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首诗

[罗霄山]

赋闲

如此，可看到时间经过新叶的痕迹
甚至误认为是初生的脉络，淡薄而果敢的慌张
伐木者的斧钺叮叮响在山中，放倒了
他内心里一片片葱茏的森林
他闲敲棋子，只为听其间博弈的沉默。
一群人奴役另一群人，一笼影子
漂浮在祭坛上。
一个王朝取代了另一个王朝，一个诗人
在埋头抒写他自己的挽歌。
相似的悲伤会降临不同人的梦境
如镜面的空白，他是压在扁平世界下的
一只蚂蚁。天阴沉厚实，不可拒绝
仿佛一次漫游使人疲惫，经过心灵的
盐碱地，他勒紧了缰绳的羞耻。
有一块草场可供奔跑，他挽来云朵
插在发鬓上，身后卷起飓风。
晨鸟唤醒他，昨夜的风歇在树梢的秃枝上
露珠滚落，发出巨响。
他懒得动，翻身又沉沉睡去
向导举着火把，引着他进入幽深的洞穴
岩壁上神秘的符号指认了身体的异端
水滴铿锵，这是谁的坟墓？
先知的躯体覆盖满了湿漉漉的青苔。

铁匠

爱上一个中年人的火花，以及
他的沉默。你会爱上热烘烘的坚硬。
熔炉里的铁浆。
他的手艺在暴力之下，温顺而色情。

如今他只爱锻打农具，犁铧
锄头，以及总能让生活的坚壁发出叫喊的铁钉。
而他还是怀念刀剑、枪戟
冷兵器分离肉体的，血淋淋的时代。

柔软的流汁因之而成为一根自信的棍棒
炉火给他的脸着色。由红而黑的物什
缓慢拥有逼人的锋芒，他在心里
赞叹，这铁的精华，刃之魂魄。

一座铁匠铺因一个寡默的铁匠
而被命名为，灵魂的枪械库。如果有黑夜的
大幕衬托，铁匠铺仿佛时光码头一盏明亮的灯笼
他不断磨砺着，骨头里几近于无的尖刺。

钻骨取火

死人的骨头里还藏着火焰
要相信这个命题。
然后你会爱上一片蓝幽幽的乱坟岗。
我们所处的世界
远没有如此纯净的蓝。你要相信
我们怀念一个硬骨头的死人
最重要的一点是
他不曾对什么弯腰，死了也是。
我们怀着好奇打听他在冥界的生活习俗
揣测我们的结果。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钻骨取火
黑漆漆的世界覆盖内心
我可以做你的灯笼，或纵火的
那个罪犯。或者你也可这样。
互相照亮的人，遍布阴暗的角落。
因此你走在人群汹涌的街头
看到每个人的骨头，都闪耀愤怒的火苗
兄长，朋友。我们暗暗呐喊
——“烧起来了，烧起来了！”

阴沟

管道工突然冒出黑黢黢的头
如一颗水泥地上结出的植物果实
我躲避他，比他还要羞愧

软泥掏出来，颜色凌乱交织的物体。
白色垃圾袋濡黑。书籍化浆。
避孕套沤烂。牙齿坚硬。

石板紧扣，我们以为一切都是清澈的。
黑交易，下水，排掉的精子
甚至是扛着旗帜的鼠辈，主义的黑陈的死血。

我们以为，我们置身于干净的世界
如歌谣里的美好人间，而他们
精通将花朵揉碎，排进污水道的手艺。

我们以为，经过掩盖后
不必在意，脚下杀戮、毁灭合成的气泡声
血、泥和污水的交响

踩起一块松动的石板
我宁愿被蒙着双眼。他们也惯于
对肮脏视而不见，或将肮脏说成审美。

地下通道

从地下判断方向，如一生
那样曲折。通过黑暗部分。
身侧是急匆匆的人们。

打过照面的人，没走几步就忘了
黑漆漆的通道，像敞开的棺材
顶上有水滴滴下，在泥地上砸了无数坑洞。

我经过，一阵冷风穿堂
倘若这是阴间，我宁愿倒下沉睡不醒
这疲惫而茫然的生活已然受够了。

穿过去，还要爬一个极陡峭的坡
到达破烂不堪的小站
我买了一盒香烟，为了证实还在人间。

一列火车将飞驰而来，停下
喘粗气。有很多人像我一样等在这里
将被带到很远的地方。

我从一个黑色通道，进入另一个
绿皮的通道，仿佛从一副棺材进入另一副棺材
我可爱的同伴们，皮下白骨闪闪发亮。

养老院

我们不是酒鬼
这暮年，这难以打发的时间
请让我们死去，徒劳地消耗粮食使人悲伤
年轻的爱人已是一把枯骨
桥牌、象棋和电视晚会
波澜不惊的时间同样使人悲伤
请让我们死去。
樱桃树开满白色的花，如果戴在
少女多汁的胳膊上，多么好。
还有人来给我们送终吗？
春天适合死去，植物吸取露珠
根茎内一定有晶莹的琥珀，不是爱
是一枚少年时代的泪滴。
瞧，那个患哮喘的同伴昨晚就预谋死去
他割腕，却流不出热烈的血
而他曾经骑马摘灯笼
出没于险峻山道，取下敌人首级。
我爱着满脸皱纹的老婆子
突然像初恋一样激动，她的乳房如布袋
我同样爱着贫穷的粮仓。
请让我们在春天死去，在万物
复苏的季节，还有人来为我们送终吗？

[冷巉]

曾经有人叫我推荐并多读一个叫罗宵山的诗歌
今读来受益不少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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