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之舞》

[yinxiaoyuan]

大河之舞
文/殷晓媛

《刀耕火种》
让我们定居于磅礴，在日出之前
唤出橙色的火种，嫁接在
爱尔兰平原般宽阔的、月光的砧木
之上。把短剑擦出风笛的声响。为飞鸟的羽毛
作古老的祈祷。编月桂的柔条
做立体画般的陨石坑，以便装下我们的传说
好长成奇异的故事，让后人用身体和节奏

去象形，赢得他们从娘胎里
带出的平原之绿。我们的脚是风车，从不知道
如何停下。踩着牧草般的季风
在浓浓淡淡的章节里穿错。我们娶火红的河流为妻，
用头颅比拟石器，照透曲折如歌的海岸
所隐藏的，美玉般的阴影。太阳
是我们的鲑鱼，每天早晨
从深海里洄游上来，产下新的一天
然后像浪花一样消失。一个早晨，族里的男子说

你们听，我觉得我们
正在被歌颂。而一位老人说，我们的生活
就是对自己的歌颂。

《悲情英雄》
能被驱魔仪式请走的神鬼，一定不是
穷凶极恶；能被锁子甲和战斧
解决的纠葛，就像爱尔兰盆地里
每天驾银色马车掠过的影子，脆质而轻，无法写入
地层深暗的内心。凯尔特人知道

所谓英雄是舞者的背面，舞者打开他们的
凄凉和疼痛，将河流般盘曲的一生
放在星辰般悲悯的目光里。他们可以有
屈跪的膝盖，和呼号时
炊烟般扬起的手，他们像冰川
在怜惜的注目中崩塌融化。而英雄的跌宕起伏
被悠久的咒语锁住，他没有吟游诗人的台词
和奢华的肢体动作，太阳又在天幕上
走了一圈，而他却一直不得不
保持面向自己。他还必须
面向那些所谓“敌人”，像自己的无数影子
从虚无之处钻出，攻击他的弱点

和所有人的弱点。传说他是半人半神，
传说他把自己绑在石柱上，面向祖国的方向
遁入永眠。老人曾说：如果可以选择
你的一生，不要选择做英雄，这是一张
最弱的牌，你将永世输在赢里。即使有一千张
精锐的武器和神灵般的勇气，也弥补不了
这阿喀琉斯之踵。

《月光下的蜕变》
月亮有诡秘的力量，借盈缺种植狼性
或疯狂的舞步。当这巨大的扇贝
快要盖下来，覆住高地，受到召唤的锃亮的潮水
便从海平线上举起，像一面黑色的纱

意欲掩藏脱离常规的节拍。Shivna和舞伴们
受着最甜蜜的诅咒，被允许撕掉
恭谦柔善，让内心收割的旋律
从脚底和腋窝钻出来，吓得循规蹈矩的星辰
满地乱跑。人们说：“他们是狂人。”语气充满
酸酸的羡慕。有一天他们遇到
祭祀或者庆典，木屐让他们找到
不按排理出牌的理由。于是他们也舞动着
成了狂人。月亮怎么也不明白，小小木屐怎么竟有
和自己相当的魔力。


《奔流》
陆地与陆地之间，版图上
烟黄色的一片片，它们的乳名
叫大洋。它们沉潜在
代代相传的史诗里，像带夜光的密码

被人们用草垛裹起，与阳光和月光一起
扛在肩上，被种进森林和高地
然后疯长。它们是初民
目光的边缘。在饱满的粮食里，人们用
肥沃的光，供奉它们。有一天，饥馑
西风一样吹来，马铃薯像变色的金币
令他们痛心。人们说：让我们

把大洋搬到背后！然后他们像精卫鸟
在暮光中出巢，带着壮士一去
不复还的眼神，从脚下坚硬的岩石开始
一寸一寸搬向身后。他们的指头
血迹斑斑。一开始，他们绝望、缓慢。后来
他们的姿态里，有了舞蹈的元素，等到
他们开始欣赏自己烈日下的影子，偌大的海洋
已经被整块抛向了身后。他们自己
化为水流，但与海水不融合——燃烧的、暗喻般
巨大的江流，有金属的响声
和汹涌壮阔的节奏。一只鹰在上空

俯视历史，看到螺旋纹和号角图案
像种在岩石里的黄金树，在地平面上
横向生长，浮雕般的藤蔓
映亮着半边地球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