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 望 树 林

[高原浪子]

　　
　　对树林的渴望，缘于曾经做过的一个梦，那是一九九二年的盛夏，我应陕西某杂志社之邀，到陕北去参加一个笔会，那次笔会让我领略了陕北的风情，观赏到了宝塔山下的风光，同时也目睹了黄土高原的苍茫和辽阔，尝够了大风扬起的漫天黄土沙尘。晚上躺在床上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行走在一片一望无际的树林里面，那片既感陌生又似曾熟悉的树林让我无论怎样努力都走不到尽头，而林子外边却到处都是我的亲人，他们大声说话、高声欢笑，然而我却叫不应他们，更无法走到他们的跟前，醒来后我仍惊悸在梦中，惊悸在树林的无垠和神秘里。那既是一场梦，其实也是我儿时历史的回忆，只不过这种回忆被储存在大脑深处，通过睡梦的刺激而才重新再现。我的家乡座落在一个四周都是山的山洼洼里，满山遍野都是旺盛的绿色生命，莽莽苍苍一眼望不到头，我的童年就是伴着树林长大的，要柴、割草、放牧、甚至于捉迷藏 都没有离开过树林一步，直到离家外出求学，我才同树林拉开距离。
　　陕北之行让我由衷地感到了树林的可亲，虽然才短短的三天，可地域的差别还是让我感觉到了时空的距离之遥，因为长久地生活在南方，所以并没有感觉到树林的尊贵，真正地领略了黄土高原的黄土，在一望无际的莽莽原野中一棵树甚至一张树叶都望不到时，才真正地领悟到了树的生命价值。从陕北回来后我去了一趟老家，重温了一次树林之梦，看到老家的树林虽遭砍伐，但破坏并不严重，虽然许多大树不见了，而蓬勃生长的小树仍在焕发大山的生机。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正想回家找几棵木材来装修新购的居室，但踏进故乡的土地后，我就知道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了，曾经葱茏碧绿的山野而今却只剩下一片连着一片荒芜的泥土和光秃秃的石头。故乡的人告诉我：那些山全都是被火烧光的。在乡人的描绘中，我的眼面前幻化出一股股火苗，掠过记忆深处的那片林海，吞噬地上的枯枝腐叶，然后又窜起几丈高吞噬枝干上旺盛的绿色生命。
　　谈起被大火吞噬的树林，所有的故乡人都是一副漠然的表情，既不流露出痛惜也不流露出失望，他们用平淡的口气议论大火，议论消失的树林，议论大火吞噬树林时的惨烈和无奈，他们告诉我，每年的秋冬季节都要有大火烧山的事发生，每年都要有几片树林被大火吞噬，这些火有的是无意的，有的则是有意放的。在大火把树林吞噬后，被开垦的耕地就会应运而生，随之就可以解决了因人口逐渐增多而引发的吃饭等诸多难题。
　　站在被开垦出来的土地的废墟上，无论怎样在记忆中搜索都找不出昔日树林的影子来。没有树，对于生活在大山中的故乡人来说，似乎早已经习已为常，他们说如果让他们选择树林和耕地，他们情愿选择耕地，因为现在起屋不用树，烧火不用柴，而耕地却可以生长庄稼，解决大家的吃饭问题。对于这种急功近利的想法，我是不可能找出更多的理由来反驳的，因为贫穷的故乡一直都在受着挨饿的困扰，苦挣了若干年才刚刚解决了吃饭问题，且这个问题的解决是在毁坏树林，大量开垦荒地的基础上才勉强做到的，所以此时此刻，我纵有一千个理由也是不可能把大家说服的。
　　我无法想象大火掠夺树林时的那种残酷和惨烈，我一步一步地丈量着曾经熟悉的土地，原野的风灼热地抽打在我的脸上，几株小草赢弱地随风摇曳，几根枯树桩冒出的枝叶弱不禁风地在风中颤抖着，更增添了山野的荒凉。在这片半封闭的山野里，故乡人不知道还有一个植树节，他们不想也不愿意花时间和精力来在山上重新营造一片树林，他们说那是无任何意义和实惠的劳动，有那点时间和精力，外出打工挣钱才更实在。于是，在打工潮以及经济利益的驱动下，许多人抛开曾经开垦出来的土地，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山外，那些被抛荒的土地，天长曰久得不到管理和呵护，就逐渐逐渐在山洪的掠夺下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树林没有了，树林的价值被淡化在耕地和解决吃饭问题的基础上，这种悲哀在遥远的山村是永远也避免不了的。我渴望树林，是缘于久别故乡后滋长的一种依恋情结，因为长期在外工作，很少有机会重踏故乡的土地，所以总是习惯于用外界变迁的眼光来衡量故乡的发展，这种感情的色彩在不被现实的故乡接受后，心中的失落更加无情和无奈。其实我早应该想到，贫穷的故乡渴望的不是树林，而是最低生活的要求和向往，我渴望树林，是我的最低生活已能够得到保障，再加上城市的扩大，房屋的增多，现代生活气息越来越浓厚，心中才逐渐涌出这种返朴归真的幻想。儿时留下的记忆在大脑中仍是那样的清晰，想忘忘不掉，想抹更抹不了，树林越来越少而梦却越做越多，梦中的我总是迷失在树林中无法自拨。
　　遥望树林，我在遥望中抒发记忆中储存凝结的怀旧情绪，尽管在城市中树林距离我的生活是那样的遥远，但我的梦仍不会终结，就像我在故乡的山道上行走一样，远方的那片林时时都在吸引我，使我对前面的生活总是怀着崭新的渴望。
_________________
嘴巴太笨，笔头太快，说出的语言不多，写出的文字不少，但都是自我欣赏的多，让人记住的少。不求留芳百世，也不求遗臭万年，只求平平淡淡地过好一生。

[kokho]

Well organised ..
_________________
乒乓、摄影、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