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冰 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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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冰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07-03-23 00:46:48 发表主题: [原创投稿]白天不懂夜的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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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不懂夜的黑
流冰
芋头出门的时候天麻麻黑。
[芋头只是一个人的名字, 甭管他是芋头还是土豆,在下面的章节里,它仅仅是一个符号而已。]
接着说。
芋头回来的时候,天仍旧黑着,但离放亮不远了。
至于这么长一段时间内究竟发生过什么,我试着用不同的故事形式来絮叨絮叨。下面就来开始。
—— A ——
芋头临晚出门的目的就是想把手上的“礼”送掉,不轻不臭的两瓶酒一条烟。送给谁呢?送给张厂长。
芋头走近张厂长家门口时,张厂长夫妇俩正站在门外送客,寒暄了很长一段时间。这让芋头很不耐烦。
等那人渐渐走远时,芋头从路灯的阴影里闪出来,这时候有辆车从他身边刷了过去,“嘎”地一声就直接抵到张厂长家的门口,下来一个人敲门,车开走了。
芋头退回原处,心里骂娘。
芋头为什么要给张厂长送礼呢?说来事情很小。起因是张厂长的车碰倒了芋头的老婆,说“碰倒”好像又有些不太妥贴,因为张厂长的车子那会儿是处于静止状态的,压根就没接触到芋头老婆的身体。
芋头的老婆在厂里当清洁工,属于那种带有照顾性质的类型,不享受正式职工待遇。那天,芋头的老婆正认认真真地用一把长柄扫帚将一个半长的香烟屁股往簸箕里拨拉,张厂长的车就在她的后面没打任何招呼突然就叫了起来,一紧张,芋头老婆两条腿就没有按照意思统一方向,一左一右搅在了一起,继而摔倒。其实摔得不重,其中也有短暂的缓冲过程。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芋头老婆还朝着张厂长难为情地笑了一笑。
看起来这好像没什么多大的事儿,但是第二天芋头老婆就不能下床了,芋头背去医院拍片一检查,骨折了,还很严重,要动手术用什么金属材料固定才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临近年关还出了这样的事情,儿子大学也快放假了,这也意味着过完年又是新的一学期,但事情出了就得治,于是,芋头就背着老婆往返在工厂与医院的这条路上将近半个月,背上的老婆无了无休唠叨埋怨自己倒霉说自己是豆腐做的。身下气喘的芋头听烦了就说了一句很有文化的话:不怪你,怪只怪咱穷人太脆弱……这么一折腾就花去了芋头家四千多块钱医疗费,芋头老婆心疼,说:不管是正式还是不正式的,我总之是这个厂里的人,再说又是厂长的车子喇叭给吓的,多少也应该报点。念叨的次数多了,芋头就觉得有了些道理,符合一些逻辑。于是他把所有的票据整理好,送到了张厂长的办公室,张厂长没有表情地嘀咕了一句:有那么严重吗?门卫看得比什么都清楚,放这研究研究再说。
这一研究就到了腊月,芋头就再去找张厂长,张厂长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划拉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些票据,只好说,基本上同意了,但你得再去搜集齐这些单子,其它的票也行。
求人家办事,你怎不能去责备领导的过失吧?但这确实难到了芋头,到哪里去搜集呢?说得好像芋头老婆经常性生病似的。有要好的工友说,什么票据啊,还不是张厂长一句话的事情,得动动歪脑筋才是。
为了那实实在在的四千多块钱,芋头行动了,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刚才还是小雨,这会儿天上下起细细的小雪花啊,芋头感到有些冷,开始跺脚。
芋头把视线从雪花中收回来,再看张厂长家的灯光好像比刚才暗了许多,心想刚才的那人不知道走了没有?只怪自己发了一会儿呆!要是那人没走,莽撞行事,不但起不到作用,反而把事情搅黄了;要是早走了呢,岂不错失良机?芋头站在路灯的阴影里犹豫不决……
终于,芋头叩响了张厂长家的门,小心翼翼的,很有知识分子的味道。
里面有女人问话:“谁啊?”
芋头答:“我。”,停了一会见没反应又跟一句,“机修车间锻工班的芋头。”
“有事吗?”
“有!”没事谁愿意站在外面喝风?
“有事明天去厂里去说吧,不早了,都休息了。”说完里面的灯就灭了。
芋头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愣怔好一会,然后骂了一句粗话,转身就走。
插进胡同时,芋头拎着那个袋子的右手麻了,刚调换到右手,斜刺里骑过来一辆电瓶车,瞄靶一样正撞在芋头右手装礼品的塑料袋上,绊儿断了一根,有东西冲了出去,一下子就散发出一弄堂的酒香来。
说时迟,那时快,芋头转身飞起来一脚,那人连人带车摔倒在雪地里……
两男人打架的这一小节我省略不讲。
这会儿,芋头和那个骑电瓶车的男人一起被警车带进这个房间已冷了两三个小时。
清醒后的芋头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此刻呈现出一副很猥琐很狼狈的样子,夹克衫的袖子已经跟大襟脱离,欲连未连的牵扯在肩上,裸露出里面深灰色的毛衣。警察又出警去了,一个大房间里就他和电瓶车俩人。芋头搓着手站起来难为情地问:“兄弟,装烟没有?”。
电瓶车白了他一眼,然后又朝芋头旁边的塑料袋呶了呶嘴:“你不是有的吗?”
“那哪是我抽的啊,下辈子也抽不起,孝敬大爷的哦。”
俩人正不腥不臭说着话的当儿,门开了,一个警察裹着一身的风雪走了进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问:“刚才谁要烟了?”
电瓶车赶紧接过来说:“是他。”
警察没说话,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坐下来的时候扬手给芋头扔过来一支香烟,芋头没反应过来,烟掉在地上,弯腰去拣时,电瓶车已经将打火机伸过来了,点着,芋头狠吸了一口,眼睛里顿时有了些润湿,接着就将事情的整个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这狗日的哪配当厂长!”警察听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墨水瓶子窜得老高。过了一会,他接着又说,“我看也没啥大事情,你的酒碎了,他的车破了,协商下,以后都注意些,冲动是魔鬼啊,大冬天年跟前的都不容易。”
“车子没事,外壳破了用胶粘粘,不影响骑的。大哥的酒我来赔,回头我回去拿两瓶给你,我不喝酒,放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电瓶车受了感染,很动情地说。
“不可以不可以……这怎么可以哩……”芋头感动的一塌糊涂就是说不上连惯的话来。
警察看插不上啥嘴,就说“天快亮了,都回吧,我也该交班了”。
“大哥住哪?我载你一程。”
“不麻烦了不麻烦了,我还得去趟西菜场,儿子今天中午到家,他妈妈昨晚有交待的,弄俩好菜,犒劳犒劳孩子。”芋头说这话的时候脑袋里正在考虑着明天怎样去见张厂长,以及过完年儿子该从家里带走多少钱。
……
芋头出了大门,朝西走,天仍旧黑着,但走着走着东方就出现了鱼肚白……
—— B ——
这个时候的芋头是32岁,单身,设备维修工。
芋头是喝过酒放下碗筷之后接到葡萄电话的。葡萄在电话中约他出去的事情也是喝酒.开始芋头说喝过了改天吧。葡萄就说,好不容易找到你的电话,你来就是了,没其它人就咱兄弟俩,另外有个小事还得求你帮忙哩。
葡萄是芋头的一个老同学,平时并不黏乎,据说这两年混得不错,开了家小厂,在这个小城南门一带怎么说也算是场面上的人。芋头放下电话,心里有些兴奋。芋头活到如今,很少被外人求过,即使有,也是舅舅家的那一帮子亲戚,都以为芋头没成亲理所当然有笔可观的备份,其实芋头没私房,老娘走的早,老爷子常年咳咳巴巴的整个一药罐子,但是大老表二老表三表妹从乡下来了芋头总还是接济点。这也是芋头不敢触及婚姻的一个原因。逢到热心人介绍,芋头总是说等老爷子去了天国再说吧,这样一拖就到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年岁,而老爷子依然顽强地活着,这很让芋头周围的人报不平。
芋头找到这家小酒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下来。葡萄已经坐在那里了,桌上有一小盆手抓羊肉和两小碗红酱,地上放着一拎子啤酒。
俩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开喝,两瓶酒下肚话就稠了,从小学说到初中,从初中聊到高中,再从高中扯到毕业,谁谁嫁给谁了,谁谁又娶了谁,谁谁又和谁至今还保持那层关系,说着说着就说到那方面去了。这很让芋头害怕。芋头32了,连女人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顶替父亲进厂,干了将近15年的设备维修,在厂里是技术中坚,但就是不知道怎样去打开女人。芋头非常佩服羡慕对面跟无数女人睡过的葡萄,他不敢去想象葡萄是怎样把女人弄上床,然后脱去她的衣服,把自己的身体放进她们的身体。不要说去做,芋头想起来都发抖。
葡萄却偏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越说兴致越高,说得芋头一愣一愣的,只好闷头喝酒来掩饰,不知不觉就有些晕了,等十个空酒瓶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时候,墙上的石英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子夜零点,芋头把头从桌面上抬起来,问:说,啥事吧?
葡萄就笑着拍了拍芋头的肩膀笑着说,还是老同学爽快。原来是这么回事:葡萄的厂子新上了两台空气压缩机,三天两头出现超压现象,影响生产,如果直接去找设备的生产厂家来人维护修理,来的路费去的盘缠,还有招待、补贴、住宿等等等等很不划算,再说人家厂家也不可能常年派人蹲点。想起芋头是空压机的专家,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所以想请芋头出任编外维修,顺便带个徒弟出来,一举两得。
末了,葡萄捏着芋头的手说:“老同学了,你自己开个价钱,现在是市场经济没啥不好说的。”
芋头听明白了,舌头却有些大,他说:“啥钱不钱的?寒碜我,不帮老同学……我帮谁去?……有事你就吆喝一声呗……”
葡萄有些夸张一把就拉过了芋头热烈地拥抱起来,这让芋头感到很别扭却又很温暖。“啥也不说了,豁出去今晚陪老同学耍个痛快。”这样说着说着俩人就又亲近了许多,一路摇晃牵扯着进了澡堂。
芋头说,我昨晚才在职工浴池洗过。
葡萄却不依不饶地拽着芋头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从池里爬上来以后,芋头穿上葡萄扔过来的那套花里胡哨的睡衣,跟着葡萄穿过一条铺展红地毯的走廊,走至灯光暗淡处,葡萄把芋头搡进一间灯光更暗淡的小房间,说了一句“我在隔壁包厢”就“咯哒”一声带上了门。
就在芋头正在适应光线的反差时,门开了,走进来一名女子。
“老板,您躺床上去吧?”小姐说。
芋头迷迷盹盹就上了按摩床。
“雪停了。”小姐说。
“停了。白天天气不错,偏北风转南风,风力五到六级。”芋头嘀咕。
小姐笑了一下就开始按摩芋头的脑袋,芋头感到很舒服,有几次差点睡着了。后来小姐在按摩胸部时手有好几次滑到芋头的下腹敏感地带,开始芋头以为小姐是无意的,属于运作中的惯性,但小姐不断把手滑向那里就不像是无意的了。芋头开始有点意见了,身体也有了反应。以前也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但芋头认为又不认识就那个也太那个了,芋头又不便制止,只能一次次地把小姐的手从那里拿开。
包厢里的隔音不是太好,那边传来女人的呻吟和葡萄的喘息。
小姐的手一如既往义无返顾地在芋头的下腹位置摸索,这样循环往复,芋头就真的受不了了,一咕隆从按摩床上翘起来,说了一句“我还是去大厅躺会吧”,说完几乎是小跑着就出去了……
芋头开始很烦躁,但看了会电视就平静了下来,醒来的时候,大厅里已经很空落了。
葡萄躺在旁边的一个位子上睡得正熟。芋头心想吃个早饭也就差不多到上班的钟点了,于是就准备去穿衣服把单买了先走一步,到了厂里再打电话跟葡萄解释一下也没多大的事儿,但一想到昨晚出门时并没有带钱包,就只好推醒葡萄,说,起来,天都快亮了。
葡萄转个身朝向他一脸的坏笑:打炮没?
芋头摇头。
葡萄的眼睛瞪得老大:不是吧?
芋头点头。
那不能怪老同学了,怪只怪你的鸟懒惰。葡萄说。
俩人穿好衣服来到前台,葡萄走过去买单,结果在帐单上发现了出入,葡萄指着芋头对收银员说,他没有那个,这多出来的200块从何而来?收银的却说,你别问我,是包厢后面传的单子,要问去问她们。
葡萄回过头来再次问芋头:你到底做了没?
芋头的脸红的像关公一样,嘀咕说:结了就算了,扯什么蛋啊。
葡萄没有了哈数,只好骂骂咧咧地掏钱付款。
出了澡堂葡萄还在埋怨,芋头就有些不高兴了,说,不就200块嘛,明天我还给你.
一句话把葡萄说得哑口无言。好一会才不尴不尬地问了一句:你现在回家?
回个屁家!天都亮了,去厂里上班。芋头没看葡萄,说完转身径自朝西边走去。
看着芋头走远了的背影,葡萄恶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真他妈的芋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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