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关联

[yinxiaoyuan]

不可关联
文/殷晓媛

场景1：
他以天鹅绒擦拭酒红的枪托，枪身的色泽
在夕阳下妖艳而冷静：“我只喜欢
古典的物件，就像这把柯尔特手枪，十八世纪
的上等货。就像贝蒂。”对面挺直身子站着的

风衣男子，鼻腔里发出一声
嘲笑：“别炫耀你所谓的品位了。咱们开始吧。
我有个提议，每猜一次，如果
没有子弹射出，对方就要如实回答
一个问题。”“这很好，很公平。”两人不紧不慢

各自在转轮里放进一颗子弹。“既然是骰子
决定的，我就不客气了。”贵族男子举枪
抵着对方太阳穴开了一枪。空弹夹。“如果
贝蒂老态龙钟，你还会爱她吗？”“即使贝蒂
是个男人，也不影响我
对她钟情。”接着风衣男子

按下了扳机。“你惧怕死亡吗？”“不怕，
但这样在死亡线上走来走去，的确
让人不好受。”“如果你可以决定，你希望贝蒂
更热情奔发，还是更甜美纯真？”“她如果改变
就不是贝蒂了。”“贵族的身份让你
很快乐吗？”“一点也不。我宁愿是你。”“如果
有佛教的轮回，你愿意成为什么？”“一棵树，
棕榈树什么的……可惜树不能算
活物。”“砰——”

场景2：
睡意开始笼罩他。夜晚的高速公路
在面前漂浮着，像一些流动的散沙。突然
他看见一个人影，稻草人一般站在前面
几米开外。一声尖锐的
刹车声。“小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吓死我了！”“对不起，我叫丹尼，

想搭个便车。”开车的胖子嘟囔着
做了一个“上来”的手势。但几分钟后
他被一把匕首顶住了脖子。“小子，我敢保证
车上没有你想要的东西。”“糊弄谁呢？”

两人扭打起来，方向盘像一个
紫红色的巨大陀螺，在摇曳的灯光里
失控地旋转着。几秒钟后，远处的居民
听到一声巨响，他们看到一辆

面目全非的火车，冒着青烟
挂在防护栏上。一群公鸡惊恐地叫着
飞在半空，几只熏黑的绵羊
跑在公路中间。“上帝……幸存者是肯定
不可能有了。”“这场景不知道为什么，令我想起
诺亚方舟。”

场景3：
“那是一本什么杂志？”在火车的
一节车厢里，老太太一直在阴影里
端详着对面的女子：她面露忧伤，象牙色的面孔
在黑色斗篷的映衬下，如此柔和
而精致。“给您看吧。”她声调哀婉地

把杂志递过来。“姑娘，你是不是
有什么心事？”“谢谢您关心，夫人。
生活如此莫测，细小的任何一环
似乎都会影响整个一生。本来我和未婚夫
就要结婚了，但我相依为命的哥哥
突然自杀。他留下遗书，让我卖掉农场
回老家瑞士去。他希望我
在那里终老。”“那你未婚夫呢？他不愿意

和你走吗？”“我没有
告诉他。我不想他背井离乡。”她望着
窗外飞逝的黯淡晚霞，一颗近似红宝石的泪珠
从腮边滑落。“我到站了，姑娘
你好好保重。我叫玛德琳，你呢？”
“谢谢您。我是贝蒂。”

场景4：
“骗子。都是骗子。”阴暗简陋的旅馆房间里
他写下这几行字，“他终于让我燃起了
洗心革面、重振生活的信心，然后这个
我唯一开始信任的人，骗了我。他没有出现在

约定的地点，带来他允诺的
帮助我起步的钱。”他往扶手椅的方向
望了一眼，搭在那里的那件
价值不菲的外套，证明着一位尊贵的男爵
的确出现过，并在他濒临冻僵的时候
把它披在他身上。但这琳琅的场景

马上就被饥肠辘辘的感觉打破了，他想起刚才
酒店老板催促退房的敲门声，便挣扎着
站起来，怀里揣了一把刀，漫无目的地走
一直走上高速公路。

场景5：
他把遗书放在桌面，但窗外的风
带着牛羊的膻味，像一条浑浊而滚烫的河
涌了进来，把它冲到了地上。他又把它拾起

放在壁橱上：总之要放在
一眼能见到的地方，这样他珍爱的妹妹
才能听到他的告别。“贝蒂，对不起。”
他自言自语地说，“都是我太轻信，让那个胖子德瑞克
赊欠了巨额货款，还带走了我最好的
一车禽畜。现在到处也
找不着他了。我早该料到。”于是他端坐在

窗子边上，当一缕夕阳落在
洁白的餐盘中央，他手中的枪宿命一般
响了。

[山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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