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城 进士出身
注册时间: 2007-03-15 帖子: 2024 来自: 江夏黄鹤楼 上城北美枫文集 |
发表于: 2011-05-08 09:08:46 发表主题: 邪里虎子扒门缝——露一小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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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里虎子扒门缝——露一小手
黄永厚
都过了半夜十点钟了,玉氏山房仍然灯火通明,电视里还放着国际拳击赛碟子,一片轰叫,决心要跟大厅画室所有的客人斗狠似的。我瞧了瞧不远处茶几上那本诗集不免犯愁了,诗集是一位陌生的诗人昨天才送上山来的,说是明天邀请山房的主人去参加他的学术会,主人欣然答应了,这就大出我的意料。倘若在北京,他可以不接电话,因为他不信写不好诗的人开了会就变成大诗人了,也从来不信画不好画的人开会之后能成为大画家。对此,本人亦心有戚戚,据本人三十年前参加有限的几次画家什么会,得到的印象就是抢座位,一点也不好玩。
他自己就是诗人。“文革”是个出诗人的时代,也真像爆米花一样乒乒乓乓爆出许多好诗人来,作为老资格,“文革”一完,头一位拿到诗集一等奖的就是黄永玉。如今诗的学术做到他家乡凤凰了,我想他的下山恐怕不只在尽地主之谊,也许要来点新鲜事。总而言之吧,明天有戏明天唱,今天谁都该歇了,可没有一个人斗胆提出告辞,几个老常客希望我来越俎宣布“送客”!这对于好客的主人,其严重性无异于谋反,我才不干哩。一般地说,我都坦白认输说:“我不行!不能奉陪了。”转身上楼,当然,其效果与前者亦相差无几了。主人悻悻了,说:“都走吧,我还要铺完这两幅梅花的底子。”好家伙,墙上两墙画都才粗粗的几根树干,树枝和花瓣都没画,要等铺完底色还不到天亮了!
半夜醒来去茅厕,开灯看表正是三点,想想天理人情也该陪陪老哥去,于是下楼,而大厅全都黑了灯。
第二天清早再看,已是梅花满墙,两幅画连题跋都写好了,吃完早饭到了八点,主人即命备车悄然赴会去。主人一走,大厅的空寂陡然升级,我一面喝茶,一面盘算着要画几张小画才够分赠诸亲友。这之间约莫一小时,门一推,大哥他老夫子回来了,我问:“学术改期了?”他说:“正开着会呢,我让××念完这篇诗稿就离席了。不必等会后的筵席了。”说着递给我这份《在凤凰欢迎洛夫》。我一口气读到“一片万斤重的秋天的黄叶”。嘿,他这是提醒我们,湘沅之间凤凰这个袖珍小城,两千多年前就成就过世界顶级诗人三闾大夫屈原了。
我惊讶不已地问他:“几时写出这么精彩的诗?”难得他精确地说出以下数字,全无我们小时候面对算术老师那种共同的恐惧———“两点半钟画完画,嚼一块糖,接着写这首诗到了三点,吃一颗安眠药,安安稳稳一觉睡到七点半,准时醒来。”
我说:“你真凶火,伙计,谁也别想跟上你了。”他笑了说:“我这是北京那句‘邪里虎子扒门缝———露一小手’呢。”
真好,我就把它用在这篇小引前面做题目了。
附黄永玉《在凤凰欢迎洛夫》:
黄永玉
吴启雄告诉我,
洛夫到凤凰来了,
我问:
是哪个洛夫?
我有很多名叫“洛夫”的朋友!
赶骡子的骡夫?
打锣的锣夫?
胆小的懦夫?
启雄说:
写诗的洛夫。
当然,
世上叫洛夫的很多,
写诗的洛夫只有一个。
洛夫在天的那边,
在海的那边,在三万里外那边,
怎么会到凤凰来?
他是我的老朋友,
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
我熟悉他,
即使迎面而来却不认识。
欢迎你,比我小的老洛夫!
一个八十五的老头提着半瓶子诗醋欢迎你!
代表我们的凤凰欢迎你,
代表我们的良心欢迎你,
代表我们历史的苦难欢迎你,
代表我们今天的阳光欢迎你。
二千三百多年前,
你的同行屈原在我们这里
“下放”足足住了十二年。
留下他的“招魂”、“离骚”、“山鬼”在“鸟巢河”、
“豹子洞”……
那些地方是诗的摇篮。
两千多年之后,
屈原不在了,走了,
我们年年划船都捞不到他。
你这段八十岁的老木头疙瘩,
漂到凤凰来找他简直是徒劳心机……
知不知道,你走的比唐三藏还远。
那么,你来干什么呢?
寻觅什么呢?水?盐?面包
还是土地?
要知道,
漂木是没有根的啊!
你像个游方和尚,
像一具无定向风筝,
像一张失掉自己的影子,
明天,你又会远远的飘荡。
行囊里,将带走什么呢?
满满一背箩孩子的笑魇?还是
一片万斤重的秋天的黄叶?
(说明:邪里虎子即壁虎。这里有的扒字应读成“巴”音,字典上找不出别的更合适的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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