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复古墨彩为介质的微哥特》——序《崔世林诗集》

[yinxiaoyuan]

《以复古墨彩为介质的微哥特》

——序《崔世林诗集》

文/殷晓媛

多年老友崔世林先生即将出版诗集，作为一个对于他的诗歌风格亲近、熟悉，能从万千匿名诗歌中一眼看出他的风格的读者，能有机会为他是我的荣幸，也让我有机会与这本书相遇的人，分享我对于他的解读。

崔世林诗歌的表象是柔肠百结、风情万种，但在妖娆笔触之后，我们能感受到这些形象或符号挣脱叙事背景羁绊的热切和无助，正如我在以前写他写的评论中提到的“狐”的意象，总是和“芦苇荡”“烟花场中繁华地”（《狐》）、“寺庙的尽头”（《北地•狐未遇》）这些或实或虚的地点纠缠不清。他的写作风格在曲折的墨彩之中，如滴、如流、如涌、如凝，始终以似柔媚而骨骸坚硬的水性笔触延伸。而这些作品的背景，往往是残酷的宿命、炎凉的世态、惶惑的内心、强大到不可对抗的未知，例如“吾本狐类，就应不理人事 /打开门，拉开窗，你有明鲜的裙裾，黑发鬓 /我们昨日入都市”（ 《无处不炊烟》），在鲜亮的前景后，是类似“广场恐惧”的一念，对于杂沓涌来的人间烟火，只能强装笑颜走近，而无力逃离。他作品中的形象，和柔美高洁的征象，无不像裙袂或酒帘，在废墟、村落或大到整个人间的灰暗、病态、古板、坚不可摧的庞大背景中析出，如同哥特音乐中黑腔中一抹亮色，往往交织成一种凄美哀惋的效果。“大片的冷降临，霜降无常/它们劫取大地上，那些冷漠的果实/红尘之末，众生是死于沉默的鱼/我的身子不屈，暗淡，色泽铝青/从脊背裂开时，一分为二/拒绝引领这天命所属的旨意/一座朔东，一座雍南”（《杀秋》）在这首诗中，死亡的美更是以点阵状展开，成为一个光亮面，像见风而长的火苗，把点对面的不甘与挑衅（在一些作品异化为挑逗），上升为两级的对峙。这种哥特之美，在他的作品中，坚硬而不刚劲，复古而不陈旧，是当代诗人中难得的一种风格。我把它叫做“微哥特”。

一． 死亡美学、暗部效果及黑色执念

“你忍着泪，不去理睬苍老的瓦片/等我看惯了夜里，星子是如何一粒粒地升起时/就会有大悲伤，有小悲伤/有空空旷旷的寂寞/象整个雪白的江汉平原” （《冬眠》）在崔世林的诗中，死亡美学一次又一次以轻描淡写、似乎是酒后闲谈一般的笔调出现，如同这首诗中被“看惯”的“大悲伤、小悲伤”。这种对变迁乃至生死高度的概括，我们在这本诗集中常以诙谐自嘲或者疏离放任的形式出现，如“你睡去多年，潭水似外婆的摇篮与叮嘱/有没有缤纷的肥皂泡，我问你，你不应/算了吧”（《白牯牛潭》），缤纷的肥皂泡，何等轻盈飘忽，在字段间一幕幕的明暗中，人生像清浅、谈笑间一笔带过的肥皂剧，幻灭了。在这些诗中，他是孤独甚至卑微的，但他在铜色的意象构筑起来的教堂或城堡中，笃定、深沉、又有坚守的安然。“父亲，我多么愿意走下去，且能踉跄地御风/在一面铜镜里，拨除烟火、热毒/和南方的后现代化，安身立命/自带的伤口，不足为他人说”（《活着》）生之疮痍，在他笔下不过是镜中的虚像，抗争之美，与安之若素之美，在他的笔下，如此自然地水乳交融，令人钦佩。

在崔世林的这部诗集中，直接触及死亡的句子很多，其透露出来的荒芜、神秘、尖锐的哥特色彩，令这些诗歌有震撼人心的决绝美感。“你是如此的狠心，以仰面朝天的姿式/拒绝大地、烟火和尘世。身子僵直/脸色有一尺白布般的无情”（《致脑溢血住院的三伯父》）他用兼有高贵和孤绝的白色来描述死亡，这种冷凝、如光阴般铁面无私的白，是与分别代表“宽厚忠恕、放浪形骸、花红柳绿”的“大地、烟火、尘世”的三大意象相对的。是出离于“仁”和“情”之上、高处不胜寒的美。而在另一首诗中，我们看到他关于死亡的另一种叙述：“我借轮回的菊花和密语/放出迷香、惊雷，打落夜幕背后不能说话的星子/再在拂晓之前，下罾，布下天罗地网/不顾水势混黄，谢仁村哭声哗哗/打捞你银光闪闪的身子，或灵魂”（《给溺水夭折的妹妹》）“迷香”的氤氲、“惊雷”的华丽，“银色灵魂”的冷艳明净，组成一幅画面似乎锁定在某个特写之上，而背景却深远旷大，如有整个唱诗班在以高邈的声调为之伴奏一般。死亡，这个在很多诗人笔下阴冷残酷的主题，在他笔下，犹如银莲花，在暗色背景下次第开放，美不胜收。

二．徘徊在繁华废墟的女巫

除了死亡，崔世林笔下的女性形象或以女性为载体的无边风月，也是极富特色的——叛逆、惆怅、风华绝代、若即若离。他善于从极为戏剧化、高饱和度的对比，寥寥几笔刻画出立体、丰富的形象。“现在，你封杀江湖/手掐杏花决，静观其变/风都是掩耳的盗客/偷了一个铃铛再一个铃铛/永夜不停” （《杏花决》）有“封杀江湖”的威权，又有“静观其变”的慧黠，时而放任纵横，时而又带有隐逸、绝世独立的孤傲，她们离凡世似乎很近，但凡烟花万象，全在她们一颦一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她们离人间又很远，无法得到凡夫俗子关于她们倾城之美和万种情思的认知，宛如一个个流连废墟间的女巫，穿着中世纪的蕾丝锦缎长裙，面容苍白如雪，美得如同带血的玫瑰。“你玉质的忧郁，定会在这里散若烟花/夜枭在树梢还没学会假装睡觉/你就急于掏皮囊/我思忖你的燕子铛早已羽化/却没料到，你摸出你的珠泪/已能/银弹伤人”（《江湖谣》）“玉质”的脆弱娇贵，和“银弹”的顽皮倔强，让读者暗生怜爱。

我们看到，在他的诗歌中，女性角色外在的柔弱、恹恹病态，都是带有浓烈的内在诱惑的。或者说，他笔下的女性符号，都带有“狐”或者“女巫”的特质。“垂柳的伤寒，在于临池照影太多/你把一张粉脸，探进月牙门/诡笑刚好失血过多”（《伤花怒放》）她们戏谑你伤春悲秋的愁肠，她们的人不胜衣的小小骨骼里藏着惊人的魅惑。“诗稿莫名成灰/你呕出心里死守的诺言，再看/已是白骨粼峋。许多的燕子，掠过窗口/都是纸张上/侥幸脱逃出来的字迹”“《六月》”被拟人化的季节，也带有了女巫式的标记，苍白、嶙峋，有满腹不可言说的秘密。她们遥遥掌控者你的喜怒哀乐。“你只在小轩窗里，媚眼如丝，说“放”/满树的桃花就齐齐亮眼/你说“收”/我们就丢盔卸甲，琅琅而败”（《黄沙道》）这些女性是带有淡淡的女性主义意味的，但是她们的古灵精怪和刁蛮自我都非常巧妙地游离在一个令人爱慕与怜惜的范围。这是角色塑造的成功，也是崔世林的此类诗歌富有魅力之处。

她们在诗中，往往身关家国、荣辱，成为时代更替或延伸的目击者和代言人。比如“你开阔的话语很重，适合陈述，适合一篇慷慨的陈词/咯血之后，你焚烧史书。思想咸味很重，焦土湮灭”（《穿云关》）又比如“雌狐和鬼女，在野史里鲜活，在罗帐里/无法自拨，苦闷过度”（《弱冠之夜》）富于神秘力量的女子以多病女性、鬼、狐的形象出现，她们是“史”的母亲、情人或者管家，她们如先知深谙时光的奥秘。她们无疑是无数作为时光败者的废墟上最终伫立的见证者——女巫。

三．羁旅情结——冰封的城池及惶恐的鞋

在崔世林的诗歌中，我们看到许多关于旅途的描写和记述。对于羁旅，依恋、惶惑与幽怨的矛盾情绪，像一些破碎而相互粘连的蛛网，组成了一帧帧古堡般诡异、奇崛的记忆画面。在《父亲》中有这样的句子：“父亲，流浪的童年/有穿杨而过的奇迹。思念寸寸骨折/卖艺江湖的马车，苟延残喘于撕裂的暮色……父亲，槐荫树单凭媒说之言/为我们处处造家。窗棂漏洞百出,接驳黎明/诉说太阳的牢语/走失的青石小巷,铁制的伞骨透明/让瘦骨嶙嶙的剪刀,蝶舞嵩山”这里我们看到“铁质的伞骨”和“瘦骨嶙嶙的剪刀”，它们的意象，是犀利、冷峻的，在诗中杨树、柳树等富有柔韧特质的背景风物下，把颠簸劳顿内在的寒冷赋予了具象。“那本秘籍，入汉川，分明，一卷家谱/出洞庭，才为九命绝招/我在南方之南，就遇到许多同道中人/他们在客店，乌衣黑面，戚戚然，不报乡关/拒用母语”（《再一次写到故乡》）在这首诗中我们读到游走他乡洒脱背后的辛酸，故乡对他们来说，是游走心中的咽喉锁钥，是被拒绝铺陈和轻言的情愫所在。这些“乌衣黑面，戚戚然”的旅途人物形象，像黑色的尖顶建筑，缄口不言，守护着古堡的宝藏和奥秘。“我害怕渡口的隐遁，让体内的恨，小驻/寒澈多年。祖国，我溺于私情很久/青玉案乱。你来找我时/飞云潜渡，七夕剥离民间”（《喜鹊》）这一首又把流浪情愫与鹊桥的民间传说联系起来，可以说，鹊桥是爱情的复归，在这里更是游子的复归。而作者的对这种复归的“害怕”，是外化的，更是内在固有的。和女性符号所具有的“若即若离”一样，崔世林笔下的地理志更是恩仇录。在这里，我们看到他以及父辈的气韵、与那些冰冷而更加强大的地标，互相吸引，互相脱离。同样，作者广泛涉猎古今传说，诗中还曾巧妙借鉴苏三的故事：“这些年，积重难返，你一直在逃/用黄沙的远，江湖的美/借以掩盖，那些被虚拟过的同病相怜、相知/与相亲”（《苏三离了洪洞县》），这里，作者借女子之口写出一种广义的“逃离”，或者更细化为前面诗中“不报乡关/拒用母语”也体现出的“遁世”、“疑虑”和“身不由己”的感受。

“你弃我如青山，青山弃我如无涯……就在这路边结庐，长住，呼啸/写下泣血的文字。可是/所有短束的诗行里，远行的人都没有/回来过；所有回归的故事情节/都逼近结尾”（《弃》）在这里句子里，山海也具有了方向与速度，他们可以日夜奔走，朝向你或者远离你。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句子是凋敝如血的，虽然是指向个人内心，却有山河隐隐作回声，层次叠嶂当中透出磅礴的沧桑感。这样的诗是凄凉的，也是华丽盛大的。



在崔世林的众多作品中，低沉、颓废、富有石器感或金属感的调子，组成了诸多奇诡冷艳的篇章，在关于亲人的诗中，我们看到那些远离或逝去的面孔，不再只是他们在人间骨与肉的象义，而成为了带有游走、上升、凝结、变迁特质的瑰丽载体。而在他的“邀仙醉狐”一章中，我们又看到各种华美、诡谲的神来之笔，在以爱情抑或江湖的沧海桑田中，划出一片飞地。这里他的古堡高耸的大门黯然洞开，犹如这部书清癯而高贵的骨架，站在虚实之间，等待百年第一个访问者走进。在那里，你将遭遇微哥特，你或许将向它，呈上热切的灵魂。

[山城子]

学习殷晓媛的评论！！
_________________
诗是人生的雅伴儿。

[yinxiaoyuan]

[金金]

上两首诗看看就好了
_________________
http://blog.sina.com.cn/shirenjinjin

[yinxiaoyu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