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石头

[狼孩]

作者：梦阳

为了躲避狮虎，人建起了相互壮胆的城市；为了躲避风雨，人建起了砖墙瓦顶的屋宇；为了躲避蚊虫，人又房中建房地搭起了蚊帐。人越躲避，自己的世界就越小。空间越小，人就越觉得孤独寂寞。于是就要找伴，就要寄托，人的争斗寒了人的心，于是人们找到了一些可以驯服的鸡鸭猪狗进行圈养为伴，继而为了赏玩又养起了花鸟鱼虫，现代社会又有一些人为了消遣，养起了所谓电子宠物。
不知为什么，我对这些养法全然不感兴趣，每当我听到那些养狗的人，亲昵地把自己的狗狗叫狗儿子狗女儿，指着摇着尾巴的狗狗让它叫自己狗爹狗妈，介绍自己的心肝狗狗叫亲朋好友大爷、叔叔、哥哥、姐姐时，我就不舒服。我不明白人为什么突然和狗混同一类，平起平坐？真不知这是文明进步还是意识倒退,但毕竟人与动物还是同一种属。更可悲的是人把动物形态与机械形态混淆。到一朋友家，看到朋友的小孩手里攥着一电子玩具，说是电子狗，玩的十分认真，百分严肃。一会儿说该喂食了，一会儿说该喂水了，一会儿说该拉屎了，一会儿说该撒尿了，一会儿说该睡觉了，一会儿说给饿死了，一会儿说给撑死了，死了又重新启动它的第二条命。我看到他忙来忙去地忙活了半天，除了按动操作扭，其实什么也没做，他以为生命就是这麽简单。其实他养了半天的电子宠物，自以为是动物，其实什么也不是，因为他的动物就只会吃喝拉撒睡，动物形态已经变成机械形态，思维运动也变成了机械程序。他们养肥了机械宠物，却饿死了动物的自己。真不知道，人是越活越聪明，还是越活越愚蠢？如果养肥了它们能喂饱自己也就罢了，如果养好了它们能充实自己也就罢了，如果养大了它们分清了自己也就罢了。谁知道那些狗狗却啃着我们的骨头，谁知道那些电子宠物却咀嚼着我们的智慧。我发誓我绝不养它们，更不把自己作为食物奉养它们，让那可恶的生物链理论见鬼去吧。
渐渐地我也觉得，人活着又非要有所寄托不可，非要有个倾听者不可。我既然发誓不养带气的动物、植物，又不想被不带气的调戏，那我又养什么呢？有时侯反过来想，我也是从动物中走出来的，玩什麽高层次，但我又总觉得不是这麽个养法。引为同类，其实我并非不想养，同在一个世界，我还没那么清高。或许是天命不允，我曾经养过一只绒绒的小鸡，不算不上心，精心喂养了七天还是死了；下了半天决心买了一只小白兔，喂到第八天也升天了；捉到一只小麻雀，仅仅三天就呜呼哀哉；历史上养过一盆菊花，天天浇水，不到十天就淹死了。连鱼也养不活，一天就翻白。不知是我养不活有气的，还是有气的故意不让我养，或者当初的怪论成为谶语，反正我觉得就象天命不合，反正我和它们好象天生犯相、相克。
到得丽江，偶然到黑白水河去玩，那一大片铺展在河床上的黑石白石勾起了我的养生欲望，边玩边捡，我在那清冽的水中尽兴地捡着各色小石头。有黑色白纹的，有白色黑纹的，构成的图案更是千姿百态，万物齐聚。那些睡在水里的石头眨着灵性的眼睛，它们虽然不喘息，也不说话，但却象个个都有生命，有的象一首诗，有的象一朵花，有的象一只曲，有的象舞动的蝶，有的象采蜜的蜂，有的象顽皮的猴。它们一个就象一幅画，一枚就象一个雕塑，一颗就象一片风景，打动着我的心，它们是这个现实世界的一面镜子，但绝不是影而是象。何不养这些有生命的石头呢？或许他们不会死吧，或许他们不会把我变成石头吧。这样想来，我就满河床的东挑西捡。找了整整一大袋，沉甸甸地提着挤车，引得车上的人个个扭头看我，好象提着石头的我倒成了车上的宠物。
回到家，像怕那些石头渴死一样，我急急忙忙把早已养死了鱼的鱼缸认认真真的清洗出来，把鱼缸四壁洗得清澈透亮，对面都能清楚的相互看到。然后又把捡来的石头一颗一颗的逐一清洗，按照不同的花纹形状，把它们按次序码放在鱼缸里，并特意从黑龙潭打来泉水倒进去，那些石头就象鱼一样吐着小泡泡。我绕着鱼缸看，就象转着玛尼堆一样，不知道是我在动还是石头在动。有了这些石头宠物，我几乎每天都要看上四五遍，它们不叫不闹，静静地不惹人烦，乖乖的。我发现那些石头果然是活的，我和它们聊天，和它们耳语，全是平等的，从不相互轻辱。我三天给它们换一次水，我也每天和它们聊五次天，一点一点，我们就成了朋友，一天没看到它们就想。有时我也把手伸到鱼缸里，碰碰它们的身体，光光的，滑滑的，像少女的肌肤。时不时我把不同的石头换个位置，那时我就发现，它们总有新的内容，我们之间也总有新的话题。出去几天，我最惦念的就是我的石头，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石头换水，生怕腐水会毒死他们。换水时，它们也个个兴奋地对我欢呼。
来的朋友每每看到我这缸石头，都笑我说：哈哈！养石头，有意思。我也总是回答他们说：是啊，有意思！养石头。或许我养不了别的宠物，但我爱我养的石头，毕竟养了这麽多天，我发现它们还是活的。毕竟相互感情这麽深，但石头还是石头，我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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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让你看见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一身灰]

我也在养石头。石头是有灵性的。