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城 进士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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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 江夏黄鹤楼
 上城北美枫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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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 2011-05-08 09:08:46    发表主题: 邪里虎子扒门缝——露一小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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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邪里虎子扒门缝——露一小手 
 黄永厚
 
 都过了半夜十点钟了,玉氏山房仍然灯火通明,电视里还放着国际拳击赛碟子,一片轰叫,决心要跟大厅画室所有的客人斗狠似的。我瞧了瞧不远处茶几上那本诗集不免犯愁了,诗集是一位陌生的诗人昨天才送上山来的,说是明天邀请山房的主人去参加他的学术会,主人欣然答应了,这就大出我的意料。倘若在北京,他可以不接电话,因为他不信写不好诗的人开了会就变成大诗人了,也从来不信画不好画的人开会之后能成为大画家。对此,本人亦心有戚戚,据本人三十年前参加有限的几次画家什么会,得到的印象就是抢座位,一点也不好玩。
 他自己就是诗人。“文革”是个出诗人的时代,也真像爆米花一样乒乒乓乓爆出许多好诗人来,作为老资格,“文革”一完,头一位拿到诗集一等奖的就是黄永玉。如今诗的学术做到他家乡凤凰了,我想他的下山恐怕不只在尽地主之谊,也许要来点新鲜事。总而言之吧,明天有戏明天唱,今天谁都该歇了,可没有一个人斗胆提出告辞,几个老常客希望我来越俎宣布“送客”!这对于好客的主人,其严重性无异于谋反,我才不干哩。一般地说,我都坦白认输说:“我不行!不能奉陪了。”转身上楼,当然,其效果与前者亦相差无几了。主人悻悻了,说:“都走吧,我还要铺完这两幅梅花的底子。”好家伙,墙上两墙画都才粗粗的几根树干,树枝和花瓣都没画,要等铺完底色还不到天亮了!
 半夜醒来去茅厕,开灯看表正是三点,想想天理人情也该陪陪老哥去,于是下楼,而大厅全都黑了灯。
 第二天清早再看,已是梅花满墙,两幅画连题跋都写好了,吃完早饭到了八点,主人即命备车悄然赴会去。主人一走,大厅的空寂陡然升级,我一面喝茶,一面盘算着要画几张小画才够分赠诸亲友。这之间约莫一小时,门一推,大哥他老夫子回来了,我问:“学术改期了?”他说:“正开着会呢,我让××念完这篇诗稿就离席了。不必等会后的筵席了。”说着递给我这份《在凤凰欢迎洛夫》。我一口气读到“一片万斤重的秋天的黄叶”。嘿,他这是提醒我们,湘沅之间凤凰这个袖珍小城,两千多年前就成就过世界顶级诗人三闾大夫屈原了。
 我惊讶不已地问他:“几时写出这么精彩的诗?”难得他精确地说出以下数字,全无我们小时候面对算术老师那种共同的恐惧———“两点半钟画完画,嚼一块糖,接着写这首诗到了三点,吃一颗安眠药,安安稳稳一觉睡到七点半,准时醒来。”
 我说:“你真凶火,伙计,谁也别想跟上你了。”他笑了说:“我这是北京那句‘邪里虎子扒门缝———露一小手’呢。”
 真好,我就把它用在这篇小引前面做题目了。
 
 附黄永玉《在凤凰欢迎洛夫》:
 
 黄永玉
 
 
 
 吴启雄告诉我,
 
 洛夫到凤凰来了,
 
 我问:
 
 是哪个洛夫?
 
 我有很多名叫“洛夫”的朋友!
 
 赶骡子的骡夫?
 
 打锣的锣夫?
 
 胆小的懦夫?
 
 启雄说:
 
 写诗的洛夫。
 
 当然,
 
 世上叫洛夫的很多,
 
 写诗的洛夫只有一个。
 
 
 
 洛夫在天的那边,
 
 在海的那边,在三万里外那边,
 
 怎么会到凤凰来?
 
 
 
 他是我的老朋友,
 
 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
 
 我熟悉他,
 
 即使迎面而来却不认识。
 
 
 
 欢迎你,比我小的老洛夫!
 
 一个八十五的老头提着半瓶子诗醋欢迎你!
 
 代表我们的凤凰欢迎你,
 
 代表我们的良心欢迎你,
 
 代表我们历史的苦难欢迎你,
 
 代表我们今天的阳光欢迎你。
 
 
 
 
 二千三百多年前,
 
 你的同行屈原在我们这里
 
 “下放”足足住了十二年。
 
 留下他的“招魂”、“离骚”、“山鬼”在“鸟巢河”、
 
 “豹子洞”……
 
 那些地方是诗的摇篮。
 
 
 
 
 两千多年之后,
 
 屈原不在了,走了,
 
 我们年年划船都捞不到他。
 
 你这段八十岁的老木头疙瘩,
 
 漂到凤凰来找他简直是徒劳心机……
 
 知不知道,你走的比唐三藏还远。
 
 
 那么,你来干什么呢?
 
 寻觅什么呢?水?盐?面包
 
 还是土地?
 
 要知道,
 
 漂木是没有根的啊!
 
 
 
 你像个游方和尚,
 
 像一具无定向风筝,
 
 像一张失掉自己的影子,
 
 
 
 明天,你又会远远的飘荡。
 
 行囊里,将带走什么呢?
 
 满满一背箩孩子的笑魇?还是
 
 一片万斤重的秋天的黄叶?
 
 
 (说明:邪里虎子即壁虎。这里有的扒字应读成“巴”音,字典上找不出别的更合适的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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