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自烨然》三部曲：《藕花刀客》《迷津客》《凡世过客》

[yinxiaoyuan]

藕花刀客
文/殷晓媛

乌篷船翠鸟般飞来，水面烟云渐生。远处
妩媚照水的天际闪烁，星的露水
滴透弹指可破的画。江南，夏等待
落满水面梨花般的鹅群，像艳阳一样长出
缀满脊背的白丝绦。此时她站在船头，一袭

飘举的白衣，乱琼飞花之间，被七月
猛然点燃，被蓬勃江花掩映，一度
红胜朱砂。流苏缠绵，裙裾娉婷，挎三尺
闪电白刃，飘过回廊，渡过吊脚楼，潜入
丰美的雨季和传说。如果你多看她一眼，她的眼定能
捉住你匿进襟中的谎言，在众人蜂蝶般
流连藕花之时，在你门楣上留下
破败与凋敝的记号。白天，他们站在岸边
望她：船头的风流背影，洒金宣一样
微炫的白；夜晚，他们仔细关好
雕花门窗，把不义之财的莸草味或者
阴谋诡计的蕨草须深锁。电闪雷鸣之际，总有人
梦到白色的大鸟，掠过宽阔的流域
回到天上，落一江莲花残瓣。


迷津客
文/殷晓媛

这里并不是忘川，但冷而钝的黑色流域
示意死寂延续。他僭越着船夫的相貌，对着
星辰涌来的支流，演奏一把竖琴，镀金的面孔
像夜色中暗烧的香料。她还没有到来，
那个一昂头、一击掌踩着弗拉门戈
节奏的女子，玫红的大摆裙和金色大披肩
裹着婀娜年华，江流将从此
清澈如苍穹，朝阳吐露火百合的蕊
并将丛生的夜色一网打尽。她必定有一张
镜的面孔，照透忧郁，应和深情，她用贵族的西班牙语
记叙他的际遇和将来。黎明即将
燃尽，水鸟环绕的渡口，他握桨远望

不知何去何从。“船，走吗？”“抱歉，不走，
我在等人。”“就一条船，如果她来了，
你回来的时候，她会就站在
我的位置等着。”他抬头看：黑色教士服，面孔
浸在阴影中。巨大的皮箱。他走向甲板，一只鹰
鸣叫着掠过。云山叆叇，燕尾蝶停在
船帆边上。他胸前的纯金十字架
在波光倒影中摇曳，他对着皮箱喁喁私语。
荒芜的彼岸，他将渡客放下，调转船头
匆匆往回赶。蓦然回首，那人站在水边
打开箱子，一帧帧取出云彩、风景、淙淙水声
和蜜蜂的欢鸣，将它们放飞到四方。光芒盛开。
他的衣服变成深红、酒红、玫红，他一昂头、
一击掌，嫣然一笑。

凡世过客
文/殷晓媛

希腊语典籍终于读完。学生开窗
面向雪花漫卷的广场，低垂的天
是一只庞大的灰鸟，奔放的翎羽
填充满视野每个空隙。回响的拜占庭圣咏中
黄昏肃然落下。昨夜，那个对宙斯祷告的女声
又出现在他周遭。当沙发旁
陶立克柱式落地灯亮起，柠檬汁的光
恍惚的潮水般漫过他的脚，不知道
是在梦里梦外。一定有某条隐秘的通道
连通他的房间，和某个人
玄谧的生活空间。白色长袍，金色鬈发，
半浸在明暗线下的微笑。手部柔和的曲线
宛如象牙雕塑。近来两周的夜晚，这个
幻影般的声音像一个贼，窃去
他的唯物主义信念。他想应该去广场走走，

看看巍峨的红砖建筑，和落在雕塑上
不肯融化的雪花。他看见她
站在候车亭，白色手套，提着黑色电脑包，
右手拄着黑色的伞，微蓝的雪在她脚下
呼啸着翻滚。灰色大衣
竖起的衣领上，淡然望着远方的眸子
令人想起橡木。她定是广场对面
办公大楼的女子。这孑然的人像似乎
灼透了夜色的底片，楼群边缘
开始燃烧。这是幻觉。他想。折返回到

小屋，关掉落地灯，书房令他
温暖而幽然。翻开书页时，他听到
女声依稀在说：“今天，穿过一片
空阔地带，偌大的世界，只有我、
大雪和一个孤独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