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遥远的地方给你写信（之61）

[子在川上曰]

文/深圳，子在川上曰

1
早晨，站在镜前梳理头发，突然听到了儿子的尖叫，我回过头来，发现他正满脸惊疑和不安地望着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走进了镜子，并同镜子连成了一个整体。我把手中的梳子递给他，说：“好好的温习一下功课吧，不要老是惦记着电脑游戏。”摇了摇头，镜子消失了，打开门，我走了出去。
以前，我很少走进镜子里。现在，我发现自己一不留神就走了进去。有时候，我在大街上遛达，走着走着，感觉到了疲惫，我便站着歇息。这时，我往往就站成了一面镜子。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从我面前经过，不停地打量着我。其实，他们是在打量着他们自己。我看到了他们的惊奇、惊喜、沮丧、愤怒，或者不安。我却心静如水，一点波澜也没有。
有时候我同客人应酬。我们互相恭维着，说着一些虚伪、冠冕堂皇的话，然后不断举杯，喝酒。很快，所有恭维的话语都说完了，我们尴尬地互相对视着。我的身子开始后仰，很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这时，我就变成了一面镜子。我看着他油腻的面孔堆积的笑容，看着他胖乎乎的右手举着的酒杯里漂浮的唾液。我忍不住就想发笑，我一笑，他的身体就开始扭曲，这时，我发现自己成了一面哈哈镜。终于，他也看到了镜中的自己，忍不住也大笑了起来。

2
告诉我，你有没有也变成过一面镜子？或者在镜子里面发现自己的过去？
昨晚，看完足球赛，我站起来走向卧房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很不舒服，然后就软软地倒了下去，我并听到了自己发出了玻璃破碎的声音。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完好无损，碎玻璃却撒了一地。在玻璃碎屑里，我发现了自己从童年到中年不同时期的照片，甚至有你多年前的照片，一些锈迹斑斑的钥匙，一些阳光，雨水...... 最后，我还在墙角找了一些曾经飞舞过的雪花。
我很吃力地把这些东西一一地塞进了镜框里，这时，让我惊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些碎玻璃飞快地回到了镜框里，复原成为一面完好的镜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3
现在，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努力地做着一些事情，我不能让自己分心。比如看到漂亮的小男孩的时候，我会不知不觉地走进他乌黑的眸子，童年的每个瞬间每个片段就开始在眼前不断地播放。看到一棵大树的时候，我马上就会变成一棵大树，摇落一地，或成熟，或青涩，或丑陋的果实。风抚弄我的头发的时候，我就会变成一阵流浪的风，向着你的方向开始长途跋涉......
那天，走到湖边，看着碧绿的湖水，我的神思又开始恍惚了，就这样，我变成了一个深秋的湖，拥抱着蓝天白云，还有湖边沉甸甸的果实。我看到了你化成了一只蝴蝶，围绕着湖边的一株水草，翩翩飞舞着。我的眼睛里因此有了温馨的风，微波荡漾......

4
你有没有发现，有时候书也是一面镜子，当我独自面对着一本书的时候，在神思恍惚中我就变成了一本书。我看到了自己不断地奔跑在起点和终点之间，满头大汗，两手空空，除了不断重复的过程，我一无所有。我看到了自己的执着、寂寞和忧伤，这让我立刻变得儒雅、忧郁和风情万种。
坐在办公桌前，我翻看着一本诗集。不断有人进来，打量着我，像是品读着一行行的文字，一个个神情愉悦而幸福。终于，一个女孩子尖叫了起来：天哪，多美呀！你的脸上写满了空灵而优雅的诗歌。
闭上眼睛，我感觉到了脸上的文字随风舞动着，美丽而轻盈，可我的身体却越来越沉重，心越来越疲惫和沧桑......

5
办公室墙上挂着一个嘀嗒作响的壁钟。我经常抬头去看上面显示的时间。有时候，看着看着，我就走进了壁钟，在里面气喘吁吁地奔跑。跑着，跑着，我就看到了对面椅子上的我的黑发一根根地变白，光滑白皙的脸面开始松弛，沟壑纵横，身体慢慢虚弱、萎缩、佝偻...... 最后，我看到了自己老态龙钟，从椅子上滑落在地上的时候，我发出了一声惊叫，我“忽地”脱离了壁钟，回到了椅子上。
今天，闭着眼睛小憩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你深情的眸子，眸中的我还是多年前的样子，年轻、阳光、帅气。我还看到了荡漾着的浪花，一波一波地涌来，将我包围。我是一块固执的礁石了，潮起潮落......



姓名：陈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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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行走在历史中的一群鱼，现在正在大海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