邸,侃侃相谈,然机锋妙语
难出其右,常隔窗谢之,使悻然而归。
某生欲往一试。佳人凭楼望之,
见其潦倒之态,令婢戏之曰:“世间有一物,
求之者众,得之者寡。出自山野,风行市井。
迷惑众生,能辨贤愚。若能将此物一车
载至门外,则见。”某生甚喜。次日晨,

婢闻叩门声而起,见某生载土一车,
惊问:“此何物也?”曰:“此物谓土母。”
婢嗤之曰:“小姐所言者,金银也。初得之山野,
于泥石诸物并无不同,后因可以之易物,
遂为万人所求。俗谚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此为其迷惑众生;以金试心,以富贵试其志,
故谓之‘能辨贤愚’也!”生对曰:“土母亦然。

宋李建中有《土母帖》,乃其应人所嘱寻土母所写,
可知此物求之者众,却非寻常可得。
产自山川之奥,而市井人由此帖而闻之,
争相临摹,可谓风行。然虽知有其物,却不知为何,
此所以迷惑众生也!今吾携此物相求,
相见与否,贤愚立判。”佳人于院中击掌曰:“甚妙!
有请上座。”


钤传:《冠绝百年,墨中异兽》
文/殷晓媛

有学者广搜民间轶闻,以撰历朝书谱。
迷途于名山,遇一仙叟,
闻其所往,笑曰:“所谓《书谱》,四平八稳,
阅之而鼾声大作。不如为志怪篇也!”
学者愧而对曰:“诚味如嚼蜡也。然书法者,
书斋学馆、酒后花前、纸墨之间,何怪之有?”

仙叟曰:“阁下有所不知。墨中有灵,久则成形。
戏墨者,其墨如山花散,则其灵亦佚。
伴砚久时,砚中生飞虫,如蝉如蝶,
斑斓而有光,值其眠飞旋其帐上,护其灵光,
使其愈发颖慧。”学者不信,曰:“有此虫乎?
吾习书法十载而未得见!”叟悦色道:“此虫胆怯,

恐惊其主,故若其主惊醒,便化为
寻常飞蚊。此初学者也。历三年,
墨中精气已足,不复为蜉蝣之朝生暮死之物,
四足之鱼乃生。此物通体金赤,烁烁有光,
见人而佯作水底之石。”学者不禁称奇。

仙叟又道:“足下闻右军爱鹅乎?其鹅
食墨池之鱼而肥也!鱼染其嘴,故唇舌皆朱。”
学者乃问曰:“草圣张芝亦有墨池,
其家衣帛,必先书屡次而后染,其池中亦有此鱼乎?”
曰:“其衣帛尚存残墨,得其身暖之,
如逢点化,气韵倍增。子闻《冠军帖》否?
其墨牵丝回环、如游深海。何也?此乃其鱼
得其仙气而化龙也!”



钤传:《出师外史》
文/殷晓媛

刘生习书画于名师,三月不授笔墨之技,
反令其苦练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曰其可助笔力。
生本羸弱,难御青锋白刃,遂生怨怼,
曰:“古有允文允武之说,学生独不信也!天下苍生,
皆出同根,其才能富贵,安有厚此薄彼之说?
文厚则武疏,纵有文武兼修者,福必不能全也!”

师曰:“子自幼喜书法,必知索幼安也。
论其文,‘银钩虿尾’,峻险绰约,名满天下;
言其武,以将军守西域及洛阳,屡退顽敌,封安乐亭侯。
耳顺之年方卒,其五子皆举秀才,何福不全欤?”
刘生惑曰:“此学生所不解也。请先生雅教。”

曰:“人有琴心,天必惜之。人有剑胆,天必纵之。
幼安诣太学之时,乡人同窗五人,
皆异禀妙才,文思卓绝,称‘敦煌五龙’。
惜余四人均夭。初武帝爱其才,以不宜远出边塞,
为尚书郎,后为太守等。至西戎反,欲拜为将军。
时有樵夫夜过墓地,见缁衣、白袍二人,
其一人凿碑而叹曰:‘弄墨之手,何驾长车,
不久当共其友于青山也!’另一人曰:‘谬矣!

请速去其名。靖者文武全才,
妖仙皆妒,本不能尽天年,阎罗王知其志在守疆,
乃不二之臣,遂命将四人余下寿禄尽与之。
故其非但荣显,子孙亦有余荫也。’二人遂歌而碎其碑,
樵夫连夜邀人来观,碎石与二人均不见矣。”

钤传:《相马忆伯喈》
文/殷晓媛

秦少以二绝技闻天下,一工篆隶,
一识天下之马。尝尽沽其书画而买名马,
皆以为痴。一日,过北市,见一农市马,
鬃如梳锦,齿似含珠,龙颈豹脊,罕世之马也。
因近而问其价,答曰:“黄金百两。”
奈随身仅有五十余两,遂求于农,曰:

“吾‘江南伯乐’秦某氏是也。若幸得此马,
必令有用武之地。倘随他人去,恐志屈而寡欢,
枉度鞍下余生。”农答曰:“商之所为者,利也。
余事与吾何干?”秦少愀然而归,
终耿耿不能忘,乃假五十两于邻,再赴北市,
马已为他人所购,遂愤然欲殴之。农曰:

“未窥蔡公之技,空学蔡公之愚也!”秦少难之曰:
“蔡公何愚之有?今若无言以对,当饱以老拳!”
曰:“子自矜诩,以为伯乐。不知伯乐与马,
俱需有所识。蔡公识良木而造‘焦尾琴’,
识绿玉以为门下弟子,天才也!
然当其主董卓诛于王允,公然哀董,自招灭身之灾。

既有慧眼,何至不识时务。究其因,
乃知己身为伯乐,而不知己身为千里马也!
伯乐者,取舍定夺,均可自为。千里马者,
身不由己,竟恃才轻命。相马之时,子为伯乐,
知其良马,故欲购之。至子以才子之名自荐于余,
则子为名马,吾为相马者。吾非伯乐,亦不爱名马。
恕不能遂子之愿。”


钤传:《钟繇之大舍与大得》
文/殷晓媛

有寒士志于书,倾其所有以拜名师,
兼学颠张醉素、苏黄米蔡、钟张二王,
其墨甚得诸家遗风,惟惜无令人击节之妙笔。
久之,家财乃绝,名师亦去。一日,
之当铺典其祖传玛瑙扳指,掌柜见其面色如灰,

目滞神黯,因曰:“何事怆然?”
曰:“日中而采,月盈而酿。独不得日月之髓,
何也?”掌柜素知其人,乃曰:
“钟元常者,正书之祖也。论其书,
有五表六帖三碑,名冠天下,千古流芳;
论其出仕,位列三公,一世荣华。堪称楷模也!”
寒士问曰:“钟公何以如此?”

曰:“因其知大舍与大得,聪明睿知也。
时曹丕爱其所藏玉玦,使人问之,乃不吝赠之。
其不爱惜至宝否?非也!若不与之,恐招灾谤。
此为大舍,必舍之物,虽万金而慷慨舍之!
大得者何也?欲假《笔法》于韦诞,不得,
捶胸吐血,至韦诞死而以《笔法》陪葬,乃掘其墓而获之。
皆以为癫狂之举。然大得者,志在必得之物,
虽为天下笑骂而得之。”寒士笑曰:

“所言极是。然吾无有可大舍与大得者。”
掌柜道:“余虽不通书法,却知天下之物,
雄奇则生,庸常则死。子兼学诸家,
笔墨必在其间徘徊,困而不能用其极。
不能兼得,不如舍之。
独学一家而得之长,领异标新,青出于蓝,
自立新宗,指日可待!”寒士从其言,其艺倍增,
终成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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