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

[花中搂月]

表哥
江苏/陈秀荣
表叔喜欢听书，甚至还会说书，尽管说得丢三落四，但挺敬业的。听表叔说书的，大多是我们这些孩子。
表哥一出生，表叔给他起名为钱飞虎。他希望儿子将来比张飞还要威猛，比张飞还讲义气，比张飞还能名扬四方。
后来，表叔听了一出《赵子龙大战长坂坡》，好长时间都陶醉在赵子龙那绝世武功和超群智慧里，后来干脆烂记于心。逮着谁，都急于把这段书表演一番，只闹得孩子差点见他就溜。但表哥始终吸着鼻涕待在他面前，几乎成了他唯一的听众。于是，他将表哥的名字改为钱子龙。
表哥大我两岁，属虎；我属龙。小时候，大人们时常把我们捉到一起表演龙虎斗，很多时候都是我败下阵来。但更多的是在一起捉迷藏，编蒲包。表哥很会捉迷藏，有时躲起来叫人无法寻找，许多时候都是他主动站出来。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在堆满芦苇的旷野里，我们几个小朋友玩起了捉迷藏。表哥找我们时轻而易举，再等我们找他时就非常难了，一直找到月亮偏西，也没能发现他的踪影。没办法，我们只好放弃。因为表哥过分玩劣，表叔硬是没有找他，也不准左邻右舍去找，包括表婶，以示惩罚。第二天表哥一大早才回家。他居然在芦苇堆里睡了一夜。到家之后，表叔就让他一脸眼屎地跪到中午，不是表婶再三求情，恐怕还得继续跪下去。同时，我们几个也分别挨了父母的揍。
当然，表哥也有优点。他编织蒲包的速度和质量在村里是一流的，能和村里最厉害的姑娘相比。单就这一点，常被我母亲挂在嘴边夸，一旦我完不成编织蒲包任务，母亲就不停地数落我，说我没大用，不学好，是个讨债鬼；不像表哥那么吃菜。表哥时常邀请我到他家一起编织蒲包，一般情况下，我不太乐意，因为和他在一起心里有压力。偶尔也会心生嫉妒，趁他不注意，不是把鸡屎塞到他的蒲草里，就是从他的蒲包里抽掉几根蒲。因此，表哥会用拳头教训我。当然，表哥的拳头还是有数的，不像外人下手那么重。所以，我也常常得逞。
上学后，我和表哥在同一个班级，又坐在一条凳子上。他语文好，尤其是作文；我数学强。这种状况一直保持到初中。表哥到初中时更加清秀、英俊，班级里岁数大一点的女生不时地向他抛媚眼。是出于嫉妒，还是恶作剧，只要对方朝我们这边瞅，我不是吐吐沫，就是扔小纸团。胆小的便脸红，胆大的就狠狠地瞪我一眼，甚至恶语相向。表哥对我并不恼，大多一笑了之。其中，有个长得丑的，听说是数学老师的干女儿。就坐在我们前排，上课时，不时地掉头朝我们张望，警告她多次也没用，于是，我用墨水涂在靠近她们后背的桌沿。只要她们一朝我们课桌上倚，衣服上就会沾上。如果她们发现我涂上墨水，不是边用纸擦掉边骂我，就是汇报班主任。吓得我不怎么敢下手。有一天，在一节课时间内，那女生掉头不下10次。我气坏了，趁她们不备，我又涂了很多墨水。再加上她穿了新衣服。在全班同学的鼓掌起哄下，她终于翻脸了。她一把抓紧我的衣领就往班主任那边走。我吓坏了，哪知，表哥站了出来，说这事是他让我干的。我惊呆了，内心满是羞愧和不安。
表哥挨了批评，吃了处分。尤其是上数学课，数学老师更是尽力地讽刺他、挖苦他、打击他。“外表英俊，内心肮脏；貌似忠厚，其实奸诈”。对数学老师的这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不久，表哥找了几个好哥们，在放学的路上揍了数学老师一顿。但他并没叫上我，事后，表哥说我成绩好，假如被学校开除了，太可惜了。现在想起来，心中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惭愧。后来，表哥真地被学校开除了。再加上表叔生病去世了，表哥上面的两个哥哥要结婚，于是，表哥辍学编织蒲包成了他们家最佳选择。
在我进城读高中后，我问表哥今后有什么打算。表哥认真地告诉我，他想成为作家，像高尔基一样。于是，读书和写作几乎是他编织蒲包之外的唯一爱好。同时，只要我家有书，他都会借去阅读，当然，表哥是讲信用的，有借必还。再后来，他谈对象了。但他总会提出个条件，女方要支持他读书写作。姑娘听说这个条件，大多摇头而去，嫌他不务正业。
再后来，表哥出去打工了。一晃许多年过去了，表哥仍是单身。接近50了，他又回到了老家，到一所小学应聘了门卫。他见到我后，说表哥现在天天都能听到读书声，还有许多时间写作、读书，拥有这份工作，很知足了。于是，他带我到他宿舍，拿了一大摞子草稿给我。这些稿子是他多年的积累，但一篇也没在报刊上发表过。他见我满脸的不解，一脸淡定地说：“日本宫泽贤治生前没发过一篇文章，死后却是著名作家；美国作家狄金森生前也没发过几首小诗，死后却成了十九世纪里程碑式的诗人------”
看过表哥的文章，我的心情是沉重的。面对信心满怀的表哥，我又不好说什么。记得有一位诗人曾经说过，真实即残忍。我说表哥，你的名字会出现在报纸上的，将来会成为作家的，甚至是全国知名作家。我知道我是言不由衷，但表哥却开心地笑了。
后来，表哥与一名试图闯进校园的歹徒搏斗中身负重伤。他的名字和事迹也在当地报纸上登了出来。他兴奋地打电话告诉我，并让我无论如何找到这份报纸。到医院看他时，我带上了这份报纸，睡在病床上的表哥看到报纸时幸福地笑了。医生说表哥即使闯过这一关，以后也得与轮椅为伴。表哥则乐观地说，只要能写作，活着就有希望。张海迪不是活得也很精彩吗？听表哥这样说，我心中酸酸的，不敢正视表哥那充满希望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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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洋]

很像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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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方舟中的無用之人天天射落日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