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振成楼

[陈小龙]

因为是头次来永定，连导游对路线也不甚了解，结果在迂回昏暗的山路上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后，一行人才抵达目的地。饥肠辘辘的我们匆匆用过晚餐，就跟随饭店老板前往入住的土楼——振成楼，一幢形似蘑菇的庞大建筑。
此楼被誉为“土楼王子”，这名称多少有些不伦不类，我一直困惑不已，等第二天听了导游的介绍后，才知其中原由。不外乎两点，首先便是它的规模无楼能及。振成楼始建于1912年，费时5年，耗资8万大洋，占地足有5000多平方米。与奎聚楼“布达拉宫”般错落有致给人带来的局促感相比，振成楼显得大气和开阔，至于如升楼那样的小巧玲珑就更不值一提了。其次是它的建筑风格颇具特色。振成楼是依“八卦”设计建造的，由外环楼和内环楼组成。外环架梁式土木结构，四层高16米，共有184个房间，以标准八卦图式分为八大单元，每个单元有一张楼梯，从一层通向四楼，底层是厨房，二层是仓库，三、四层是居室。卦与卦之间是隔火墙，一卦失火，不会殃及全楼；卦与卦之间还设卦门，关闭起来，自成一方，开启起来，各方都可以相通。内圈祖堂仿西式建筑，台前立有四根周长近2米、高近7米的大石柱，舞台两侧上下两层32间房圈成一个内圈，二层廊道精致的铸铁花格栏杆，是当年从上海运到此楼嵌制的。这种“外土内洋”、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在土楼中非常罕见。以此观之，这“土楼王子”的名称还真的是名副其实。
到了入住的房间一看，才知道这观赏土楼与住宿土楼绝对是两回事，两铺低矮的硬板床，一张陈旧的木桌，还有一个尿桶，这就是全部家当，不能说是简陋，简直就是寒嘇。正庆幸自己听了同室之言，在离开厦门时将牙刷、牙膏等洗漱用品一并带上了，就听得走廊上一帮同事嚷着要到集镇上去购买毛巾、牙刷，顺带去看看夜景，于是一起下楼，却见大门紧闭，住户们已经准备就寝。我们说明来意，一位中年妇女指点说可从边上的侧门出去，转到那一看，外面黑魆魆的一片，只有星星点点微弱的灯光，这人生地不熟的，走夜路还真的有些担心，于是无奈折回，只能在土楼里闲逛。其实土楼之外是风景独好，优雅清静，近处古木围合、翠竹映江，流水潺潺，远处则是层峦叠嶂、云蒸霞蔚，好似水墨丹青。当然这样的美景只能留待次日白天慢慢欣赏了。
走过振成楼的门厅，面对的是内环楼的门厅，里面是楼主林鸿超的荣誉室，门楣上刻着“里党观型”四个大字，出自当年北洋政府总统黎元洪的手笔，意思是“乡邻学习仿效的楷模”。 黎大总统的题字远不止一处，“义行可风”、“承基衍庆”、“志洁行芳”、“义声载道”等字，均为其手书。黎大总统何以在此留下如此多的墨宝，这就得探究一下林鸿超其人。林鸿超（１880～１953），字逊之，清廪生。其祖父林在亭、父亲林仁山于清同治四年（１865年）创办烟刀厂，所产“日升牌”烟刀因质地优良而称雄四方，几乎垄断了全国烟刀市场，获利甚丰。民国初，因日本以贱价大肆推销日产烟刀，致使“日升牌”烟刀生意一落千丈，最后冷落收摊。民国元年（１912年），林仁山去世，林鸿超接管家业后，为完成父亲早年独资兴建振成楼的未竟之业，主持筹建振成楼工作，并于当年动工，５年后方竣工。因林鸿超在1913年做了北洋政府的参议员，曾与黎元洪共过事，交情深厚，振成楼落成时黎元洪特地赠匾褒奖。
当然 ，黎大总统的题字只是一种荣耀，如何使家族兴旺发达才是林鸿超必须为之殚精竭虑的现实问题。许多年前，客家人为躲避战乱，大举迁移，一路颠沛流离，历尽千辛万苦，到达了这深山之中。在繁衍发展的过程中，他们传承、发扬儒家的仁爱思想，化解当地土著的戒心和敌意，并教化、同化他们，并使其融入客家民系之中。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崇文重教，致力于耕读传家，积极兴办学堂，发展教育，这从振成楼众多石刻楹联中可见一斑。如正面楼门楹联：“振纲立纪，成德达材”，告诫后人要严正纲纪，贯彻施行乃治国之本，务必使自己培养成品德高尚、明达事理的人才；中厅门联：“干国家事，读圣贤书”，与儒家经典“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脉相承。林逊之诗词、书画无一不精，他为振成楼及其附属建筑撰写了２０多副楹联，最著名的有２副，其中一副“振作哪有闲时？少时壮时老年时，时时须努力；成名原非易事，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要关心”。勉励自己和儿孙毕生振作，时时努力。另一副“振乃家声，好就孝弟一边做去；成此事业，端从勤俭二字得来”。提醒人们要振起家声，应孝敬老人长辈，兄弟友爱协作，凡能成就些事业，都是从勤和俭中得来。诸如此类意境深远的楹联，在振成楼比比皆是，成了一道突出胜景。
楼主人在教育方面的远见卓识和良苦用心，使得林氏家族人才辈出，近百年来先后出了40多名大学生和博士，还有不少专家学者，人才分布全国和世界各地。左侧一房间内，就陈列着很多类似家谱的资料，平日几乎不关门，游人可随时参观，我们信步而入，仔细阅览，林家堪称人才济济，如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曾任福建省政府参议、专员等职的林鸿辉先生；曾任国民党县长、福建省田粮管理处副处长、新加坡《星洲日报》社社长、香港《星岛日报》社社长等职的林霭民先生；还有现任中国科学院院士林尚安先生等等……，令人为之叹服。
随后我们来到后厅休憩，五六人闲坐在竹椅上，几位年轻的同事想请老蒋讲讲故事，不知为何平素健谈的老蒋竟没有答应。而我的脑海中却突然跳出这样一幅画面：夏夜，凉风习习，一群林氏稚童围坐在一起，听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追根溯源，细述客家的历史和文化，在潜移默化中增长才智、修养德性……，那份温馨如今回想起来，仍使人陶醉。
夜渐深，土楼里一片沉寂，住户们早已酣然入梦，我们也回房睡觉。或许是不适应客房里的硬板床与厚重的棉被，加之叫不出名的小虫不时叮咬，在浅睡四五个小时后，我竟醒了，楼外传来几声犬吠，还有不绝于耳的蛙声，这蛙声，久居城区的我已有十几年未曾听到过，那种“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浓浓乡土气息已渐行渐远，没想到今日的土楼之行，却让我重新找回了儿时的感觉，一时竟浮想联翩，再无睡意，静静等待天明……

浙江省龙泉市新闻传媒中心 陈小龙
邮编：323700

[荷梦]

呵呵，随君随文字游土楼了。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