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河畔》

[张祖文]

《拉萨河畔》

张祖文（拉萨）

俊巴村是西藏最后的一个渔村，位于拉萨河畔。扎西是俊巴村里捕鱼技术最好的年轻一代。
第一次见到扎西，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那时我们一行人刚好坐车到达俊巴村村口。其时的扎西，正一个人扛着一只牛皮船，从村里往拉萨河方向走。从车里看，几乎都只能看到他的膝盖以下的部分，膝盖以上的身体，全都被隐藏在牛皮船里。看上去就如一只牛皮船在走路。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他叫扎西。但我们这次的主要任务就是要采访俊巴村里的渔民，所以一看到有人扛着牛皮船，我们就将车子停下了。
我们的车子就停在了牛皮船的前面。
下车没几分钟，我们就将来意向扎西说了一下。扎西基本上不会汉语，幸好我们这次还带了一个较好的藏汉语翻译，所以交流起来也还比较顺利。扎西人长得很敦实、健壮，一米七以上的个子，黝黑的皮肤，一看就是一个年轻的老渔民。听我们说明了来意，他咧嘴向我们笑了笑，用手指了一下前面，就又扛起刚才放在了地上的牛皮船，向前走去。翻译说，他是想让我们跟着他到拉萨河边去看看。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们想反正都是采访渔民，还不如就直接去看看渔民的作业过程吧。因此一群人就都跟在了扎西的身后，向拉萨河方向走。我们坐着车缓缓地走，扎西扛着牛皮船在地上走。拉萨河谷很平坦，我们的车在上面行驶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比在沥青路上行驶还要平稳，但扎西扛着牛皮船走，我们就有点担心，不知他能不能跟上。过了一会儿，我们看到，虽然牛皮船很大，但扎西扛着却仿佛并不吃力，还一边走一边向我们介绍了一下他自己和他的家庭这些年来从事渔业的一些事情。这时我们才知道，他继承祖传的捕鱼技艺，从小就在拉萨河里面风里来雨里去，对拉萨河，就如同对他自己的父母，抱着深厚的感情。对拉萨河的熟悉程度，更好比对自己的身体，哪里有激流，哪里有险滩，全都是一清二楚。
到了拉萨河畔，扎西找了一个开阔的地方将船放下，然后就一个人将船推到了水里。看牛皮船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我们都想，这么大的一个东西，一个人怎么才能操纵好？但两分钟不到，我们这些在岸上扛着摄像机、拿着流行MP4的人，就被扎西熟练的水上技术给折服了。他一个人在船上，在柔绿柔绿的拉萨河上，沐浴在一片金黄色的阳光中，仿佛一个微闭着眼在母亲怀中感受母爱的婴儿一样，随时都能察觉到母亲的哪怕是一丝丝的气息，随时都能熟练自如地将船在河上驾驭着，甚至什么地方该转弯，什么地方该下网，看上去也都是烂熟于胸。
没多久，扎西就下了几网，两个小时不到，他就将船折了回来。我们大致一看，所打的鱼可能有四五十斤。看着天色还早，我们就问他为什么不多打一点？他摇了摇头，对翻译说了几句。翻译说他说他们有规矩，一天不能打得太多，打太多了，拉萨河以后就会不高兴了，就会惩罚他们，不给他们饭吃。而他一天最多不会超过五十斤。
我们听了翻译的话，想俊巴村人原来还这么自然地履行着自己对拉萨河的保护义务呀！
上岸后，扎西收拾好东西，就坐在岸边。翻译说他在等他的家人，他们一会儿会来帮他拿今天捕到的鱼。果然，没多久，就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顺着俊巴村的方向走了过来。远远地，扎西就指着女孩对我们说，这是他的妹妹。
但女孩来了，却并没有马上帮扎西拿东西，而是双眼发红地用藏语向扎西诉说着什么。刚说了几句，扎西就急了，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就往前面冲。刚冲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船都顾不上了，扛起鱼，就往前面跑。我们很惊诧，翻译说扎西的妹妹来给他说，家里爷爷得急病了，要马上送医院。
我们忙拉住了扎西，让他上了我们的车，然后就一路将他送到了俊巴村他的家里。扎西家一看就不怎样，一层的藏式民房，好多地方都明显很老旧了。我们将车一停下，扎西就飙下了车，向里屋奔去。一会儿，他就将一个老人背了出来。不用说，这肯定是他的爷爷。我们几个人就手忙脚乱地将老人放上了车，然后向县城赶去。
到了县医院，一查，问题却并不严重，只是老人的老毛病肠炎又发了。但虽说不严重，却毕竟年龄大了，必须住院一段时间好好调理。听医生这么一说，扎西的脸色就凝重了起来。我们通过翻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扎西说爷爷因为肠炎，一年有好几次都要在医院里住好长时间，他的经济实在是已经支撑不下来了。父母去世得早，是爷爷把他带大的，现在爷爷老了，家里他就是顶梁柱，但现在家里只有几百块钱了，爷爷又要住院，他真是不知道到哪里去找钱，但又不能不给爷爷治病，所以感到很为难。
我们几个来采访的人便将我们自己身上的钱凑了一下。但因为出来太匆忙，带的钱都不多，加上扎西自己的钱，也最多只够两三天的费用。而老人至少要住半个月以上。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扎西在医院里呆了一会，将老人安顿好，吩咐妹妹在医院里照顾爷爷，就出去了。我们觉得再呆着也没多大意思，便和扎西一起回到了俊巴村，准备采访另外的一些渔民。
第二天采访结束了，我们觉得还是应该再到医院里去看一下扎西的爷爷。一到县医院，却不见了老人和他的妹妹。问医院，医院里面的人说，你们昨天和他一起走的，你们还不知道扎西出事了呀？
出事了？我们再一次面面相觑。
医院里的人说，昨天因爷爷住院的钱不够，扎西回去后就直接又到了拉萨河上捕鱼，一直捕到了晚上十点钟。这可是渔民的大忌，一般捕鱼人都不在晚上作业，因为太过危险。但扎西因为心太急，竟顾不上了这么多。所以，在夏夜微弱的月光照映下，他只一心想多捕一点鱼，好多换一点钱来给爷爷治病。但今天早上很晚了，扎西的妹妹都还没见到哥哥到县城里面来卖鱼，就自己到家里去找。结果没人。到拉萨河，却见到了哥哥的牛皮船，静静地停靠在了一个小小的湾角，却不见哥哥的人影。而这个湾角，就是俊巴村里的连所有老渔民都谈虎色变的最危险的地方！
听了之后，我们便急急地向扎西的家里赶去。一到扎西的家，就看到小屋前挤满了人。这些都是俊巴村里的人，扎西的邻居。我们拨开人群，往里钻。刚进第一间房，就看到扎西水胀的身子躺在屋子中间，他的爷爷和妹妹正在一旁失声痛哭着。我们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扎西的爷爷一边用手在扎西已变形的脸上抚摸着，一边嘴里说着话。翻译说，爷爷说的是，为什么扎西要破坏我们的规矩呢，祖先不是已经定下了规矩了么？一天捕鱼最多不能超过一口袋，以前扎西自己也是一天最多不超过五十斤，为什么这次要捕这么多呢？为什么，为什么？老人一直在哭，也一直在问，仿佛问的不是扎西，而是默默无语的上苍。
我们默默地站在一旁，没有言语。在我们看来，扎西的离去，只是一个偶然的因素。但在他的爷爷看来，却是因为扎西破坏了祖先定下来的规矩，而受到了老天爷的惩罚。即使这种惩罚，看起来是显得是多么的令人惋惜和不公平，但扎西还是不能逃脱！
我们看着扎西的遗体，看着周围的人群。令人惊讶的是，通过翻译，我们了解到，大多数俊巴村村民的看法竟都和扎西的爷爷是一样的，说扎西的离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自己破坏了俊巴村自己的自然法则而致！经过我们这两天的采访，我们也知道，俊巴村人的确是有一种不成文的规矩，就像前面所说的，一天不能打得太多，打太多了，拉萨河以后就会不高兴了，就会惩罚他们，不给他们饭吃。
当天下午，我们就回拉萨了。车子沿着拉萨河谷一路向着驶着，拉萨河美丽的靓影在我们的眼前慢慢的滑过，仿佛一位婉约多情的女子，在高原的大地上无语地展示着她令人心醉的曼妙身姿。但我们却都没有吱声，生怕自己说话的声音会惊扰了这柔绿柔绿的拉萨河，也生怕哪怕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会惊扰了刚刚在拉萨河里永驻了的扎西的灵魂。我们一行人都默默地想，如今的中国西部，如今的中国，恐怕也便只有拉萨河，才享受到了俊巴村人的如此关爱和呵护吧？
如此，我们的车便越行越快，只想好好地看看，扎西的身影，是不是还默默地守护于拉萨河畔？

（字数：308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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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

[刘云云]

　这个悲剧故事所引发出来的环保话题，很值得人们深思。如果在文字语言方面，再作一些细致的修改，那就更好了。——个人浅见而已。

[雪泥]

是一篇感人的叙事散文，就是结论有点牵强。就给读者留下疑问较好，
是违背了自然法则，还是亲情所至，那个套出来的大道理就不要了
自然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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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园文学》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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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祖文]

我把这个故事写了两个版本,一个是前面的,一个是小小说性质的.说实话,这个主题实在太大,不太好写.刚动笔的时候,就不知道究竟该写成什么样子,所以,就写了两篇.哈,想来也是罗嗦得可以.下面,我再将小小说性质的那一篇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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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祖文]

《拉萨河畔》

俊巴村是西藏最后的一个渔村，位于拉萨河畔。扎西是俊巴村里捕鱼技术最好的年轻一代。
第一次见到扎西，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那时我们一行人为了采访这里的渔民，刚好坐着车沿拉萨河谷到达俊巴村村口。其时的扎西，正一个人扛着一只牛皮船，从村里往拉萨河方向走。
我们的车子就停在了牛皮船的前面。
扎西人长得很敦实、健壮，一米七以上的个子，黝黑的皮肤，一看就是一个年轻的老渔民。听我们说明了来意，他就又扛着牛皮船向前走去。随行的翻译说，他是想让我们跟着他到拉萨河边去看看。
到了拉萨河畔，扎西找了一个开阔地将船放下，然后就一个人将船推到了水里。没多久，扎西就下了几网，两个小时不到，他就将船折了回来。我们大致一看，所打的鱼可能有四五十斤。看天色还早，我们就问他为什么不多打一点？他摇了摇头。翻译说他说他们有规矩，一天不能打得太多，打太多了，拉萨河以后就会不高兴了，就会惩罚他们，不给他们饭吃。所以他一天打鱼最多不会超过五十斤。
上岸后，扎西收拾好东西，就坐在岸边。翻译说他在等他的家人。果然，没多久，他二十岁左右的妹妹就顺着俊巴村的方向走了过来。
但妹妹来了，却并没有马上帮扎西拿东西，而是双眼发红地用藏语向扎西诉说着什么。刚说了几句，扎西就一下子站了起来往前冲。我们很惊诧，翻译说扎西的妹妹来给他说，家里爷爷得急病了，要马上送医院。
我们忙让他上了我们的车，然后就一路将他送到了俊巴村他的家里。扎西家一看就不怎样，一层的藏式民房，好多地方都明显很老旧了。我们将车一停下，扎西就飙下了车，向里屋奔去。一会儿，他就将一个老人背了出来。不用说，这肯定是他的爷爷。我们几个人就手忙脚乱地将老人放上了车，然后向县城赶去。
到了县医院，一查，老人的老毛病肠炎又发了。虽说不严重，却毕竟年龄大了，必须住院一段时间好好调理。听医生这么一说，扎西的脸色就凝重了起来。我们通过翻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扎西说爷爷因为肠炎，一年有好几次都要在医院里住好长时间，他的经济实在是已经支撑不下来了。父母去世得早，是爷爷把他带大的，现在爷爷老了，家里他就是顶梁柱，但现在家里只有几百块钱了，爷爷又要住院，他真是不知道到哪里去找钱，但又不能不给爷爷治病，所以感到很为难。
老人至少要住半个月以上，我们带的钱也不够。扎西在医院里呆了一会，就走了。我们也回到了俊巴村，准备采访另外的一些渔民。
第二天采访结束，我们又到医院里去看扎西的爷爷。一到县医院，却不见了老人。问医院，医生说，你们还不知道扎西出事了呀？
出事了？我们面面相觑。
医院里的人说，昨天因爷爷住院的钱不够，扎西回去后就直接又到了拉萨河上去捕鱼，一直捕到了晚上十点钟。这可是渔民的大忌，一般捕鱼人都不在晚上作业，因为太过危险。但扎西因为心太急，竟顾不上了这么多。所以，在夏夜微弱的月光照映下，他只一心想多捕一点鱼，好多换一点钱来给爷爷治病。但今天早上很晚了，扎西的妹妹都还没见到哥哥到县城里面来卖鱼，就自己到家里去找。结果没人。到拉萨河，却见到了哥哥的牛皮船，静静地停靠在了一个小小的湾角，却不见哥哥的人影。而这个湾角，就是俊巴村里的连所有老渔民都谈虎色变的最危险的地方！
听了之后，我们便急急地向扎西的家里赶去。刚进第一间房，就看到扎西水胀的身子躺在了屋子的中间，他的爷爷和妹妹正在一旁失声痛哭着。
一个邻居说，他昨天晚上有事到拉萨河边，看到扎西一人在河里很焦急地捕鱼。扎西一次放鱼到岸上时，对他说，唉，真不知拉萨河的神灵是不是要惩罚他？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爷爷的病有钱治，他即使被神灵惩罚，也无所谓。扎西的爷爷一边用手在扎西已变形的脸上抚摸着，一边嘴里讷讷地说着话。翻译说，爷爷说的是，为什么扎西要破坏我们的规矩呢，祖先不是已经定下了规矩了么？一天捕鱼最多不能超过一口袋，以前扎西自己也是一天最多不超过五十斤，为什么这次却要捕这么多呢？为什么，为什么？老人一直在哭，也一直在问，仿佛问的不是扎西，而是默默无语的上苍。
当天下午，我们就回拉萨了。车子沿着拉萨河谷一路向前驶着，拉萨河美丽的靓影在我们的眼前静静的滑过，我们的车也越行越慢。因为我们只想好好地看看，扎西的身影，是不是还默默地守护于拉萨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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