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是镜

[禾源]

左眼是镜
禾 源
1、自偶
这些年我常会在容装镜前停留，仔细审视着扛在肩上的头脸以及遮体的衣衫，直至鞋尖。若说镜里的那个就是自己，倒有几分满意，熟透而又没有太多老腐的征象，岁月没在脸上耨出多少的沟痕，而恰到好处把厚实的单眼皮耨成双眼皮，日子中的秋霜落过，但没留在脸面上，倒是高血压的症状把红晕滞留在脸上。衣衫也得体，稍有发腹身体给偏低的个子带来几丝臃肿的感觉，但我觉这是稳重的法码。
一天我做了个莫名的举动，闭上左眼，举起右手，朝着镜子里的自己，射出一颗子弹，这一举动，不小心把习惯的思维打穿了一个小孔，仿佛得了上帝的启示，要把自己这一感觉还好的形象钉在镜框里，成为一尊自己的偶，自恋永久。
我的右眼盯着偶象，觉得有几份尊严，无苦无悲，不怒不喜，无情无欲，抽出那份大家共有的尊严习惯，随之发觉这不对，简直像橱窗中的塑料模具，艺术大师雕出的偶，各有神态，就是老宅中工匠的窗雕檐塑也是一像一品，“栩栩如生，维妙维肖”等成语从小学用到现在，比较中知道，自己这可爱的偶还只是呆偶，与艺术无关，与历史更无关。一气深呼吸，气至丹田，再收腹提裆，让气慢慢贯入脑门，让偶活了过来。我不再用右眼看偶了，要用闭着的左眼看自己，睁着的眼晴能看到的只是眼前，闭着的眼看到了仿佛更多，会像深夜的梦，样样活生生，样样真真切切。这闭着的左眼不仅仅能看前，且还能看后，原来我这左眼也是一面镜。
朝着左眼镜后看去，有好多好多的我，最近的是四十五岁坐在茶楼里和几个人吹牛；接着是三十岁穿着拖鞋到机关，被领导批评；二十岁挑着被铺担到村子教书……离最远那个我大约五六岁，脸颊通红，眼皮厚实，鼻涕浓稠，咬着衣角，相当的不可爱。怪不得当时一味地想快快长大。从镜迎面而来的是父亲的形像，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头发花白，满脸沟壑，腿脚不灵，瘦如枯木，相当的无奈。如镜的左眼看到的原来相当不可爱，我试了好几回，闭右眼，睁左眼，再看看自己，是不是有别的形态，可是没有一回能成功，我只好作罢。
2、眼晴
有许多双目失明的，成了算命先生，指点着睁着双眼的人行走人生道路，什么时候有个坎，什么时候遇贵人，什么时候有财运，啥时走东，何时向北，失明人把明眼人的人生走势图描绘得清清楚楚。明眼人可怜失明人，看不到眼前的路走得艰难，失明人笑话明眼人睁着双眼，而不到运程，还得讨教于他。我仿佛明白了，大千世界，凭这一双眼能看多少，一座山就能挡几代人的视野，一阵雾能遮几座山，更何况还有一叶足障目之说。就是日朗气清，大千世界又足以让人眼花缭乱，人常置身此景，而看好彼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眼睛越明，收罗越多，也就越乱，哪有几样是清晰的东西，更不用说风来无形，水流有隐，有许多玄而又玄的东西，明眼人都无法看到。眼睛吧只像探照灯一样，扫一片亮一片，但人的心火大，烧得双眼灼热，眼睛就得被不停地使用。
眼睛看东西多了，是排污多，还是受污染多呢？常理上说，耗能多，排污和受污也都多，由此而论，城里的眼睛一定不如乡村的眼睛洁净。城里的眼睛比起乡村的眼睛忙多，走路要看红绿灯，看车辆，看行人，遇到头人等还得打个招呼，在拥挤的地方，还得左顾右盼，防偷防窃，还有许多招工信息，商业信息，日里琳琅满目，夜里霓红闪烁，这么多东西在眼睛这扇窗中流来流去，这泓水里漂来漂去，窗一定粘垢，水一定沾污。乡村的眼睛，满目是青山，行走时只要朝前看，随太阳升起睁眼，随月亮升起而闭目，进窗入泓的东西单一，再经过一夜的澄清，这窗这水又明净如初，可是洁净的眼晴更容易受污和受骗。
那位跪在街头的求助女大学生，用可怜与无奈的目光阻拦善心的脚步，一人掏钱，两人掏钱，许多人掏钱，结果是骗子；仙人球上长着几粒小球，小球长成七彩，抱一盆回家，结果七彩小球腐烂成泥；邻居那位一脸麻点的姑娘一进城，那脸就变得洁净鲜嫩，就连电视的广告词也说，女人的脸会骗人的。被别人眼晴骗了无话可说，可被自己的眼晴骗了，还能说什么，是不是该闭上双眼生活着。
这双眼不是想闭就能闭的，那是要特定境界，陶醉、接吻、灾难、死亡，也就灵魂在飞的时刻，此时只有闭上双眼，若睁开眼睛，人来物来，都是灵魂的赘物，灵魂就再也飞不起来了，死不瞑目不正是睁着眼想留下灵魂吗？可此时的眼睛也看不到来人来物了，哪能兜留住飞去的灵魂。
闭上双眼过日子不可能了，前人早早知道，便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日子吧，我想这样真的好，睁一只眼看路，躲避一切不合眼的，闭一只眼当镜，活在自省自照之中。
3、他她
“那个家伙一定是公猪转世，形体上看就那张嘴脱胎不彻底些，然而闭上左眼，就能看到附在他身上的灵魂就是一只公猪，见女人呵嘞呵嘞常忘记肉身是人，身子蹭蹭也好，肥蹄子这捏那摸，胖脑袋伸着伸着。”
“那个妞一定狐转世，有姿有色，但并不阳光，从不正眼看人，总是一副媚态，声音仿佛来自幽谷，十分诱人。”
我借着他人观言察色的方法，看行行色色的人群，熙熙攘攘确实穿梭不少动物的灵魂，有拿腔拿调，一旦失势，立即夹紧尾巴，一窜窜到屋檐下的狗，有一伙伙握刀冲杀豺狗群，还有跳来窜去的猴子……当然更多的依然是人群。我闭上左眼，同时佩上显微镜在街上寻找，到机关搜索，但找不到有狮雄虎威的人，是不是这狮虎的灵魂从这里消失了呢？丛林中少了镇山之王，丛林中就少灵魂权威，豹袭、狼侵、狐骗的事不可避免，只能依靠灵魂统治之外的法治，这法治如猎人的枪管，不管理直还理屈，不管是强者还是弱者，赢家还是输家，只要撞到枪口，就要接受猎人的审判。虎王威仪，强者受抑，弱者依靠，再添水牛和事佬作调停，是丛林众生的向往。百姓把制服称作虎皮，也就是百姓心中的老虎威仪，叹只叹他们成了猎人。
我怀疑过六道轮回，若是众生都在这六道中轮回，那总量就永远不变，可是现在很明显的数字会告诉我们，地球在供养的生灵多起来了。好在还一些事实可以支撑着六道轮回之说的成立，一台电脑主机可能控制许多台显示器，主机如灵魂，显示器是肉身。若以此而推，一个灵魂可以有许多的肉体，甚至还可以人与动物同魂。想到此我有更多担心，死去肉身是小事，丢了灵魂成大事。好长的日子找不到虎魂我已忧心忡忡，是不是我洞察力不够，还是这虎魂隐得过深，但我更为纠结的是充满和合力的水牛灵魂还在吗？不要太多施恩，而要全面关怀，那怕两只狗对咬，也要有个和解。没有必要都让猎人来枪决，活一回不难，和好地活一回才可爱。
“他，她”之说让我想的太多，太多！
4、楼舍
高楼一定总在大街边，屋舍自然撒落弄巷深处，紧挨着的房舍，感觉是进城做客的乡村，虽然打理得整齐，然而村子的气息还在，一家挨着一家，且挨得很紧，大概是用紧紧相拥来守住乡村的那种谨慎，然而一宅一大门，开开阖阖则又诉说着各家活法。我的右眼读着次第映入眼帘的春联，我的左眼总是见到乡村影子，就如那狗，那块小空地的菜园子。看起来乡村像顽固的草，只要有点生存余地，它绝不放弃。
第一座高楼横空出世，房舍仰瞻，房舍里出来的人仰望，小城的人看天的目光多了条通道和驿站，就这样这座高楼成了小城的标志性建筑，我觉得是这样，等人，相约，说在这大楼前，不管来外地，还是本土，都能准确的接上头。成了标志性东西，它的话头就多了，房舍的老人说：若不是白天告诉我那是座高楼，那里的灯光还以为是星火，在这样的星火下拉尿屙粪能排的干净吗？有人说高处飘云好看，可飘着“万国旗”，太刹风景；有人说高楼浇花漂下的水滴，还以为是太阳雨。还有很多很多。可居住在大楼里的人也有特别的感觉，说话的声音很轻，然而底气很足，说住高楼好啊，保安守门，电梯来往，不愁小偷爬窗，更高兴的是，小城的许多房舍都在脚下。
大街在延伸，高楼越建越多，这一来高楼的话题和低矮的房舍一样渐渐减少了，城南的一个古厦村，就换得四座高楼。夹中城的房舍开门不是见山了，而是见到高楼，老人们深深叹气，再也没办法看对面山头云雾来判断天气了，堵啊！堵得心里沉闷。堵，多正常，正因为躲避着堵，才有超前，才有登高。
我脱去村里戴出的斗笠，因为我怕像村里的大爷一样，在城里抬头看高楼时，丢了行走天地唯一能为自己遮阳挡雨的斗笠。混在人流中的我，随街道牵引，人流的顺势，我慢慢地流淌在大街中，我像村里大爷一样喜欢抬头看高楼，但我不是在数着大楼有几层，而是想看看春来了大楼最高层是不是也能长上房舍顶上一样的苔藓，可是自空中漫下的阳光一下子浸渍了我的双眼，本能指使，让我闭上双眼。这一闭双眼蓄满阳光，心堂豁亮，我用右眼看立足之地稳住身体，把左眼化作一面镜，如同一面能让万物显出原型的照妖镜，在这面镜子前，高楼剔去外墙，高楼像一张当年挂在村医疗站的人体骨骼经络图，这经络图大人小孩都一样，只不过骨骼长短的差别，原来高楼脱胎于房舍，在这个镜子前高楼不再高深。于是我把镜子对准高楼里的人，剥出他们的衣裳，刮去涂在他们身上的粉沫，他们中许多人身体中也有胎记，也有斑点，那个胎记和斑点与我在村子赤身裸体的伙伴身上见的差不了多少。衣冠整洁，毛发光亮的主人，在镜子里，叼烟的神气是他父亲的姿势，踱步神情是他爷爷走过村弄的步态，再看沿电梯而上的缩肩细腰肥臀的女士，手里提着她母亲教给她驱感冒青草药，就那身边的孩子，指甲缝中依然能见到玩泥土留下的粉尘。我有些不甘愿，多少年多少代了，怎么就不能脱胎换骨。他们能关注到3月11日日本地震、海啸、核幅射，还能编造：“小日本大核民族，大中华盐荒子孙”之属的对联，怎么就褪不尽那些乡土的影子呢？是不是上帝“人是土做”的魔咒还有法力，是不是中华民族的草民观如血统代代沿袭。我没有找到答案。
我走到街头，再向高楼望去，一群鸽子正从顶上飞过，我认识这群鸽子，我进城时它们就飞在城里，当时飞在那些房舍的上空，或许是几代的更替，硬了翅膀，或许是高楼擎举它们高飞欲望，鸽子飞到了高楼的上空，但鸽子依然是鸽子，发出的依然是咕噜咕噜的叫声。
2011、3、28日

[William Zhou周道模]

太长，先看第一篇。新感觉，新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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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是灵魂的歌唱.
周道模

[子在川上曰]

喜欢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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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行走在历史中的一群鱼，现在正在大海的深处。

[荷梦]

的确很不一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