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的镜子（组诗）

[向天笑]

方 言


进入方言
如白发苍苍时
踏上初恋的旅途
进入某个特定的风景区

一草一木
甚至一块平常的石头
都仿佛方言中的一字一句
让你一听如故
像归乡的浪子
伸出舌苔
将方言深情地爱抚

若失去某个特定的词语
类似失去一个儿时的伴侣
令你的心空
洒满凄风苦雨
尽管方言早已盛开鲜花
在你的内心深处

因此 在异地
听到方言土语 不亚于
同失散多年的情人相遇
也会觉得自己
只不过是方言中的某一个词句



泥 土


陶罐 瓷碗以及坛钵
这些来自泥土的东西
纯洁而圆滑
让你抓不住什么把柄
一些泥土 就这样
遮掩本来的面目伴随我们

在雨水和阳光之中
一些泥土生长出
一茬又一茬的庄稼
还有一些泥土
在柔嫩如花的火焰之中
变成坚硬的青砖红瓦
用来建筑我们的村庄

当我们在生活中力不从心
一些泥土
还会镀上金色的光泽
成为法力无边的菩萨
在无边的苦海之中
让你回头是岸

只是到达了彼岸
也许还没有到在彼岸
一些泥土
在花圈和泪水之下
成为我们最后的居所

因此 吃米饭
喝谷酒长大的人
一生比水稻还朴实
面对泥土
始终感恩不尽
愈是苍老
愈是怀有一股深深的敬意


棉 花


棉花柔嫩地绽开
如皎洁的月亮 雾状的光芒
笼罩整个村庄
并将我少年的往事 照亮

没有棉裤穿的冬天
寒风挥动无数的刀刃
在我的周围闪闪发光
只有课本里的铅字
燃起一堆堆篝火
温暖我的心房
偶尔抬头望见天上的白云
有如柔嫩的棉花静静飘荡

现在 走进秋天的田野
棉花 伸手可及
温暖 也伸手可及
这一切不再是一种想象


山岗上有棵大树


仰望大树
有如躺在阴柔的天空下
绿叶如舌 在风中轻轻歌唱

村头的栀子花
随风送来阵阵芳香
就是躺上一天
也胜过城里一生的时光

只要这棵大树
成为一生的背景
心 也会长出碧绿如洗的翅膀
成为一只绿鸟 盘旋在山野上
再没有任何奢望

筑巢 一辈子
就在这棵树上


那头牛的去向


从城里回到故乡
首先看见的是一头牛
躺在一片草坡上
这时候 我突然想起
小时候放养过的那头牛
不知是否还活在世上

我还记得每天黄昏
从不同的乡亲手里接过它
黑黑的鞭痕如花纹贴在身上
可它望着我 眼泪汪汪

有无数次那样的月夜
我静静地陪伴在它的身旁
听它愉快地啃着青草
看它不时回头向我深情地张望
只是如今 我不敢问它的去向


怀念田野


多年了，田塍如温柔的手掌
抚摸着我旷野一样宽广的思念

那些思念 已长出金黄的麦穗
涌动之上 漂泊着父亲的背影
涌动之下 埋葬着祖母的尸骨
唯一的空隙就是我走过的道路

那道路尽头的稻草人
穿着我丢弃的衣裳
神气而且生动
至今 站在那里守望

一只鸟 飞过
无数只鸟 跟着飞过
也许 这就是田野的命运
谁也无法阻止


乡村之恋


两边都长满水稻的田塍
如一条丰腴的胳膊
告诉我一生的道路
从水稻开始

我同一个女孩子的快乐
来自山峦般高大的草垛
草垛的远处
就是流经田间的白雾溪
那一生一世也不会干枯的小溪
始终漂浮纸扎的红帆船
载着颠簸一辈子的思念

独自无人
常常想起田野中的一串红
像鞭炮一样燃放
让我进入一次又一次的月夜
初恋如含苞的莲花
婷婷玉立
在我终生的回忆之中
宽阔的背景
就是秋天随风涌动的水稻
月亮像很美的花圈
在彼此的心灵深处摇晃
只是再也听不到
午夜香吻似的歌唱


江南的篷船


在这间水上漂浮的房子里
我的父亲
度过了起伏不平的一生
渡过了不知多少的风浪

张开双臂就是双桨
把握着一生的方向
小心谨慎
又胜似闲庭信步
只不过一辈子没有学会
待人像对水的深浅一样
因为人心也有险恶的时光
但水乡，终究是水乡
风平浪静的日子
还比较漫长

父亲，常常担心
我这个在水乡长大的儿子
在城市，在人的海洋
在无风也有三尺浪的地方
能否生活得安然无恙

如今，我这只江南的小篷船
夜夜停泊在他的梦乡


大 伯


从我看见他时
就有一颗闪亮的头颅
在他的颈子上

仿佛很多年 又仿佛眼前
他还在田间专注地劳动
阳光伸出温暖的手掌
抚摸田野 也抚摸他的光头

在这过程之中
水稻显得无比成熟
如懂事的儿女
紧紧围绕在他的身旁
他死了 很多年
还有一颗闪亮的头颅
在家乡田野之上
在他结实的背影之上


农具铁匠


生锈的农具丢进炉火里
渐渐变得通红
如满面红光的少女
在火焰的花丛中
轻轻唱着自己的心曲

铁匠在锻打的时候
神情变得极为严肃
仿佛看见板结的泥土
在翻身过后的田野里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又看见大片成熟的庄稼
在一排一排的倒下

在这过程之中 铁匠
把烧红锻打过的农具丢进水里
发出一种无比温暖的声音
柔弱的农具也变得无比坚固
这让老铁匠感到莫名的幸福
有许多农具像群鸟向田野飞去
又有许多乡亲的笑脸如野菊花
在收割的季节里被清风阵阵吹拂

老铁匠 朝朝幕幕
对土地及土地上的庄稼
怀有面对落日一样的敬意
总自责自己不会播种和收割
像他自己 白发苍苍
也没有一个亲近的儿女

老了的农具
还可以在炉火里再生如故
而人 老了
只能在类似的炉火里
化成灰烬 听别人短叹长吁

其实 无论耕播还是收割
人 总是紧跟着某件农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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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日报晚报副刊选稿http://www.hsdcw.com/bbs/

[杨海军]

沉稳朴素的诗歌，语言也较好，有些比喻贴切，但有的不太新鲜了。如果在意象上再新奇一些就好了。感觉整体还不错！！向诗人问好！ 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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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很久了。还清晰地望见/身后那盏明灭的灯火/好像我们走的越久越远/故乡的那盏灯就越亮
——拙作《离开村庄》
http://blog.sina.com.cn/u/1269376751

[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