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灰 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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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灰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12-12-05 10:02:52 发表主题: 想起乡村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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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乡村树
在乡村住过,就会想起乡村,就会用心灵的手指头把乡村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编成一个个柔软的结,然后在某一个说不清的时候,再一个个解开,捋成一绺绺橘黄色的细线,在暖风中飘逸。
乡村的树上就挂满了这样的细线。
想起乡村我当然会想起五月的麦田,六月的稻田,十月的柿树,腊月雪地上山兔的脚印。想起春天犁铧翻出的新土,夏天老人坐在碾盘上旱烟锅子一锅一锅磕出的故事,秋天墙壁上挂着的玉米棒子,冬天围着火塘的说笑;想起黑夜里微风中的狗叫,睡梦中五更的鸡叫,上学路上的喊叫。想起伯伯的猎枪,大哥的弦子……
对乡村的想起是一种微暖而朦胧的想起,就像春鸭脚掌划出的波纹,在微波中漫过池塘。对乡村树的想起是一种带着羽毛的想起,总是在微风中飘荡,掠过原野,最终飘落在某一棵树上。
想起乡村就会想起树。对乡村的想起是从娘的温暖的怀抱开始的,在父亲扁担上颤悠悠地忽悠着,对乡村的想起在童年的河畔奔跑着,行走在一段青草掩映的小路上。但每当推开那一扇裂口的木门,树却在院子里站着,透过亲情的肩膀向远处望去,树就在原野站着。树是空间的一条条根,有根的空间广阔但不怎么孤寂了。当然,想起乡村我也会想起那些柔顺而旺盛的小草,想起地头那些葳蕤着气势的藤蔓,但小草的生命是不完全的,它们是生命中的浮游,它们只有春夏秋三个季节,它们的冬天仅仅储藏在混混沌沌的种子里,休止在岁月的断裂中;藤蔓穿过无数个冬天,但它们不会真正的站立,永远对身边的东西纠缠不清,好似不明事理的妇女。而树完全是一位智慧老人,它们知道更多的关于轮回的故事,站立在宁静的田野中,看着一个村庄一个家族的兴衰,用年轮纪录,把时间变成一簇簇的新芽,用粗糙的树皮表达岁月的沧桑。
有时候,我会站在家乡的村庄旁、坡头上,巡视着田野中的一棵棵大树。他们竟与自然是那样地浑然一体。在一个低洼中的坡头上,我想长一棵挺拔的大树就好了,那里就有一棵挺拔的大树,在一个河边的池塘边,我想长一棵低矮敦实的大树就好了,那里就有一棵低矮敦实的大树。其实,它们并没有按照我的想法生长,即时我的想法变成“人为”而改变它的树种与生长,它仍不可能长成我想象的样子,它与我想象中的树的样子吻合,其实并不是一种偶合,而是树是自然的儿子,不管长在那里,只要在自然中稍待时日,它们就会与自然协调得天衣无缝。
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开嗓子哭泣,这注定了人开始于别人的关注;人死的时候别人为他哭泣,人结束于别人的关注。这是人无奈的圆满。人都在为自己而活,但离开别人就活不下去,最终也就找不到了自己。而树开始于一枚果实,没有人生的道路。当它们把宇宙的精华吸得饱饱的时候,一只鸟把果实吃进了肚里,又无意识地排到了某一个地方。有的果实起身于果皮的爆裂,像子弹一样弹出,果形重量风力与湿度以及说不清的因素共同完成了一个命运的轨道。我见过椿谷谷从枝头的跌落,它们像一个滑板,骑着风在天空盘旋,最后落到了一个它们要落的地方。
树根本没有自我的选择,它们凭借着果皮的弹力、鸟的飞力与风的张力撒播生命的梦想,它们的梦想就是自然的梦想,它们的梦想就是自然梦想的具体化。
乡村的树长在乡村的大地上,其实长在乡村的大地或长在原始森林对树来说都是一样的。但人是从森林里走来的,森林原是人的老家。离老家再远血液中总流着渗进血液里的亲切。
人住在房子里,院子里是树,人住在村子里,村庄到处是树,人在地里干活,树在一旁看着。累了,坐在树下歇歇,凉快凉快,就又不累了;从屋里到树下,就是人的生活。盖几间房子,外面光秃秃的还不算一个家,也没有见过没有树的宅子,再栽几棵树,家才圆满了。房子周围的树,一天天长大,越长越旺盛,旺盛得能够留住风的声音,能够摇动一地的光影,能够生出神秘的气势,也就有了老家的模样。宅院的树生长着,外面坡上的大小树木也生长着,长着长着,村庄与田野就连到了一起,田园的情调就出来了。
人会变老,人的老是里外都老,老得沧桑智慧但却没有一点生机,但老树只有老的记忆,新花嫩芽,老树皮裹着的永远是一个青春的身子。
乡村有很多很多的树,有的姓榆,有的姓柳,有的姓洋槐,有的姓黄楝,中国人的姓氏上万个,树的姓氏却数不清。人的小家族生活在树的大家族中,虽然现在的人没有住在森林里,但仍住在森林的绿梦中。
人的祖先住在树上,鸟也住在树上,鸟用翅膀飞向蓝天,人心骑着目光也飞向了蓝天,人的智慧很可能起源于想象;后来人从树上下来,住在树根旁,背靠大树好乘凉,人也像树一样建起了村庄,人才算有了根。人的村庄越来越大,以至于大成了城市,城市没有了树,人却想尽办法栽上树,栽上树才成了家园。人一刻也离不开树。
历史随树生长,人在树下生活,泥土是人的第一生命,树是人的第二生命,对树依赖久了,就会在心中涌出敬畏的情感。乡村离不开树,盖房的檩条椽子,屋里的家具,用的锄把,烧的柴火……。如果庄稼是人的母亲,树就是人的爷爷奶奶。
现在想来,伯伯肯定是一位泥土哲学家。他说,这个世界上,唯独树才是一位高人,而人与树相比,连个虫子都不如。
他说那位聪明的大胡子伟人说人是世界上唯一站立起的动物,他咋会没有提到树,人是白天站立,晚上倒下,白天站立一会还要坐下来歇歇,可见人并不想站立,而是为了走路干活才站立的。人是被逼无奈才站立的,而树一生下来就站立着,到死还站立中,死后还站立着。树永远不慌不忙,就脚下那一片泥土或者就一条石缝,却活得精神神的,一活就是上百年上千年,这事只有神仙才能做到。
家乡的老人讲,树长到一定年龄就会成精,不成精的,肯定住有什么大仙或妖怪。不知为什么神仙与妖怪好住桑树与椿树。我们村口原先的一棵大桑树上就住着一家神仙,很多人就见到,上面有几个白兔子,有时候早上起早的时能在村口的空场上见到他们,然后一晃就不见了。放那棵树的前一天晚上,听到树上响动不断,还有隐隐的说话声,吓得人们不敢起床。
在乡村树是永远不会倒下的,如果因人的需要而倒下了,它却会在人的心里站得更稳。当因生活所需要放倒一棵树的时候,要在放树的前三天在树上贴上写着几日放树 “请神仙搬家”的帖子,还要在树下烧香祷告。
叔叔因娶媳妇用门前的一棵大梨树打成了家具,现在那些家具因为过时早已抛弃,但叔叔仍然说着那一棵的故事,在我去年回去的时候,他指着我站的地方说,你站的地方就是那棵梨树长的地方,问我是不是还记得。其实在我记事时起,村庄已经没有几棵大树了,但好似在我的记忆中,有好几棵更为神秘的大树,细想,那些树却生长在长辈的故事中,由于故事有血有肉,那些树就成了我心中真实的树。它永远活在我的精神中,甚至比现实中的树更永恒。
我小时候的睡床正对着牛肋巴小窗,窗外是一棵老爷种下的枣树,在月光如水的十五,我老是在睡不着觉的时候,抬头望着枣树,我没有看到奇异的东西,但月光在枣叶的蜡质上泛着的柔和的光芒,微风掠过树枝,晃动的点点的光影,一只小鸟在树枝摇动时陡然的扑腾,都在月光的空灵中留下了永久的图画。
12年7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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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啸徐行 举人
注册时间: 2008-05-03 帖子: 1336 来自: 中国安徽 吟啸徐行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12-12-06 10:29:57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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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别喜欢乡村十月的柿树。充满温情的文章! _________________ 彰显自我爱好,弘扬民族文化,追求诗意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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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灰 秀才
注册时间: 2008-06-14 帖子: 354
一身灰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12-12-07 17:50:07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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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天登不上网站。乡村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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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 大学士
注册时间: 2006-10-02 帖子: 14102 来自: TORONTO 白水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12-12-08 05:50:50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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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是深深的眷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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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洋 秀才
注册时间: 2012-09-25 帖子: 342 来自: 溫哥華 青洋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12-12-15 11:14:54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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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繞著樹展開的鄉戀,景色的描寫細緻美妙。 _________________ 坐在方舟中的無用之人天天射落日的倒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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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灰 秀才
注册时间: 2008-06-14 帖子: 354
一身灰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12-12-20 09:16:07 发表主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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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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