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震撼的眼睛

[一无]

令我震撼的眼睛


文 / 一无



几十年的人生悠哉,炼就我在看人时,自然地关心他们的眼睛。照电脑的语言说，因为它是你我他心灵的最新页面。

在我的记忆中，闪动着无数双眼睛，真、善、美，伪、恶、丑，形形色色。今天，我只点击出其中的俩仨儿。这几双眼睛虽然不是在我的生命深处闪耀，却也同样一直震撼着我。


一双惊恐、绝望的美丽大眼睛

文化大革命初期，一个夏日的上午，北京王府井东风市场西大门。

我闲逛到那里，站在门内的南侧靠里边休息。当时人不多，三三两两地进出着。靠门内北侧，有一个长长的木质柜台。那个柜台里外无人，台面上有一个如小书包大小的纸包。

我在站立中，似乎觉得有人在犹豫不定地走动，我下意识地观察，原来是一位姑娘，她好像没有注意地看我和任何人，她一定在等人，我想。

没想到，接下来的突发一幕，让我惊呆了。

这位姑娘，迅速地奔向柜台，疾手抓了那纸包，霎地一个转身，就朝着大门跑。

姑娘刚刚跑离柜台几步，忽地在她身边冒出俩人，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他们用擒拿式钳住了她，推着她朝门外走。

哎呀，这俩男青年莫非是飞出来的？我至今不明白。

我终身难忘的镜头出现了——我现在也希望当时没有看到，可是我那时居然是残忍地跑到他们的前面去看到了它——这姑娘的头被抓得微朝前上仰起，大眼睛里的惊恐怔住了我，我可以觉得那惊恐里的悲哀和绝望、绝望中的挣扎，还有一丝求助吧？那毫无邪意的眼睛内没有泪水，这是否为坚强呢？她，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那无助的、似乎在巨石下呻吟着的脸庞，本来是端正或者说是美丽的。她的衣着朴素，得体清净。她瘦弱的手里还抓着那个纸包。纸包破了个口儿，里面是点心。

一切只在几秒钟内发生，几秒钟内结束！

几秒钟的目光，震撼我至今。她是“小偷”？“惯偷”？初犯？她青春的每一天本该都如花朵般美丽，结果却为了一小包点心．．．．．．或者，是为了充饥，为了家人充饥? 在当时，点心都是那样用纸包着。她应该知道，拿的只是一包点心呀。我想，一定是迫不得已。肯定的。

红尘滚滚，或许岁月的浪潮已经把她推成了高官，大老板，学者，明星。我希望那双眼睛里仍然留有更多的善良和平静。

（下次接着写。2009 09 08上午）


一双怯生生的幼稚眼睛


还是在北京，在东单南头的东四胡同口儿，也是文化大革命初期。那天，我坐在胡同口儿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休息。我随意地看着路过的人。路人很少。

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孩子过来了，正好走在路的靠我这一边。他手里拿着一个小东西，再靠近了，才知道是一个皮的票夹子。我没有任何意识地上下打量着这个男孩儿，他却突然在我的膝前站住了。

“叔叔！真地不是我拿的！是我捡到的！给您吧。”

孩子的话突如其来，我简直不知所措。他居然双手捏着票夹子几乎顶到了我的胸口。这时，我盯住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害怕中的眼睛。

我明白了，可怜的孩子把我当成了便衣。

我的感觉，可谓是五味杂陈。瘦瘦的孩子，皮夹子，不是他的，“捡到的”，“给您吧”......我再次看着这孩子的眼睛,除了在怯生生地企望着什么,更多的是充盈了动人的幼稚可爱，尤其是在我看来，几乎是泪汪汪的晶莹明亮。

好在我居然能平静地问起他：

“您在哪里捡到的呢？”

“**理发馆。”

这个理发馆，我知道，就在附近，约五十米远。为了保护这个孩子的幼稚期的隐私，我在文中用“*”代替一些文字，下同。

说话间，他把东西已经塞到我的手里。我连一声“谢谢”都没有来得及给他，他就走了。

由于我有那么一丝的担心：不会是“拿”到的吧？我想，即使是他“拿”的，他也自责和改正了，我不愿意让他再面对任何指责。我没有喊他回来。

我进了**理发馆。当着理发师们的面，打开票夹子，记着好象有少许的钱；还有一张在王府井亨德利钟表店的修表单，姓名栏里填的是jiaxianke(笔者改写成拼音)。jiaxxianke刚刚理完发离开了，熟顾客，还会来的。

理发馆里的几位老师傅竟然知道这个孩子，说他确实是刚刚到过理发馆。他们还说，小男孩住在附近，家里只有他和奶奶，他奶奶是很好的人。我反复交待师傅们：东西是孩子捡到的，更是他主动给我，要我替他送来的。

多年来，我真地一直惦记着他。他一定是捡到的！不然他为什么不藏在衣服里呢！他一定是为了减轻奶奶的辛苦才捡起的。

几十年的岁月，应该给了他很优裕的回报。希望他成才，希望他和他的家人幸福。

（我下次还要接着写一双眼睛，一位老人的，可敬爱的老人。2009 09 08下午）

（刚才我敲了一个多小时的键盘，突然电脑故障，全没有了。20090910上午）

（朋友们问我：下一双眼睛呢？写呀！可是，我一直犹豫着。我担心熟悉她老人家的人们会误解她的“政治品格”，而她是我插队时曾经关心过我的一位当地乡亲，一位勤劳、善良、可亲的大娘。何况，我敲了一个多小时的东西已经没有，就是让我不要再写了吧？20091117上午）


2013-07-17上午修改于狮吼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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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心退尽道心生，如梦如仙句偶成。天籁自鸣天趣足，好诗不过近人情。

———清 张问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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